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小屋内,光线暗暗,谁坐在床头,轻声低语。
“小宴,没事吧。”孟旋单手撑在宴方耳边,轻轻俯身耳语。
“唔……没事,就是困……”宴方打个哈欠,摆摆手。
“要不然先起来把饭吃了?”他试探的问。
“不要,我困了,我要睡觉。”宴方翻个身,背对着他不再言语。
孟旋无奈,轻轻为她拉好被子,轻手轻脚出了房门。
司马玄半靠在门口的廊柱上,一直盯着孟旋从里面出来,轻手轻脚关上房门。
走过身边时,开口——
“她总是这样?”
孟旋顿住,装傻,“嗯?什么样?”
司马玄冷笑一声,“一天睡六七个时辰还怎么样?莫非是她的病?”
孟旋嘴唇紧抿绷成一条直线,僵持半晌,终究不打算回答,迈步下了台阶,低声叮嘱鹂儿不要让人来打扰她,便转身离去。
“玄公子。”鹂儿低声浅唤,“去前厅吧,大家都在吃饭呢。”
司马玄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点点头也迈步而去。
……
半个月说快不快,司马玄却是一脸不快。
“玄你怎么了?”宴方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手提着答应狐狸的金秋糕,歪歪头看着司马玄嘴角轻撇半是嘲讽的神情,不解。
半个月来忙忙碌碌,倒甚少出来逛逛,今天难得有机会几个人都脱不开身溜出来跑跑,却意外地看到了司马玄,他看她的神情倒是一点不意外,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你不跟我一起回荣锦?你们还要去哪里?”憋了许久的话终于出口,几天前扶风收到宫里催他回去的消息,他心里……滋味莫名。
然而此时告诉东方雁以后,她竟然一脸的无所谓,还笑着说:“很急吗?那你早些回去吧。”
“那你呢?不一起回去吗?”他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意识脱口而出这种话来,这不像是他的风格,此时再去考究,也找不出原因。Μ.miaoshuzhai.net
“我还要再逍遥逍遥呢,不着急,你慢慢回去吧,路上小心。”他愣了愣,看着她,她懒散的笑,恍若无谓。
他看她笑的没心没肺,不知道哪里微微的不爽,这样的情绪蔓延了许久。直到此刻她的回答又轻易地勾起了沉重的话题,话出口,却是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不快。
“诶……”一声悠长的叹息,司马玄愣了愣,一时不知道从何安慰。
她也不等司马玄安慰,径自开口,“回去那么早干嘛呢?兄弟姐妹尔虞我诈,深宅大院,官家聚会,还要卖弄琴棋书画,没一样是我喜欢的。”东方雁扯扯嘴角,一脸的嘲讽,“我宁愿躲在外面呆一呆,好过有人看我不顺眼。”
司马玄恍惚间似乎也能理解她这样的想法,又想了想盛英的皇宫,尔虞我诈……然而荣锦不同,皇室间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机锋暗藏,只有普通人家的温馨和谐,几年不曾回宫他也分外的想念母后父皇和兄弟姐妹们,终究也是无奈叹息一声。
青石小巷看似无尽的蔓延,司马玄或许抛开了烦恼,平静而满足的神情,谁又知道他此时不曾想过吗,若是这条路一直走不到头多好呢?
‘咻咻咻’三声,宴方一手提着司马玄衣袖侧身,压低,扭头,一一躲过前方射来的暗箭,瞬间打破了平静。
司马玄看着宴方不自觉的提着自己的衣袖的秀细手掌,微微扬起嘴角。
宴方却嫌弃的转过脸来,“玄,我记得你以前习武的,反应怎么这么慢?”
司马玄一脸无赖的耸耸肩,“现在大概只记得怎么用剑削苹果了。”
似是想起了那段天真美好的时光,宴方愣了一愣,也想起了以前欺负司马玄的那些年是多么简单的生活,发自内心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是吗?那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来保护你好了。”
对她而言,保护这个词似乎并不沉重,或许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当一切危机砸向了身边之人,她都会挺身而出,或许是因为实力的强大而下意识形成的主观意识,却忘了,连自己都是个十四不满的少女而已。
她似乎只是随随便便脱口而出,说出的话,却在谁心里砸出了巨大的波浪,涟漪不休,或许,以后也不会休了,只是此时,尚且不知。
看着宴方甜甜的笑容,黑亮的眼瞳倒映出自己不可置信的错愕神情,更不可置信的是不知道多少年,他作为司马玄这张脸似乎再没露出过发自内心的表情,仿佛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作用,不过是一张逼真的面具罢了,而此时,心潮澎湃,他心里一暖,很想对她笑一笑,就像十年前一般。
此时才发现,他想对她笑一笑,一个简单的表情,却因为面具戴的太久,不过是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露不出表情。
他似乎也觉得内心的冰层哪里无声的开裂,八年行事乖戾张狂不过为了自保,八年独在异乡的煎熬所带来的不过是无声的冰封和孤寂,此时此景,听到多年前的挚友如此真诚的话语,似乎春风突然吹进了心里,有哪里微微溶解,化作润雨,渐渐湿润了每一寸心田。有芳草葳蕤于冰层下滋生冒头,此时不见踪迹,却未必是不存在。而那冰层之下,戴着僵硬面具的面孔之下,是否还有一个真真实实的司马玄?
此时,不知。
“你们!!你们居然无视我!”是谁气急败坏,鼻翼颤动,小脸微红,一脸不受宠的怨妇模样!
无奈不论何时总有人来煞煞风景,司马玄眉头微蹙看着地上的精致男孩,嘴角一扯,大步走过去拎起后领往门里一抛。
男孩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便被谁接住,当他发现自己安全了,正要打开嗓门表示控诉:“你!”
一个短暂的音节刚刚出口便被打断,此时小人儿僵了僵,颤了颤,回了回头,露出了可怜巴巴的表情,精致的小脸上一双圆圆的大眼儿眨巴眨巴,泪光盈盈,分外惹人怜惜。
有人却是不知怜惜的,嗓门一开,连屋檐都颤了颤,手里提溜着的精致小人儿,也颤了颤,却比屋檐颤得更凶……
“你要是再来找宴老弟的麻烦老子就把你丢祠堂里关上几天!”
男孩赫然是第一天大闹客房的皋昊海,霸道的声音赫然便是当今刀狂皋昊穹,此时男孩无奈的瘪瘪嘴,把还没出口的话憋回了肚子里,仰头看着自家大哥又眨眨眼,似乎打定主意要把卖萌的攻势发挥到底,“大哥,我只是……”
“我只是看不得你以小欺大,不是老弟让着你,你以为你上次那点把戏会只磕个脑门青?”话音未落,便被皋昊穹顺着话头牵了过来。皋昊穹自然看得出自家小弟的狡诈,可惜一物降一物,除了性情爽直的靳梦云,便没人能降住这张扬的人。
除了靳梦云之外的人,卖萌对这汉子便从来没有过任何作用。
皋昊海自知理亏,可怜巴巴的低个头,“宴哥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看我那么小,饶了小人我吧~”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可怜巴巴的盯着宴方。
无奈宴方似乎对混小孩很有一套,然而一旦乖顺起来就无可奈何了,抓着司马玄衣袖的手松了松,司马玄又怎么看不出她心软?
“行了行了,这次就算了,要是下次……”司马玄嘴角勾起,拉长了语调,“叫你哥把你扒光了绑在门柱上如何?”眼中的神情不似作假,不自觉的带了三分压迫,不经意展露少许,便能看出三分王者气度。
皋昊海看着这看似文弱的男子出口比宴方更为彪悍,当即原地当机……
索性,司马玄那句话似乎真是起了作用,一连两三天都安静的渡过。
此时,温泉内热气渺渺,雾气升腾中有美男入浴,光洁的胸膛精致的脸庞,风格迥异,却真真是聚集了各个类型的美男,换上谁,看一眼,也是要流鼻血的节奏。更妙的就是都是习武之人,身材那更是没话说,赘肉肥肉一点没有,自某处热气蒸腾堪堪遮挡的重要部位以上,各自是习武之人特有的紧窄腰身,流畅弧度,精而不瘦,更不单薄。再往上,便是一段精致的修长,和一张张神情各异风格变换的脸,各有风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说,你们怎么不叫上小宴呢?难得皋家居然有那么大个温泉池子。”傅青松靠在池边,热气在水面上氤氲,模糊了面容,却不难看出满脸的惬意。
“小宴在睡觉。”孟旋眉头微蹙,只平静的说。
“哈哈,我就说你舍不得叫醒他,我吩咐下人看到小宴醒了就带过来,男人嘛,一起洗洗澡可以增进一下感情啊……”
话音未落,有人脚步虚浮,纤细的影子倒影在了屏风上,听得见惺忪的语气,恍惚听来有些模糊,“唔,干嘛呀?我没换衣服啊。”
“公子吩咐不用换衣服,直接叫宴公子您过来就是了。”远远有丫头的声音,止步于门外。
‘哗啦’两声,水声同时乍起,司马玄和孟旋对视一眼,各自在眼中看到了惊愕和不可置信!几乎同时扯过了一边的外袍匆匆穿上!哗啦啦水花溅起,撒了池中人满头满脸。
“哎哎哎!你们反应这么大干嘛?”傅青松抹了把脸,近乎习惯的哇哇大叫。
话音未落,宴方已经推开了屏风,热气氤氲四散,池里美男无数,啧啧,活生生的美男出浴图。
司马玄看见宴方的一刻先是一愣,却随着看着她似乎一点也不吃惊的神色眉头蹙起。
殊不知此时宴方心里更想着何嘉毕竟年纪小,身形还是单薄了点,傅青松倒是意外的有有肌肉,平日穿上宽大的外袍倒是看不出来,乐云帆嘛……
宴方此时也是一身纯白中衣,大概才睡醒的缘故,衣角还有些褶皱,看得出衣襟是随手拉上的,露出了大片细腻的肌肤,光若白瓷,烛光朦胧的浴室中有些晃眼,司马玄一手从旁取出一件外袍,一扬手搭在了宴方身上!大手顺手从她颈畔拉上她纯白的中衣,不经意划过细腻的肌肤,却丝毫没有猥琐的恶意。他本人毫不留恋自那肌肤如玉轻轻一带而过,只是恶狠狠的为她捏紧了领口,直直束到锁骨以上!
傅青松隔着氤氲水汽,看着宴方的神情倒是愣了一愣,平日看惯了清秀的脸颊,似乎被这水汽一晃,细弱得像是谁家的闺秀,清秀可人。下意识似乎不好意思的抬手遮了遮重要部位,然而宴方也来不及多看。
衣领扣在头上恰好挡住了视线,司马玄离得最近,上前隔着外袍一抱,半推半赶的将她赶出了门外。
“哎哎哎小宴你不洗个澡吗?”得不到回音,因为已经看不见宴方的身影。
傅青松此时还在纳闷,他们反应怎么这么大?
孟旋唇角微抿,看司马玄把宴方领出了浴池倒是松了一口气,脱了外袍又泡进池中,若是一起出去了难免会被怀疑些什么,既然雁儿不想说,他便也帮着她好了。
门外,白纱烛灯,光线微暗。
“啧,表哥害什么羞?又不是没见过,看看又怎么了?”宴方小声地嘟囔,司马玄听见了脸上又是一黑。
“你看过?”语气不自觉带了三分酸味,奈何此时两人都闻不出来。
“啊,怎么没看过?一起生活多少年了这都没看过?不是不正常?”宴方始终还带着三分现代人的开明,胸膛嘛,有什么见不得的?以往随便去个健身房想看什么看不到?丝毫没有身在封建社会的自觉。
“想看进去看好了。”司马玄语气怪怪,语落却自己都蹙蹙眉头,怎么也感觉自己说话这么奇怪?
宴方挑挑眉,撇撇嘴,“算了吧,专门进去看?谁知道你会怎么想?”
她才从温暖的浴室出来,被水汽微微浸了衣衫,沁凉的秋风一吹,吹过微潮的衣衫,透凉。不免打了个冷战。
司马玄看了看,低叹一声还是转了语气,把盖在她头上的外袍拉下仔细的给她搭在肩上,然而一低头,便看见,亲手为她束上的衣领因为没有系扣,一转身又微微的散开,露出一线莹白如玉,他愣了愣,从这个角度竟然能看见衣领中一抹轻柔粉腻的拢起,随着她呼吸微微起伏,光线不明中若隐若现,似是勾人深入,惹人探寻。
宴方毫无察觉,只觉他动作怎么停顿了一下?
她一抬头,司马玄却已经及时扭过头去,不自然的咽了咽口水,暗骂自己怎么可能被她这单薄身形勾了神?一定是错觉。
“把你衣襟拉一拉,女孩子这样像什么话。”他望着一边,嘴角一撇,不自然的开口。
宴方低头看了看,却觉得也看不见什么啊?这五短身材难道有什么看头?一边嘀咕,却一边还是老老实实象征性的拢了拢衣襟,打个哈欠,困兮兮呜噜噜开口:“呵……好困,好了好了我回去了,还没吃饭呢。”
她走过司马玄面前,一缕发丝轻扬。
浴房门口雾气渺渺,空气中氤氲着淡淡水汽,淡淡的香和着她的发丝一扬,扬到了司马玄鼻端,微痒。
“等等!”
“哎哎?!”
两声话语重叠,是谁各自一愣。
司马玄手臂欣长,一伸手竟然环住了宴方的腰,此时也不甚在意往身前拉了拉。‘等等’话音未落,竟然一把将她拉到了怀中,埋首仔细嗅了嗅她发丝上的香气,很寻常,普通的沉水香的香气,清香而淡雅,像极了她。
然而她平日的药糕里含了凌风花,凌风花虽然味苦,却香气清甜,闻起来甚是美味,大抵是服食太久,她身上也有一股淡淡清甜的香,两种药一中和便变成了安神宁心的沉凌香,若是心烦气躁睡眠不安之人,闻着此香却有着安神助眠的奇效,若是没有失眠之人,闻了便会嗜睡头晕。
司马玄脑子里一过,似乎过出了她这段时间来如此嗜睡的原因。
宴方被他揽在怀中,想挣扎却被他扣着腰眼,身体一阵酸麻,平日里腰眼本就是她的敏感之处,尽量能躲则躲,今天神思未醒,居然猝不及防被他拉个正着,本想挣脱,却不料看起来文弱的司马玄手臂竟然意外的欣长有力,她用力的挣了挣却没有松动。
司马玄一回神,才发现这样的姿势对于未出阁的女子有多么的不妥,意识迷糊中下意识的就要松开手,然而温香满怀一时间手臂竟然不受控制,又将她紧了紧,箍在怀中。
“司马玄你干什么?”宴方被他越揽越紧几乎动弹不得,感觉得到身后就是散发着热气的有力的身躯,被烫得一颤,挣扎的力道又小了三分,她嘟嘟囔囔低骂,终于是不敢乱动,自己都不知道,心脏不受束缚的狂跳,连自己都难以意识到此时的心慌,从何而来。
“小宴,回去换种熏香,这个香味对你……”
剩下的话她没听清,或许是因为脑子里有些混沌,又或许是被某种异样的感觉侵蚀了意识,只感觉他一松手,热度离开身体,回过神来回身只看见司马玄转身进了浴房的背影,沁凉的秋风一打,她激灵灵打个冷颤,竟然有些怀念方才的温暖?
司马玄泡在池子里却也是神飞天外,方才一松手似乎也觉得一阵空虚,想起她的香她的软,她的温暖娇小箍在怀中竟然意外的契合,不由有些口干舌燥,赶紧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才勉强打乱了胡思乱想的思绪。
出神,眼光直直,下意识拍脸,都是不经意的动作,却被孟旋看在眼中。
司马玄恍若未觉,只自嘲的笑,呵,怎么可能对她?
门外,东方雁也摇摇头,拍拍脸,“啊,看来我还是没睡醒。”
秋风依旧萧索,有彩蝶双双相伴,月色下蝶翼彩色光华一闪,堙没于林间不知归处。
晚秋萧瑟,万物凋零,百蚕辞世,百蝶枯败,兴许,这夜色中无声颤动的璀璨蝶翼,便是人世间,最后一抹艳光,过了今日,无处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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