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位于城北的尹府门口便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不少人都在窃窃讨论着今早这里发生的一起命案——死的是这间御赐府邸的主人,来自河间尹氏的本届大考榜眼尹精尹大人,报官的则是第一个发现小尹大人尸身的贴身侍女。
京兆府尹曹仕杰已经带着人手和仵作进去半个时辰了,命案发生在他辖内,死的又是风头正盛的榜眼郎,容不得他不重视,眼下正亲自守在现场,听仵作报告查验的结果。ωWW.miaoshuzhai.net
“……你说什么?服毒自尽?”惊疑不定的声音从前院传出,引起外面围观之人哗然一片,至于接下来仵作的解释已经没人在听了。
“听到了吗?居然是自尽而亡!”
“太出人意料了!”
“这小尹大人才刚入御史台吧?明明有大好前程,怎么就想不开呢?该不是被排挤了吧?受欺辱了?”
“你别说,我在曲殇楼做工,前几日瞧见小尹大人下了朝之后独自喝闷酒,问他所遇何事,他也只叹气摇头,想来那时便有轻生之念了!”
“嗐,年纪轻轻的,可惜,可惜。”
“方才进去的是榜眼郎的家里人吧?那个快哭厥过去的妇人是尹大人的生母?”
“白发人送黑发人,太惨了。”
“……”
几个仵作都相继给出了相同结论,加上经验丰富的捕役们从旁佐证,曹仕杰不得不接受了尹精服毒自尽这一荒谬的事实。
尹精的生母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哭嚎,闻讯赶来的河间尹氏宗子面上也哀恸不已,“……舍弟十年寒窗,终得报效朝廷,犹记得他初入府台时何等意气风发,如今壮志未酬,怎么就……前一日我兄弟二人还曾通过书信……”
曹仕杰也很是感慨,“贤侄,节哀吧。”
虽然目前为止捕役们还未寻到尹精的遗书,然不论是放置于书桌上的毒药,还是那平静的死状、完好无伤的遗体、下人们的证词……种种迹象都表明尹精临死前并无挣扎,的确是自我了断的。
“小尹大人是朝廷命官,虽有仵作之言,然也需进一步调查佐证,那位夫人……”曹仕杰示意尹崇劝一劝那厢哭天抢地的尹精生母姚氏,“最好还是下去歇歇神,接下来还要例行问话。”
尹崇红着眼眶点头,“尹家上下定当好生配合,大人放心。”
“大人!”说话间,底下有人匆匆来报,“楚王殿下接到消息,已经派人往这边来了,御史台陈中丞也到了。”
曹仕杰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不得不暂别尹崇,匆匆往门口去,“准备迎接!顺便派人将此事禀报瑞王殿下知晓。嗐,这都什么事啊……”
随着他走远,还在原地的尹氏宗子渐渐直起腰,眼神跟随对方离去的方向看了良久,而后面无表情地转身走进房中。
尹府的骚乱才刚刚开始,消息却已长了翅膀般飞出去。离得不远的另一座宅邸里,听完了打听来的消息,越贞回身,恰与石阶之上一双平静眸子相遇。后者俊逸的脸上挂着极浅的笑,挺拔清癯的身形装在略宽大的常服里,乍看几乎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越贞主动向他说明,“无甚大事,西边临街的宅子里死了个小官员。”
两人重新在廊下的矮几前坐下,越贞道,“死者乃本届榜眼,唤做尹精。这等天之骄子大多心高气傲,以为金榜题名便是人生顶峰,殊不知路才刚开始……许是反差太大,一时接受不了吧。说到底,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彦之你这般有耐心从头开始的。”
眼前此人,也是大考出身,中状元,入大理寺,从底层做起,年年考评皆优,几年时间便升至正五品上,不出意外下次考评便会晋升少卿。这等晋升速度,放眼当下几乎无人可比。
就是……可惜了。
谢卓笑了笑,自动忽略了对方的赞美,“姓尹?河间尹氏?”
越贞颔首。
“大族出身啊。”谢卓说,“名讳有些耳熟,似乎是前几年毓秀台论礼时见过。”
大理寺谢寺正过目不忘的本事人尽皆知,只要官场上打过照面的,无论官职大小,下次见面他从未叫错过。以尹精那时在毓秀台出风头的程度,谢卓不可能不记得。
越贞知他是谦词,也不拆穿,只顺着话惋惜道,“已不止一次听人说起毓秀台论礼的精彩了,真可惜当初没来盛京凑个热闹。看来那尹精还有些本事,否则也不会让彦之你记到现在,我还以为那就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谢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自嘲地抿了抿唇。他能记得尹精何人,还是因为杨缱,如今物是人非,却是不可多提了。他淡淡道,“可不可惜的不知,但的确是个沽名钓誉的。人死灯灭虽唏嘘,正恒兄还是别忘提点一番你家王爷,小心有人拿此事作文章。”
越贞眼睛蓦地一亮,“这么说,彦之是答应为兄所请,愿意为王爷效力了?”
“……并未。”谢卓好笑,“只是那尹精与我师妹有怨,小心为上罢了。”
师妹。
听起来似是极为自然的称谓,天知道他说出口时连心尖都在颤。
越贞此前知晓他与杨绪冉之间结下的仇怨,也多少从季景西软禁他的做法里推断得出杨缱的态度,然见谢卓神色自然,便也体贴地没有深究,“我记下了,待回去便提醒王爷。只是彦之,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此举兴许能缓和你与缱妹妹之间……”
他与谢卓少时相识,两人皆为一等世族袭爵的宗子,年纪又相仿,过去没少在各种场合见面。也正因为两人故交,有些话也只能由越贞来说。
谢卓却仍摇头,“事已无转圜,便是有朝一日卓走出这府门,不再为太子效力,也断不可能成为临安郡王麾下,正恒兄来做这说客,却是错了。”
越贞不愿放弃,“王爷惜才,此前常叹你心智过人,才华横溢,言语间似有惺惺相惜,愚兄实不忍你埋没才华……”
“正恒兄。”谢卓打断他,“我这个阶下囚,临安郡王是不是关不下去了?”
越贞蓦地顿住话头。
谢卓慢条斯理地把玩着酒盏,将猜测一一道来,“虽不知临安郡王用的何种理由解释我长时间不露面,既然我至今没收到罢免的旨意,想来官职仍在,那么理由无非是省亲、病重一类……病有痊愈时,省亲也有归来日,四个月,不短了。若是没猜错,可是皇上打算让太子结束禁闭了?”
对面的越世子沉默不语。
外界的情形如何,被幽禁的谢卓一概不知。但他会推测。他能时至今日还被季景西压在这府邸里不得出,可想而知这几个月太子季珪也同样没有结束禁闭;而他还能好好地与越贞把酒言谈,而非被杨家人寻仇、迁怒,想来杨绪冉也还活着,继而推断出杨绪尘也度过了所谓的“廿三死劫”。
若上述推断均正确,那么也是时候该季景西着急了——皇上一日不废太子,季珪便迟早会从东宫走出来,一旦季珪重新站回朝堂,他这个东宫侍读便也该回归众人视线,否则完全无法解释他销声匿迹这么久。
除非季景西心狠一点,杀人灭口。
不得不承认,自己之所以还活着,大抵还是托了阿离的福。
太痛了。
单单是“阿离”这两个字,便能让人痛的恨不得打断身上的每一寸骨、放干了血,掏出心来捧到她面前,告诉她自己有多么不愿接受“到此为止”这个结局。
可是他不能,也没机会。
四个月的幽禁,大把大把空白时间,足够谢卓将从前的一切翻来覆去回想。他知道自己走不出第二条路。
“正恒兄。”他平静开口,“我的亲姑姑还住在荣华宫里。这世上的陈留谢,只剩两个了。”
越贞闭了闭眼,相劝的话再说不出口,“如果可以,我真不愿与你为敌。”
“我又何尝愿意与她为敌。”谢卓轻声答,“她曾是我未婚妻,你知道的。但凡季景西往后想过些安稳日子,最好还是别把我放在他手下了。”
当年傲然的谢家风骨如今依然在谢卓的骨子里流淌,身为有着同样波折境遇的世家子,恐怕无人能比越贞更理解这一点。他有些可惜,但更多的是预料之中的“果然如此”,于是也不再坚持,临走前按季景西的吩咐撤去了满院的守卫,算是彻底为这为期四个多月的禁闭划上句号。
之后越贞向季景西回话,顺势提了早上尹府的动静和谢卓的提醒。
尹精的死经过一早上的发酵,已是传的沸沸扬扬,季景西听完,当即派人前往京兆细探究竟,自己则动身去了信国公府。
到了国公府,他才从杨绪尘口中听完了另一个版本的事情经过——
谢卓提醒的没错,尹精的死的确与杨缱有关。或者说,这本就是一场针对杨缱、针对杨家的嫁祸,是死局,布局之人不惜用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为赌注,来拖整个杨家下水。
“……尹精死前,留下了一封遗书。”杨绪尘将一封被打开过的信笺递给他,是暗三与谢影双前一晚从尹精书桌上带回来的,“事情的真相如何,你看过便知。”
季景西接过信笺打开,一目十行看完,整个人都气笑了,“疯子!朝廷点他为榜眼,封他入府台,就是为了让他这样‘以死明志’的?合着在他眼里,皇上没应他所奏给阿离按上罪名,就是朝廷腐朽,就是任人唯亲,就是官场黑暗?那怎么不干脆血溅太极殿,岂非更显他直谏之志?也让众朝臣瞧瞧他死也要肃清腐败的决心?”
杨绪尘冷笑,“怕是他没那个胆子。”
“真是他自己寻死的?”季景西仍无法理解疯子的想法。
“是自杀。但也不排除有被煽动洗脑的可能,那疯子本就极端自负又极端狭隘,做出这等自杀明志之举不是不可能。霈之说他脑子有问题,真真不错。”杨绪尘轻点着指尖,“我姑且认为尹精此举乃是受了季珏暗示,接下来只要静观后效,看他那庶母会被如何安排了。”
季景西被恶心得不轻,勉强压着怒意,“阿离可有吓着?”
尘世子摇摇头,“但大抵有些物伤其类。”
虽然尹精要用自己的一条命来拖死杨缱,然终究是她不杀伯仁,伯仁因她而死,后怕之余,难免有些接受不了。她想不明白,到底是多大的仇恨值得一个人豁出命来对付她,甚至能够不顾自己尚在人世的庶母。她不由反思自己是不是当时毓秀台论礼说得太过了些,以至于一个本来无辜之人,因为她而失了心性,进而丢了性命。
此人死不足惜,但却实实在在地让她背上了一条人命。
季景西想到此事可能引起的后果,后怕地搓了搓手背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幸有霈之提前预警,也幸而你反应迅速,抢在京兆之前拿走了这封遗书,否则想要收场,实为不易。”他轻叹,“你我都要承霈之的情。”
杨绪尘深有同感,然面上依然忧虑重重,“怕就怕这封遗书不止一份,尹精,或者说季珏仍有后手。我已提前同河间尹氏的宗子尹崇通过气,至少尹府那边可以保证不会横生枝节。其他的,兵来将挡吧。”
“尹崇?”季景西咀嚼着这个从未听过的名字,“可信么?”
“可信。”杨绪尘斩钉截铁。
此前他借着绪南立继宗子之机肃清族中蛀虫时,手里握了一大堆人的把柄,其中就有尹崇岳丈的,后者为此曾上门求过他,杨绪尘顺手帮了他一个大忙,之后习惯性地留了个拿捏的后手。这次便是借着这一后手,威逼利诱并举,让尹崇倒向了自己。加上尹崇与尹精不合,两人之间矛盾深重,尹精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他的地位,后者对他深恶痛绝,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杨绪尘合作。
当然,尹崇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即要让杨绪尘帮他彻底握住族中大权。家家有本难念经,河间尹氏内部对于归顺季珏也并非一条心,对此杨绪尘表示,举手之劳,乐意为之。
季景西多少能想到这里头有利益交换,只是世族之间的纠葛实在太盘根错节,实非他所擅,交给杨绪尘再好不过,他有自己的战场,“既如此,老七那边交给我。”
“正有此意。”杨绪尘也不是第一次与他合作了,答应得极痛快,“你们姓季的能自相残杀再好不过。”
季景西:“……”
虽然是这么个意思,但你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两人联手之下,这场风波平息的很快。尹精的死虽然惊到了许多人,但一来没有遗书,二来河间尹氏处处息事宁人,随着京兆那边结案封卷,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御史究竟为何突然选择自杀,成了一个悬而未解的谜题。
春暖草长的季节,天气渐暖,尸身无法长久存放,尹家在停灵七日后决定下葬。
这七日里也有几件值得一提之事。一是尹精的生母姚氏被抬为了平妻,且一位自称姚氏表舅的富商带了一大笔迟来的“添妆”前来认亲,据说光是银子就有上万两,还有几间旺铺,足够姚氏挥霍到下辈子了。
那“表舅”直到尹精下葬才作别离开,留下的东西着实让不少人眼红艳羡。但转头一想,有银子傍身又如何?还不是死了儿子?如此又平衡了些。
这兴许就是先前杨绪尘所说的“静观后效”了。
其次便是楚王季珏。这位王爷于此事上让众人亲眼瞧了一场何为“礼贤下士,爱才亲民”,从尹精甫一出事,他便亲至案发现场,随后尹家停灵,他也屈尊去了尹府,之后尹精下葬,他更是命府上管家送了丰厚葬仪。有人言,王爷近来常常惋惜朝廷失了一位才华横溢的榜眼郎,言曰,“敢直言不讳、不畏强权的御史又少了一位,实乃官场之损失”。
话传进信国公府,杨家人从上至下都气得不轻,杨绪南更是险些要打上门去——这位就差直说尹精参杨缱参得对了,在他眼里,合着他们信国公府甚至弘农杨氏就是仗势欺人、九关虎豹呗?
哪还有什么昔日情分,是个人都看出楚王与杨家已是势不两立了。
最后一件事还是有关尹府。尹精逝后不久,尹氏对外称姚氏痛失爱子,悲戚过度,继而一病不起。尹家宗子崇替弟尽孝,几天几夜不合眼地为母亲守夜,之后更是在气候宜人的江南选了间宅子,亲自送母亲姚氏南下静养。
未免姚夫人寂寞,曾在城北榜眼府伺候过尹精的一应家仆被允许全部陪同南下,尹家不仅大方地允许姚夫人带走“表舅”所赠全部银钱,还额外为她置备了足够的盘缠和人手,从头至尾妥妥帖帖,尽显大族气度。
此举给尹崇赢得了极大地好名声,就连宫里的太后娘娘知晓后都赞其不堕先祖之名,河间尹氏孝悌廉敬之风骨犹在。风吹进朝堂,尹崇因此被破格提拔,待孝期结束便可赴任。
尹氏内部由此有了新的风向,宗子尹崇威望大涨。
有陈泽提醒在前,季景西、杨绪尘联手在后,关于尹精之死所引发的风波,到此成功地被摁了下去。且不提季珏没能达成目的,事后会多么恼火,反正陈泽的心是凉的犹如数九寒冬里的河上冰。
天知道当他听说尹精死了的时候有多震惊,他几乎立刻联想到了那日季珏避开他召见尹精的情形。随之而来的,那日尹精走出楚王府时那既恍惚又激奋的反差,成了陈泽连日来每晚必临的噩梦。
他不是天真的人,也知政治的残酷、夺嫡的残忍,可尹精这样一种“被迫献祭”般的死法,陈泽无论如何无法说服自己不是季珏的手笔。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哪怕尹精不幸死于政敌之手他都不会如此难受,可偏生他知道,尹精死于季珏的私心,死于他信任、效忠、狂热崇敬之人的手!
午夜梦回,陈泽甚至会梦到尹精站在他面前,七窍流血地看着他,幽怨地对他说,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阻拦我,为什么要告密,为什么不让我死得更有价值。
他一次又一次大汗淋漓醒来,任由失望、后悔、恐惧、厌恶等情绪淹没,不敢断言谁对谁错,也不确定季珏是否知晓了自己去过信国公府,更无法说服自己,他所选择辅佐的那个人,还是从前那个南苑书房走出来的七殿下。
种种因素交织,使得他下意识避开了楚王府,也避开了杨家和季景西,每日除了按时去衙门应卯外便将自己关在府里。正如此,他突然发现,原来不知何时,他的父亲、二叔、三叔,都早已倒向楚王,甚至比起他自己,父亲陈文才是楚王府真正的常客、座上宾,季珏待他父亲早已经比待他更为信任。
陈泽这才意识到,自己多日的避而不见几乎没有令季珏有丝毫察觉,亦或是察觉了但不在意,就仿佛……忘了有他这么个人似的。
落差,有,但更多的是令陈泽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不知哪来的庆幸。
“……我有点想谋外放了。”
曲觞楼的隔间里,陈泽慢吞吞地说出自己考虑良久的决定。
在他对面,淡定饮酒的徐衿老怀欣慰,“你终于想到这一步了啊?”
两个许久不见的老友难得一聚,陈泽哭笑不得地望他,“什么叫终于?”
“我是说你早该走了。”徐衿翻了个白眼,“连我这个外人都受不了你们自相残杀了,碍于你们各司其主,没好意思说。瞧瞧人家裴子玉,在南边放飞自我,再看苏煜行,几乎快从家中的破事里脱身了,还有司凌,也是自在如风。也就你们几个,斗来斗去难看死了。”
陈泽佯怒,“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裴子玉难道不是季景西的人?”
“那你看到景西怎么待他了吗?”徐衿无奈摊手,“帮他夺权,助他上位,然后一脚把他踢出盛京,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连个年节都没让过就又把人弄走了,生怕他掺和进京里的破事。”
“……”
“觉得他远?”徐衿挑眉,“行,那咱们说近的,便说霆音。镇北王回京受封后,霆音这个世子先掌京郊大营,后来不过是把人拉出去剿了个匪练了个兵,回头就被配了个监军不说,还又在兵部挂了个闲差。但凡景西愿意多用他一点,铮哥儿至于这么憋屈?人袁铮现如今万事不操心,擎等着成亲娶媳妇了,你就说你慕不慕?”
我慕你个头!
陈泽狐疑,“你这是给景西做说客来了?怎么,想让你泽哥换个门庭?”
徐衿连忙摆手,“没,别误会,我实话实说而已。”
陈泽犹不信,盯了半天才移开目光,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我承认,这一点景西更讲义气。可王爷待我也不差。嗐,我就是自己跟自己呕气,转不过那个弯,我……”
后面之语他也说不下去,两人便就此沉默下来。良久,徐衿道,“霈之,我不知你同殿下之间是否生了什么龃龉,但有句话,我且一说,你且一听。”
“你们眼下在走的路,是条轻易无法回头的路,继续走下去,难免要弃些什么,或是输掉些什么,”他一字一句道,“倘若你弃不掉、输不起,那便换条路走吧。”
陈泽蓦地怔愣。
他突然不可抑制地想起前一夜梦里,尹精苍白着脸问他,陈霈之,你为什么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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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一道圣旨入陈府。
江右陈氏宗子陈泽调任余杭县令,即日赴任,不可延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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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一定要放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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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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