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天气有些凉了,所以身旁这个姑娘的身子的温热,让阿青觉得很是舒适。
不过,她有些不甚明白。
自己的问题是这样可笑的吗?
她说自己是恶人,这有什么好笑的。
可阿青被云浅这样看着,真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羞耻。
她知晓自己如今只是普通女子的模样,可再怎么说她也是半妖,不至于自诩为恶人,还要被云浅“看不起”吧。
“……”
云浅就好像没有意识到的阿青的‘不满’,事实上她也真的没有意识到。
恶人?
阿青是在说谁?
云浅一直觉得,做恶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甚至她是希望她的夫君能变成恶人。
徐长安曾经因为欺负云浅而自诩恶人,那时候的云浅就很高兴。
毕竟,夫君若是成了恶人,那么同为恶人的云姑娘就更有理由呆在他的身边了。
更不要说书中的恶人,多是贪婪的。
一步到位了。
所以,云浅期待着她的夫君能够变成会欺负她的恶人。
不过如今看来,这个心愿很难实现。
但心愿难实现,却不会改变。
云浅上下打量着带着些许茫然的阿青,轻轻点头。
嗯。
莫说阿青做的那点事儿算不得是什么恶行,就算真能勉强沾上恶行的边,云浅也只会觉得很合适。
云浅也是需要一個缓冲区域的。
比起直接被徐长安发现她的那些所作所为,兴许有一个阿青给她打底,以后能让夫君更好接受她的身份。
云姑娘是这样想的。
加上阿青本就是站在她这边的姑娘,所以云浅看着阿青的眼神变得愈发柔和。
阿青:“……?”
她有些懵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方才问的是什么……
【妾知晓姑娘不会看不起半妖,可若妾身其实是个坏女……不,其实是恶人呢?】
阿青避开云浅的视线,面上是匪夷所思。
不应该吧。
自己说的这些话,无论如何也不该让云浅对她的态度变得缓和?
可云浅这样温和的眼神,也已经回应了她这个问题。
那就是云浅仍旧不会在意她是不是恶人的事情。
这就让阿青在欣喜之余有些底气不足和愧疚。
毕竟她之所以问出这句话,就是有几分给自己打底、给云浅做个预防的意思——未来,若是她的身份被云姑娘发现了,希望云浅能想起今日的对话。
她是和云浅暗示过自己的身份的,如果日后云姑娘发现她其实是天子一号坏女人的时候,能够原谅她。
阿青是这样想的。
可是……
她没有想到自己被姑娘这样就原谅了。
而那原谅的感觉,就如同被嗤笑。
就如同……云浅觉得以她的本事根本就不可能做出什么像样的坏事。
被小看了?
女子的好胜心让阿青心里一阵憋屈,她忽然想要出门做几件坏事向云浅证明一下自己的本领。
不过她最终还是冷静下来,呼出一口浊气,最后忍不住叹息。
输了。
彻底输了。
她在这一瞬间深刻的意识到,她如今有多么在意面前这个姑娘。
云浅一个眼神就让她有这样诡异的心理波动,她就算还称不上沦陷,却也差不了多远。
“云姑娘,您……真是个奇怪的人。”阿青轻轻揉着眉心。
“嗯。”云浅点头,她心想秦岭、温梨、李知白都说过这样的话。
云浅眨了眨眼,她不知道在女儿家心理,‘奇怪’这个词是否和“喜欢”异曲同工?
不然……
说过她奇怪的姑娘,都很在意她。
云浅觉得很有意思,就如同她很早之前就在想的一件事。
这些姑娘本应该将十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徐长安身上的,可事实就是,云浅发现有时候她们也会喜欢看自己。
好在云浅问过徐长安,知道他不会因为自己被姑娘看着而不高兴。
他不在意,云姑娘也就不在意了。
她们愿意看,就看好了。
云浅知晓她的夫君有时候不甚喜欢被女子靠的太近,那么在他希望安静的时候,由自己给他分担一些女儿家压力……也是一个合格的妻子需要做的事情。
这样想着,云浅看着阿青的眼神就更加柔和了。
“……?”
阿青脑后的青涩缎带忍不住晃了晃。
她总觉得云浅如今看着自己的眼神真的很奇怪。
简单来说的话,有些像是祝平娘偶尔看着女儿们的眼神,如出一辙。
阿青微微咬唇。
她觉得只要不搜魂,她应当是不可能知道眼前这个姑娘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想到这里,阿青愣了一下。
搜魂?
她啧了一声,抬起头。
“云姑娘……妾身果然是个坏女人。”
阿青心虚的视线飘忽,为了自己一瞬的念头而感觉到羞恼。
云浅应声。
阿青的手猛的一抖。
“……”
她虽然这样说,可、可没有让这姑娘符合的意思啊。
她这是什么意思?
也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吗。
像是感觉到了阿青的僵硬,云浅平静的说道:“祝姑娘也总是这样说。”
祝平娘也总是说她是坏女人。
想了想,云浅摇摇头,补充了一句:“她有时候不甚聪明。”
“欸?”
阿青听着云浅在背后说祝平娘的坏话,一时间浅绿色的眼睛睁开了几分。
这位云姑娘,居然也会背后说人的坏话?
阿青一时间很是高兴,因为她知道女子间能私下里凑在一起说别的女人坏话,这是她和云浅关系好的象征。
不过……
这位云姑娘是这样的人吗?
她看着云浅那好似幽潭般的眼睛,俏脸一烫就避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姑娘是不会刻意说别人坏话的,与其说云浅不满,不如说是气氛到了,她平静的陈述了一件事实。
阿这。
云浅是打心里觉得祝平娘不太聪明啊。
阿青眼角微抽。
堂堂祝桐君混到这个地步,也是真有她的。
阿青在无奈后,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幸好。
幸好自己只是坏女人,而不是祝平娘那种不仅坏而且蠢,果然有了对比,就能够接受了。
她却是不会知晓,其实她在云浅眼里也不甚聪明。
——
“咳咳。”
阿青清了清嗓子,问。
“云姑娘,你不讨厌坏女人吗?”
云浅虽然告诉她祝平娘也会说自己是坏女人,但是从云浅的眼神里可看不出一丁点她对于坏女人的厌恶。
云浅掩面轻轻打了个哈欠,顺着阿青的话说道:“不讨厌。”
“为什么?”阿青不解。
“?”
云浅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你说自己是坏女人,祝姑娘也这样说,所以不讨厌。”
如果坏女人都是阿青和祝平娘这样的,她当然不会讨厌。
不仅不讨厌,甚至还会很喜欢。
不过说到底,天底下真的会有让云浅觉得讨厌的人吗?
“……”阿青没有话说了。
此时她觉得自己的脸愈发的滚烫。
云浅这话中的意思可太羞人了。
什么叫她和祝平娘都这么说,所以不讨厌?
这不就几乎是在明着讲,因为喜欢她们两个,所以连带着都不讨厌坏女人了吗?
是这个意思吧?
是这个意思吧!
阿青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将她和祝平娘放在一起比较也没有什么不好,因为她现在碰见了心动的姑娘,也开始变得蠢笨、不聪明了。
阿青现在是真的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太好用。
她哪里还有几分乾坤境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符合外貌年龄的、普普通通花月楼的蠢笨姑娘。
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都符合这个身份。
不过这也正常,谁让真正的坏女人如今还在渊海底下收集什么道韵呢。
好了,玩笑到此为止。
“云姑娘,妾身……的确不是什么好人,真不是与姑娘说玩笑话。”
阿青深吸一口气,认真的说道:
“希望姑娘能够记着这件事。”
“……”云浅眼睫颤了颤,看向阿青。
阿青这次没有回避云浅的眼神。
她很严肃。
她希望云浅记住,自己并非是什么好人。
这样一来,哪怕她将来身份暴露了,云姑娘想起今天的事情也能够知道,她只是隐瞒,而并非是欺骗。
就好像……她如今向花月楼的姑娘们隐藏自己半妖的身份一样。
即便是祝平娘帮衬着隐瞒的,阿青还会特立独行的养一条蛇,然后从花月楼里搬出去——这就是她给姑娘们的暗示。
暗示阿青是个不对劲的女人,让姑娘们小心点。
这样一来,哪怕如今她半妖的身份暴露了,花月楼的姑娘也没有几个人觉得阿青是在欺骗她们,只不过是隐瞒。
欺骗和隐瞒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毕竟阿青都这么奇怪了,与其说身份暴露之后让人惊讶,不如说姑娘们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同之而来的不是厌恶,而是理所当然。
她都搬出去了,还养了一条蛇欸,这么不正常,所以她是有蛇妖血脉的半妖,很合理吧。
嗯,合理。
因为阿青本就是不合群的,所以哪怕是她身边最为亲近的黄衣少女也没有半分被欺骗的感觉,即便有,那也通通都是祝平娘的锅。
她的阿青姐姐可不是故意骗人的。
会这样想。
而阿青如今对云浅做的就是同样的事情,她想要以后有机会和云浅处好关系,便需要先将这件隐瞒之事做好。
阿青一脸认真的说道:
“云姑娘别这样看着妾身……妾身真的并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希望以后姑娘莫要恼怒。”m.miaoshuzhai.net
“是吗。”
阿青很认真于是云浅也认真了一些。
云浅视线平静的上下扫视了一下阿青,随后在阿青那不敢置信的眼神中缓缓开口。
“你非是良善的人,那……你是邪修?”
阿青:“……”
她惊愕的看着云浅许久。
邪修?
云浅还知道这个?
此时,些许凉风自窗棂挤进来,阿青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回过神来后摇头:“妾自然不会是什么邪修,半妖就是半妖。”
“不是邪修,便算不得是让他不喜欢的恶人。”云浅认真的说道。
不喜欢邪修,这是徐长安告诉她的。
在云浅眼里,恶人也分能让夫君喜欢的和不喜欢的。
毫无疑问,那些以人命做媒介修炼的邪修才是徐长安心里的恶人,而邪修之外的恶人,他不讨厌,哪怕是魔门的人也一样。
“不是邪修,徐公子就不会讨厌……吗?”阿青听着云浅的话,一时间怔的出神。
“是这样。”云浅应声,她觉得自己多少有些了解夫君这个因缘心里在想写什么,有着什么样的不安。
于是云浅说道:“所以,是魔门也不要紧,不是邪修,他就会喜欢。”
阿青本来嘴角带着笑意,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而她猛地听见云浅说了什么话,忽然从美梦中惊醒,愕然的看着云浅。
“云姑娘……你说什么?”
云浅早就习惯了这种和她夫君一样不听人说话的姑娘,摇摇头。
“我说是魔门也不碍事,只要不是邪修,他就会喜欢。”
阿青:“……”
“可听清楚了?”云浅问。
“回姑娘,妾听清楚了。”阿青低眉。
她垂下眼帘,此时心跳的厉害,头脑中一片空白。
阿青大概能理解。
是因为她总是暗示云浅自己不是好人,所以云浅身为没有那么有见识的姑娘,会拿世人眼中公认的恶——魔门来举例,并非不能解释。
合理的。
云浅是拿魔门举例,是告诉自己,只要她不是邪修,无论她是什么样的恶人都没关系,云浅都不讨厌,公子也不讨厌。
哪怕是魔门都不碍事。
但是心里有鬼的阿青总是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云浅是故意这么说的。】
就好像云浅知晓她魔门的身份一样,所以才会说这种话。
可那怎么可能?!
云浅怎么可能知道她其实是魔门的人。
所以应当只是错觉,只是巧合,是自己做贼心虚。
可不能心虚,要正常一些。
深呼吸。
就在这时候。
“听见了就好,他是不会厌恶魔门的。”云浅偏着头,问她:“可安心了?”
安、安心?!
阿青:“……”
是自己做贼心虚,是……错觉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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