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你也觉得安宁是畏罪而死?”元俨实在没有想到宛玉竟如此说话。
“谋杀太子是何等大罪,你难道不知吗?况且朝中已有大臣说你如今功高震主,若不加以压制,只怕□□太宗之事会重演!”
“我不过是尽自已本分,何曾对王位有过半分觊觎!”
“就算你心怀坦荡,朝中若有人要诬陷你,自然能替你找上十个八个理由,原本明月这事,朝中便有人想一同清算你,当时陛下案前全都是参你的折子,我当时有多么心急,你能明白吗?我当然也不愿安宁出事,陛下那里也是我和德太妃苦苦哀求,陛下才网开一面,说要等你回来……为了你们,我四处奔走,希望能尽自己一份绵力,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心里一直以为,是安宁怕连累你,才选择轻生……只有这样想,我心里才好受一点……”
“宛玉,谢谢你做的一切……”
“安宁既已去了,我只求你能全身而退,你不要因为自已伤心而触怒天颜,到时连自己也保全不了……”宛玉拭了拭眼角泪水,感叹道,“你离开的这几个月,宫里发生了太多事,太后薨了,向淑妃又失了踪,接着又是太子和安宁……宫里一下子去了这么多人,生命实在无常,而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你……”
元俨停了脚步,宛玉以为他想通了,没想到他问道:“太后和向淑妃是怎么回事?她们又是怎样出事的?”
宛玉咬着唇无语,摆明了不想再提,元俨在后沉声道:“你若想知道沈雁南的消息,还是都告诉我吧,不然,我找别人问也是一样的。”
宛玉不妨元俨也拿此事威胁她,原本有些恼怒,转身便欲离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道:“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清明的时候,大哥他回宫了,本来看着精神挺好的,陛下也很高兴,还留他喝了几杯酒,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傍晚时分,大哥又病发了,就在这琼华殿里拿刀刺伤了太后,太后伤的太重,当夜就去了……对了,当时安宁不知道为何也在这殿里……”
“那她可有受伤?”元俨打断她的话问道。
宛玉点点头道:“手上受了一点伤,没什么大碍。”
“那大哥呢?”
“陛下并没有处罚他,仍让人送回了均州。”
“太后之事和安宁既然没有关系,那安宁又是怎样出事的?”
“后来过了一个月,本来安宁快要出宫了,有一日皇后带了她和太子去大相国寺拜佛,就在佛寺里,太子便中毒了,宫女都说看见是安宁害的……陛下震怒之下,就把她关进了琼华宫中,原说是等你回来再处置,谁知左等右等也不见你,后来有一日不知怎的琼华殿就失火了……”
元俨再也站不住,倚着一旁的山石靠着,微微喘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不愿意面对,因此话说的语无伦次:“那一日……她真的在里面……为什么没有人救她?”
宛玉长了这么大,第一次见元俨如此失态,想起那一日的情景,也不免掉下泪来:“火是子夜时起的,当时守夜的宫人都歪在门外睡着了,等巡逻的士兵发现浓烟跑了过去时,安宁她,她住的小楼早已被火包围了,谁也没法冲进去……”
“那也未必是她,难道不能是别的人……”元俨哑着嗓着低声说道,这一点微弱的念头终于引的他仿佛有了些希冀,“也许她已经逃了出去,你们发现的未必是她,宫里有没有人失踪了?有没有可能是哪个宫的宫女,对了,你刚刚说,向淑妃失了踪,是哪一日的事,你快点告诉我!”
宛玉呜咽着扑了过去:“八哥,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我也不希望是她,可是那灰烬里有一支碧玉钗,陛下说正是你当日送她的……况且向淑妃在出事前就失踪了,听说是和皇后好一阵大闹之后便出宫了,宫门前的守卫都见着了,后来再也没有回来过……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谁也不敢私下里说,你千万不可去问……至于宫女,连冷宫里的人我们都一一盘查过,决不会有漏网之人,八哥,我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太妃她老人家年纪也大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能每日里都这样……”
“是,我不能一直这样什么也不做,安宁她没有死,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错……”元俨站起身来,一把推开欲扶过来的宛玉:“我要去查清楚,否则我一定会发疯!”边说边疾步而去,宛玉追了几步没有追上,只能望着他的背影无声哭泣。
元俨第二日直接找了冯廷琸出来,冯廷琸听说他要重查此案,倒也没有劝阻,两人一同来到大相国寺。
出事之后,大理寺,刑部,宗正寺都曾到过这里查探,所以冯廷琸对于出事的地点很是熟悉,他先带元俨到了大相国寺偏殿中,告之这里便是当日出事地点,又将事情详细说明:“听宫女说,当时太子有些饿了,安宁便去厨房里做了一盘糕点过来,谁知太子吃下后便中毒倒地,没多久便……”
两人沿着大殿向后厨走去,如今因为太子的事,这里已被隔离起来,现场仍出当初,并未有任何破绽之处,元俨不死心,问道:“糕点确实是安宁做的?有没有经过别人的手?”
廷琸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元俨的神情,每一个字都说的好艰难:“宫女都指证糕点是安宁做的,安宁自已也承认了,从始自终并没有劳烦他人,全是她亲手做好,又亲自端了过来,只是不承认下毒……”
“安宁有没有吃过糕点?”
“据她自己说,是吃过的,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现她有中毒的迹象,她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她确实没有中毒?”元俨问道,廷琸肯定的道:“确实没有,太医查验过,连长乐郡主也把过脉,确认没有中毒。”
元俨这才放心,又问道:“太子中的是何毒?”
“是普通的□□,不仅剩余的糕点里有,在安宁住的房间里也搜到了半包,安宁自己也很是惊讶,我自然也不信,不过证据确凿……后来陛下便将她先关在宫里了,我进不了宫,心中又急,便亲自跑去庆州找你,不想会发生这样的事……都怪我,我应该在京中待着,想尽办法都要去救她才好……”廷琸也是回来后才知道安宁已然自焚于宫中,觉得是自已未尽到朋友之义,面对元俨时惭愧万分,眼神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才好。
元俨一张脸一直紧绷着,看不出丝毫情绪:“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也无能为力,要怪都怪我,是我把她留在京中,我早知道宫里的女子皆非良善之辈,又以为不过是三个月的时光,还想着在宫里会有人照应她……都是我的错,我若在庆州好好呆着,至少能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偏偏自以为是,跑到契丹去,实在是太过轻狂,其实就算没有这些消息,大宋也并非不敌……”他越想越自责,早已紧握的拳头突然疯狂的捶向墙角,廷琸吓的一把抱住他道:“王爷,这些都是天意,谁都无可奈何……”
元俨眼中含泪,摇头否认:“不,这不是天意,老天让我们重逢,难道不是为了相聚而是又一次的分离……我不相信……安宁她一定是躲起来了,她不会死的……”边说边推开他,转身踉跄着走出殿外。
廷琸见他悲伤欲绝,自己又无能为力,一时不敢上前,只好默默跟在身后。
两人出了大相国寺,走了百来步,元俨突然站定,直直的看着前面的阁楼,廷琸随着他的方向看过去,这才想起去年秋天的时候,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元俨站了片刻,抬脚就往阁楼里走去,不过是大半年的光景,璇玑阁仿佛又扩大了些,原先有些冷清的大厅内坐了许多的豪绅高官,有些人一眼认出元俨,唬的忙站了起来,元俨懒的理睬,径直奔到内院。
玉衡真人仍是一副老样子,见了这两个不速之客,立刻迎了上来道:“原来是荣王大驾光临,不知……”元俨不耐烦的打断他:“你们阁主呢,让他出来见我。”
玉衡去年见他时,仍是温文尔雅的翩翩佳公子,今日见了,却如同换了一个人,整个人都涌动着暴躁焦虑。知道得罪不起,忙唤了小童将璇玑阁主请了出来。
璇玑阁主仍是一副灰白衣裳,一张□□将脸上的情绪遮挡的半点看不出,连语气也平淡如水:“荣王殿下来此,是为了何事。”
“去年本王在你这里卜了一卦。”元俨一字一句说道:“不知阁主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我还记得王爷的卦上写着‘两地相思知何处,明月千里满西楼’”他看一眼跟在一旁的冯廷琸,“这位公子的是‘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还有一位公子,不对,应是一位姑娘吧,她的卦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我说的可对!”
冯廷琸一边惊叹他的记忆力,一边对他能认出安宁的女儿身觉得惊奇。元俨已开口道:“阁主说的不错,正是这几句,这几句诗词似是而非,元俨实在有些不明白,正想要前来讨教一二。”
璇玑阁主淡淡一笑:“如何似是而非,公子既然测的是姻缘,只消说一句老夫测的准是不准!”
元俨沉默无语,廷琸想一想自已,自然是更加沉默。璇玑阁主又道:“姻缘皆是天定,有的人圆满,有的人无福消受,王爷何苦纠缠不休呢。须知这世上的事,皆是庸人自扰,若能放开心扉,前面仍有大好姻缘等着!”
“又是天定……”元俨苦笑,“请阁主再替我卜一卦,这次卜命数。”他见桌上正好有纸笔,站起身来在纸上写了安宁的生辰八字递了过去。
廷琸低声说道:“王爷你真信这个,你从前是不信的……”
“如今,只要能知道她的消息,不管是什么,我都信!”
璇玑阁主仍是平淡说道:“王爷稍等片刻。”也不避忌,直接在桌前排算演练了一番,一刻钟后才道:“按命盘来看,此人前段时日有一生死劫,若是躲过了此后一生平坦,大富大贵,若是躲不过只怕……只怕已然魂归九天了。”
元俨脸色转为苍白,转身便走,璇玑阁主突然说道:“王爷且慢,此卦虽则凶险,然有绝境逢生之象,此人应仍有生机。”元俨本已心如死灰,又腾的燃起希望,一把抓住阁主的衣袖道:“此话当真,那她在哪里?”
璇玑阁主道:“这个,老夫便测不出来了,还须王爷自已亲自去查探。”
这一句话带给元俨的希冀早已大过得知安宁死迅的冲击,他终于笑出声来,向璇玑阁主行了大礼,转身向门外走去。廷琸忙从怀里掏出了二十两银子,放在阁主面前,这才追了出去。【妙】 【书】 【斋】 【妙书斋】
玉衡从里屋闪出身影道:“你何必给他希望,这个人不是明明死了吗!”
璇玑阁主沉默良久才道:“我明白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我不过是希望他不要太过伤心而已。话说回来,她的卦象实在是怪的很,明明是死局,却总有回春之象,难道出了什么纰漏……你派个人去宫里看一下!”玉衡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四周终于安静了,璇玑阁主摸了摸自已的脸,突然一把揭了下来……
元俨在街头站了半晌,望了望喧闹的街头,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该往哪里去,最近,他似乎越来越烦燥,从前的冷静从容早已飞灰烟灭……这样的他如何能替安宁查明真相,讨回公道?
廷琸见他孤伶伶的站着街边,本已清瘦的身姿,仿佛因为阁主一番话而焕发出一份满是希冀的神采来……如果一个人永远不会绝望,是不是会活的轻松点?他用怜悯而悲哀的神情看了他许久,眼见他似乎要离开,这才快步走了过去问道:“王爷要去哪里,是回王府,还是……”元俨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一个人呆一会,你不用管我了,先回去吧!”
廷琸知道他是个理智之人,想来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嘱咐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元俨沿着街道漫无目地的行走,一边整理纷乱的思绪,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沈氏绸缎庄。
沈俊彦正指使了几个伙计在摆放布料,见了他,脸上似乎又是悲又是喜,元俨问道:“雁南呢?”沈俊彦叹了口气,指了指后院道:“还在屋子时喝闷酒呢,自从回来后,得知了师妹的事情,每日里都喝的酩酊大醉,我无论如何劝都不听……方才公主来过了,都被他给气的跑掉了……”
元俨掀了帘子,见沈雁南早已昏睡在桌前,屋里酒气冲天,地上全是碎片……沈俊彦忙上前扶了他去床上,沈雁南嘴里嘟嚷了几声,一把将他推开,自已后退两步,摔倒在地上,又昏睡过去……
如果可以,元俨也想像他这样将自已灌醉,也许整个人麻木了,便不会感到痛了。但是他不能,这让他更加痛苦,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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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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