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然就是进士科的第一阶段查核结果了,总是有些人假托家世、贪图功名父母丧不临、出身不良、品行不端……等等,这时候就看得出谁的人缘好了,因为事实上礼部没有那么多人力去查底,只靠有人举报再行查核,平日恃才傲物的才子们纷纷在此时被仇家暗箭所伤,不得不摸摸鼻子再等下科。
李寄兰一大早就骑着小驴到平康坊寻虞璇玑,直入后院扬声大喊「虞璇玑!妳被刷下来啦!卷铺盖回家吧!」
「不!!!」虞璇玑的惨叫从后院传来,只听得一阵乒哩乓啷的声音,穿着中衣、光着脚丫、蓬首垢面还挂着两泡浮肿眼皮的虞璇玑冲了出来「怎么会被刷掉!不可能啊!虞八叉虽然出名,但是没人敢确定我长什么样子!怎么会被认出来?啊?难道是上次扮了男装去西市波斯邸旁边勾搭胡姬的事被发现了?唉呀!寄兰哪寄兰!妳误我呀,酒拳划输了就喝酒,干什么要我出什么任务,这下好了,被发现啦……」
李寄兰揉揉眉心,这次已经是虞璇玑考过的第四次进士科,听说第一次就是用她自己的名字进去考,是后两次有经验才冒名顶替,还以为她是看破功名,此番是又接了宗大客户才来玩玩的……李寄兰搔搔头上道冠「什么被发现?谁说话了?」
虞璇玑闻言,连忙问「咦?不是妳刚才在喊说我被刷下来了?」
「没啊,我没说,我只叫了虞璇玑,妳做梦了吧?」要说装模作样,李寄兰在整个西京女冠中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只消她一双美目眨一眨,流转的眼波就足够让人顿时陷入痴呆状态。
虞璇玑虽不至于像那些闻色而来的痴肥老头那样给李寄兰勾得失魂,但是也只剩下怀疑自己幻听的能力「我又睡茫了?」
「是啊,又睡昏头啦……」李寄兰连忙附和,又转移话题「我这才要邀妳去看榜呢!」
虞璇玑抓抓头,看看天光「还早呢……」
「早什么?都辰时啦!妳看看妳,整个人乱七八糟的,被鬼打了似的,快去更衣梳妆。」李寄兰一面说,一面把虞璇玑往房里推。
李寄兰是梳时兴发型、化时兴面妆的高手,一边等着虞璇玑梳洗,一边打开她的衣箱,探进半个身子,翻出一件半新的镶狐银红半背、水红赵州绫襦裙跟象牙白绸衫,折好了塞给虞璇玑「穿上。」
「做什么穿襦裙?穿胡服方便。」虞璇玑随便把头发往上一盘就要梳个锥髻好戴浑脱帽,却被李寄兰揪了起来,三两下剥得只剩小衣小裤,直喊冷,再穿上李寄兰挑的衣裳。穿好衣裳,李寄兰又把她按到妆奁前,一把抓起头发,连喊声痛都来不及,李寄兰抹了点茉莉油在她发上,拢了起来梳成个大家闺秀的翻荷髻,从虞璇玑的妆奁中挑了个掌心大小的仙鹤衔草纹缀珠金梳背簪上去,再插上白玉搔头跟一枝银步摇。
李寄兰手脚十分麻利,擦了擦手,又拿起铅粉揉开,啪啪两下扑在虞璇玑脸上抹开,接着拿着鼠须笔轻点胭脂,在虞璇玑两边眼皮上各画一道,显得精神些,又把胭脂从眉心抹开,混了刚才手上残余的铅粉画成渐浅的桃花妆,再提起黛笔细细描眉。
放下黛笔,李寄兰满意地说「妆罢低声问寄兰,画眉深浅入时无。」
「非常入时非常入时,都把我扮成了个五姓女了。」虞璇玑伸出小指剔眉,却被李寄兰拍掉,只好怕怕地缩回手。
「就是要把妳扮成个五姓女模样,要知道这回是今科士人都在,妳虞八叉的招牌这么响亮,大家都认为妳是个胸垮脸松的半老徐娘,妳这副模样出去,才叫惊艳!抢眼珠子!知道吗!」李寄兰恶狠狠地说,活像个教训刚出道歌妓的假母。
「知道知道。」虞璇玑无可无不可,横竖她早过了羞人答答的闺秀年纪,扮年轻些也没什么不好,她起身换上一双薄底重台履,又说「可是这样没法骑马啊!」
「骑什么马!坐车!」李寄兰更凶恶地说,便出门去喊翟叔到坊中叫部车来。
两女坐上装饰精巧的犊车,晃晃悠悠地来到天门街外,还没到榜前,车夫便说「二位娘子,前面不能走了,全是人。」
「什么不能走!给我走!」李寄兰最讨厌走路。
「别勉强人家了,等等走到一半卡在人群中更惨。」虞璇玑说,二人便下得车来,算了一半车资给那车夫,命他一个时辰后再来接人。
两人来到天门街前,只见人山人海,万头钻动,靠着榜单挤的全是急着看榜的士人或随从,外面一些的是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的上榜士子,再有一些被刷下来的,连搭话都不敢搭,掩面而走,模样甚是狼狈,最外面是些看热闹的闲人跟推着小摊子来做生意的小商人,什么卖肉串的、卖胡饼的、卖香花的、卖茶水的……俨然一个小集市。
「借光借光借光!」李寄兰高声吆喝着,一手拉着虞璇玑钻入人群「喂!热水来了热水来了烫着不管啊!」
「这招刚才二十几个人用过了,小娘子少唬人,看榜各凭本事吧!」一个皱着眉的中年人不悦地说。
李寄兰横了他一眼,正待回嘴,被虞璇玑拉住,便哼了一声不理睬,此时,远远地传来有人在喊「虞璇玑!虞璇玑!」
「谁在叫我?」
虞璇玑跳了跳,想看清楚谁在喊她,刚才搭话的那个中年人看了她一眼,有些讶异地说「妳是虞璇玑?越州余姚虞璇玑?」
「是啊,我认识你吗?」虞璇玑问。
那中年人冷冷地一努嘴,带着几分兴灾乐祸的口吻说「妳的名字不在这里,在含光门那边。」
虞璇玑与李寄兰对望一眼,都不明白那人的脸色是什么意思,虞璇玑便客气地说「呃……多谢,不过足下怎么会知道……」
「妳在今科是未考先红啊!」那中年人打断她的话,话语中酸溜溜的,一扬脸,索性扬声大喊「喂!虞璇玑到啦!快点让开让她看榜啊!」
「虞璇玑到了?」
「是那个虞璇玑?」
「她还真敢来。」……
众人都看向东边,那中年人生得高,挥手摇了摇「她在这里,都让开!让虞八叉去看榜啊!」
众人哄笑起来,当真让出一条道来,尽头是楞在当场的虞璇玑与李寄兰,李寄兰握着虞璇玑的手,两个人的手都凉得吓人,只觉得在场上千士人、不论男女老少,都用一种夹枪带棒的目光看过来,而那中年人见她们不走,伸手大力推了一把「去啊!」
李寄兰穿的是长及足面的道袍,而虞璇玑本就不擅穿襦裙,此时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重台履踩到裙边,只见银步摇飞得老远,人直跌出去……
「做什么推人!」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说,虞璇玑只觉得双臂被人抓住,所以并未往前倒,人也好好地站着。她听那声音便睁大了眼,又正对上一件松绿缎面皮袍,正是十天前在曲江池边那个作弄她的人。
「唷!接得差了点,要不足下就是软玉温香抱满怀了。」身后那个中年男人嘻笑地说,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虞璇玑又羞又气,回过头狠狠地瞪了那个男人一眼,同时,就觉得臂上一松,回头看时,那穿着松绿袍的人就不见了。
「璇玑,走吧!」李寄兰奔上来,握住她的手,冷着嗓说「男人都是这样,见不得人好,心眼小得跟□□一样。」
「哗!」、「好呛的娘子!」、「娘子见过谁的□□?」……
一大群插科打诨的无聊男子纷纷起哄,各种黄腔都砸了过来,此时,只见人群中闪出几个人来。
「璇玑、寄兰,在这里!」柳飞卿向她们招手,她们便跑了过去,柳飞卿一脸惋惜地看着虞璇玑「璇玑……在这里。」
只见十丈长的榜单到倒数几行处写着「……以上共八百五十四人,出身良家皆十道州郡贤良方正之士……」
众人都沉默了,整个天门街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虞璇玑身上,她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热,她往那第三行前要找自己的名字,跟在柳飞卿旁边的崔相河却拉住她手臂,低声说「姊姊,在这里……」
柳飞卿把她往倒数第二行处送,只见得那碗口大的几行字写着「未符资格者凡三百七十七人,不录。又查越州余姚人氏虞璇玑,三十岁,有才无行,此科黜落不允入考。弘晖六十年恩科主试银青光禄大夫御史大夫加同中书门下三品上柱国陇西郡开国侯李。」
虞璇玑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像炸开了似的,“黜落”二字被放大在眼前,像一块照头拍下的砖,直砸得她头昏眼花,她身子一晃,李寄兰与崔柳二人马上搀住「璇玑……」
「寄兰……小八……柳兄……」
虞璇玑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在他们关心的眼光后面,是更多恶毒的目光,她看见李寄兰几欲夺眶的眼泪、看见崔相河为她不甘的眼神、也看见柳飞卿眼中深深的惋惜……
她闭了闭眼睛,不看那些讥销的脸,难道做官终究是一场大梦?可是她曾经触碰过这么梦……她苦笑起来,张开眼睛,崔柳李三人依然在她身边,西京中至少还有三个人关心她,也就够了……她站直身子,本想离去,却又回头再把那张榜文看清楚。
虞璇玑目光一跳,只见在榜文工整的楷书下,有一行较小的飞白书,龙飞凤舞地加在她的名字后面,她定睛去看,轻念出声「燕雀北来几度春,杂鱼岂可入龙门,来科若乘鲲鹏翼,遥寄金阶第九重……陇西李千里……」
「璇玑……张榜的人说,这是御史大夫亲书的……」柳飞卿说。
虞璇玑望着那行笔锋刚硬冷酷的字,她略显哀戚的表情慢慢转成嗤笑,而后大笑出声「我就是个有才无行的人,黜落也不算什么,只是黜落了还写了首破诗讽我!不愧是传说中的黑心御史大夫……不过,蒙御史台主敬我一诗,不回失礼!」
众人抽了口气,虞璇玑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左右一看,见张榜的礼部小吏那里有笔墨,便拿了来,沾饱了墨写上一首不算工整的五言诗,柳飞卿顺着她的笔迹一一念来「关内石尤风………助我破龙门……大展……图南翼……登天九万重。」
李崔二人与在场士人都吃了一吓,关内暗指李千里的郡望陇西,石尤风是传说中妒妇化的阻船风,这首诗虽不工整,也未免太过狂傲,直指御史大夫嫉贤妒能将她黜落,却使她得以看破科举,又自诩为《逍遥游》中的大鹏鸟,要登天九万重!
虞璇玑盛怒之下,也不及细敲韵脚,写完将笔往下一投,怒视众人一眼,扬起下巴,嗤笑「瞧你们!都他妈鸟养的!」
众人挨她一骂,都傻在当场,等回过神来,虞璇玑与她的友人早已离去,只留榜文上那一行杀气凛然的飞白书下,一行怒气腾腾的狂草……
※※※
虞璇玑与御史大夫隔空交火的事,下午就传遍北城、再过个两天,城南与宫中也都知道了个遍。原因无他,当日是十月三十的旬假,高达八成以上的文官都待在家里,梁国名门大族林立,一人当官、亲近些的族人都来依附,来京赴考的士子更是大多寄住在亲戚家中,于是来看榜的人从在场众人口中听说此事,又回家告诉家人,于是隔日官人们入朝视事时就都传开了。
「仆射相公听说了吗?御史大夫写诗讽考生的事?」中书令特地起了个大早,连老爹太师都忘记带,就急匆匆地追上住隔壁坊的两位仆射相公。
「当然听说啦!敢跟李台主顶着干,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儿子摔断腿不能赶上这次考试的左仆射点头如捣蒜。
右仆射却一脸死了爹娘的样子,长吁短叹「唉……只怕那士子这辈子都别想当官了,可惜啊……可惜啊……就凭这个敢写诗呛李台主的硬骨头,保不定会是万中无一的稀世奇才,可惜啊……可惜啊……」
三位相公沉默了一下,紫疆金铃在冬日的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只听得后面其它官人的声音「话说那虞璇玑气得三尸暴跳,咬破手指用血写诗,写完大吼一声“御史大夫,你他妈杂碎”!」
「哗!」、「哗!」、「好!」……喝采之声此起彼落,显见积怨已久。
「有这一段吗?」左仆射悄声问右仆射。
「不知道,我听到的是那虞璇玑形如弱柳,连来看榜都是个凶悍道姑陪着来的,一看那首诗就昏倒,手巾捂口,打开一瞧竟是血,那诗是口授、托了旁边一个好心士子写的。」右仆射是个软心肠的风流胚,说着说着又一叹「也不知回去之后是不是大病一场,唉……该当遣个家人去送点补品慰问慰问,可别呕出病来,香消玉殒哪!」
「欸,我说啊……」中书令控着马缓缓前进,看看四边没有不熟的人,便小声说「今日政事堂议政,上皇听说又闲得慌,可能会来,你们是不是把这事给上皇说说?」
「说什么?」直肠子的左仆射不解。
「怎么说?」心思玲珑的右仆射眼睛一亮
「就按着右仆射刚才说的那样说,上皇向来最是看中女进士,给他老人家一说,他保不定慈心大发,网开一面让那虞士子入考了。」中书令平了平衣襟,又把声音压得极低「凭虞士子大小八十余战无战不中的才华,拿个进士还不简单?有李台主黜落事在前,就是再怎么重情义的人也不可能心向老师。取中,是我们擢珠玉于泥淖,取不中,是她不济事,二位相公以为如何?」
右仆射听得连连点头,满口应承「这个好这个好,帮这小娘子一把,既有了名声,又借上皇杀一杀李台主的威风,中书相公此计甚妙。」
「李台主要回过来杀我们一枪呢?」左仆射犹豫地说。
右仆射扯了他一下,挤着眼说「我们又不当着他面说,等等早点过去中书省,上皇年纪大没处玩,排了个行程总是急着去,他一到,我们就跟他说,李台主从不早到迟到,他决计不会知道是我们捅他一刀。」
「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我是没能耐像我爹那样耍他,但是偷扯他后腿总不见得做不成功吧?」中书令自信满满地说。
左仆射这才点头,三人便并肩而行,叽叽咕咕、你看我我看你,完全陶醉在稍稍跟李千里作对的幸福感觉中,虽然事实上离作对还远得很……转过坊间的转角,三人同时住嘴,只见前方那一人一骑的紫袍身影,不是李千里是谁?
「嘘……」中书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顺势打了个招呼「李台主,早啊!」
「三位相公也不晚。」李千里早一眼瞄见他们,拱手致意。
然后……
就沉默了……
直到走到天门街上,四位具有相臣身份的大员都没有再说话,李千里是没打算说,中书令心中有鬼不敢说,左仆射不知道该怎么说,右仆射是怕太紧张说出话就破音损形象索性不说,于是,就这样沉默得像出殡似的……
走到天门街,中书尚书三位相公都暗地呼了一口气,中书令满脸堆笑「李台主,等会中书省见。」
「相公且行。」李千里又一拱手,继续往前走,只见榜单前挤了许多官人,指指点点吵吵嚷嚷,他也不理会,径自轻夹马腹走了过去。
「喂喂喂!他来了他来了。」
官人们立时噤声,如那日虞璇玑来时一样,让开一条道,李千里漠然地来到榜下,马上的高度正好可以清楚看见虞璇玑的和诗,怒气勃然于纸上,显见是气得很了,他将那首诗念了一遍,嘴唇无声地嚅动,念到重字,薄唇微张,却先从鼻腔哼了一声,左边脸颊微微一动,像是微笑,却没人见过那么不和蔼的笑,而他的话比微笑更带杀气「九万重?没了翅膀,看妳能飞哪去!」
「这……」官人们目瞪口呆,清官虽然出身不一,但是大家都是经过铨选这一关的,谁想遇到这么可怕的主选啊?
李千里下马,一样带着御史台官离去,官人们窃窃私语起来。
「他想干么啊?」
「谁知道?」
「为什么他的话这么像我昨天听的新出传奇〈碾玉菩萨〉里那个好色的变态陇西郡王?」
「欸对耶!那个郡王有说过这句话。」
「难不成李台主其实跟虞璇玑有什么过节?」
「我知道了!」某个官人拍手弹冠,激动地说「〈碾玉菩萨〉一定是虞璇玑托名写的,那个变态郡王就是李台主啊!你看你看,李台主的郡望是陇西,传奇女主角叫瞿琇琇,瞿虞近音,琇琇也跟璇玑音很相似、又同是斜玉边。虞璇玑也有三十了,寻常女子哪有三十岁还没出嫁的?而台主至今三十七岁还未婚,可见虞璇玑一定是台主的爱妾,逃出来之后写了〈碾玉菩萨〉,本想改名换姓来考试,没想到被台主识破,要不然像那柳飞卿也是个刀客,就没刷下,单刷虞璇玑一人,分明是要逼得她走投无路回到台主身边啊!」
「这个推论非常合理!」、「葛校书高见,某等佩服。」、「想不到台主竟是这般下作之人,欺辱一个弱女子!」
就在这场议论中,李千里跟虞璇玑就这样未见面却被扯进一大堆传奇故事男女主角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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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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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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