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芷岚怎么也不敢相信,明明前天晚上,还见到了北含墨,因为自己,他来了皇宫,当时还担心北含墨的安全,所以自己便悄悄跟去了;果不其然,那天晚上遇到了赵胤,周围那么多禁卫军的尸体,北含墨被包围,不得已之下,自己便要求赵胤放了他,为何离开的时候,北含墨还好好的,如今不过才这么短短的时间,竟是这样惨烈的局面?

  一时间,卫芷岚心中悲痛,竟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脑子里全是北含墨血淋淋的人头,似乎整个心都被狠狠扼住了般,让她连故意都感到困难。

  紫兰进殿之时,便看到卫芷岚神色木然,整个人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眼神空洞红肿,清冷的容颜满是泪水,不由得让人感到心疼。

  “皇后娘娘,如今已是深秋,这地板上凉,您可不要再这般坐在地上了。”紫兰走上前,眸光看向卫芷岚时,含着一抹担忧之色,她虽不知道北含墨在卫芷岚心中究竟占据着怎样的地位,但却明白,在北周的三年,北含墨对卫芷岚颇多照顾。想必如今北含墨死了,且还是以如此残忍的方式,皇后娘娘心中定然满是痛苦。

  瞧着卫芷岚神色怔怔,似是完全没有听到自己说话般,紫兰叹了口气,心中也是感到难过,又劝道:“娘娘,您今儿个午膳也没吃,可不能这般折腾着自个儿的身子,奴婢明白您心中定然很是悲恸,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请皇后娘娘节哀顺变。”

  卫芷岚一言不发,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眼里的泪水无声的流下,似乎怎么也流不完似的,脑子里全是北含墨的容颜,以及自己在北周生活的三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与北含墨相处的这么长时间,她又如何认不出北含墨的容貌?自从听闻这个消息时,起初她还不信,但当亲眼见到那血淋淋的人头时,绕是如何说服自己,这不是真的,但卫芷岚心里却很是清楚,这不过是她在自欺欺人罢了。这件事是真的,北含墨的确是已经死了,若不是亲眼见到,也曾亲自查看过面部有无易容的迹象,自己定然是不信的,但事实确实如此。

  此时,卫芷岚很想放声大哭,但喉头似乎被哽住了般,难受的让她几乎窒息,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明明是前日晚上才简单的人,这会儿说没就没了;卫芷岚心中哀恸,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丝毫血色,身体依然不停的剧烈颤抖。

  “皇后娘娘……”瞧着卫芷岚这般模样,紫兰心中发酸,便连语气也含了几分哽咽,心知言语的安慰,显得太过苍白无力,这种痛她自是不能感同身受,卫芷岚需要时间,才能够去平复心中的伤痛。

  恰时,殿外传来了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明明很是轻微,但却莫名让人感到沉重。

  紫兰方才抬头,便见赵胤不知何时已是走进了内殿,黑色的眸光看向卫芷岚时,眼里满是心疼。

  从方才在华阳宫的时候,赵胤便知晓,卫芷岚听闻北含墨的死,已是情绪崩溃,当即便想来凤雎宫与她解释,但刚走出殿门口,赵胤却犹豫了,不是不想解释,而是心里害怕卫芷岚不会相信自己所说的话,毕竟前日晚上,自己确实带着禁卫军拦住了北含墨,若是卫芷岚不相信,他又该如何?

  一时间,赵胤心中满是挣扎煎熬,既想去凤雎宫当面见卫芷岚,将事情说清楚,但却又担心,卫芷岚与自己之间,已是没有了信任,因为赵胤心中一直便明白,当年发生的一切,即便如今过去这么久了,在北周的时候,自己也曾解释过,但卫芷岚却并没有释怀。

  因此,赵胤在华阳宫待了好几个时辰,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决定无论卫芷岚相不相信,自己总应该说清楚,不然与她之间,怕是又生误会,从此以后,两人之间便真的再回不去了,但即便心中安慰着自己,当赵胤走到凤雎宫的时候,内心依然很是紧张忐忑,甚至比起当初在北周亲眼见到卫芷岚的时候,还要感到慌乱无措。

  陡然瞧见赵胤,紫兰跪地行礼道:“奴婢见过皇上。”

  赵胤薄唇紧抿,没有说话,视线定在卫芷岚满是泪痕的容颜上,心中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儿,但却感到很是难受。

  紫兰见此,心知赵胤定然是有话与卫芷岚说的,也不再耽搁,便悄悄退出了内殿,将殿门关好。

  一时间,殿内极是沉寂,卫芷岚神色木然,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赵胤般,整个人一动不动,独自缩坐在角落里,一双漂亮的眼眸,像是秋日深潭里的一汪死水,掀不起丝毫波澜,面色平静的可怕。

  赵胤站了许久,黑色的眸光定定凝视着卫芷岚,没有一刻离开,顿了好一会儿,方才艰难开口道:“芷岚……”

  卫芷岚一言不发,整个人极是沉默,似乎也没听到赵胤说话般,脑子里想起北含墨的死,心便一阵抽痛。

  瞧着卫芷岚没有丝毫反应,赵胤心中满是苦涩,轻声道:“芷岚,北含墨没有死。”

  闻言,卫芷岚嘴唇动了动,但却没有说话,缓缓抬头盯着赵胤,但眸光却显得空洞。

  赵胤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但心中却很是苦涩,又道:“你信我,他没有死。”

  卫芷岚咬了咬唇,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般,眸光看向赵胤时,含着一抹嘲弄,自己深深的厌恶之色。

  赵胤见此,不由得心中一颤,脸色猛然变得煞白,这眼前看到的一幕,狠狠的刺痛了他的心,即便卫芷岚没有说话,但赵胤却是明白了,卫芷岚终究是不信自己的,若是以前,她定然会信,但如今,显然已是不可能。

  “既然想要杀了他,当日晚上为何又要假仁假义。骗我放了他?”卫芷岚嘴角满是嘲讽,冷冽的眸光紧盯着赵胤,没有丝毫温度。

  这样的卫芷岚,太过冰冷,赵胤从未见过,她嘴角讽刺的笑,以及说出口的话,已经说明了她根本就不信自己方才说的话,赵胤心中猛然一痛,竟不敢再去看卫芷岚,艰难开口道:“我说的话是真的,北含墨没有死,以前我没有向你坦白。以至于错过了你整整三年的时间,如今,又怎会再欺骗你?”

  卫芷岚嘴角满是讥笑,嘲讽道:“你当真以为我会信你说的话么?若不是亲眼见到,我无论如何都是不敢相信的。”

  说完,卫芷岚面色悲恸,眼泪便又无声的流了下来,想起北含墨已是不在人世,便感到心中痛苦万分。

  闻言,赵胤脸色越发苍白了几分,便连隐在衣袖里的手,都不自觉的颤了颤,但仍是强笑道:“芷岚,我没有骗你,北含墨确实没有死,他还活着。”

  “没有死?”卫芷岚唇角勾起一抹嘲弄,冷声质问道:“若你所说的话是真的,那血淋淋的人头,又是什么?莫非你要告诉我,那是假的?!”

  赵胤苦笑道:“的确是假的,人头并非北含墨。”

  似乎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卫芷岚嗤笑一声,但眼里却满是悲凉,痛苦道:“赵胤,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么?若不是亲眼看见,我又怎会相信北含墨已死?在北周的时候,我便与北含墨相处了三年,如何会不识得他的容貌?这些年,我也精通易容术,不然当年怎会避过你派出的大量官兵搜查?我亲眼看过了,人头确确实实是北含墨,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已经死了,被你杀死了!”

  说到最后时,卫芷岚心中满是哀恸,早已是泪流满面,便连眸光看向赵胤时,也都含着浓浓的厌恶。

  赵胤一时无话,若不是问心无愧,的确没做过这件事,便连自己许是都会信以为真,因为那血淋淋的人头,卫芷岚都分辨不出来,足以说明可以以假乱真;前日晚上,北含墨离宫之后,赵胤便没再去想,哪知竟会发生这样的事,但赵胤相信,依着北含墨的能力,绝对不可能出事。卫芷岚见到的人头定然是假的,但此时赵胤却不知晓北含墨的行踪,便也无法证明此事与自己无关,毕竟当日晚上,他带着禁卫军拦住了北含墨,这是事实,卫芷岚若是不相信,又该如何?

  卫芷岚心中满是痛苦,想起北含墨那血淋淋的人头,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猛然站起身,便上前两步,将梨木桌面上上的茶盏,朝着赵胤狠狠扔去,恨声道:“你出去,我不想见你,永远都不想见到你!”

  赵胤没有避开,茶盏便从他额角擦过,顿时便流下了丝丝缕缕的血迹,黑色的眸光看向卫芷岚时,眼里满是伤痛。

  卫芷岚一愣,但也不过片刻,神色便恢复如常,厌恶的眸光看了赵胤一眼,便背转过了身,似乎再也不想看见他,清冷的容颜满是泪水。

  一时间,殿内沉寂的可怕,许久。赵胤方才苦笑道:“你先冷静冷静,仔细想一想。我若真有心想要杀了北含墨,又怎会将他的头颅,悬挂在城楼上的柱子上?”

  说完,赵胤便不再多言,转过身离开了内殿,修长挺拔的身姿显得有些落寞,便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赵胤方才走到殿外,紫兰便看到他额角上的血迹,不由得大吃一惊,还未缓过神来,便见人已经走远。

  紫兰心中不禁感到担忧,刚刚自己守在外面,自己便听到了殿内传来的重物摔落在地的声音,原以为皇后娘娘定然是心中气怒,将东西摔在地上了,却没想到娘娘竟然与皇上置气。

  殿内,卫芷岚面容凄楚,心中满是痛苦,赵胤方才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北含墨是北周一国之君,若这事情真是赵胤做的,他也定然不会将血淋淋的人头,悬挂在城楼的柱子上;因为这不仅会让西京百姓感觉到他的残暴,更为激起北周的民愤,会让大夏与北周这两个国家产生矛盾,一旦因为北含墨的死,发生战争,对赵胤只会是百害而无一利。

  但卫芷岚却不敢再相信赵胤,因为她无法说服自己北含墨还活着,难道自己亲眼见到的,还会有假么?与北含墨相处三年,怎会看不出这人头有没有易容?但事实告诉她,这的确是北含墨,且赵胤心思向来深不可测,这些年来,即便是自己,也无法看透,怎能去相信他说的话?

  想到此,卫芷岚心中悲痛,不想却又不得不去怀疑赵胤,因为,前日晚上,是他带着禁卫军拦住了北含墨,无论这件事是不是赵胤所为,但绝对与他有关。

  恰时,紫兰走进了殿,扶着脸色苍白的卫芷岚,心疼道:“娘娘,您这是何苦?”

  卫芷岚没有说话,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之时,眼里已是一派决然之色。

  ……

  华阳宫,殿内。

  夜,暗无星光,静谧无声,偶尔会听到殿外夜鸦凄厉的叫声。

  赵胤背靠在龙椅上,神色满是疲惫,幽深黑眸,没有丝毫情绪,但想起白日里,卫芷岚对自己冰冷且夹杂着厌恶的态度,心便猛然触痛。

  于石走进了殿内,瞧着赵胤神色不太好,便关怀道:“皇上,夜已深,您可要仔细着龙体,早些歇息才好。”

  赵胤薄唇紧抿,没有说话,顿了好一会儿,方才低声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回皇上,老奴审问了城楼的守卫,几乎都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但老奴怀疑。这中间许是出了内鬼,不然又怎会有人能够如此容易的便将人头挂在柱子上?”

  赵胤眉目冰冷,沉声道:“将这些人全都给看紧了,朕明日亲自审问!”

  从今日发生这件事后,赵胤便将城楼的守卫全都撤换,关押进了刑部大牢,因着白日里卫芷岚的不信任,赵胤心中极是难受,离开凤雎宫之后,便直接回了华阳宫,便也没有心思去审问。

  于石低声应是,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问:“皇上,昨儿个小月国新进贡的羊脂玉镯,是否还要送到凤雎宫去?”

  闻言,赵胤一怔,想到卫芷岚冰冷到极致的眼神,不由得苦笑道:“不用了。”

  于石自是不知这其中缘由,一时竟有些不明白,还以为卫芷岚是因为当年的事情。还在与赵胤置气,便笑着劝道:“皇上,皇后娘娘心性高,但对您仍是还有感情的,老奴相信,只要时日长了,皇后娘娘定能与皇上和好如初。”

  赵胤没有言语,但眼里却闪过一抹伤痛,自己真的还能与卫芷岚和好如初么?从北周回到西京,卫芷岚对自己冷淡疏离的态度,他便有些不确定,如今因为北含墨的事情,卫芷岚只怕真的会与自己越走越远,想要重修于好,怕不是这么容易的。

  ……

  连续两天,卫芷岚沉浸在北含墨死去的悲伤中,没有用过膳,也没有喝过一口水,赵胤也曾来过凤雎宫,但却被卫芷岚避而不见,赵胤并不想强迫她,在殿外站了一会儿,便回了华阳宫。

  紫兰瞧着这番,每次都想要劝一劝卫芷岚,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两日,卫芷岚不吃不喝,她也曾劝过,但却根本没用。

  赵胤亲自去了刑部大牢,将城楼的守卫,全都审问了一遍,发现其中一人有异,但却不肯说实话,直到连续用了十几种让人痛不欲生的刑具时;果不其然,一切便如自己心中猜测般,这名守卫则是受人指使,因着是晚上,又蒙着黑面巾,看不清容貌,但从身影看,只道是名女子。

  审问清楚之后,赵胤方才回了皇宫,没过多久,紫兰便来了华阳宫,说是皇后娘娘想让皇上去一趟凤雎宫。

  闻言,赵胤心中不由得感到诧异,想起自己这两日,每次去见卫芷岚,却都被她避而不见,倒是不曾想,卫芷岚竟然主动让自己去凤雎宫。

  赵胤心中无疑是欣喜的,甚至渐渐想到,许是卫芷岚这两日冷静下来,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种种疑点,不再怀疑自己,便连眉目都不禁舒展了些,当即便不再耽搁,立刻朝着卫芷岚的凤雎宫走去。

  唯有紫兰,心中竟有些不安,这两日,在她看来,皇后娘娘倒不像是想通了,且还有些反常,有时候总会神色怔怔的坐在窗前,让人看不透内心的想法;有时候便会突然轻声笑起来,但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愉悦,反倒让人感到心中发酸,甚至,皇后娘娘还会笑着笑着便突然流泪。妙书斋

  紫兰原以为经过北含墨的事,皇后娘娘定然再不想见皇上,却不想方才竟突然要自己去华阳宫传话,让皇上来凤雎宫,这一切的举止,似乎都太过反常了些,想了想,紫兰心中也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朝着凤雎宫的方向走去。

  ……

  凤雎宫,殿内。

  赵胤去到的时候,但见卫芷岚仅仅不过两日的时间,整个人便清瘦了一圈,眼里不由得流露出一抹心疼。

  “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赵胤叹了口气,想要去抚摸卫芷岚的脸,却被她往后退了两步,避过去了。

  一时间,赵胤的手僵在半空,心中不禁感到苦涩。

  卫芷岚淡淡一笑,便在一旁坐下,轻声道:“皇上请坐。”

  赵胤微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黑色的眸光看向卫芷岚,竟有些不明白,她心中的想法。

  倒是卫芷岚勾了勾嘴角,一双美眸看向赵胤,笑问道:“不知皇上今年可是会去西山秋狩?”

  赵胤温柔的眸光凝视着卫芷岚,轻声道:“你若想去,我自然是会去的。”

  闻言,卫芷岚面上闪过一抹笑意,似乎因为赵胤说的话,极为欣喜般,竟让天边的云彩都失了颜色。

  赵胤一怔,从当年卫芷岚离开皇宫的时候,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卫芷岚这般绚烂的笑容了,一时竟感到有些不真实。

  “如今已是深秋了,若要去西山狩猎,还得尽快些才好,不然等到了冬日,猎物怕是都会躲在巢穴里,不肯出来呢。”卫芷岚笑了笑。

  赵胤微微颔首,温柔道:“一切依你,想什么时候去,便什么时候去。”

  语罢,卫芷岚勾了勾唇,似是认真想了想,便提议道:“不如三日后便去可好?在北周的三年,我可是从未打过猎,如今倒有些怀念了。”

  赵胤微笑道:“好。”

  闻言,卫芷岚笑了笑,似乎心情极好,便连眉目间都染了几分笑意。

  倒是赵胤,似乎很久没见卫芷岚笑过了,一时竟有些失神,若是以后,她能天天这般对着自己笑,该有多好?

  想到此,赵胤心中突然燃起了一丝希望,便又听卫芷岚问道:“皇上为何不问问臣妾,怎么突然想要去西山狩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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