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忧最后还是没跑掉,毕竟是他娘亲手下厨招待的家宴。
就这么一走了之,委实太过失礼。
桌上摆了三菜一汤,黑的,白的,蓝的,贺兰瓷仔细端详,没认出来是什么,但她觉得颜色虽有些古怪,看着总归是能吃的,并没有陆无忧描述的那么夸张,甚至他爹已经开始动筷子了,咀嚼下咽面色如常。
贺兰瓷便也品尝了一下。
……确实味道不太尽如人意。
不过也不至完全无法下咽,于是,她亦面色如常。
陆无忧在贺兰瓷品尝之后,迟疑了一瞬,默不作声也拿起了筷子。
只有下厨的陆无忧他娘顶着张美艳的脸,手背托腮,微微笑道:“是从菜谱上新学的,我忙了快一个时辰呢。”
陆无忧他爹端着肃然的面容道:“好吃。”
陆无忧面无表情附和:“比上次好些。”
贺兰瓷不知该不该加入他们,最终正了正色,认真道:“是挺……好吃的。”
话音未落,就感觉到陆无忧在桌下,用官靴轻顶了一下她的绣鞋,贺兰瓷面不改色也顶了回去,陆无忧面上不动声色,靴尖轻蹭了蹭她裙底的脚踝。
贺兰瓷不由缩了下腿,微瞪了他一眼。
陆无忧低首看菜,笑了声。
陆无忧他娘继续托着下颌道:“那明天我再做点别的,那菜谱上还有好几道感觉很有意思的菜,我想都试试。”
陆无忧放下筷子,擦着嘴唇道:“不必了,我们明日便走了。”
“嗯?这么快?”陆无忧他娘惊道,“教主他大概也就这几日过来,你不想见见吗?还有未灵应该也快到了……”
陆无忧略一迟疑。
陆无忧他娘趁热打铁道:“我还想带瓷瓷去买几身新衣裳呢。她这么好看,穿得这么素,也太浪费了。”
贺兰瓷因为这个称呼微微一怔,随后又不免觉得熟悉——花未灵似乎做过一模一样的事情。
陆无忧道:“你让我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陆无忧他娘一把拉过贺兰瓷的手,笑眯眯道,“要不瓷瓷留下,你回去算了。”
陆无忧这时倒是一笑道:“做梦。”
饭罢,两人回屋。
贺兰瓷真心实意试图劝说:“你娘肯辛苦下厨,也是因为重视家人,你稍微领领情。”
自小就没怎么见过娘,她想要还没有这个机会,其实还有些羡慕。
陆无忧闻声道:“你知道我娘做菜一般用什么吗?”
贺兰瓷道:“还能用什么?”
陆无忧道:“各类毒虫,毒蝎、蜈蚣、蜘蛛……还有什么硕鼠、巨蟒……天鼠也用过,就是长了黑翅膀会飞的那种,我娘觉得煲汤味道还不错。”
贺兰瓷:“……???”
陆无忧斜眼看她:“你吃得还挺香。”
贺兰瓷仔细回忆着今天入口的菜肴,手掌掩住唇,脸色变了变。
陆无忧道:“我不是没有提醒你。”
贺兰瓷连忙喝了两口茶,陆无忧才又慢悠悠道:“不过她今天应该没用那些。”
“……!”
贺兰瓷忍不住怒道:“你故意的吧!”
陆无忧笑着道:“看你那么配合,逗逗你嘛。”
贺兰瓷定了定神道:“那多留几日吧,我看你也确实挺需要再练练的。”
陆无忧不笑了:“你都不心疼我。”
贺兰瓷推推他道:“你不要倒打一耙,够心疼你了,快去换衣裳。”
陆无忧肩膀轻抖,毫不避讳地开始解起自己的腰带衣结,外衫被他随手丢到一旁,然后又慢条斯理开始脱自己的中衣,修长手指动作间,还不忘挑起眼睛看她。
贺兰瓷觉得他果然还没被.操练彻底。
这才多久就又恢复了。
只是,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说习武之人练到极致,那你……”
陆无忧知道她在想什么:“我还没到极致,要吐息练内力的,我没那个功夫。放心,我会跟你一起老的。”
贺兰瓷道:“其实……”
陆无忧笑道:“就算垂垂老矣,白发苍苍,你肯定还是最漂亮的那个。”
贺兰瓷又不好再说什么。
在生老病死方面,陆无忧确实一向很看得开。
说话间他把里衣也脱了,陆无忧虽然不够勤快,但武艺也并未生疏,身上仍然肌理分明,锻炼后的身体线条流畅,没有一丝赘肉,过去那些留下的伤也浅淡到几乎看不出,陆无忧提议道:“要摸摸看吗?”
贺兰瓷垂着眼睛,把干净衣裳递给他道:“又不是没摸过。”
陆无忧道:“对我肉.体这么冷淡?”
贺兰瓷耳尖又有点发烫:“你父母还在呢。”她岔开话题道,“对了,你娘说的那个教主是?”
陆无忧莞尔,顺着她的话道:“是我大伯,我小时候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所以他的性子……你见了就知道了。”
陆无忧的大伯第三日才到,他只停留了一日便走了。
那人着一袭灰衣,一双眸子细长狡黠,容貌妖异,陆无忧的样貌和他比起来都算得上纯良老实,只是人颇为懒散,说话的语调亦拖着尾音,却又有种无形的威压,似乎做什么都游刃有余胜券在握。
陆无忧跟他打了声招呼。
对方也懒洋洋回了声,问他道:“你官做得怎么样了?”
贺兰瓷才发觉,陆无忧的亲爹娘好像对他的仕途都不甚在意——他们只在意他武艺如何,吃得如何,过得如何。
陆无忧道:“还算顺利。”
对方笑了笑道:“那就好,做不下去就回来。不过我也想知道,你能做到哪一步。”
陆无忧道:“尽力而为吧。”
对方又问:“大权在握的感觉如何?”
陆无忧也笑了:“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过感觉还不错。”
对方亦同贺兰瓷打了声招呼,笑得风轻云淡:“小姑娘,我身上没带别的,见面礼先欠着,下回再给你。”
等人走了,贺兰瓷不由道:“这个看起来才感觉像是……”她斟酌,“和你有血缘关系。”
陆无忧并不意外道:“因为我家里人大都一根筋,只有他脑子里弯弯绕最多,我交流起来也轻松些。当然多多少少也有点影响吧。我爹娘年轻时在一起的过程颇为坎坷,身不由己,险些有缘无分,我又读了那么多书,便很自然地觉得只有手握权柄方能掌控自身的命运,进而才会想要做官,想要身居高位。”他又笑道,“至于究竟为何而做官的念头,才是后来慢慢生出的。”
过程着实崎岖。
贺兰瓷道:“听起来怪不容易的。”
陆无忧很大方道:“殊途同归,我若是没有这个念头,只怕也遇不上你,所以现在还有几分庆幸。”
贺兰瓷也试着想了一下,如果没有遇见陆无忧,她大抵在公主宴上,就已经落到萧南洵的手里了,兴许只能被迫委身给他,又或者更早……
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汗毛倒竖。
***
没几日,贺兰瓷伯父托人送信来说,当年给她看过相的那位方士又来了,正在府中做客,问她要不要来见见。
这位方士当年一口咬定贺兰瓷八字轻,阴气重,是易招灾,红颜薄命的命相,还跟她伯父说要她去阳气旺盛的地方,或寻一个八字重的男子待在他身边。
贺兰瓷并不怎么信,她伯父倒是信了,不止把她送去江流书院,还给了对方一笔丰厚的酬资,换了他一枚锦囊,对方说多佩几年,能帮她消一次灾。
因为心疼银两,那枚锦囊贺兰瓷一直佩了多年,回上京也一直戴着,就是不知何时不见了。
她原本是不打算见这位江湖术士的,但又不想拂了伯父好意,最终还是去了。
只是贺兰瓷没想到,当年长须覆面,神神叨叨的老头子,这么多年过去居然没多大变化,他捻着长须,面上皱纹层层叠叠,眉尾鬓边也垂着两条白须。
“贺兰姑娘这些年应是遇上吉人了,过得不错。”老头子眯着眼睛道,“老夫的锦囊看来也派上用场了。”
贺兰瓷下意识问道:“何为派上用场?”
老头子道:“你有没有做过什么稀奇的梦?”
“……!”
贺兰瓷只一瞬,便回忆起了当初她梦见她爹出事,自己也被萧南洵困住的噩梦,她登时一凛,连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变了。
原来那个锦囊是真的有用的吗!?
她还真以为是个骗子!
“想起来就对了,那个锦囊名为‘入梦劫’,你看这银子没白花吧。”
老头子眯着眼睛笑起来,在贺兰瓷的注视下仍然气定神闲。
贺兰瓷收敛了之前的轻视,一脸认真道:“晚辈先前多有怠慢,不知前辈能不能再帮晚辈看看?”
她还把手掌摊开,伸了出去。
“不用了。”老头子捋须道,“你现在这眉心的阴气算是被镇住了,八字轻些也不妨事,往后多做好事,积德行善便是了。”
贺兰瓷犹豫片刻,本着心安当是给庙里捐香火的想法,摸索着忍痛在身上寻了些银钱,塞给对方。
“这些还请前辈收下。”
老头子也不婉拒,笑纳了之后,又从怀里捻出了一枚小锦囊,递给她道:“这个没什么用,就当是附赠给你的。”
贺兰瓷拿着那个也不知是什么用途的小锦囊回去,研究了一会,不过对方都说了没什么用,她自然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等陆无忧回来后跟他说了。
陆无忧接过,把玩着小锦囊,不置可否道:“有这么神奇?我也去见见。”
但当他找去时,那方士却又已走了。
贺兰瓷没把小锦囊要回去,就留在了陆无忧手上,他也随手塞进衣襟里,未曾在意。
白日,陆无忧忙碌于各府衙之间,夜间,陆无忧又被他爹压着练了十八遍剑法,确实是有些累了,他撑着手肘小憩了片刻。
***
“陆大人,还请让让。”
容貌是他熟悉的姑娘,眉眼却分外冷淡疏远。
他在宴席上与人狭路相逢,便开口想相谈两句,言语兴许还有些夹枪带棒,然而对方却似懒得跟他争执,一言不合便避身而走。
陆无忧站在远处,亦眸光淡淡望了过去。
那姑娘的背影看上去很是纤瘦,肩头如削,白衣白裙,细如折柳。
陆无忧听说了,对方的婚事似乎不大如意,虽是艳冠上京,名动一时,但定过的亲事,竟也出了岔子,还有些不大好听的风言风语。
虽没有刻意留意,但他也能时时听到。
贺兰瓷在他记忆里还是清高骄矜如孤鹤,气性不小,脾气也不小,对爱慕者不假辞色,对他亦是没什么好话,如今却似乎有些变了。
陆无忧还是顺风顺水当他的官。
他状元及第,又得座师器重,进了翰林院前途无量。
贺兰瓷则一直云英未嫁,究竟花落谁家成了上京城里津津乐道的话题。
再见到贺兰瓷时,只觉得她更瘦了,轻飘飘似一阵风便能吹跑,眼中的光不负明亮,沉沉寂寂,陆无忧也不知怎么,走上前去道:“贺兰小姐,你……”
他的话尚未说完,贺兰瓷已经退了一步,眼中似有些惊恐之意,仍强自镇定道:“我与陆大人并没有什么可聊的。”
说完,便转身要走。
“等等……”陆无忧道,不由自主声音放低了些,“好歹相识一场,我们也并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若有什么难处,力所能及我能帮便帮——我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
贺兰瓷并未回首,只道:“多谢好意。不过你帮不了我,也不必连累陆大人。”
陆无忧轻声道:“你当初在书院暗示心慕我的时候可没这么客气。”
“我没有……”贺兰瓷声音一提,又落了下去,“当初是我年少不知事,得罪你了。陆大人不计较我已经很感念了。”这已经是客气得不能更客气的说法。
他们并不真的相熟,也并不真的了解。
陆无忧想帮她是出于对故人的恻隐之心,然而贺兰瓷却毅然斩断了这条牵连。
没有交集,没有了相熟的机会。
每一次见到她都更加疏远,也真的就变成了两个陌路人。
其父去益州赴任,贺兰瓷也一并随行。
那日恰巧陆无忧送同窗离京赴任,在上京的城门口,看见了贺兰府陈旧的马车,白衣美貌的姑娘掀开车帘向后回望。
陆无忧抬眼时,只见她唇瓣翕动,不知说些什么。
身后是见之惊呼的百姓。
贺兰瓷低垂着长睫,把帘子放下,她甚至没有去看身边的马车。
陆无忧也没有,没有再多看一眼。
只是一瞬间,忽然觉得心脏揪痛……
***
有人推了推他,那张漂亮脸蛋凑得很近,纤长手指还在他眼前晃悠,低柔的声音响起:“醒醒,别在这里睡,容易着凉……”
陆无忧怔了怔,抬起头。
贺兰瓷一过来,就发现陆无忧在院子里撑着手臂睡觉,她不由担心。
虽然他身子骨好,但一身热汗就在冷风里睡觉,还是不大妥当的吧……
贺兰瓷琢磨着要是叫不醒他,就去屋里拿个毯子过来,正想着,忽然身子一轻,随后便被人紧紧抱住了,她一愣,很快放松身体,缩在陆无忧怀里,道:“你抱我也不暖和啊。”
陆无忧紧抱着她,闷声道:“怎么会不暖和,你最暖和了。”
贺兰瓷察觉到他语气不对,询问道:“练剑真这么辛苦吗……要不你跟你爹商量一下?”
她说完,就发现陆无忧在盯着她看,桃花眼一眨不眨,像是想把她盯出个窟窿来。
贺兰瓷忍不住又道:“我说错了吗?”
陆无忧的面容静了片刻,终于还是缓缓笑起来,移开视线道:“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我运气还挺不错的。”
贺兰瓷有点困惑他干嘛突然说这个,但还是接道:“那是自然。”
父母恩爱,家境优渥,想习武就习武,想读书就读书,读书还真的连中六元了。
确实运气好到让人觉得他很会投胎。
陆无忧微微摇头道:“不是你的想那个……算了,我做了个梦,感觉有点糟,不过醒来的时候发现并非那样,又觉得自己确实运气不错。”
贺兰瓷奇道:“你梦到什么了?”
陆无忧想了想道:“一个噩梦,不说也罢。”
他伸指轻抚着贺兰瓷垂下的碎发,眼前这个与梦中已判若两人,她眼中依旧有光,皓齿明眸,顾盼生辉,性子也越来越跳脱自然。
陆无忧差不多快忘了她谨慎不安时的模样。
贺兰瓷反手抱住他,白皙柔软的手臂也在他身后收紧,音色温柔,带点哄意,她笑道:“梦而已,不用在意。不过梦到什么,居然能让你觉得有点糟……”
陆无忧张口便道:“大概就是再也亲不到你。”
贺兰瓷:“……?”
陆无忧继续道:“抱不到你。”
贺兰瓷:“……”
陆无忧叹气道:“什么也不能对你做了。”
贺兰瓷分辨不出真假,无语了一会,把脑袋搁在陆无忧肩膀上,咬着下唇,克服羞赧,轻声道:“现在……人不都是你的了么?”
“……”
陆无忧侧头凝视着她:“你怎么越来越像我了?”
“怪你。”
“……好吧,怪我。”
***
等了半个月都没等到花未灵,觉得她可能暂时到不了了。
陆无忧忍无可忍,最终带着贺兰瓷搬了出去,另寻了地方下榻。
原本陆无忧还有所遮掩,不想让公务上门打扰他父母,换了之后,当真是门庭若市,上门拜访的,在门口逗留围观的,送礼的,临街还有蹭着陆无忧的名气摆摊卖东西的……让当地府衙都不得不派人在门口维持秩序。
“来,六元烧饼!六元烧饼了啊!陆状元小时候吃的,吃了你也能考状元!”
“字帖,卖字帖了!陆状元的字帖!还有刚中举的贺兰夫人的!两本加在一起只要三十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最新的程文选啊,来看看看看……”
贺兰瓷听着叫卖声,叹为观止。
当然这都不及她见到那个修得无比气魄的状元牌坊来得惊讶。
这座修给陆无忧的状元牌坊共五座衡门,其上的砖壁还刻了五副壁画,分别对应科举的五个时期,恢弘大气,立柱仿佛直入云霄。
陆无忧直言道:“原本修得不大,我升官之后,那谁题了副楹联,重新建的。”
贺兰瓷惊道:“真没僭越?”
陆无忧道:“当然不算。等你中了,可以再修一座。古有父子状元牌坊,今修夫妻状元牌坊。”
贺兰瓷心头一紧:“我回去看书了。”
陆无忧笑道:“江流书院的山长请我们过去,你不想回去看看吗?”
贺兰瓷挣扎。
陆无忧又道:“书院里还有整理青州历年考生乡试和会试的精彩答卷,刚好过去可以住两日,还有几位致仕的大儒……”
贺兰瓷瞬间心动:“那还是去吧。”
这一趟去陆无忧没穿官服,不然看起来着实像是视察。
他换了一身江流书院的儒生青袍,贺兰瓷许久没看他这么穿,书生装衬得陆无忧格外气质清雅,模样既有青竹似的挺拔,亦有些许清贵疏离。
“我也帮你要了一身,你穿吗?”
贺兰瓷自然不会婉拒。
就是穿上之后,她揽镜一看,又去看陆无忧,忍不住道:“怎么有点旧日重回的感觉。”
陆无忧斜眼道:“这不是刻意为之。”
“嗯?”
陆无忧洋洋洒洒道:“弥补一下旧日遗憾,没在青州就跟你把婚约定下来,是我的过失。”
贺兰瓷很不客气道:“别事后诸葛亮了,你那时才不想娶我呢。”
陆无忧却轻声道:“所以不是遗憾么。”
不过,实际上就算身着便服去也没有太大区别,贺兰瓷和陆无忧刚下马车,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
得到消息的书院弟子早早等在门口,和贺兰瓷在晃州办的小书院不同,江流书院在青州数一数二,讲堂、书斋、经堂、文庙一样不缺,弟子足有数千人,占地也有一坊,堪比气派的王府了。
山长亲自来迎,还有当年教过他们的夫子。
接下来的流程就是很熟悉的,双方互相寒暄恭维,山长还叫人取了笔墨让陆无忧和贺兰瓷都留了墨宝。
贺兰瓷提着笔道:“但我还没考会试……”
山长笑眯眯道:“无妨,你是本院的女弟子,也是第一个中举的女弟子,自然同样意义非凡。书院里不少女弟子也想去女科试试,可惜青州尚未开女科……”话语里颇有些遗憾。Μ.miaoshuzhai.net
陆无忧会意接口:“山长不必遗憾,青州学风甚盛,将来也会考虑在青州开的。”
两人跟着山长游遍了书院,陆无忧又大笔一挥,出资给书院再新建两座讲堂,之后便提出想和贺兰瓷单独逛逛。
山长走后,倒是陆无忧的夫子叫住了他:“陆……”
这位中年人犹豫着不知该叫什么。
陆无忧先笑道:“恩师还是叫我霁安吧,这字还是当年您取的。”
他的夫子这才笑了道:“霁安你如今贵为宗伯,老夫都有点不敢认了。这句恩师老夫是不敢当,不过,你似仍是当初的少年人。”
等人走后,贺兰瓷才问道:“这是给你送‘和光同尘’四个字的业师吗?”
陆无忧颔首道:“是他,你还记得?”
贺兰瓷有样学样道:“我记性又不差,更何况是关于你的。”
陆无忧一顿,忍不住笑。
贺兰瓷道:“早知道的话,我也上去谢两句了。”
“谢什么?”
“他把你教好了,我当然要谢他。”
陆无忧抬眼看她道:“我本来也不差。”
“好了,别跟我斗嘴了。”贺兰瓷转口道,“说起来,还没问过为什么要给你取字‘霁安’?”
“无忧嘛,无有忧患,心境平和。霁,雨止也,云销雨霁,怒气消散。虽然实质上我觉得可能是……”陆无忧,“他希望我心境开阔,亦希望我能让朝堂光风霁月,以安天下。”*
贺兰瓷不由道:“你恩师倒是很敢想。”
“你呢?”
“嗯?”
陆无忧问道:“要不要也起个字?瓷字不好,太易碎了。”
贺兰瓷思忖道:“那叫什么?贺兰坚?”
陆无忧:“……?”
贺兰瓷一笑道:“慢慢想吧。”
两人十分轻松地在书院里走着,因为被叮嘱过不许打扰,书院弟子们也都不敢贸然上前。
只能看着眼前一袭天青澜衫俊逸出尘的男子,和身侧同样一身天青儒衫长发垂及腰际,姿容清绝的美貌女子并肩而行。
似乎尘世都在这一刻定格。
贺兰瓷轻抚着书院的廊柱,听着堂内稚嫩的朗朗读书声,一切都显得熟悉又陌生,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她还是江流书院的女弟子,而陆无忧也还是那个跟她不对付的男弟子。
陆无忧不紧不慢跟着她,道:“不急,要待好几天呢,你可以慢慢逛。”
贺兰瓷还在回味,被他打断,不由道:“你能不能先让我怀念一下。”
陆无忧笑道:“姜小姐可着实是要求颇多,连陆某说话都不许了。”
嗯?
他入戏还挺快。
贺兰瓷配合道:“陆公子哪的话,你想说便说,何必诬赖我,我又没堵着你的嘴。”
陆无忧漫声道:“那姜小姐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贺兰瓷侧过身来,眸光温柔地看向他,语气若无其事道,“陆无忧,我喜欢你。”
“……???”
陆无忧怔住。
“瓷瓷,你再说一遍——”
贺兰瓷脚步轻快,带着狡黠的笑意道:“不说了,走了。”
【青州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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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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