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事情清楚之前，他不会让自己卷入阴谋之中，故而他特意改变了字体，写完后从头到尾看了遍，和他的写字习惯迥然不同。
就连传信也用的是修士间最常见的手段，施了点小术法，让人无法顺藤摸瓜摸出传信人。
做完这些，他又收拾好一片凌乱的营地，坐回火堆，手撑着下巴对看似发呆的苏言说：“我们可能摊上大事了，害怕吗？”
“你怕吗？”
顾恒哈了声：“我怎么会害怕，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在音修上还有这么高的造诣。”
苏言迟疑地点头，主动坦白：“我师父教过我一些。”
严格来说，他并不算音修。
他的师父顾恒听谢清旷说过，是个散仙。
苏言道：“张掌门极大可能是中了摄魂术。”
“我检查过，张掌门怕是早就不行了，是被人用术法吊着这口气，有点魔修的风格。”
“不是魔修。”
“嗯？”
苏言肯定道：“不是魔修。”
顾恒顿了顿，“无论如何，这人胆子挺大，连一派掌门都敢动手。”
回想起张颐的举动，顾恒打了个寒颤，该不会是真被谢清旷说中了吧？
他们头一天刚分开，第二天他和苏言就遇刺了，凶手还专朝苏言而来。
他揉揉太阳穴，看了眼皱眉思索的苏言，又想到他乾坤袋里一大堆隐藏气息和瞬移的法器，还有谢清旷那张殷切期待的脸，轻叹了声。
但愿是他和谢清旷都想多了。
恨不得把他顾三公子扒皮拆骨的魔修也不少。
如此一想，顾恒心里便轻松了许多，他忽略了这是苏言头一回下山，开始思考张颐留下的那两个字有何用意。ωＷＷ.miaoshuzhai.net
清，这个字会不会指的是清沧派。
那么，那个梦字呢，又是指什么？
线索太少，顾恒再聪慧，思维再跳脱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索性放在一边，伸个懒腰缓解有些僵硬的肩膀。
半晌没听见苏言的声音，转头看去，却见苏言低着头在出神。
“这是什么？”
“我在闵家庄捡到的。”
这碎片握在手中沁心凉，可以让人神智清醒。
顾恒指尖碰到他掌心，他怕痒似的蜷缩了下手指，很快又松开：“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树林的夜晚总是比其他地方冷上些，顾恒添了几块干柴，静静聆听苏言把闵家庄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他。
那个神秘人的一部分一句带过。他下意识不想让顾恒知道他遭遇的事。
苏言道：“从闵家庄离开后，我经常做噩梦，和它有关。”
他梦见由这碎片引起的腥风血雨，他看见那些平日里面目慈祥或者威严的家主掌门，为了这些碎片不惜和其他家族门派反目成仇，整个修真界一片混乱。
他还看见，因为他手上这块碎片，被人打成修真界的叛徒，兄长为保护他，被人挑断经脉，受尽侮辱，最终凄惨离世。
他更看见，因为他，整个苍云山被人灭了门。
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
“你说它能主动和你的灵力融合？”
顾恒诧异地捡起手里不起眼的碎片挪到眼前瞧了又瞧，对着火光是晶莹剔透的，离了光就是普普通通的看不出什么名堂，试探着输入些许灵力，倒是有暗红色的花纹一闪而过，随后再试便毫无动静。
顾恒摸摸下巴回忆道：“这倒让我想起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
顾恒随手扯了跟草茎叼在嘴里，双手枕在脑后躺下：“梦魂珠的传说。”
“没听过。”
顾恒道：“传说梦魂珠是从冥界流传出来的，完整的梦魂珠能让死人复生，但不知因何缘故它碎了，碎片落在大陆各个角落。梦魂珠碎片能让没有灵根的普通人踏入仙途，也能大大增加持有者的修为。你修炼一年，它能给你提供起码十年的功力，比磕丹来的更快。因为这个虚无缥缈的说法，还真有仙门派弟子四处去寻找这东西，不过谁都不知道这珠子长什么模样，只知道它散发着暗红色光芒，能和修仙者的灵力产生共鸣。不过这碎片能蛊惑人心智，一旦持有者心性不坚，很容易堕入魔道危害世间。”
“无怨掌门一事？”
“你居然知道无怨掌门？”
“略有耳闻，结局不知。”
他对这种事不太感兴趣，不过是偶然听到弟子们讨论而已。
“结局啊，结局是无怨掌门的爱人自尽，以禁术唤回无怨掌门的意识，后来无怨掌门把自己关在静室，弟子们费力打开静室大门，然而掌门已经羽化，手腕上有块晶莹剔透的暗红色碎片。没等他们好奇完，眼前突然多了个青衫男子，男子俯身拾起那块碎片，摇摇头，神色颇为惋惜。”顾恒道，“据说那便是梦魂珠碎片。”
他拿起那块碎片又细细打量：“别说，还挺像……”
顾三公子猛地打了个寒颤，抬起头问苏言：“这事除了你知我知，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
“那就好。”
深知这事无论是真是假，一旦走露风声会引起多大的惊涛骇浪，他不愿苏言处在风口浪尖，忙叮嘱苏言，千万不可让第三人得知这件事。
苏言不是傻子，他思忖再三连谢清旷都没告诉，又怎么会告诉其他人。
他点头应好，掏出地图看了片刻指着其上一个点说：“我想去这儿。”
顾恒瞅了眼，苏言指的地方正是屏山。
“……”
他们刚碰到屏山掌门，还没搞清楚屏山掌门为何要偷袭他们，苏言就把自己送上门去。
“急不急？”
苏言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摇摇头：“不太急。”
“好，”顾恒伸了个懒腰，“夜深了，去休息吧。”
帐篷孤零零立在他们旁边，苏言一动不动：“我不困。”
顾恒见苏言的确没有睡意：“那好，我们轮流守夜，下半夜换我。”
树林安静下来，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和重新响起的虫鸣声相和。
月亮从云层中漏出半张脸，羞答答望向人间，将月光织成的薄纱轻轻罩在青年身上。
苏言穿好披风，抱着剑坐在地上，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梦魂珠碎片吗？”
那人让自己收集这碎片有什么目的？
完整的梦魂珠能让人起死回生，莫非那人是想复活谁。
可为何要找上他？
青年目光投向帐篷。
三年，他只有三年的时间，这三年内他必须集齐所有碎片，还不能让旁人得知他手中有碎片。
苏二公子很愁。
下半夜顾恒准时来换班，苏言明显有了倦意，跟他交完班，倒头就睡着了。
寅时左右顾恒不放心进帐篷，从被面隆起的弧度来看，苏言是缩成一团的。
顾恒掀开被子，果不其然，青年连头都埋在胳膊里，只看到凌乱散开的长发和一只耳朵尖。
手摸上苏言后脖颈，掌下皮肤细腻柔软，温度却是冰凉的。
顾恒低低叹息一声，爬到里侧去，把苏言蜷缩起来的手脚抻开，形成侧卧的姿势。
期间苏言很乖巧，等他倒腾完，手一抬一落，直接扣他腰上，脑袋不埋胳膊改埋他胸口，还轻轻蹭了蹭。
有些人看起来一本正经冷淡的很，其实夜里睡相不比八爪鱼好到哪儿去。
顾恒好不容易才用腿夹住那双冰凉的脚，油灯昏黄，他抬起空出来的那只手缓缓描摹对方眉眼。
苏言和苍使君不止容貌像，性情也像，不同的是，比起苍使君，苏言有时候更单纯些，也比苍使君倔强些，炸毛时又更加可爱些。
自从和顾恒一起睡觉起，苏言就很少按时醒来。
面无表情穿好衣服，离开帐篷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顾恒检查了遍睡前布的阵法，没有被触碰过的痕迹，也没发现那人留下的痕迹。
骑马行了一日，傍晚就地安营扎寨，苏言捡柴生火，顾恒去打猎，在苏言的指导下清洗猎物。
他今日运气不是太好，只打了两只兔子，一条鱼都没抓到。
最后起码有三分之二的食物进了顾恒肚子，他吃的开心，苏言也没说什么，用小刀把最嫩最鲜美的那部分切下来递给顾恒，自己啃没切干净的骨头。
这点食物肯定是不够的，他就着热水一点点地咬被顾恒嫌弃的干粮。
干粮又硬味又不好，实在是不合他的口味。
顾恒大朵快颐时偶然转头看见他皱着眉在吃干粮，嘴里的烤肉顿时没那么香了，夺过苏言手中硬邦邦的干粮，切下自己吃过的部分，把余下的递给苏言。
“我吃好了，喏，这个给你。”
兔子腿颇肥，苏言带着几分笑意道：“我真吃了？”
顾恒咽了口唾沫，别过脸：“你吃吧，你忙活了这么久。”
苏言到底是没吃，还给他：“明日给我留些就行。”
顾恒觉得很不好意思，主动提出自己守全夜。
苏言默默看了他片刻，没同意也没反对，收拾好残余骨头等物，从他的乾坤袋里拿出件厚袍子披在他身上，自己裹着被子睡去了。
然而下半夜，苏言却打着哈欠出来了，在顾恒惊讶的视线中一言不发坐在火堆前，学着顾恒的样子拄着佩剑。
最初精神奕奕，半个时辰不到便开始犯困，头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惊醒后甩甩脑袋抹抹脸。
顾恒让他去休息，他摇摇头不动，忍着即将出口的哈欠，抹去眼角挤出的些许水花，困的厉害了就暗中掐自己一把，硬是陪顾恒熬到天亮。
他许久没熬过这么长时间了，一时不适应，起来时腿一软，一个踉跄差点栽了，得亏顾恒眼疾手快扶住他。
他睡眠本就不好，再加上熬夜，眼下乌青重的让顾恒自责不已，问他原因，他平静地说不能让顾恒一个人守夜。
第二晚顾恒乖乖和他换班，他本来想值后半夜，顾恒坚决不同意，也就放弃了。
顾恒算了算，单是晚上趁着夜色偷袭他们的总共就有三波敌人，次次都是魔修，其中一人还是他眼熟并且交过手的。
何时魔修这么猖狂了？
眉心跳了跳，顾恒预感这事没那么简单，背着苏言告知谢清旷。
谢清旷回信很快，说如今各地都有魔修出没，尤其是南方杜家附近尤为猖獗，一旦遇上奉命绞杀他们的仙门弟子就立刻撤退，待仙门弟子退却，他们又大肆屠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颇有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策略。
“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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