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早上雨儿来唤过我一次,见我睡得死也没多叨扰。
吃过午饭,我观察了下她和小镜子的神情,他们今天的精神很好,估计是昨晚睡得香,而除了对我晚起觉得有些异常,一切无状。
日子还是如平常般过,但凡事我都多提了几分心神,湖亭我也不再去,可能是因为楚清从里面捞了一大堆妖花出来,有点心悸。
时间过得很快,下午申时(下午3点—5点),雨儿去下房看我正在熬着的补药去了,而小镜子,被我一先派去打理羽心斋的花草,不能去湖亭,我就想让他弄几盆好看些的盆栽来布置书房,若是羽心斋没有好的,就让他去宫里的花草苑子里看看。
轻抿了一口清茶,我继续拿起桌上的医书研读,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视线扫过敞着的两扇木门,却没看到什么,心想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了。可正当我要收回视线时,一个小脑袋从门角缝里露了出来,鬼鬼祟祟地正往屋里瞟。
我假装没发现他,继续读我的书,待他重新把脑袋缩回去时,这才悄悄起身来到门边。
心底涌上丝玩性,我趁来者不备,“哇”地大叫声蹦到他面前,果真,一声更大的尖叫响起,原本蹲在门角落里纠结的男孩,被我吓倒在地,一时间,眼中还涌上些水汽。
“你……你……”眨眼,男孩已暴怒地跳起来,恶狠狠地朝我嚎:“你这死女人想吓死本王啊?”
我看着一身污泥,俨然像个从土坑里爬出来的小花猫南羿星,不禁笑出声:“是你躲在这边吓人好不好?我不吓你,难道还等着你吓我呀?”
他啈了啈,气鼓鼓地瞪我。我也不跟他较劲,一脸和谐问:“你是谁?来这儿做什么?”心中疑惑这小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经我这么提醒,他好似想起什么,转而又一脸奇怪地打量我。我被他看得发毛,又问了句:“喂,你到底来这儿做什么?”m.miaoshuzhai.net
他撇头想了想,蓦地从怀中掏出叠银票,塞进我怀里,说:“这是买玉芙罗的钱。”
我一愣,随即脸不红心不跳地装傻:“什么玉芙罗?”
他嫌弃地看我一眼,一副“你还装什么装”的模样,哼道:“就是上次你塞到我怀里的玉芙罗,延年山玉芙罗。这儿是一万两银子,它也值这个价了。”
我有趣地看他,这小子蛮聪明,虽然是小孩儿,可试探起人来,一点也不比南千夜那厮差。不过……掂了掂手中的银票,我并不极力否认,道:“虽然不知你在说什么,不过既然你硬要塞钱给我,就麻烦你代我向那真正卖你玉芙罗的人说声谢谢了。”这可是一万两呀,我干嘛不收。
他闻言,一脸警惕地看我,“你真的不是?”眼神又瞄了瞄我手中的银票,大有我一点头,他就立马把票子抢回去的势头。
我也作状拧紧了手中的银票,贼笑道:“我不是,但我要银子。”
这下他急了,猛地跳过来就要抢,“你还我。”
“我不。”嬉笑着躲开,我被他追得四处乱蹿。他见抓不着我,眼中露出凶狠,终于逮着个机会一头撞进我怀里。我没想到他来这招,居然把头当铁球使,吃痛扶上一面墙,正想把他推开,一旁突地传来声厉喝:“大胆小儿,竟敢冲撞娘娘?”
小镜子把一左一右抱着的两个花盆朝边一扔,一个箭步冲上来将正跟我纠缠得紧的南羿星拧开,“哪家的小崽子,不要命了是不是?”他大声喝斥着,双手从背后反钳住南羿星的胳膊,怒气跟南羿星身上的有得比。
“大胆奴才,竟敢对本王无礼,我看你才不要命了,还不快给我放手,信不信本王这就灭了你九族?”南羿星也不弱,小小年纪,皇家的气势和霸道学了个十足十。
小镜子一听楞了,但还是没有立刻松手,他抬起疑惑的一双眼看我,我对他点点头,道:“放开他,小镜子。”冒犯皇族可是死罪,我可不想小镜子因为我的玩闹而丧命。
南羿星一经脱了手,转身一脚就把正发愣的小镜子踹倒在地,气得大啈:“狗奴才,本王这就砍了你。”说着要喊人。
我见不对,几步上前将他嘴捂住,“别叫,小孩儿,我把银子还你就是了。”转头又看向地上的小镜子,关心问:“你没事吧,小镜子?”还好这南羿星身板儿不大,那一脚看似有力,但应该不会太伤小镜子。
小镜子似乎也回过神了,看着在我怀里死力挣的南羿星,眼珠蓦地一睁,急忙跪地磕头:“奴才给十一王爷请安……奴才……”说时脸上已显出一丝惊惶,身子开始发抖。
小镜子的出现本就是个意外,也真够巧的,我凝了凝眉,说:“小镜子,你先退下,去找雨儿。”他闻话不敢起身,身下的男孩儿在听到我的话后,挣扎得更猛,我努力将他钳住,又喝了声:“还不快去。”小镜子这才颤颤抖抖地,软着腿跑了。
待小镜子跑远,我力道松了松,心里也怕弄疼怀中人,不过并没有放开他。平下心绪,我道:“十一王爷,你先顺顺气,别这么激动,刚才不知道您的身份,所以跟你开了个玩笑,现在我放开你,咱们好好谈谈行不?”
他听我的话静下来,点点头。我精神一松,手撒开,哪知道这小子一脱离我的钳制,就立刻大嚷起来:“来人,来人啊……”
瞬间冷了脸,我没再客气地呵斥:“没想到堂堂十一王爷居然说话不算话,这番德行,简直把你们皇室的脸都丢尽了。”
“你说什么,死女人,信不信我砍了你?”他暴跳起来。
“怎么,还要我重复一遍么?”我冷笑,随即手一伸,“喏,还你。”银票递到他面前。
他恨恨地夺过,使劲盯着我。
见他没再叫,刚才那招算奏效了,转然换上一副怨屈,我道:“宫里很无聊,虽然一先不知道你是谁,可是见着你就觉得很喜欢,所以才跟你开个玩笑……谁知道你竟像个小孩子一样玩不起……”对付小孩儿千万不能硬来,适当地示弱示好,才不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然后再慢慢引导,引他入瓮。最后一句我故意小声嘀咕,不过肯定他听得到。
“谁是小孩子了?谁又玩不起?我看你才玩不起?”
听他这么说,我眼睛一睁,立马做一副惊喜状上前,“那就是说你也是愿意跟我玩的咯?”随后谄笑地帮他整理起皱巴巴的衣服。难怪刚才小镜子没第一时间认出他来,这厮今天穿着一袭普通的青色丝缎,布料上等可就偏偏素得很,没有象征皇室贵族的那些复杂华纹,加之又不知他去哪里滚了一圈,全身上下脏兮兮的。
他烦躁地一把拂开我,“别碰本王。”脸上有抹奇异的红,蓦地又想到什么,哼叱:“谁想跟你玩儿了?”说完,低头整理起衣衫来。
我心底笑了笑,不理他的恶言,出声问:“对了,十一王爷是怎么进我这羽心斋的呀?”虽然没侍卫看守,可皇帝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进羽心斋”,平常不会有人来,而羽心斋的大门是从里往外锁着的,所以他该不会是□□进来的吧?可是看他的小身子,也没那么大能耐,我又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下。
被我这么一问,他愣住,转瞬不知想到什么,又恶狠狠地朝我嚎:“要你管。”
这还真是个被宠上天的小屁孩儿!“好,我不管,那你总得告诉我,怎么会把我误认成那个卖给你玉芙罗的人吧?我们都没见过。”
闻我的话,他貌似才想起来这里的正事,又开始一脸狐疑地审视我。突地,他脚步一动,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戒备道:“你想干什么?”
他不语,双眼就像盯着老鼠的猫,瞳光精亮精亮,待我还没回神,一个脑袋像箭似的冲进我怀里。
“娘娘。”雨儿焦急的声音响起,转眼人已跃到我身前,不仅将我扶住,还巧妙地挡开了南羿星。
“奴婢给十一王爷请安。”雨儿等我站稳,急忙跪地给南羿星行礼。我瞥了一眼四下,小镜子没在,这个时候他还是避着好。
“十一王爷。”雨儿俯首:“这羽心斋现下被皇上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擅入,若是您真找娘娘有事可以先去通报皇上一声,否则若被皇上知道了,怕少不得连累王爷您。”她这话说得妙,一心都替南羿星着想去了。
南羿星冷冷盯着雨儿,一直没叫她起身,眼瞳又开始泛火光,我想莫不是刚才的说辞没糊弄到他。当下心思一转,我赶紧让跪地的雨儿先去沏茶,顺便打盆清水来,其他事情再说。雨儿不放心地看我一眼,在我示意她没事后,快步离开了。
“要不要进去坐坐?”虽然觉得这小子举动奇怪,揣测他会不会有特殊癖好,但现在还是采用安抚政策好。
他哼了声,衣袖一甩,大步进了我的书房。等他坐下,我倒了杯茶给他,他冷冷瞥了我眼,倒是把那刚倒的一杯茶,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我又给他倒了杯,暗里冷哼这个爱摆谱的小屁孩儿,明明就稚气未脱,还偏要装出一副大人的深沉样。
“说吧,十一王爷。”
“说什么。”他反射性地驳我一句,但身上的气息在喝过茶后,缓和了一点。
我又耐性地把问题重复了一遍,他这才脸色沉沉地对我道:“是歌舒彦尘让本王来的,他说那只玉芙罗是你的。”
“歌舒彦尘?呵呵,不明白。”我继续装傻,想也不可能,歌舒彦尘怎么可能会这么做,所以才不轻易上他的当。
“你到底在装什么呀?”他好似很不解,朝我大嚷:“我不过是不想欠人人情,才来把钱给你,又不是要你的脑袋,你干嘛死不承认?”
我也扭起来,“我说了我不是,要不你去把那个什么歌舒彦尘叫来,我们当面对峙。再说你要给我钱,我难道还不想收么,还不是怕到时你发现我不是那个给你玉芙罗的人,要了我的脑袋。”
“你……”他又气鼓鼓地瞪我,手里的茶杯越拧越紧,有捏碎的趋势。
这时,雨儿带着一个侍婢端水进了门,我走过去拿过她手中的棉巾浸水拧干,一脸笑嘻嘻地递到他面前,“来,把脸擦擦。”
他负气接过,我突然发现他手上有个伤口,虽然不是很大,可还溢着血。我拉过他的手,重新夺回棉巾,转头对雨儿道:“雨儿,去拿些伤药来。”
雨儿见到南羿星手上的伤,脸色也微变,让那侍婢把新沏的茶放到桌上后,就匆匆带着她离开了。我拿着棉巾先帮南羿星把脸擦干净,然后再轻轻擦拭着他乌漆麻黑的爪子。
“疼不疼?”我问。
他摇摇头,现下倒安静了。我觉得奇怪,抬眼看他,谁知那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两只眼睛就跟池子里浸的水晶一样透彻。
被我发现他在偷看,他脸上一红,撇头转开,我微微一笑,正想感叹,见他又把视线转回我,问:“你真的不是?”语气里有一丝小心,那灼灼的眼神写满了期待,好像真的很想我承认。
我有些失神,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他脸上划过失望,没再开口。待雨儿把伤药拿来,我小心翼翼地帮他上好药,随后又重新给他倒上一杯新沏好的热茶,将冷的那杯倒掉。
一切弄好,他在我书房里转腾,看见我桌上放着的医书,好奇地拿起来翻看。
“你会医术?”此时,男孩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个小孩子该有的好奇。
“不会,才学没两天而已。”我道,继而又问他:“对了,你那个玉芙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做戏当然要做全套。
他撇头不语,想了一阵才把戏水夜那天船上的事说了遍。我听完,假模假样地嗔吁几句,最后还是回到老问题上,想知道究竟是谁向他指认我的。
宫妃私下出宫可是重罪,也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叫南羿星来试探,想要整我。但转回一想,南千夜安排得如此隐密,只有鲜少的几个人知道,如果不是我们这三个“主子级”的人说的,那莫非是龙翔殿的侍婢?
开始南羿星怎么也不肯说,嘴巴比糊了水泥的铁墙还扎实,后来我嚷着死都要去找歌舒彦尘算账,他这才抵不住,恼一句,“是讨厌鬼说的。”
“讨厌鬼?”
男孩重重地点了下头,“就是讨厌鬼。”看他龇牙磨唇的表情,这个“讨厌鬼”定不是一般的讨厌。
“讨厌鬼是谁?”
他瞅了我眼,气愤之余还没完全昏头,“反正不是歌舒彦尘就是,你不用理他。”
怎么?还真怕我冲上门找人算账?
他看我一脸怨忿的表情,想了想,又撇头解释道:“本王这也是为你好,那个讨厌鬼……你惹不得。”他语气到这儿有些低沉,奇怪,不知是不是幻觉,我一下觉得他好像长了许多岁,哪里还是先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鬼头。
这是在为我考量么?看着眼前的小男孩,我突然明白了些东西。其实他也把自己藏得很深吧!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要装作一个天真的孩童,果然,这就是皇宫。
而以我目前在皇宫的处境,确实有很多人是我得罪不起的,即便是那云锦二妃,饶是我心中不惧,但客观来讲,我根本没有与她们平起平坐的资本。
伸手拂了拂南羿星的头,我答应道:“好,我不去惹他。”嘴上也不再追问,不是不想知道那人是谁,只是不想辜负南羿星的一番好意,要想得知他口中的“讨厌鬼”,可以有很多种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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