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所有的达官贵族都需前往皇宫中饮宴,皇城各处自然少了许多防卫,想到期盼许久的机会即将来临,三人内心激动不已,忙四下里部署一番,预备晚上的酒宴。
元俨特地嘱咐二人,寻一个时机潜入宰相府内,因之前暂住的几日已将府内布置熟稔于心,令二人务必在韩德让书房内找寻些机密要件,元俨则独自随耶律宗业入宫,看能否在宫中查到些密宗。
契丹皇宫建的高大雄伟,可惜若与汴京皇城比起来,实在是有些粗陋,即无华美之表,也无精致之巧,不过比起之前住在毛毡帐篷里,辽人已觉得心满意足。
辽人祖上一直是依水游牧,每逢重大节庆都是选一块空地,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击鼓拉弦,烤羊烧肉,好不欢乐,如今虽也建国立邦,风俗仍改不了,皇宫里仍选了一块空地,布置妥当,所有的客人都被请到这里。
萧太后与皇帝端坐在上首,群臣围坐在台下,先是几个巫师打扮的人上来叽叽咕咕鼓躁一番,举着火把围着看台舞了一阵,众人皆都肃穆无言,显然是一件极为庄重的事。
待那几个巫师退下后,众人表情皆放松了不少,待高举酒杯祝过太后寿辰,便都热切的等着余下的节目。乐声一响,上来一群装饰艳丽的舞女,扭动腰肢,一边旋转一边向台下之人抛着媚眼儿,台下若有人看中了,便上前拉了过来一起喝酒,一时欢笑声不断。
在座的人个个都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又有歌舞助兴,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不一会儿便有一些人喝的酩酊大醉,太后便令人扶了移到偏殿里安置,待酒宴散了再自行回府。元俨观察了片刻后,假意不胜酒力,晕倒在案前,耶律宗业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唤了婢女扶了元俨下去歇息。
元俨在漆黑如墨的屋内躺了一会,听到屋外再无婢女的声响,忙翻身下床,推开窗子跳了下去。
皇宫前殿里歌舞喧天,后宫内巡逻之人仍往来穿梭,丝毫不见懈怠。皇宫地形图元俨曾在耶律宗元的书房内见过,虽只是一眼,早已印入脑海。借着夜色掩护,凭着记忆一路行到宣政殿前。
宣政殿里只燃了微弱的烛光,门前站了两个侍女,元俨绕行一圈,推了窗跃入屋内。
说起来契丹也有自已的语言,若不是习过契丹文字,就是将机密文件放在眼前,也未必能知道上面的内容。元俨靠了自已强大的记忆,竟将殿内案几上的文字看懂了大半,翻看了半晌,也未找到有价值的文卷。
突然见案前有一兽形铜炉,元俨是皇室中人,自然知道这是机关所在,伸手转了转,果然身后一面墙缓缓滑开,露出一个两尺长的小壁柜,柜子里又放了几本奏疏,元俨取了出来翻看,见其中一篇奏疏上写道:“九月马肥牛壮,恰是极好时机,我军二十万军马粮草已备,若能取道黄河,绕过定州重镇,寻一薄弱防守之地,与宋廷之人里应外合,必定直捣汴京,问鼎中原,取而代之,望太后早下决断……”
‘宋廷之人’是谁?这上面却没有指明,元俨正在思索间,殿外推门声响起,元俨忙将奏疏重新摆好,推窗而去,谁知身后侍女已听到动静,人虽未近前,已高喊道:“有刺客,快来人啊!”
闻听了动静的侍卫刹时包围了过来,宫内原本昏暗的烛光瞬间全部点燃,将整个后宫照的明如白昼。这契丹宫廷不像大宋会植些树木花从装饰庭院,除了宫殿,余处都是光秃秃的,一时间连藏身之地也无。元俨左躲右晃,正避无可避之时,突然从旁伸出一只手拉了他进了后面的宫殿内,堪堪躲过身后的追捕。
拉他进去的人是耶律燕哥,元俨略微有些错谔,因殿外仍有来回穿梭的兵卫,元俨也不知她存了何种心思,一时倒有些沉默。耶律燕哥偏了头,先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这后宫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她说这话时,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元俨也不知她本性如此,还是装作如此,她既然这样问了,也只好胡乱编造道:“我原本喝醉酒了睡在偏殿中,一时口渴难耐,便出来找水喝,谁知不知怎的走到了后宫,正在找路出去,又听的好像四处在喊抓刺客的,我一时有些慌,酒也醒了,怕被人看见解释不清,这才乱跑的……”
耶律燕哥仿佛听信了他的一番话,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这样确实有些解释不清,让我想一想……”她边说边作出一副沉思样,仿佛是真的在想办法。
皇宫前面,早闻听了动静的萧太后,扫视了一眼台下众人,威严神情不改:“这里有谁不在的,马上查清楚!”
台下有十来个人因为醉酒被扶到了偏殿中,剩余的人由侍卫去看过,仍都仰倒在殿里,只少了一人,那人正是耶律宗业的大恩人,王严。
耶律宗业吓的腿一哆嗦,当下便跪倒在地道:“太后,王严决不会这样做,他……他一定是回去了……”
太后扫了一眼守城的将军,那将军跪下回禀道:“下官并未看到何人离宫!”
耶律宗业讷讷不能言,正在汗流夹背时,耶律燕哥携了元俨过来,见殿前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大惑不解地道:“太后,这是怎么了。”
萧太后冷眼瞧着身后的元俨问道:“王严,你去了何处,方才可是四处都找不到你啊!”
耶律燕哥笑道:“太后你问他啊,刚刚是我拉他陪我喝酒去了!”
萧太后训斥道:“燕哥儿,你拉了他去干什么,你是我大辽公主,行事要有分寸!”耶律燕哥将手缠在长辫上,含羞扭捏道:“这是燕哥儿的事,太后就不要多问了,总之他刚刚一直同我在一起,太后你莫要难为他。”
正在这时,后宫里又跑了一队侍卫过来,回禀道:”太后,那刺客跃过宫墙,向东门逃窜,臣请太后下旨,准许臣出宫追拿!”
众人听到刺客已逃出宫外,又有人在后追赶,那自然是与在场的人都没有干系,一时都松了口气。萧太后原本警惕的眼神也放柔了,一把拉了耶律燕哥道:“你是公主,不许当着这么多的人胡闹!要喝什么酒,我下次让绍宗陪你去。”
“我不要他陪我,他那个人好没趣!”
元俨忙行了一个礼,回到原本的坐位,耶律宗业苦着一张脸道:“吓死我了,刚刚情形真是危急,我以为……没想到你是被燕哥儿缠住了。”
元俨带了歉意道:“公主说让我陪着,我不敢推辞,便陪着了,没想到弄出这么大的误会,实在是抱歉!”
耶律宗业小声道:“我可告诉你,千万不要招惹她,若是被她盯上了,你可有的受的!”元俨有些诧异,他虽然觉得耶律燕哥并不想表面那样单纯,却也没将她归到不好招惹一类,此时听了,方警醒道:“多谢大人,我自会注意的。”ωWW.miaoshuzhai.net
萧太后的寿辰虽然发生了一些小插曲,好在都是尽兴而归。
元俨回了住处,宗保和燕南早已等在屋内,见了元俨,先将两人今晚的行程说了一遍,原来两人在韩德让的书房内也有一番发现,朝中果真有一些人暗地里与韩德让有书信往来,因怕打草惊蛇,又将书信放回了原位。
元俨也将自已的发现说了一遍,三人料不到朝廷里果真有通敌卖国之人,都恨不都立马飞回汴京。
第二日一早,三人发现皇城内外皆派了重兵把守,所有的人都不能出皇城。元俨料到定是萧太后察觉到不妥,所以封城以免有任何纰漏,只是这下子,三人也出不了城了。
此时已近六月,若不快点将信送到京城,只怕会误了战事,三人武艺再高,也无法逃出城去,更何况此地离边关还有千里路程。
元俨每日望着城楼绞尽脑汁,这一日,耶律燕哥竟寻上门来,也不管元俨情不情愿,非拉了他陪着。
要说这皇城里既没有烟柳画桥,又没有千里烟波,来回走了个遍也不过是些酒楼饭馆类,耶律燕哥觉得扫兴,本想出城去,奈何城外的守卫道:“除非有太后下令,否则谁也不能出城!”
耶律燕哥有些悻悻然,抬头望见高高城墙,一时兴起,拉了元俨拾级而上。
站在城墙上,远处是辽阔的草地,草地上牛羊无数,蓝天里翻卷着白云,四野里无边的风吹拂,仿佛连心头上的烦闷也尽数吹散开去……
耶律燕哥将手放在嘴边大声呼唤,娇俏身姿轻轻转动,似一只快活的翠鸟随风起舞,身上佩带的金银美玉叮叮作响,明媚眼神紧紧地粘在元俨身上,大概是心情愉悦,不自觉的唱起了歌:“我家住在云沙中,耆车如水马若龙。春来草色一万里,芍药牡丹相间红。大胡牵车小胡舞,弹胡琵琶调胡女。一春浪荡不归家,自有穹庐障风雨……”
元俨静静听着,只觉得歌声空灵悠扬,歌曲明快爽朗,若有一日能与安宁在这辽阔的塞外策马奔驰,该是何等快乐之事……耶律燕哥见元俨望着远处嘴角微微弯起,似有无限向往,她突然轻轻问道:“王大哥,我们契丹是不是很美?”
“天高地阔,确实美妙。”
“那你愿意留下来吗?”
“像我们这边以四海为家的人,是不会长久地留在一个地方的,总是会为了生计四处奔波,风景虽美,却没有时间与心情欣赏。”元俨谨慎答道。
“如果你做了我的驸马,就再也不用去四处奔波了!”
想不到异邦的女子这样大胆,元俨难得地愣住了,望着耶律燕哥翘首以待,满脸希翼的神情,元俨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有妻子了,蒙公主厚爱,王严承受不起!”
耶律燕哥没想到他直接了当的拒绝了,原先的激动全化为不可置信:“为什么呀,我是公主,你就算有妻子了也没什么关系,男人吗,有个三妻四妾也正常,我愿意接受她,这样,你还不愿意做我的驸马吗?”
元俨抽开被她抓牢的手臂,神情坚定,声音淡淡道:“我并不想做什么驸马,我也不愿意委屈我的妻子,这一生,我不会再娶别的女子,公主的美意我实在无法承受。”
耶律燕哥脸上一时又羞又恼,质问道:“她有什么好的,值的你如此对她?难道她长的比我漂亮?””
元俨望着蔚蓝天空,微微笑道:“她哪里都好,虽然有些任性,还有些鲁莽,但是她比谁都善良,为了不相干的人愿意拿自已的性命去救。她小的时候活泼又明朗,虽然有很多人宠爱她,她也没有一丝骄纵蛮横。后来虽身处逆境,却并未怨天犹人,虽然她时常将自已装作很坚强的样子,但是我知道她内心的脆弱,我想就这样一辈子护着她,不让她再受半点风雨。在我心里,她就是世上最漂亮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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