刚扎好两个帐篷,嘉杰过来找我,说丹增卡瓦要我过去一趟。
我和老刀他们打了个招呼,便跟着嘉杰走了。
转过两个住着登山向导的帐篷,便看见丹增卡瓦的那顶高大的灰色充气帐篷之前,燃着一堆篝火,两名警卫和十几名脚夫、向导,围着篝火席地而坐,正在煮奶茶和烤热干粮。
嘉杰帮我掀开帐篷的门帘:“爵士已经在等你。”
我矮身钻进帐篷,里面大约有5平米左右的空间,地上铺着厚厚的防潮垫和华丽的手工地毯,左边是一个睡袋,右边放着一张便携式的小茶几,茶几上摆放着一套茶具,丹增卡瓦盘腿坐在茶几之后,一手正提着红褐色的铸铁茶壶,往纯银的茶碗里倒茶,另一只手掌平指茶几对面的空位。
“坐下吧。”他说。
我也不客气,端起面前的一碗奶茶就喝,根本无视丹增卡瓦那两道深邃的目光——既然要做个样子,那无非就是演戏到底而已,将我这个“神秘人”的形象做实,这也没什么困难的,直接照着古龙写的那些武侠中的主角学就行了。
见我不说话,丹增卡瓦也端起了自己面前的奶茶。
我们都将碗中的奶茶一饮而尽,几乎同时放下了茶碗。
“你是用了方法?”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丹增卡瓦终于忍不住了,率先发问。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爵士。”我打算装糊涂。
“你不必这样,我并无恶意,只是好奇。当然,如果我真的想知道些什么,你也无法对我隐瞒。”
丹增卡瓦这句话软硬皆施,我只是想要他对我保持一点忌惮,不必和他直接起冲突,而且丹增卡瓦的找我问这个问题,我也早就考虑过了。
我装作考虑了一番,皱眉道:“那么,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那些黑鲁巴会是那种表现,你做了什么?”
“我的职业,叫做灵探。”
“灵探?”
丹增卡瓦没有听说过这个职业,我便向他解释,灵探是一个专业替人解决各种灵异事件的职业,厉害的灵探,差不多是通灵者和巫卜师的结合体。
当然,我上面任何一种能力,我都没有,但丹增卡瓦还是被我忽悠的一愣一愣的,他满脸的不相信,但回想起日间亲眼所见的情景,却又不由得不他不信。
“你是说……你可以跟你那些黑鲁巴对话?”丹增卡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满脸的难以置信。
黑鲁巴在尼泊尔人的心中,地位如同神灵一般,我的说辞显然等同于渎神,又或者使丹增卡瓦怀疑传说的真实性。
我面不改色道:“你们说黑鲁巴蛇是地狱使者,而灵探恰巧能够同来自灵界的神怪进行沟通——这种沟通并非是每次都能达成的,几率相当之低,但在那时候,我几乎是最后的尝试,但却突然成功了。”
“所以,你和黑鲁巴达成了沟通?但它们为什么要向你……磕头?”
“我不知道。和神怪沟通的灵思,其内容往往捉摸不定,而且无法用我们的语言进行完全言辞达意的转述——我向黑鲁巴发出请求,希望拯救那两个牧民,但黑鲁巴只肯让我带着一个人,至于另一个人,恐怕是因为罪无可赦吧。”
听完我的说话之后,丹增卡瓦定定地望着我,那目光看得我心中直发毛。
他忽然凑近了身子,用极为低沉、严肃的语调,说道:“你可知道,在传说之中,黑鲁巴和索莫尔王国的某位国王签订了契约,世代守卫着这位索莫尔王的陵墓?”
一瞬间,我也愣住。
我没有想到,黑鲁巴的传说竟然还和索莫尔古国有关——但转瞬我便又想到,既然我背上的虺纹和“天海之国”(也即索莫尔古国)有关,那么和虺纹如此相似的黑鲁巴,当然也会产生联系。
丹增卡瓦密切注意着我的脸色变化,他眯起了眼睛,我看不清他眼缝中的神色。
“你们救的那个人,已经中了黑鲁巴的毒,他能活下来吗?”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如果能活下来的话,带上他。”
我原本想要问为什么,但转念一想之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见我答应,丹增卡瓦缓缓点头:“好了,我已经知道了我期望的答案,谢谢你的坦诚,这是我们之间建立友谊的良好开始——你愿意和我建立友谊吗?”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丹增卡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他再次为我倒了一碗奶茶,待我饮尽之后,让一直守在帐篷外的嘉杰送我离开。
回到自己帐篷所在的地方,嘉杰向我告别,老刀和海德都围了上来,问我怎么回事,我反问:“沈棠之在哪里?”
海德一指其中一张帐篷:“和那个被你从蛇口中救出的女人待在一起。”
我救的是个女人的事情,他们早已经知道,白天赶路之时,没有时间为那个女人仔细检查,现在沈棠之应该就在做这个事情,她本身是法医,虽然整天是跟尸体打交道,但也是正经学过临床医学的。
不一会儿,沈棠之便从她的帐篷里钻了出来:“她脸色漆黑的原因,好像是因为脸上涂抹了一层极为厚重的东西,具体的成分暂时我还没法判断——但她没有被咬,身上没有蛇牙印子。”
“那她为什么昏迷不醒?”
“可能是因为体温过低导致的休克,我已经帮她换了干燥的衣服,注射了一针肾上腺素,现在就全靠她的意志力,假如她能够醒来,就没事了。”
老刀却在一边皱眉,犹豫了很久,才对沈棠之道:“沈科长,你刚才说,那女人脸上似乎涂抹了什么东西?”
沈棠之点头:“是。我有更为重要的急救要做,没来得及仔细检查。”
老刀望了我一眼:“阿吉,这个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道,你有没有记忆?”
老刀这么一提,我忽然回想起来,白天在抱起那女人的时候,确实曾经闻到一阵很微弱的香味,而且令我感到熟悉,但当时我身处于群蛇环伺之下,哪儿敢分心啊?
“可能是人皮面具。”老刀道。
沈棠之一开始没有想到这一点是情有可原的,而我和老刀,曾经遇到过一起有关人皮面具的案子,那个罪犯买了很多r公司出品的人皮面具,每次犯罪之时,都故意让监控拍到面部,使得那个城区出现了“幽灵女”杀手的传言。
r公司拥有全球最高端的面具制造工艺,出品的人皮面具非常逼真,但面具多为女性,因为在日常佩戴之时,可以利用化妆和假发加强伪装性,一般人如果不是事先知晓真相,很容易被蒙蔽。
沈棠之闻言,立刻回到了帐篷里,片刻之后,她在帐篷里忽然大喊:“她醒了!”
老刀立刻钻进了帐篷,但他半个身子刚进去,便僵在了半途。
我的视线完全被挡住,只能问道:“怎么回事,老刀?”
只听得老刀的声音带了颤抖:“是——你?!”
我心说是谁啊,难道是面具底下的脸,是一个熟人?
我强行探进一个头——只见沈棠之手里拿着一顶假发和一张人皮面具,在睡袋中躺着一个光头的女子,当我看清楚女子那张脸之时,也是浑身僵硬!
我嘴里也说出了和老刀一样的话语:“是你?!”
沈棠之急道:“你们在说什么,这到底是谁啊?”
“她是……余薇。”老刀望着那女子的目光,复杂到无以复加,口中喃喃道,“那个盗走了阿吉血玉的人。”
“什么?!”沈棠之也是一脸震惊。
此时,那女子也睁开了双眼,在看到老刀的脸之后,脸上显出短暂震惊的表情之后,反倒缓和了下来,嘴里张合,像是在讲话,但声音太轻,我们完全听不清楚。
老大附身下去,将耳朵贴近了她的嘴巴。
老刀的脸上,表情奇异,半是愤慨,半是怜悯。
“那块血玉呢?”老刀问。
那女人却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然后,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沈棠之伸手一摸颈动脉,摇头:“她已经……死了。”
我见老刀抱着那个假扮余薇的女人,目光有些呆滞,不忍心打扰,便朝着沈棠之使了个眼色,沈棠之何等冰雪聪明,立刻会意,钻出了帐篷,给老刀留出了空间。
我们两个,加上海德,在帐篷外面等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帐篷的拉链终于拉开了,老刀从里面钻了出来。
他的眼眶有些泛红,对我们道:“谢谢。”
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人都没了,有什么恩怨,也就随风而去了,我知道你当初是动了真心的,节哀吧。”
老刀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他摸出烟盒,抽了一根烟,却半天找不到打火机,我帮他点上。
在篝火边上,老刀一连抽了三根烟。
“她说,她跟我在一起,不是完全的演戏,她向我道歉,说对不起。”
……
我们将她埋在了这个山谷的斜坡上,老刀说那里朝南,可以见到阳光,希望她下辈子能远离这些阴谋诡计,傻乎乎过完一辈子就算了。
在锦官城市,这个假冒余薇的女人,给我们下了一个极为周密的圈套,盗取了我的血玉,但此时此刻,却已经变成了喜马拉雅山区之中冰冷的冻土之下的一具尸体。
我们甚至连她的真名叫做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身上没有血玉,而且她有同伴,我判断,可能我们和她的团队,已经踏上了同一条路程。
第二天启程的时候,我向丹增卡瓦说了那女人的死讯,丹增卡瓦闻言却是一笑:“被黑鲁巴索命的人,没有可以逃脱者。”
三天之后,我们终于抵达了。
曾经是一个村庄,但现在,原本的村庄已经被整体迁徙,具体的原因,那些尼泊尔向导都是语焉不详,只有拉里偷偷告诉我,那个村庄并不是迁徙了,而是在几十年前,突然一夜之间,全村的人都死绝了。
我问起1974年,在这个村子发现喜马拉雅雪人的事情,拉里摇头道:“只有雪人的报道,之后村里人一夜之间死光的新闻,没有见诸报端。传言说,是雪人的报复,血洗了村子。”
他指向远处的一个较为平坦的干涸河谷:“那里就是村的原址,原本还留了一些遗址,但十几年前,有一群英国嬉皮士来登山,夜间宿营时他们相互注射了毒品,然后,他们放了一把火……”
一边的英国佬海德摸摸自己的大胡子,翻了翻眼珠子,当做没听见。
的这个登山据点,是一间坐落在公路边上的三层民居,之前是一座民办旅社,所以有足够所有人休息的房间。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但对于吃惯了常人难以忍受的劳苦的夏尔巴高山协作而言,这已经是非常不错过夜地点——对我们而言也是如此,我们这一路都是住的帐篷,真的快疯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所有人被叫醒,召集在一起。
首先是派发装备。
据点拥有足够二十人使用的登山装备,拉里很高兴,对我说,这全部都是高级货。ωWW.miaoshuzhai.net
尽管夏尔巴人在担任登山向导时往往不太依赖装备,但所有人都被要求全副武装起来,不便贴身携带的重型装备和所有被挑选剩下的装备,则全部装上骡车,保证后备。
丹增卡瓦在数名荷枪实弹的警卫的保护下,站到了大家的面前,宣布登山行动开始。
他说,今天将从出发,经过道拉吉里峰脚下的b(b,即大本营),抵达并建立1(1,即一号营地。
从到道拉吉里峰b,直线距离只有十一公里,但实际上,一路上的盘山公路仅仅是些粗劣的碎石和泥土路,骡车行进地非常困难,更别提那险峻恶劣的地势路况、蜿蜒曲折的路线了。
而且沿途没有可供扎营修整的地方,所以,我们不得不摸黑前进——当我们终于抵达b的时候,时间已经是第二天晚上的九点。
接下来的路程,全部都是残酷危险的高山攀援,连骡车都无法再提供支持。
只有双腿,才是唯一可以依靠的行动工具。
在b修整之时,拉里告诉我们,他现在很恐惧。
他说,现在并非是四五月份的登山季,恰恰相反,现在是八月——攀登喜马拉雅山脉群峰最危险的时间段之一。
因为盛夏季节气候极端多变,太平洋中热带低压形成了接连不断的气旋,这些气旋进而发展成恐怖的热带风暴(我们称之为台风,欧美称之为飓风),一旦有强大的热带风暴进入印度洋孟加拉湾和南中国海,便很可能影响到喜马拉雅山脉这一巨大的气候隔断带,让原本便复杂万分的高山气候变得更加诡异莫测!
来之前,拉里查过气象,此时正有三个以上的热带低压在西太平洋洋面上形成,而他今天无意间听到丹增卡瓦和嘉杰的对话,那些热带低压已经变强,或许将形成至少一个热带风暴。
到时候,就算它并没有正面袭击孟加拉湾或者我国的北部湾,也必然将影响到喜马拉雅山脉的高山气象。
明天天明之后,迎接我们的,将是一场真正的绝命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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