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铭气急败坏,却一筹莫展,实在沉不住气了,带着黄曼莉直闯牢房,要与钱乾文面对面地较量一番,试图灭灭钱乾文的气焰,软硬兼施逼其就范。
钱乾文被关在一个单间牢房里,此时歪倒在床铺上,借着昏黄的灯光,手捧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翻看。
一个狱卒领着梁思铭、黄曼莉走过来,拿钥匙打开门锁,恭敬地说:“钱先生,调查科来人看你了。”钱乾文抬起头,放下书本,见是梁思铭和黄曼莉,笑道:“哟,梁特派员来了!来,来,你们也进来坐坐吧,请坐,二位请坐!”梁思铭嘲弄道:“钱先生坐在牢里也是气定神闲,颇有大将风度啊!”
钱乾文呵呵一笑:“怎么,梁特派员希望看到我哭哭啼啼,战战兢兢,吓得浑身发抖、屁滚尿流的样子吗?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心胸坦荡,于心无愧,为什么要畏惧害怕?”
梁思铭声色俱厉地威胁:“钱乾文,你这是不肯认罪!”
钱乾文冷笑说:“我有没有罪,你只怕比谁都清楚吧?”
梁思铭一怔:“你……你敢说你和苏雅心没有奸情,你们……没有谋害施德明?”钱乾文反唇相讥地说:“我和苏雅心有没有奸情,你不是很清楚吗!你不是单独找过苏雅心吗,她说过我和她有奸情吗,你说我谋害施德明,证据呢?”
梁思铭恼羞成怒地吼道:“你……你不要嘴硬,不要以为自己手段高明……毫无破绽,我……我会拿出证据来的……”钱乾文不屑地笑笑:“梁思铭,别白日做梦了,你再能造谣诬陷,但我料你永远也不可能拿出证据!”
梁思铭心虚地一愣:“我……就是拿不出证据,只要这个案子侦破不了,你就得老老实实待在牢里,乖乖把牢底做穿,永远也别想离开这儿!”钱乾文轻蔑地一笑,讥讽说:“别发癫了,我不想和你这种精神错乱的人说话,我累了,你们走吧!”
说着,钱乾文往床上一躺,转身给了梁思铭一个冷屁股,不再理睬。
“你……钱乾文,好啊……你等着!曼莉,我们走!”梁思铭气得浑身颤抖,却无可奈何,只能带着黄曼莉,怒气冲冲地走出牢房。
然而,形势并不利于梁思铭,《晨报》连篇累牍登载文章,指责调查科捕风捉影,栽赃陷害,无端抓捕钱乾文,制造冤假错案,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尽管梁思铭使出浑身解数,一心要把水搅浑,竭尽所能地往钱乾文身上泼脏水,试图坐实钱乾文与苏雅心通奸谋害施德明的罪行,但在事实面前往往不堪一击,显得苍白无力。
钱乾文被人陷害,蒙冤入狱,花海棠既震惊又愤怒,再也坐不住了,毅然停止轻歌曼舞,卸去戏服艳装,离开舞台,走出书房,踊跃地投入到了营救钱乾文的行动之中,第一件事就是让钱乾武把她带到施德明的家,找到了惊惶不安的苏雅心。
昏黄的灯影里,花海棠坐在桌子旁,语重心长地对苏雅心说:“苏太太,钱先生因为一心帮你,不料受人诬陷,惹上麻烦,被抓进监狱,坐在牢里,而那个梁思铭一口咬定你和钱先生有奸情,指使石小川杀害了你丈夫,你说冤不冤啊?”
苏雅心流泪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七姨太,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花海棠开导说:“现在钱先生坐了牢,小川被逼逃出了温海……这事你最清楚,出事的那天晚上,他们还到医院来看过你,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跑去杀你丈夫呢?”钱乾武也一脸凝重地道:“现在的事态已十分严重,如果一旦定案,我哥就要被法办,而小川虽出逃了出去,但最终要被通缉,纵然能侥幸脱逃,他只能逃亡一辈子,永远也别想回温海了。”
花海棠垂着泪说:“若是这样,我们家一切都毁了,叶萍和孩子可怎么办啊!”
苏雅心痛哭流涕,泣不成声:“七姨太,那你说怎么才能救出钱先生,保小川无事呢,只要能解救他们,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花海棠拭去泪水,向钱乾武丢了一个眼色。
钱乾武会意,语气冷冷地说:“如果苏太太愿意去我们警局把事情说清楚,那解救钱先生或许还有希望。”苏雅心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问道:“真的吗?钱长官,那你说要我怎么做?”
花海棠沉吟少顷,启发道:“调查科梁思铭那个狗杂种一口咬定钱先生因奸情谋杀了你丈夫,你不妨到调查科和警局去闹一闹,让大家都知道都是梁思铭在搞鬼,迫使警局对此事改变态度,重新进行调查。若能抓到真正凶手,破获此案,钱先生和小川才能化险为夷,平安无事……”
调查科办事处里,黄曼莉和特务们叽叽喳喳地围在一起,看着一张刚到的《晨报》,正议论纷纷。梁思铭夹着公文包走进办公室,众人一见,慌忙散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装作埋头做事。
梁思铭一愕,疑惑地问道:“怎么回事?刚才你们聚在一起,吵吵嚷嚷地干什么?”黄曼莉见躲不过去,拿着那张报纸,走上前去说:“特派员,《晨报》把我们抓捕钱乾文的事全文刊登出来了,说我们捕风捉影,栽赃陷害,胡乱逮人,制造冤假错案……”
“什么?”梁思铭大吃一惊,一把夺过报纸,紧张地阅览起来:“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捅破天了吗?”
黄曼莉忧虑地说:“特派员,依我看,这事你欠考虑了,我们这么做可能会在社会上引起不良影响和严重后果。”梁思铭怔忡地说:“我……我欠考虑……”黄曼莉说:“对,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但钱乾文不是普通老百姓,他手上拥有一张在全国具有影响的报纸,这舆论的压力,我们可能承受不起……”梁思铭愣愣地:“这事……我怎么没考虑周全呢?”黄曼莉提醒说:“这张报纸若让陈部长和徐主任或者最高当局看到,特派员其咎不小啊!”梁思铭一悚:“是……是啊,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黄曼莉沉吟片刻道:“事已至此,我们不能无动于衷,应该马上行动起来,通过其他途径展开针锋相对地宣传,严厉驳斥《晨报》,充分强调我们逮捕钱乾文的理由,把水搅浑。这样上峰若是追究起来,最多也只是报纸与报纸之间的一场口水战,未必会对我们造成损害!”
梁思铭恍然大悟:“嗯,对!你们立即找几家可靠的报纸,请记者撰写文章,驳斥《晨报》!”黄曼莉答应一声:“是,我立刻去办!”说着,黄曼莉把手一招,带着两个特务匆匆出门而去。
“让我进去,我要找梁思铭,你们放我进去!”黄曼莉一走,梁思铭如释重负,瘫软在椅子上,正在发怔,忽听得门外传来一片吵闹声。m.miaoshuzhai.net
梁思铭一惊,抬眼望去,只见苏雅心在几个警察的陪同下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梁思铭,你为什么要造我的谣,为什么要诬陷我,你说,你说!”苏雅心一见梁思铭,发疯似地冲上前去,厉声责问。梁思铭慌乱地说:“苏太太,什么事儿,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苏雅心杏眼圆睁,怒气冲冲地责问:“哼,你别假惺惺的充什么好人,你凭什么说我和钱乾文通奸,你看到了还是捉奸捉到了?你说施德明是因为我和钱乾文的奸情,被我们谋害致死的,你有什么凭据,你为什信口胡说,陷害我们?”
梁思铭惊慌失措地说:“不,不,苏太太,你别误会……”苏雅心哭天抹泪说:“我误会?钱乾文已被你抓进监狱,关在牢里,整个温海市谁不知道我们是奸夫淫妇,你还不承认?”梁思铭慌忙解释:“我没说钱乾文是杀人凶手,我把他关进牢里,是让他接受审查,把事情说说清楚!”
苏雅心痛哭流涕地怒斥:“你胡说,你当我是傻瓜呀!没罪你怎么让他坐班房。梁思铭,你那天深更半夜到我家来,我赶也赶不走,我已经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你为什么充耳不闻,还要陷害无辜,你丧心病狂呀你!”
“苏太太,你别急,这事还没定案,你不要这儿吵了,还是跟我们去局里,把事儿向我们局座说说清楚吧!”梁思铭大惊失色,不知所措,跟来的警察连忙上前劝说。
苏雅心坐在警察局局长办公室的沙发上呼天抢地,楚楚可怜地哀声诉苦,警察局长和另两位警官面面相觑,神情复杂,显得茫然无措。
局长紧蹙眉头,沉吟地说:“这么说,你和钱先生是他在大戏院演讲时认识的?”苏雅心哭泣说:“不,那时候我不认识他,听了他的演讲之后,我深受感动,特地跑到报馆寻求帮助,他十分热心,不仅一口答应,还慷慨解囊……”
局长问道:“那你丈夫怎么就怀疑你和钱先生有奸情呢,我听说他曾经跑到酒店和钱先生大吵大闹,结果还挨了打?”苏雅心哭诉说:“我丈夫是个无赖,整天赌博酗酒,把家输了个精光,我就是因为这事才去向钱先生求助的。那天我从报馆回来,我丈夫见我坐着轿车回家,就产生了怀疑,不但抢走了钱先生给我的钱,还把我毒打了一顿。”
局长愕然:“你丈夫就为钱先生派车送你回家怀疑你有奸情,这也太荒唐了吧?”苏雅心痛哭流涕地说:“我被打伤导致流产,住进医院,钱先生得到消息后赶来看望我,为我支付了所有医疗费用,还给了我一笔钱,我丈夫因此产生误会,一口咬定钱先生和我有奸情……”
局长气愤地说:“岂有此理,人家好心好意帮你们,他倒反咬人家一口,真是不知好歹!后来呢?”苏雅心说:“我一直住在医院里,钱先生多次前来探望,劝解和安慰我。出事的那天晚上,他还和石小川还来医院看我,说一定要给我丈夫找份工作,劝他迷途知返,改邪归正……”
警官问:“大概几点钟?”
苏雅心说:“大概十点钟左右,坐了个把小时他们才回去。”
警官和局长交换了一个眼神道:“局长,这时间正好是案发时间,他们应该没有作案时间!”
局长默默点头说:“好吧,苏太太,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你的反映很重要,我们会慎重考虑的,有了结果我们马上通知你!”苏雅心急切地问:“那钱先生呢?”局长安慰说:“钱先生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谢谢长官,谢谢长官!”苏雅心站起身,鞠了几躬,哭着退出办公室。
局长吩咐身边警官:“你去把钱乾武叫来。”警官提醒说:“局长,这……钱乾武和钱先生是亲兄弟……”局长说:“我知道,但这案子漏洞百出,钱先生明明是冤枉的,钱乾武不须避嫌,让他负责侦查,反而有利于侦破此案。”
经苏雅心这么一闹,梁思铭做贼心虚,吓得不敢出面过问,案子迟滞了下来,只得推给警察局全权办理。警察局经过周密调查,发现钱乾文不仅没有作案时间,与苏雅心的奸情也纯属子虚乌有,立即释去了钱乾文的犯罪嫌疑,加上钱乾武在警察局通过关系上下运作疏通,钱乾文很快就被保释出狱了。
钱乾文走出牢房的那一天,花海棠请来亲朋好友,在花公馆设下宴席,隆重为钱乾文借酒压惊,接风洗尘,从天黑时分一直吃到晚上八九点多钟,盛筵虽已散去,花厅上杯盘狼藉,花海棠和钱氏兄弟、黄炎成等仍在沙发上坐着喝茶,兴致勃勃,谈兴犹浓。
花海棠舒心地笑道:“……这下好了,钱先生出来了,我心头悬着的这块石头也落了地,这次还多亏了苏雅心去调查科和警局闹了这么一场,要不然他们还不一定肯放人呢!”钱乾武不以为然地说:“这倒不是因为苏雅心的吵闹,而是调查科迫于舆论压力,黄先生在报纸上口诛笔伐,发动社会各界大肆声讨,让梁思铭慌了手脚。”
黄炎成分析说:“梁思铭做贼心虚,不但怕局面闹得不可收拾,更怕他们的最高当局怪罪,所以不得不作出退让。”花海棠忽然想起石小川,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么一来,小川是不是可以回来了?”
钱乾文摇摇头说:“不,我只是保释回家,这个案子还没结,他们随时可以借审询为名把我重新关进监狱,我们还是要加倍小心,小川暂时还不能回来。”黄炎成赞同地说:“对!七姨太,这事不能急,小川的事还是再等案子破了再说吧。”花海棠忧虑地说:“那……这案子到什么时候才能破呀?”钱乾文沉吟说:“这事要看乾武了,你千万要抓紧,尽量早日把案子破了。”钱乾武劝慰说:“你们放心吧,我们已经有了线索,案子很快就能告破!”
翌日一早,钱乾文回报馆上班,在总理室坐下,正忙着阅览文件,肖琳引着苏雅心走进门来。
肖琳禀道:“钱先生,苏太太来了!”
钱乾文闻声抬头,热情地笑着招呼:“噢,苏太太,请坐!肖秘书快给苏太太泡茶。”“苏太太,你这边坐吧!”肖琳彬彬有礼地说着,把苏雅心领到沙发旁张罗起茶水。
“谢谢!”苏雅心在沙发上端然坐下,接过肖琳递来的茶杯称谢道。“听说这次我这么快能从牢里出来,苏太太出了不少力啊!苏太太,谢谢你了!”钱乾文起身离开写字台,走过来在苏雅心的对面坐下,笑着说道。
苏雅心淡然一笑:“钱先生客气了,你本来就没有罪,不该去坐牢,都是我连累了你。我去调查科和警局说说清楚,完全是应该的,钱先生怎么反倒谢起我来了?”钱乾文笑笑说:“哎,话不能这么说,要是没有苏太太把真实情况向警局反映,我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放出来,还不知道要在牢里待多久呢!”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冤情总要昭雪的,你是个大好人,老天爷不会让你待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受罪的!”苏雅心说着,从包里取出一沓子钱,递给钱乾文说:“钱先生,这是你在医院时给我的钱,我真的不能要,现在还给你!”
钱乾文一愕:“苏太太,上次在医院我不是和你说了吗?这钱你拿着,没钱
你和孩子怎么生活呀?拿着吧。”苏雅心正色地说:“再怎么样我也不能接受你的施舍!钱先生若能帮我,倒不如给我找份工作,让我自食其力!”
“你要出去工作?”
“是啊,现在我无路可走了,只能自己依靠自己。当然,若能得到钱先生的帮助,我一定感激不尽。”
“苏太太,那……我倒有个地方,不知苏太太愿不你愿意去?”
“什么地方?”
“服装店!”
苏雅心考虑了一会,说:“服装店……那好啊,我倒挺喜欢去服装店做事的,因为我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对别人的穿衣打扮也很有兴趣。”
“前些时候,七姨太的一个朋友在南京路上开了一家高档服装店,想找个人作帮手,也不知找到了没有,我去个电话问问吧!”说着,钱乾文站起身走到写字台旁,拨通电话:“喂,七姨太吗……前几天你说你一个开服装店的朋友想找个帮手,找到了吗?噢……还没有……啊,我这里倒有个合适的人选……嗯,我叫她来找你……好,好,再见!”钱乾文挂了电话,走回到沙发旁坐下,对苏雅心说:“电话打过了,她们还没找到合适人选,你现在就去花公馆找七姨太,她会带你去的!”
苏雅心又犹豫了起来:“钱先生,你说……我行吗?”钱乾文打量着苏雅心,鼓励说:“你行,肯定行。我一看你就是一个衣服架子,应该什么衣服穿在你身上都好看……”
“谁呀,什么衣服穿在身上都好看?”钱乾文话音未落,陆尚娟应声从里间走进门来,笑嘻嘻地说:“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苏太太呀!苏太太本来就是一个美人胚子,身材好,脸漂亮,皮肤又白……”
“陆小姐,你好!”苏雅心连忙招呼一声,又告辞道:“钱先生,陆小姐,对不起,我这就赶去七姨太那儿,你们忙吧,我告辞了,再见!”
“哎,哎,苏太太,干嘛急着走呀,也不再多坐会儿?”陆尚娟装模作样地说着,猛见茶几上放着一沓钱,眼睛一亮,一把抓在手里,笑咪咪地说:“哟,这么多钱放在这儿,是给我的吧?乾文,我正缺钱花呢,那我就不客气了!”陆尚娟眉开眼笑地说着,把钱放进自己的包里。
钱乾文露出厌烦的神情,看也不看陆尚娟一眼,顾自走回写字台前,闷闷不乐地坐下,点起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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