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那拉氏笑眯眯地瞧着紫苏如同快乐的小鸟似的在房间里忙来忙去,柔声道:“瞧着你们高兴,我这心里也痛快多啦,成啦,时间也不早啦,你们也收拾收拾,抓紧休息下吧,要是耽误了明个儿早起请安的时辰,我要罚你们月钱的!”
说完,她就笑呵呵地取下脑后固定发髻的玉簪,拉着脚下叠得齐整的被子,全然放松地躺倒在了床上。
紫苏和墨兰见状,也都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今个儿夜里,该是紫苏在乌拉那拉氏房里值夜,但是她这会儿还沉浸在收到乌拉那拉氏厚赏的喜悦中呢,哪里有心思当差呢,她趁着熄灭烛台的空档,轻手轻脚地凑到了窗边整理窗纱的墨兰身边,低声拜托道:“好姐姐,我今个儿身子有些不舒坦,你替我在这伺候一晚吧!”
墨兰闻言,笑着回眸,别有深意地看着放下床幔的床榻方向,轻轻点点头。
“就知道姐姐疼我,明个儿我给姐姐买糖糕吃。”紫苏笑嘻嘻地抱住墨兰的胳膊,含笑撒娇道,她其实也没有旁的心思,就是急着回到房里簪戴上金簪去臭美一番。
虽然说这四爷府里的规矩森严,不允许宫婢仆妇簪戴金饰、玉饰,但是宫婢仆妇也都有着一颗爱美之心,所以偷偷地躲在房间里梳妆打扮,对镜自恋一番,也是大家伙儿得到赏赐之后惯有的举动了。
显然,墨兰是看透了紫苏这点小心思了。
只是刚刚躺下的乌拉那拉氏,却并不清楚这点,一来是她平素太拘着身份,少有和身边宫婢仆从打成一片的时候,二来是她平素太在意规矩,便是身边最得宠的宫婢,也都是谨小慎微,生怕有什么行差踏错的时候,这也致使她在四爷府前前后后十余载都不了解这点。
偏偏呢,乌拉那拉氏又是个心思颇重的人,她很是想当然地就想歪了。
已经将床幔掩好的床榻里,乌拉那拉氏静静地躺在床上,睁着那双妩媚且严厉的丹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绣着并蒂莲纹的淡青色床幔,侧耳听着房间里的动静,许久才拉着被角翻过身去。
她心里暗道:“怕是这紫苏是个不值得信任的东西!”
因为在乌拉那拉氏看来,自个儿刚刚赏赐过紫苏一支价值不菲的金簪,紫苏论情论理都该守在自个儿的跟前儿伺候着,但是她却有些奇怪地要求墨兰替她在上房里值夜当差,那紫苏要去哪里呢,竟然是如此地迫不及待……
是的,她就是因为这点想歪了。
过了许久,天色将明未明之际,也正是夜里夜色最浓的时候,正半卧在脚踏上,靠着床柱小憩的墨兰,突然听见了乌拉那拉氏的呼唤声。
她揉揉睡得发僵的脸颊,也顾不得被压得发麻的双腿,慌忙站起身来伺候着。
“怎么是你啊?”乌拉那拉氏抬手撩起床幔,歪歪斜斜地坐起身来,借着床边一盏光线微弱的烛台,瞧着床边候着的墨兰,稍显惊讶的问道,看似是不经意的随口问问,但是她微眯着眸子里,却写满了戒备和打量之色。
其实她是故意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问的,因为她恍惚间听见了墨兰细微的呼噜声。
墨兰闻言,也没有多想,一边半蹲在床边地伺候着乌拉那拉氏穿鞋,一边笑着回答道:“回主子的话,紫苏那丫头身体有些不舒坦,便让奴婢临时替她一晚上,许是她怕吵到主子休息吧,主子是有事要吩咐她?”
乌拉那拉氏故作困倦地揉揉微眯着双眼,轻声说道:“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罢了!”说完,她就趿拉着鞋子,脚步踉跄地往内室一侧的净室里走去。
墨兰的回答,不但没有减轻乌拉那拉氏心里对紫苏的怀疑,甚至更加重了几分。
因为乌拉那拉氏很清楚这些宫婢仆从们的心态,没有任何一个宫婢仆从愿意大晚上地在主子房里值夜伺候,温暖且舒适的床榻和冰凉梆硬的脚踏相比,谁都懂得选择,也正是因为值夜是一件苦差事,又不能由粗使婢仆顶替,所以才会由各院主子跟前儿伺候的宫婢们轮值,若是紫苏没有什么大事,怎么可能许下好处地拜托墨兰顶替自个儿。
乌拉那拉氏就这样披着棉袍地坐在净室里,静静地考虑着这些问题。
又是好一会儿时间,她才拖着有些凉、有些麻的双腿,回到床榻上的被窝里躺好,同时含笑吩咐道:“我瞧着这会儿时间不早不晚的,我再眯瞪一会儿,你盯着点,别误了我去给嫡福晋请安的时辰。”
说完,她就将被角往上拉拉好,重新缩回到了温暖的被窝里。
墨兰闻言,苦笑着应了声,又将床帏掩掩好,免得微弱的烛光扰了乌拉那拉氏的清梦好眠,也免得门缝、窗缝钻进来的冷风,吹着了睡在床上的乌拉那拉氏,便重新蹲坐回了脚踏上,但是她却不敢再靠着床柱打盹了。
因为就如同乌拉那拉氏所言那般,这会儿的时间不早不晚,实在是有些尴尬。
说早吧,眨眼的工夫就到各院主子们起身的时辰了;
说晚呢,这会儿距离各院主子们起身的时辰,还有些时间。
乌拉那拉氏是主子,她能交代墨兰盯着博古阁上摆着的珐琅彩座钟看时间,自个儿安心睡去,墨兰就不敢继续打盹了,她怕她一闭眼就错过时间了,要是耽搁了乌拉那拉氏去给嫡福晋请安的时辰,甭管乌拉那拉氏会不会受罚,她这个负责值夜的宫婢是一定会受罚的。
可怜墨兰这会儿困意仍然萦绕心头,却根本不敢闭眼,更要瞪着眼睛地等待时间,加之腹中隐约传来的饥饿感和浑身上下的酸乏感觉,那滋味是格外酸爽,好在她也是老宫女了,便是不舒坦,却还能忍耐着。
只是她却在暗暗发愿:以后绝不帮任何人顶替值夜这苦差事了。
想到这里,她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有点困,有点累,有点冷,有点饿……越是这会儿,她就越是觉得浑身不舒坦,越是这会儿,她也越是觉得时间有些难熬,就在她觉得她快要扛不住的时候,终于是熬到了要叫起的时辰。
墨兰紧紧盯着座钟钟面上分针的移动轨迹,眼瞧着分针和时针重合在了一块儿,听着博古阁上传来的窸窣声响,面露苦笑地站起身来,先活动活动腿脚儿,又舒坦舒坦筋骨儿,这才规规矩矩地站在床头一侧,轻声地唤起了还酣睡着的乌拉那拉氏侧福晋:“主子,时辰不早了,该起身了!”
“嗯,点灯吧!”乌拉那拉氏闻声,面露苦涩地坐起身来,轻轻揉着发鬓,答道。
看似她是舒坦地躺在床上睡着,但是她这脑子里就没有一刻清闲着,便是她强迫自个儿闭紧眼睛睡了会儿,却也是半梦半醒地躺着罢了,根本就起不到缓解疲乏的作用,相反还弄得她更觉得疲累了。
就在她坐在床上,赖在被窝里不肯动弹的时候,紫苏已经领着宫婢进来了。
其实紫苏这个宫女是很尽责的,她是爱美,做事不够沉稳大气,颇有些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的做派,一得到金簪,便忙着回到房间里去臭美,但是她也没有耽误了伺候乌拉那拉氏,比如今个儿的晨起时分。
紫苏拜托墨兰顶替了自个儿的差事,但是她也是早早地就起来准备上值了。
早起,上房这边儿的灯还没有亮起来呢,紫苏就已经在小厨房的灶前等着热水了,又领着小宫女熨烫好乌拉那拉氏要换洗穿戴的衣物,将乌拉那拉氏洗漱要用的家伙什都准备齐当,早早地等在了上房的廊下。
乌拉那拉氏见状,笑问道:“你这丫头怎么过来得这么快,我这还没起身呢!”
“奴婢怕误了主子去给嫡福晋请安的时辰,早就去小厨房催着烧火丫头们点灶了,还特地将您要换洗的衣裳都熨烫好啦,暖烘烘地穿在身上,您也舒坦些,鞋子也特别用铜枣哄热了,省得您脚下寒凉。”紫苏动作灵巧地凑到床边来,将正要上前扶着乌拉那拉氏起身的墨兰挤到旁边,笑着表功道。
乌拉那拉氏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抬手敲敲紫苏的脑门,笑骂道:“就你聪明,早起这点事都不忘给自个儿表功,敢情是一大早就堵着门地找我来讨赏赐了!”
说着,她话锋一转,从枕头边摸出一对耳坠子,塞到了紫苏的手里,“不过你当差是挺勤谨的,也是要该赏赐的,这对耳坠子是我平日里戴着玩的,银托鎏金,不值什么银钱,给你戴着玩吧!”
“奴婢谢主子赏,其实奴婢也不是特地要找主子讨赏的,奴婢就是随口一说。”
“这就有些得便宜卖乖了吧!”乌拉那拉氏看起来心情好好地打趣道,“不过你自个儿得赏了,可别忘记你这些姐姐妹妹的,该请大家伙儿喝上杯好茶,太小气的话,我就要替咱们院里这些丫头收拾你了!”
说完,她就笑着享受起紫苏的悉心服务了。
沾着青盐粉末的鬃毛牙刷、蓄满了清茶的漱口茶杯、烫得热烘烘的湿帕子、蜂蜜蛋清调好的自制面膜……一道道程序走下来,乌拉那拉氏心头的困意,彻底烟消云散了,她也终于离开了温暖舒适的床榻,洗净手脸地坐在了妆台前。
给乌拉那拉氏梳头挽髻是个肥差、美差,一贯是青柳的差事。
紫苏虽然瞧着眼红,却也不敢和青柳争差事,因为青柳梳头挽髻的手艺,那是宫里老嬷嬷手把手教的,动作又轻又快,发髻梳得漂漂亮亮,那是紫苏再修炼几年都做不到的境界,但是她这回儿也不需要避开了,谁让她管着乌拉那拉氏的妆匣钥匙呢,谁要动妆匣里的东西,统统都需要她经手,不然那就是偷拿的,便是乌拉那拉氏自个儿都不能做这种犯忌讳的事。妙书斋
她站在旁边,又嫉妒、又羡慕地瞧着青柳摆弄乌拉那拉氏的青丝长发,随着青柳磕磕绊绊的吩咐,照着乌拉那拉氏和青柳的意思,轻轻地从妆匣里拿出一支支簪花佩饰,伺候着乌拉那拉氏梳妆齐整,重新将妆匣外挂着的铜锁锁好,又将她随手记录好的清单给青柳过目画押,这才收好了钥匙,下去张罗乌拉那拉氏的早膳。
而青柳呢,也终于找到机会和乌拉那拉氏禀报些秘密情报了。
她半蹲在乌拉那拉氏跟前儿,借着替乌拉那拉氏整理袍摆的动作做掩护,轻声快速地禀报着外面眼线传进来的各种消息,主要就是禀报弘晖阿哥在外的一举一动和嫡福晋在外的一些小动作。
当乌拉那拉氏听说弘晖竟然领着冯宝和小丽娘连夜出城去拜佛烧香,心里一激灵,赶忙问道:“咱们的人可知道弘晖阿哥去哪儿了?”
“咱们的人都是弘晖阿哥新买进府伺候的新人儿,不好往弘晖阿哥和小丽娘的跟前儿混,所以并没有机会探听到这消息,不过主子大可以放心,因为弘晖阿哥和冯宝、小丽娘离府的时候,连件行李都没有携带,只带走了两套换洗衣物。”青柳闻言,笑着回答道。
她一点都不觉得惊慌,因为谁要出远门,还不得带上大包小裹的行李呢!
乌拉那拉氏被她这么一劝呢,也觉得是自个儿有些多心了,毕竟弘晖在京里待得正舒坦,怎么可能说走就走,还连点行李都不带,新买的那些婢仆杂役也不带,瞧着也不似是出远门的模样,应该就是被小丽娘那个死丫头勾搭着去庙上玩了。
一想到小丽娘,她心里又是一阵恶心,忙吩咐道:“给咱们的人传信,务必要尽快寻找到弘晖阿哥的踪迹,另外还要抓紧绝了小丽娘那死丫头想仗着肚子进府伺候的路。
我可不希望咱们府里多出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辈儿来。
若她单单是身份低些,府里也不是容不得她,但是她的背后隐隐有其他人指使的痕迹在呢,我不放心有这样一个女人在弘晖阿哥跟前儿。”
说完,她就抖了抖袍摆,示意青柳可以下去安排这些事了。
青柳见状,轻轻捋平乌拉那拉氏袍摆上的最后一丝褶皱,躬身退下了。
她路过门口的时候,紫苏还故意伸长了腿,似是打算要扳倒她的样子,而这一幕,又一次毫无意外地落在了乌拉那拉氏的眼里,引得乌拉那拉氏更加怀疑紫苏的动机,她可不认为紫苏就是想要在自个儿跟前儿争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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