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小院里,被婉儿记挂着的柔兰躬身站在李氏跟前,听着李氏那似是赏赐般的夸奖:“这事办的不错,那边你要盯着些!”
“为侧福晋办事,那是奴婢的本分!”柔兰强压着心里的酸涩,恭声答道。
“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往后,跨院里那些小丫头,你就不必管了,只管照顾好婉儿就行了,那可是我特地为爷准备的礼物,关系着我往后的日子呢!”李氏抿嘴笑着,从茶桌下抽出了几张银票,柔声说道。
柔兰再次躬身一礼,这才接过了银票,迈步出了房门,顺着角门出了院子,径直往雍亲王东小院北角的一处僻静的院落走去。
小小的一进院子,正是安顿婉儿的地方。
柔兰站在院子外深吸了口气,这才挺胸抬头的走进了门。
“她醒了么?”柔兰瞄了眼还暗着灯的上房,扭头问着守门婆子。
守门婆子微微摇了摇头,“老奴不曾听见什么动静,估计还没有醒来!”
柔兰闻言,叹了口气。
原来同在楼子里的时候,婉儿就不善饮酒,这次她喝得又那么多,难怪会醉得那么沉,连被塞进木箱子送进这里都没有半点察觉,只是那么多烈酒下肚,她那身子能吃得消么!
想到这里,柔兰有些不放心了。
原本只是想要过来看看的她,想要离开的脚步就怎么也迈不动了,最后更是不听她使唤的往上房走去。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婉儿的柔兰就这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走进了正房,还不待整理好乱糟糟的心绪,便正对上了婉儿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婉儿眼底那淡淡的疏离之色,她的心里一阵抽搐。
“你来了!”婉儿浅笑着说道。
“身子可难受?”柔兰僵硬地点了点头,低头问道。在婉儿眼前,她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婉儿抬手让小丫鬟取了件外袍,接过披在了身上,一掀被子就起身离开了温暖的被窝,随意地坐在了圆桌旁,便真如这院子的主人般自在,拎着提梁壶斟了两杯茶。
“姐姐坐下说话吧!”婉儿的声音亦如之前那般清婉,可是那语气却冷淡得好似浸了冰碴子般的让人心寒。
柔兰就这样迈着步子坐在了她的身侧,看着她将茶盏送到了她手边,看着她小口小口的抿着茶水,看着她冷冷微笑,压根不知道该如何缓和眼前的尴尬。
“姐姐,你好狠的心!
不过,妹妹不怪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便如我身边那小丫鬟似的!”婉儿自顾自地喝光了一杯茶,又蓄了半杯放好,这才拧着帕子擦了擦嘴角,笑着说道。
“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
我以为我对姐姐是了解的,我以为我对身边的濉河是了解的,但是这一切都变成了我的幻想。
我现在就想问姐姐一句话,你之前和我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婉儿把玩着修剪如弯月似的指甲,低头问道。
如果婉儿打她、骂她,柔兰可能还会觉得好受些,可是现在……柔兰觉得她整个人都要缩到泥土里去了,她真的恨不得挖出条地缝钻进去,免得面对这么尴尬的一幕!
为了什么?她只是想要挣一条出路!
她老了,她也不愿意再回到楼子里陪着笑脸做迎来送往的生意,她想要有属于自己的家,她不愿意接受婉儿的施舍,但是婉儿所说的那种生活,却让她向往着。
李氏并不是她认为的那种善心人,从李氏让她教授那些小丫头讨好男人的手段就能看得出来,她好怕她失去利用价值被李氏灭了口,便如之前无声无息消失的那小丫鬟一般,她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准备,可是却偏偏就有这么个两难的选择摆在了她的眼前,或是选择牺牲自己,或是选择牺牲婉儿!
柔兰不愿将心事摊开,只能干巴巴的说了句,“对不起!”
“算了,姐姐不再是姐姐了,婉儿也不再是婉儿了,往后就这样把!”婉儿不知道等待她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但是她知道她最后总是活不了的,既然如此,她也想要随心一次,冷笑着泼了杯子里残余的茶水,沉声说道。
说着,也不管柔兰受伤的表情,转身对小丫鬟吩咐道,“送柔兰姑娘出去吧,我累了要休息!”
话音落,婉儿看也不看柔兰一眼,径自走回到了窗边,踢了鞋子就缩回到了被窝里,抱着被子就面朝床里面的躺在了枕头上,闭上了满是血丝的眸子。
柔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看着为难的小丫鬟和婉儿微微颤抖的背影,最终叹了口气,“这里没有小厨房,大厨房那边也歇了灶,一会儿我会让人送些吃食过来,你要是饿了就用些吧!”
说完,她就失落的离开了院子,回到了李氏给她安排的单间居所。
没有地龙和炭炉的房间里冰凉得好似地窖,她环抱双膝的缩在了官帽椅上,泪滴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个不停,一直打透了腿上的棉裤,这才抽泣着爬到了同样冰凉的被窝里。
……
西小院,正房。
尔芙看着沈嬷嬷那张好像老了十岁的脸,微微摇头,拒绝了她的苦求,“不是我不近人情,实在是我担不起这么大的风险,玖儿和小九是我的命根子,我不愿意有一丁点风险,不过我也不会就这么将罪名扣在你头上,你这些日子就先去庄子里吧!”
这事的处理,四爷全权交给了尔芙,所以这会儿他不大赞成尔芙的决定,也选择了闭嘴,只是紧锁着眉头表示着不满。
“奴婢谢主子不杀之恩!”沈嬷嬷做梦也没有想到尔芙会如此大度的放过她,连连叩首说道。
“你也别急着谢恩……ωWW.miaoshuzhai.net
我只想和你说一句话,这全天下都是爱新觉罗家的,若是日后查出这事与你有关,便是你逃到天涯海角,你也是逃不出一个死字,我这会儿不杀你,只是不愿意冤枉了你罢了!”尔芙抬了抬手,制止了沈嬷嬷那哭哭啼啼的动静,冷声说道。
随即,她就从袖管里取出了一块对牌,丢到了沈嬷嬷脚边,继续说道:“这对牌是出府用的,明个儿天明就走吧,至于你家男人的差事,想必四爷不会牵连到他的,而你家里的儿女也可以在庄子里的学堂读书,便和以前一般就是了!”
“奴婢晓得,奴婢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般狠事!”沈嬷嬷闻言,又是一连串的眼泪落下,嘴里似乎都起了粘液,说起话来含含糊糊的。
尔芙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让瑶琴从妆匣里取出了一对二十两的银锭给她打赏,这才吩咐小宫女送了沈嬷嬷出去。
不再是小主子的奶嬷嬷,沈嬷嬷是没资格回到东厢房里了。
尔芙也没有苛待她,吩咐瑶琴将她领到了正房旁边的尾房住一晚,明个儿早起就安排她坐着庄子上来府里送菜的马车去庄子上,便将这事丢在了脑后。
至于沈嬷嬷提起的同母异父的哥姐,那自然是要靠四爷的人手去查了,只是沈嬷嬷也搞不清楚生母林氏原来的夫家在哪里,所以这找人的事情就好像大海捞针一般艰难了。
不过尔芙也另辟思路的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若是真是沈嬷嬷的姐姐做的,那想必沈嬷嬷的娘家里是有人知道她生母林氏的来历的,不然哪那么好就找到了沈嬷嬷同母异父的姐姐呢!
而沈嬷嬷娘家有可能知道林氏来历的人就只有可能是她的嫡母了,毕竟林氏是她的嫡母一手买进来的妾室,当然也有可能是沈嬷嬷的亲爹,不过这种可能性相对来讲要小一些,谁让四爷已经证明林氏的娘家就是内务府的包衣呢!
至于那条来自于南边的小绿蛇,陈福的人也已经查出了些蛛丝马迹,最大的可能就是从福建来的那支商队带来的,商队带来了不少海上贩来的奇珍异宝,与几位皇子都有来往,尤其是和喜欢经商的老九,那关系密切的不是一点点。
这让四爷不禁又一次阴谋论了。
不过这次,尔芙和四爷的想法不谋而合,她觉得应该是有人利用了府里的有心人,而真正操盘的棋手应该是在府外,所以这次她和四爷商量后,决定双管齐下。
在外,有四爷去追查。
在内,她要做一个张扬的宠妾,好好改改她软弱可欺的形象。
对此,四爷也是同意的,而且还给了她很大的助力,那就是放纵。
宠妾想要猖狂不容易,但是有了府里男主人、女主人的放纵,那简直就是一场开了女主光环的虐渣记。
“你要小心些,别到时候没钓到鱼,反而被鱼拉下水了!”四爷觉得他好像是放不下心的老爹,看着尔芙那闪烁着兴奋光芒的眼睛,有些不安的嘱咐道。
尔芙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有靠山的张扬,要是真能让她们把我拉下水,那我就干脆一头撞死在外面摆着的太湖石上算了,也免得给我们瓜尔佳氏丢脸了!”
瓜尔佳氏一族向来是马背上的勇者……
不论是被康熙爷擒下的鳌拜,亦或是尔芙的便宜老爹裕满,那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尔芙这会儿挺着小胸脯和四爷叫嚣的模样,还真有那么几分精髓在内。
“等你吃亏了,可千万别来找爷哭鼻子!”四爷无奈的扶额道。
尔芙不觉得这种时候还有人能和她作对……
除非是吴格格那个傻货被人害掉了孩子,还将污水泼在她身上;或者是钮祜禄氏那刚出生不久的小孩子突然就没了,然后她成为可耻的凶手!
不然……呵呵哒!
就在尔芙信心满满的时候,超出她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沈嬷嬷还未出府,只不过一夜工夫便死在了尾房里,七孔流血,面目狰狞……
一双充满了血丝的眸子到死都没有合上,满脸的不敢置信……
“到底是谁做的,难不成我这西小院已经成为了随便让人杀人的地方了,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尔芙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满肚子的火气不知道该往哪里撒。
尤其是她本就畏惧那些鬼鬼怪怪的事情,之前住着未曾重建过的房间里,她总是让人留下一盏烛台,便是因为独自过夜时候心慌的紧!
好不容易熬到了四爷成为了雍亲王,原本的房子或是重建、或是翻新,最次的也都换了摆设、家具,可是这种愉悦才享受了短短两日就死了两个人,还都是死在她的正房里,这让她更加郁闷和懊恼了,就好像她精挑细选的新衣被人泼上了一盆菜汤般恶心。
最最重要的一点,沈嬷嬷是死在紧挨着她睡房旁边的尾房里的,与她睡房的净室只隔了一堵墙,还有一扇角门连接着。
她都开始怀疑,有朝一日她也会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
要是不能查出个究竟来,尔芙怀疑她是要彻底失眠下去了!
“你就别再转悠了,这事爷保证给你查个一清二楚!”四爷捏了捏眉心,满是心疼的说道。
就说不让小妮子去看,她非要去看,看了又害怕……
瞧瞧那发青的脸色,这都是什么事呀,本来想着她回到府里,有他就近照顾着,却不想累得她这日子过得更加难熬了!
“主子,陈福来回消息了!”苏培盛顶着四爷似是要凝结成实质的震慑眼神,低头说道。
“最好是好消息!”四爷拉过了尔芙同坐在东次间临窗炕上,沉声说道,随即又瞄了眼还愣神的苏培盛,满是不痛快的接了句,“让他进来吧!”
陈福表现得还算镇定,但是眼底隐隐的躲闪,让尔芙本能的觉得应该不是好消息。
“启禀主子,奴才手下的几个人找到了林氏原本的夫家,但是那里早已经人去楼空,一问才知道是五天前匆匆搬走的,也问过左右邻居了,但是都不知道那一家人去了哪里!”陈福单膝跪地的跪在落地罩旁边,低声答道。
“那你来干什么?爷要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四爷闻言就炸了,一把就将炕桌上摆着的高足盘和茶盏等物都甩到了地上,厉声喝斥道。
“还有一条消息,奴才发现前院药库里的鸩毒少了一瓶,经有经验的仵作查验,沈嬷嬷和那名叫清荷的宫女都是死于鸩毒,而在查过记档后,最后看见那瓶鸩毒的时候是在一名叫王虎的小太监进去之前!”陈福忙补充的说道,希望能让四爷消消火气,不然他这身子板也顶不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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