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氏带着玉彤一起清点带回去的见面礼,像杭州的丝绸业很达,绢扇很多漂亮的,也不是很贵。再来有太湖买的珍珠,曲氏让饰铺子打了不少珍珠的饰,看起来华贵,其实花费不是很多。
还有布匹一类的,也是拉了小半船,再有补品,特产等等。魏妈妈带着人正在把礼物一件件包起来,某处何种身份送什么礼,这个学问很大。
玉彤在一旁跃跃欲试,也帮着魏妈妈操持,让曲氏轻松了许多。
有这么贴心的女儿忙前忙后,曲氏不知道轻松了多少,就是张钊看在眼里还颇为吃醋:“彤姐儿如今眼里只有你这个娘了。”
曲氏得意洋洋的看了他一眼,直把张钊逗的心痒痒的。
到了通州口岸,安平侯府早已派人在此候着,来的人是侯府的二管事张全。见着张钊眼圈都红了:“小的给三爷请安,咱们老太爷还剩最后一口气拖着,就盼着三爷回去,这天南地北的竟没能赶上见老太爷的最后一面。”
张钊也连道:“身为人子,我实在是不孝啊!”
彼此囫囵说了几句话,张全见带来的马车不够,只好在通州雇了车把东西拉回去。张钊把管事曲忠留下来照看,又让人把赵群主仆安置在马车上,张瑰接了母亲妹妹们在前方马车,因为没戴帷帽,张瑰不敢让她们多待。
倒是赵群的小厮平安多看了张家这对姐妹花几眼,这相貌跟通身的气派,完全不输侯府的人,甚至这两位的相貌比侯府的姑娘还要好。
其实玉彤跟玉佳是很想逛逛的,以前玉彤年纪小还能经常出门,现在她跟玉佳一样也是天天被关在家里,实在是闷的很。
不过,这个时候只作哀泣状就行,玉彤掐了一下玉佳,玉佳心领神会。
曲氏整个人已经是战斗状态,这是张家三房时隔十三年后重回侯府,她们这一房虽是庶出,早已不是昔日吴下阿蒙了,她跟张钊是庶出不假,她们或许可以受到轻慢不假,可自己这么好的一对儿女怎么能让人忽视?
从通州到京城虽说很近,坐马车也差不多坐了三个多时辰,玉佳早已脸色白,玉彤拿了薄荷油帮她在太阳穴上慢慢揉,才让她缓解不少。
“玉佳,你可舒服点儿了?”玉彤担忧道,这丫头向来身子骨就不好,好容易将养的不错了,到底不能跟她这样健康的姑娘比。
玉佳轻轻摇头:“姐姐,我没事。”
她这个样子实在是惹人怜爱,又这么懂事,玉彤只好道:“你靠在姐姐身上歪歪,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到了。”
曲氏也坐在一边假寐,这个时候是没有几个姨娘说话的份的,所以冒姨娘跟夏姨娘在后面的马车上。自从到了杭州后,夏姨娘住后院,玉佳功课繁忙,母女俩人见面的时间少了,反而是玉佳和曲氏相处的更多。又有玉彤跟玉佳整天形影不离的,夏姨娘跟玉彤的感情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她此时只能伏低做小盼着曲氏能够看在她一贯安分守己的份上,能够多接触女儿。
安平候府在内城灯笼街,占地面积很广,玉彤下了马车后,已有轿夫在门口等着。张瑰跟张钊走另外的方向,玉彤上了轿子后,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她抿了抿唇,又整理了一下衣服。因在孝期,她们穿的衣裳身上半点花纹都没有,只是简单的素白色的布衣,玉彤头上也只戴了一根银簪。
到二门处,又有人上前扶玉彤下轿,玉彤脸上似祝嬷嬷说的那般,带点笑影,却又不是咧嘴大笑,暗中给了扶她的那个婆子一个荷包。
玉彤见她穿的鸭蛋青的褙子,雪白的里衣,嘴角微微翘起,似乎还是个颇为得脸的婆子,所以在那婆子扶着她的时候,说了一句“劳驾”。
换了另一顶暖轿,只见那轿子是猩红色的,坐进去竟然十分宽大,坐下来脚边还摆着六角形的香炉,里面似乎是安息香,让人闻着就十分舒坦。
这次倒是快了些,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轿子已经停下来了,曲氏站在前边等玉彤和玉佳,玉彤牵着妹妹的手一起进去。
她们所在的地方门口有一幅大大的匾额写的是宁远堂,玉彤心道,这便是老太太朱氏所在的地方了。只她这一处,便比玉彤所见的院子还要精巧。此时已经是隆冬时节,院子里竟然还要溪水潺潺,俨然是一处花园一样,院角处有个用白色的琉璃瓦盖的小屋子,有狗儿在那里窜来窜去,未曾想竟然是狗屋。
扶着曲氏的是个形容十分俏丽的大丫头,她穿着湖蓝色马面裙,上边是褐色的交领衣裳,弯眉杏眼,行事干练,却又老成。
玉彤思绪转回来,又听曲氏在问那个丫头:“老太太身子可舒坦?”
“回三太太的话,我们老太太虽则哀思过度,又想想几位爷们,不敢再哀思下去,如今身子骨儿倒也硬朗,就是一直担忧三爷跟您,见天儿的打张全在通州候着,好容易等着您跟三爷回来,便让奴婢过来接您。”妙书斋
曲氏用帕子揉了揉眼睛:“难为老太太总是想起我们,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我跟三爷也是想在老太太身边尽孝,这下可好了。”
玉彤跟玉佳目不斜视的走着,湘竹啧啧称奇,三房当年走的时候她也才几岁,是个小丫头。因三房常年不在家,家中提起三房的都很少,只知道三爷会做官,不到四十就已经是杭州知府了。
再看三爷的这俩个女儿,大的那个生的明艳大方,一颦一笑竟让人看呆了去。小的那个更是倾国倾城,恐怕是二姑太太家的那个陶表小姐也比不得,偏俩人规矩这样的好,没有小地方来的畏缩。
陶心湄也快及笄了,她跟汪淑儿最大的不同是,她会为自己打算,甚至很早就在搜罗对象。她自觉已经八九不离十了,所有也积极为表妹汪淑儿筹划,偏偏这丫头脑袋不开窍。
汪淑儿虽然不聪明,却也不是很傻的人,她并不是很同意陶心湄的看法:“心湄姐,还是别想这么多。”
见汪淑儿不上道,陶心湄气哼哼的走了。
汪淑儿的嬷嬷进来见她在呆,连忙问道:“是不是陶表小姐又说胡话了?”春嬷嬷是汪淑儿娘的奶母,对她这个小主子一向忠心,而且常常念叨她父母双亡,所以对她爱是爱,可该教导的还是会教导。
“春嬷嬷,心湄姐说让我,唉,跟瑰表哥,唉。”汪淑儿并不觉得陶心湄说的能成事。
春嬷嬷是过来人,她大惊失色:“姑娘可不能糊涂。嬷嬷虽然年纪大了,可也知道三房的人不是省油的灯,姑娘的三舅舅小时候就知道怎么讨好侯爷,小杨姨太曾经还想把三爷放在房里养,后来三爷也不知道怎么地找上了老太太,把小杨姨太好一顿训斥。我这样说姑娘就应该知道他们家并不是好惹的,我只愿我的姑娘能够嫁个好人家罢了。”
她们的这些心思,玉彤跟曲氏都不甚了解,因为她们忙的很。曲氏要收拾院子安排下人,玉彤要跟在京的朋友唐晏和尚薇送信,还要看玉琪送过来的书,还得准备跟曲氏一起去曲国公府。
当然,曲氏也十分孝顺,每日晨昏定省竟是日日都不落下。
这日也是如此,玉彤和玉佳早早的起来到曲氏房中,曲氏已经收拾完毕,给俩人一人手中塞了一个手炉。
“你五婶她们昨儿晚上已经回来了,今天早上也要去请安的,若是见到她们,平常以待就行。”
五婶蒋氏出身是这几个儿媳里面最低的,常年随五叔驻守边关,对五房几乎也是一无所知,据说跟自家一样,蒋氏也是生了一儿一女,五婶评价虽说不怎么样,五叔却是个为人很不错的人。
见到蒋氏玉彤才知道冒姨娘为何欲言又止了,蒋氏长的还真不丑,看那模样比曲氏相貌还要好,可打扮却是一言难尽。
她比曲氏还要小一两岁,却穿的灰扑扑的棉袄,头也不大整齐,总之是个乱糟糟的人。
她身后也是站着两位小姑娘,大的那位红皮肤,身材纤细,脑门大,头稀疏。小的却是个美人胚子,虽比不得自己和玉佳,却比她姐姐要好看很多。
即便是世子夫人小朱氏涵养这么好的人见了也撇嘴,“这是玉诗和玉画,是你的十一妹和十二妹。”
蒋氏大大咧咧道:“我得玉诗在外头拜了康先生做师傅,学问好的不得了,不是那等请了什么名不见经传的人乱教的。”
曲氏早有耳闻,当初康廷被流放到边关,就是五爷收留了他,这位康先生如今被平反,已然是大学士了。可蒋氏这话好似在嘲讽自己一样,曲氏勾了勾嘴唇,并未说话。
老太太也不大待见她,不过老五却是个拉拢的好对象,因为五爷差点被提拔进禁卫军,这可是御前行走的美差事。
“这就是玉诗吧,错眼不见的倒真是大了。”
张玉诗走出来行礼,华氏看了一眼玉彤又看了一眼玉诗,只觉得心里莫名有些怒火。
俩个庶出种子的女儿,不过是有亲爹在,就能这么放肆。她的玉晴和玉珠比她们少了父兄扶持,就在婚姻大事上被人家挑理。
还好曲氏提前跟李氏说了要回娘家,所以提前就走了,玉佳上了马车就跟玉彤抱怨:“方才那个玉画还跟我抱怨玉诗,我跟她可不一样,我说我姐姐对我多好啊。”
玉彤淡笑:“以后咱俩遇到的挑拨离间只会更多,反正咱们姐妹自己知道就行。”
玉佳仿佛跟姐姐分享了一个什么小秘密,一路上都跟喜鹊一样,叽叽喳喳的说话。
曲国公府人口不多,外祖母曲老夫人也就只有两个亲生儿子,大舅母冯氏仅出一子,二舅母生了一子一女。家中竟无庶出子女,据说是老国公生的庶女太多,后来导致家中纷扰增多,所以玉彤的两位舅母都无庶出子女。
大舅母冯氏不胖不瘦,为人既热情又周到,这可比在张家好一点。曲老夫人是个长相很严肃的老太太,见着曲氏红了眼就道:“你这是哭什么?你这次回来多的是时间相处,可别让孩子们看了笑话。”
“让母亲见笑了。”曲氏还颇有些不好意思。
曲老夫人毕竟教养过她几年,她的很多东西都是她教的,虽说最后出了那么个岔子,可曲老夫人依旧尽心为她找了一门亲,人心都是肉长的,曲氏也很感激曲老夫人。
大舅母见着玉彤跟玉佳又是一喜,连忙给了两个小姑娘一人一对头面,俩人也拿出来自己做的针线孝敬长辈。
冯氏拉了玉彤过来:“你手艺不错,比起我年轻的时候要好很多。”
曲老夫人指着冯氏道:“快别自谦。”又跟玉彤道:“你母亲说你画了沿河图,我这个老婆子平生最想出去走走,就是一直被困在四九城。”
难怪曲氏要自己把画带过来,玉彤不得不对自己的老娘竖起大拇指,她故作不安道:“不过是游戏之作,还请外祖母见谅。”
曲老夫人挥挥手,表示不大在意。
玉彤拿出了自己画的码头场景,船外风光,南边码头和北边码头的对比。曲老夫人看的津津有味的指着码头上挑担子的人,得意道:“这是卖胡辣汤的,是也不是?”
“您真厉害,这您是怎么知道的?”玉彤很好奇,因为她画的那人挑着的担子上面是完全盖的很严实的,根本看不出来啊。
曲老夫人笑道:“你外祖母曾经跟我说过,卖烧饼的地方都有人挑担子卖胡辣汤,这旁边是卖烧饼的,这人可不就是卖胡辣汤的吗?”
玉彤翘起大拇指:“还真让您说着了,这卖的烧饼我还让我爹买给我尝过,不比家里做的差。”
冯氏见玉彤这样大胆,完全不怕曲老夫人,就是跟自己说话也是平等的样子,心道,这姑娘倒是真的不能小觑。
“是吗?我们家里今天也做了烧饼,你也尝尝看如何?”曲老夫人打趣她。
玉彤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曲老夫人指着曲氏道:“你母亲是个乖巧的性子,倒是把你生的这样的活泼,可见人的性子真是天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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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蒋氏回府后,一群人困的不行,请完安就回院子里面休息。李氏知道蒋氏夫妻二人不挑剔,只要给一张床就能睡着,这一点倒是很不错,不像老三两口子都是文雅人,对物事稍微差点就看出来了。
华氏带着张玉珠一道走,她虽然有两位庶子,怎奈关系处的跟仇人一样,老太太也怕二房生事,所以从不叫二房的俩个孙媳妇过来请安。
母女二人正谈起张玉晴的儿子都笑出声来,尤其是玉珠:“也不知道姐姐现下如何了?”
张玉晴嫁给礼部侍郎的次子,那人也是无官无爵之人,张玉晴又常常跑回娘家,她婆母对她就带了点脸色出来,还好张玉晴为人最是会看眼色,所以这两个月都没怎么回来,而张玉晴是华氏母女的主心骨,故而她们有此一问。
“你姐姐总比我强,自不必担心。”华氏这么安慰着小女儿。
俩人刚一回屋,华氏的贴身大丫头就过来道:“二太太,奴婢方才打二门那里过来,说是六表少爷过来了。”
华氏一喜:“那我们且等着,我就知道这孩子跟我亲近,也不枉我家玉珠的一片心意。”
赵群倒也真的过来了,他上次在山东替梁玖办了一件差事,结果回程又不舒服,好容易在家里养了几天,这才决定要亲自带礼物上门谢张家三房。
却没曾想到张家三房全家去了曲国公府,赵群只好跟二管事张全道:“既然如此,我下次再来便是,这些东西也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麻烦您帮我转达。”
张全见这位信郡王府的六爷这般谦虚,连连应承:“小的一定转达您的心意。”
赵群见事情办完,正好他自己还要赶着进宫,便急忙走了。
没曾想华氏等到天黑也不见赵群过来,找人打探才知道赵群竟然送了东西去三房,却不曾来自己这个亲姨母这里,她气急败坏起来。
老太太也用帕子揉了揉眼睛,似乎在擦泪水:“老三媳妇,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行了,快起来吧。”
又有一妇人连忙上前扶起曲氏,语气中透着亲热:“三弟妹快些起来,娘知道你们的孝心,今儿特意吩咐大家为你们接风。”
“又要劳烦大嫂操心了。”曲氏顺势起来。
原来这就是侯夫人李氏啊,这位看起来比红光满面的老太太还要显得苍老几分,玉彤曾经就听曲氏提起,说李氏是个很合格的宗妇,家里前前后后这么多事情都是她一个人操心。
李氏微微一笑:“三弟妹还是这样客气,快来这里坐下,老太太还有话跟你说,再者你们走了这么些年,家中许多人怕是认不得了。”
却见身边又有一妇人道:“三弟妹快来坐。”
说话的这位妇人喊自己娘为弟妹,应该是二伯母华氏,她看上去神情严肃,因她是守寡之人,看起来暮色沉沉。据说二伯母与自己的娘年龄相仿,可看上去曲氏正是如水蜜桃般多汁可口,而华氏却跟蔫了的老茄子一样。
曲氏上前跟她问好:“二嫂别来无恙?”
华氏点头。
李氏见曲氏坐下,便又跟身边一年轻夫人道:“朴哥儿媳妇,你去把你妹妹们都带来。”
这应该是世子夫人小朱氏,她生的十分秀美,又恭谨非常,她听了李氏的话,连个盹儿都没打就立马带着下人往外去喊人了。
曲氏坐定后又见王氏跟蒋氏都不在,便跟李氏问道:“四弟妹和五弟妹呢?”
李氏些微有些尴尬:“老四家的回娘家了,平西伯夫人身体不舒服。老五她们还没到家,估摸着这几日也是快了。”
要李氏说平西伯也太娇惯女儿一些了,四弟妹也是几十岁的人,还跟小姑娘似的动不动就回娘家,连面子都不顾着了。此时的李氏是很同情王氏的嫂子的,也是四十多的人了还只是世子夫人,还得时不时的接待这个时不时出状况的小姑子。
有了对比李氏也觉得自己高兴了一点了。
老太太不喜欢王氏却很喜欢小儿子张榭,在外人面前要打些掩护:“她母亲入冬就得了咳疾,她也是孝顺。”
曲氏当然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只是她更明白自家丈夫只是庶出,本来就不会在老太太这里讨什么好,说不定这个接风宴都是大嫂李氏张罗起来的,毕竟李氏现在可是名正言顺的侯夫人,老太太死了丈夫,可就没以前那么值钱了?
于是她一笑:“四弟妹是出了名的孝顺,这个谁都知道的。”
李氏心里暗自觉得好笑,四房的人不地道,老太太还帮着遮掩。
曲氏当年不过是知道些王氏的丑事就差点被暗下杀手,此外更是在平西伯家干涉下硬生生的调到云南那里去,也为此三房折了两个儿子,曲氏这样沉得住气,那可不是一般人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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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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