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主?
似乎在哪里听过,对了,就是体质纤弱、先天声哑的那位,也是狐狸太后所出,是南千夜唯一一个同父同母的妹妹,记得上次戏水节,她没出现,好像是……病了来着……
思绪有些乱,懒懒抬起头,只见夜色朦胧中,一袭湖蓝色衣衫的男子,手持一柄宝剑,缓缓走来。
有一丝清风扑打在脸上,我分不清这是不是梦?
是我眼花了吗?
怔怔地看着来人,胸口开始有些起伏,随之,心下什么东西想要翻滚而出,带着一股强烈到快要崩塌的意愿。早已愈合的伤口,猛然作痛,经由一道疤痕,一瞬蔓延至全身。
眼泪盈眶,一滴落下,我犹如被人钉穿了胸骨,痛到不能呼吸,痛到不能再痛……
可来人似乎没有注意到我,向高台施然一礼,便风姿卓卓地舞起剑来。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心下涌络出承受不住的痛,我捂上胸口,紧紧压制住。泪不断落下,口中已有几丝嗜血的腥味。
盯住那舞剑的男子,我浑身都在颤抖,心中五味陈杂,是心痛,是愤怒,更是悔恨……
纵然我将你一掌打下山崖,可你怎能在转眼间就成为她人的驸马?难道你对姐姐的感情,就真的如此不堪一击么?如果她还在四处寻你,如果这一切被她知道了,她该会有多么伤心……
你怎么……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眼前又不禁闪过那个双目赤红、伤痛欲绝的古羽凌,心底一阵血气翻涌,我喉头一沉,一口鲜红冲到嘴边,自唇角缓缓流下……
阡柏墨……你可知当初在天羽峰,姐姐为了你,是何等疯狂?甚至不惜将自己的亲妹妹打下山崖,给你陪葬……可你呢,你竟然在这儿跟公主成亲?
若不是极力克制,我想我现下已是痛悔无门,泣不成声。四周传来几道担忧的目光,甚至有人在耳边轻唤,但此时的我,眼中除了那个人,再也看不到谁。
胸口再次翻腾,我忿忿难平,这要我如何相信?如何相信?
不,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飞身一跃,我朝舞剑的男人飞去,我已经什么都不想再管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我本是一个没有自由、甚至连自我都没有的人,过了今晚,要想再见到你,何其之难,既然老天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我一定要弥补我过去犯过的错,将你重新带回到姐姐身边……
想到这儿,我痛得笑了,我觉得我的希望回来了,这就是老天给我的希望。
正在舞剑的那袭蓝衫见我突地袭来,脸上一惊,举剑挡住了我的攻势。而我的举动,让周围如平地惊雷,响起一片惊呼,端坐在最高处的皇帝刹然起身,面色阴寒,灼灼看向我们这儿。
我们在夜空中打斗着,他落剑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那么熟悉,熟悉到刺痛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我知道我伤不了他,也不会伤他,我就是想趁这个机会,跟他问清楚而已。
只是,他节节退让,我却步步紧逼,最后,我们落在了一处廊亭的檐顶。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弃姐姐?”声音在夜空中响起,我的心依旧悲怆痛深。
他没有说话,执剑的手缓缓垂下,在方才打斗时,他便已认出了我。
我看不透他的眸,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我不甘心,也不相信,“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们,可是,柏墨哥哥……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去找姐姐?”
话出口,我的心如同铸了千斤,坠沉。他听我提到姐姐,似也想到什么,脸上闪过丝伤痛。
“呵……”我自嘲地笑了,“或许是我还没有把话说清楚,姐姐她爱你,她爱你……胜过一切,那日我杀了你,她…亦将我打下了山崖……”痛苦闭上眼,多么残酷的现实,对我……还有对他们……
他的脸色苍白,唇角轻动,想说什么,却迟迟张不开口,只是随着我的话落,巨痛加深,无助惨然。
半晌,他闭眼绝望道:“造化弄人,命运多变,一切都太迟了……小池,如今…我已为人夫。”
我不敢相信,眼中的泪珠又涌落出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的?你怎么会成了驸马?”心中述不尽的哀色,这一刻,我是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多希望他能告诉我,他是有苦衷的。
然而,他的沉默,没有给我任何我想要的答案。
可我不死心,问他:“那你还爱姐姐吗?你告诉我……你还爱她吗?”
他不作声,满目的悲凉,让他侧过了头,只是一味地低着声音道:“太迟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他悲伤无助的语气,如锋利的刀刃直插进我心里,我极力抗拒着这个我不想要的答案,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我怎么会相信,我认识的阡柏墨……如此薄情?
然那厢,苏靖远已带了大批御林军将宴场团团围了起来。
我有些急了,此地不宜久留,我要带他走。
“我们一起去找姐姐吧,柏墨哥哥!”重新拾起信心,我期待地看着他,“我们不要去管以前了,只要你能和姐姐在一起,以后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上前一步,我打算去拉他,可他却微微后退。
我不想放弃,继续哀求着:“跟我走好不好?求你,跟我走……”泪水涌出眼眶,止不住往下流。
可他却垂头不看我,依旧动也不动。忽而,见他视线看向不远的一处,我跟着望去,竟看到的是那一方高台上,着急的华贵佳人,泪水湿了她的面,那双充满担忧的水眸,时刻都未离开过眼前的男子,冥冥之中,更带了一丝破碎的希望。
我的心,一瞬如掉进了冰窟,冷意直袭全身,我看不清他们之间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但我算是有些明白了……
凄然闭上眼,我是多么希望,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可老天给了我遇见他的机会,却给了我比死更惨痛的另一种结局。
心底的悔和恨又涌上来,难道,我就真的……再无法改变什么了么?
唇边浮起一丝狞笑,我双眸一眯,陡然朝另一个方向飞驰而去,而在那里,早已有御林军包裹得严严实实。
可是,飞蛾扑火又怎样?九死一生又怎样?
即便是下十八层地狱,我也绝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我要看看那个绊住阡柏墨的公主,究竟是怎样一名女子?而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这一次我依旧会倾尽所有,为了我犯下的错,为了我深爱的人……
身后一声惊呼,“小池……”
我充耳不闻,事到如今,又还有谁能够阻止得了我?
原本小心戒备着的御林军一见我飞过来,并没有立即动手。直到我一眼望见那个女子,在她身旁拉着她的太后,才突然意识到什么,蓦地惊呼叫道:“快拿下羽妃。”
御林军先是一愣,随即便一拥而上。而阡柏墨在这时已追上了我,只见他腾空一跃,飞身挡在我前面。
“她是无辜的,你要怪就怪我。”他用剑指着我,似乎真怕我伤及他的那位公主。
我静静地看着他,就这么静静看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自心底,我是喜欢这个哥哥的,他跟姐姐一样都宠我、护我,如果不是他打算带姐姐离开,我也不会一时入魔,铸成大错。
眼泪依旧不停地落着,可是,心已失了知觉……
就在众人都警惕着我时,我一手抓住了他的长剑,随之鲜血渗出,延剑身一滴滴,滴到地上。他惊讶地看我,全场的人都惊讶地看着我。
周围同时有几个声音发出:
“羽儿……”
“池儿……”
“小池……”
“皇嫂……”
“娘娘……”
“阿池……”
可即是如此,这又能改变什么?什么都不能改变……
或许,我是疯了,我觉得阡柏墨会这样,只因他还在恨我,不肯原谅我……
狠狠地将剑拉向自己,熟悉的剧痛再次传来,利剑在刹那间没入胸口,同一处位置,同一处剑伤,伤深剑深。
前方握剑的手像被灼烫了一般,蓦地松开,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我,眼里全是震惊。
“我不欠你了,柏墨哥哥,如果我的死可以让一切重来,重新换取你跟姐姐的幸福,我……死不足惜。”而今,我唯有用这样的方法去挽回,挽回那被我毁掉的一切。
兴许,只要他原谅我了,一切就不一样了。
“还不快将羽妃拿下。”人群中传来太后的呼喝。本是惊愣的御林军,一下像被人唤醒了神,又涌动着上前来抓我。
冷冷一笑,我无知无痛地将剑一把拉出,单手执起,随而一把拉过愣怔的阡柏墨,再次道:“跟我走。”我一定要带他离开这儿,然后去找姐姐,在这里,皇家的人可不会跟我讲什么道理。
我一手拉着他,一手打退几个攻上来的士兵,然只是短暂的停留,那个人终旧是甩开了我的手,他说:“我不会跟你走的……”
不会跟我走……
一时间,满脑子都是他的这句话,但现下却容不得我多思考,心一横,我转而朝他攻去,今日你不跟我走,我就强行把你带走,等到离开这儿,我再慢慢劝你。
他没想到我会突然攻他,抬手便挡。而我要应付那些士兵,还要擒他,加上本身已伤重,体力已逐渐有些不支。终于,他一个抽身跳出几米之外,唯剩下我,被层出不穷的御林军重重包围。
我渐渐打红了眼,原本不愿伤人的剑,开始一道道划破御林军的盔甲。华丽的衣衫已染上浓重的血腥味,血色的晕染,勾勒出一朵朵妖异而狠觉的花。
我的目标只是阡柏墨,可为何你们都来阻拦我?
就在我竭力往那越加严密的防卫圈厮杀时,一袭天青色月白衫的男子落到我面前,他一手抓住了我执剑的手,也同时挡开了四下朝我刺来的刀刃。【妙】 【书】 【斋】 【妙书斋】
“阿池……”
心中的委屈,化作眼泪再次落出来,“别拦我。”苦涩的咽喉发出一道沙哑,我望着眼前风姿卓绝的男子,不想与他对峙,今晚若是他,我注定无胜算。
然而,歌舒彦尘并没有放开我,他看着我的眼神专注而沉凝,没有责斥,却有着一抹隐隐压着的忧色。
我不想他掺和进来,一手打开他,一个跃身,重新攻向阡柏墨。
阡柏墨这次没有再避让,与我正面交战,身后的侍卫又一涌而上,攻过来,我的体力越来越不支,浑觉身上的血也要流尽。
其实我早就该倒下了,到底又是什么,让我支撑到了现在……
一把利刃划过我脊背,我一个踉跄,不得不以剑撑地。
侍卫们见此时机,就要围攻上来。却在这时,不知又从哪儿飞来一袭黄衫,夺过我手中之剑,一剑扫开众人,伸手扶起我。
我抬头,看进一双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瞳眸。
“姐姐……”
一声低唤,一滴眼泪应声落到我脸上,我随之欣喜若狂,这……是真的……
“真的是你,姐姐……”
我还以为,我这一生都再见不到你了……
“我们带他走……”我看向了前方的阡柏墨。
她也看了前方一眼,眼中有着痛色,却没有言语,她心疼地看回我,朝我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了,她……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我的眼神,她再次拧紧了扶着我的手,朝我摇头。
一直坚持在心间的信念轰然破碎,我有一丝慌乱,可接踵而至的是绝望、是死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明白,有些事已在冥冥中改变,一切都……回不去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哭喊着,眼泪不住地往下落:“小池错了,小池错了……你可以原谅小池么?小池真的知错了……”
她的泪也不住地流着,用往昔我熟悉的那种温柔望着我,点头,她对我点头。
我突然笑了,哭着又笑了……
“还不快将她们拿下。”暴怒的声音传来,依旧是太后。
姐姐眉一皱,旋即想要带我离开,可是,这么严密的包围,要走,谈何容易?况且,我怎么也不能让我的姐姐,因为我……而陷入这危险之境?
指尖凝聚起娑婆罗给我的所有力量,我毅然推开她,瞬间将四下的御林军打出几米之外。随之跃身而起,朝那站着太后和七公主的高台飞去。
中途,苏靖远回过神,飞身过来截我,却被我毫不留情地一掌劈开。
姐姐,能够得到你的原谅,古羽池此生已足矣,只是倘若带着我,今晚,你注定不能安全地离开。
一眨眼的功夫,我已来到那七公主面前,毫不犹豫地一手推开太后,抓上纤弱女子的咽喉。
“小池,你快放了公主…….”
多么讽刺,第一个到我跟前的,竟然是阡柏墨,在他身旁,还站着紧随而来的歌舒彦尘。
太后在一边怒吼:“羽贵妃,你快放了华儿。”
我冷冷一笑,“都给我让开,否则我杀了她。”
转身看向最高处那个从头到尾都没发过一语的人,他的脸色很差,差到让人心悸,差到让我无端生出一丝愧痛,他就这么面色铁青地盯住我,一直盯着我。
“放我们走。”我大喝道,落在七公主颈间的手又紧了一些。
“哼,你以为你今晚逃得掉么?”太后哼斥:“你看看那边。”
我看过去,姐姐如意料之中的,已被御林军团团围住。
没有一丝惧色,我反是浮起一抹嗜血的笑,威胁道:“用我们两个人的命,哼……不对,是用她一个人的命,来搏你们这些王爷公主的命,你觉得你能救下几个?如果她今天死在这里,我一定会多拉一些人给她陪葬,我可不是你们,我不怕死。”
她定然明白我话中的意思,我伤得如此之重,即便逃了也不一定能活得成,可是若然他们要跟我硬碰硬,最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结果,吃亏的还是他们。
“你……”也不知是不是被我决绝而充满戾气的笑吓住,太后怒急,但眼中已露出一丝惊惶,因为她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公主的命,你们的命……多金贵啊!”我冷啈,心下却不愿再多耽搁。
“放她离开。”终于,一直狠狠盯着我的南千夜开口了,“御林军都退下,放她们走。”他的声音森冷而僵硬,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然即是在下着命令,那仿佛要将我抽筋扒皮的眼神,也是一刻都没有从我身上移开过。
我抓着公主慢慢向外走,最后,走到姐姐身旁。
“姐姐,你快走。”我朝她低声道,眼睛一直紧紧望着前方,“答应我,不要再记挂阡柏墨,不要再为他伤心,你的生命中必定会出现比他更好、更优秀、更爱你的男人,所以你要相信,你一定会获得幸福。还有……千万别再想着报仇,人这一生,时间太短,磨难也太多,一定要珍惜美好的时光,做自己喜欢的事,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她似乎知道这是我最后的弥留之话,抓着我的衣袖泪流满面,迟迟不肯动。
我怒了,没时间跟她纠缠,啈声:“快走,不然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立刻死,马上死。”转头看她,我眼神坚定、决绝,我对她说:“记住我说过的话,不要辜负我,你今生都不要再辜负我……,”
她的手松了,尽管依旧不愿,依旧不舍,还是毅然转过身,飞向夜空,最终消失在夜里。只是不知在她离开时,可曾有听到我的那句呢喃:“如果一切还能回到过去……那该多好……”
见姐姐安然离开,我又拖延了一小会儿,这才带公主飞上一处琉璃瓦顶。
终于,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卸下身上所有的力气,我对身前的公主轻声一语:“对不起了,公主,你好好站在这儿,他们马上就会救你下去……”说完,不再迟疑,转身向黑暗中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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