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八字须萎了身,低头不敢再言。
帘子一响,先下来一个着暗绿雨丝棉对襟小袄,眉目秀美的丫鬟,她伸出手,声音柔柔地,“姑娘,你慢点。”
一个女子被扶着下了马车,她披着件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露出一截鹅黄绣白玉兰的长裙。梳了个简单的桃心髻,仅戴几星r白珍珠璎珞,斜着一枝翡翠簪子,脸上笼着面轻纱,只露出一双剪水双眸,蕴了几分冰冷,清高而冷傲。
“小。”几个人都低头行礼,恭顺得很。
那小淡淡向四周一扫,不怒自威,众人都被她的气势所镇,一时间都静了静。她眸光微闪,落在那对母子的身上,声音柔和却清冷,“这位壮士,实在是抱歉,小女因为急事赶着回府,不想冲撞了老人家,是我家奴的错,这有纹银二十两,你且拿着,我这让人送这位老人家到附近医馆,让人好好看看上的伤,若是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青年人被对方的富贵和气势镇住了,结结巴巴地道:“不用,不用……小,我,我……”
那小向那八字须看了眼,对方一惊,忙道:“是,小的这就去办。”转身吩咐两个家奴将那老人小心背了,往医馆的方向去。
青年人想拒绝也不敢,诺诺着跟着。
人群中忽然有人轻咿了声,道:“这是蒋府……”随即便湮了声。
那小眸子闪过丝冷意,仿佛是不经意地一瞥,正撞上半卷起帘子里的往外看的季遥岑,稍稍一愣,眯了眯眼,还待细看,却陡然觉得脊背上生了丝寒气,转眸,只见旁边一骑马青年人,清俊卓然,容如画,有种让人不敢忽视的冷厉之气。
她蓦地心头一悸,低了眼,转身上车,帘子放了下来。
看热闹的人都三三两两散了,前面畅通无阻。
马车继续向前,端木明湛靠着马车边,声音很轻,却能让季遥岑听清楚,“……这应该是相府蒋家的大小蒋汐婳,她的姑母是如今的蒋皇后。”
季遥岑微蹙了蹙眉,不明白对方说这个是什么意。
端木明湛了下,道:“你日后免不了要与她打交道,这个蒋小不是一般的,你日后对上她小心点,其他的么,以后慢慢再告诉你。”
季遥岑不置可否。
端木明湛又道:“……我给你的那几页纸你好好儿看看,端木府不同于原先的并州,掌家的是老夫人,端木老夫人,”他极力掩饰住那嫌恶之意,“是个骄横的又心狠的,还有二房夫人尤氏是个惯会踩低逢高的,一向唯老夫人是从,忌惮夫人,可惜”他叹口气,“夫人还没有醒来,府里的权都落在那两人的手里,你小心着……”
季遥岑不说话,将袖子里的几页纸捏得紧了,嘴唇微抿。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端木恭成,端木府,既然逃不脱,便斗一斗罢!
端木府比并州的端木府大了许多,朱红的大门,上面铜钉凸起,上面贴着一副对联尚鲜着。左右有两个石狮子,龇牙远眺,姿威武。
陈庆领着几个家仆等着,待他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季遥岑,微微一窒,低了眼,行礼,“爷,季姑娘。”
端木明湛微蹙了下眉,目光冷厉地看着他。
他踟蹰了下,低声道:“老夫人说了,她这几天身子不好,二夫人一直侍疾,说抽不开身……”
端木明湛微微眯眼,那无形中透出的杀气让周围的人的脊背一阵发冷,冷笑一声,道:“老夫人病了,二夫人抽不开身,真是好理由。”
陈庆不敢说话,其他人更是不敢。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老夫人一向不喜欢端木夫人,而端木夫人作为长媳掌管府中中馈,压制二房,让两人敢怒不敢言。后来端木夫人随着端木将军远赴并州,多年来不曾缓和,关系更是恶劣。
这次回京,端木夫人遭横祸,人事不知,如果不是背后有郡主府压着,老夫人和二房不知道会如何怠慢,当然更不会待见并州来的人。
不过,无论如何,端木明湛是端木家的子嗣,季遥岑是人,而且是对于端木家有恩的,对方都应该出来见面,或是使一个有头面的管事出来招待,也能全了礼。如今托词不见,是真正不将大房放在眼里,也暴露了对方的浅陋无知。
季遥岑出声道;“既然如此,待我明日去拜见老夫人也不迟。陈管家,”她气地,“不知道我住在哪里?”
陈庆松了口气,说实话,他也是憋屈。在并州的端木府深得主子器重,何时受过这样的气?他从不曾将老夫人和二房放在眼里,只是有端木将军压着,他的身份在那里,纵然恼怒也不能说什么。略低了身子,他恭敬地道:“自然安排好了,堇姑娘早就盼着了,姑娘这边请。”
季遥岑微笑着随着他往里走,也不看端木明湛一眼。
端木明湛眸微变,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
进了门,迎面是个偌大的影壁,上凿靖平安和之字,转过,视线宽阔清晰了许多,视线所到之是大红的灯笼和红的绸布,昭示着新年的喜庆气氛。
正中是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来往有数个穿红着绿的丫鬟婆子,见了两人略有异,随即躬身行礼。
转过几个回廊,到了一个小小的院落前,青瓦白墙,墙后一丛翠竹影影绰绰,胜在雅致幽静。拱形的门楣上挂着个匾额“碧漪阁”
门前几个人远远地看见了,便急匆匆地赶过来,却是堇。“姑娘……”她哽咽着,顾不得旁人在边抱着季遥岑泪满面。
季遥岑也想不到劫后余生后还能再见,轻拍了拍她的背道:“莫哭,莫哭,都好好的就好……”
“嗯嗯……”堇抹着泪,突然伏地跪下,向着端木明湛叩头,道:“多谢大公子!来世婢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大公子的恩。”
端木明湛道:“你起来吧,若是说报答,你用心伺候你家姑娘就好。需要什么都一应和我说。”他说这话很是自然。
堇窒了下,低头起身。
陈庆的神复杂地看了眼季遥岑,低了头。
季遥岑神淡定,微微一福,便往里面走。
这边,端木明湛背负着双手,漫漫地看向远方。
陈庆觉得有股无形的杀气瞬间笼了全身,膝盖一软,半跪了下去。
端木明湛慢慢地道:“那日,你明明知道她在农舍,你却隐瞒于我?”
陈庆沉默着,半晌,声音轻而涩,道:“主子,属下不想主子羁绊太多……”话音未落,喉头一紧,对方的手像是铁钳般扼住他的脖子。
一字一句地,端木明湛逼视着他,道:“你可知道她后来到的凶险?!你可知道差一点我就再也看不见她了?!陈庆,我信任你,却不代表你可以枉顾我的意愿!”
陈庆忍住咽喉破碎般的疼痛,吃力地,一字一句地道:“主子,您有太重的责任……恕属下妄言,季姑娘对主子而言是毒药,求而不得,得之如鸩毒……”
“放肆!”端木明湛厉喝一声,手腕一甩,将对方甩出了丈许。
砰的一声,他撞在一棵树上,翻了个身,勉强爬起来,嘴角沥出缕缕鲜血。他低着脸,依然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端木明湛脸阴沉,声音极冷,道:“记住,我容你一次,不可有第二次,她的事,无须任何人置喙。”
陈庆低低地应了声是,待他再抬起头,对方已经走得远了。慢慢地,他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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