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雄军的兔崽子们会操甫一结束,便列队回了大营。
休息的休息,洗刷马匹的洗刷马匹,修理器械的修理器械,一派忙忙碌碌的景象。
“河阳的新面就是香。”邵树德与大头兵们席地而坐,一起品尝着新做好的蒸饼。
蒸饼用白面、猪膏(脂肪油)制成,刚做出来时香喷喷,众人吃得很欢。
“河阳是诸位将士拼杀打下来的。当年庞师古十二万大军围攻河清,战事焦灼,粮草补给困难。河清通往王屋的那条羊肠小道下,不知道摔毙了多少夫子和役畜。”邵树德说道:“那是我一次冒险。好在将士用命,老天爷也帮忙,连月暴雨,庞师古终退。现在的河阳,已是牛羊被野,粟麦金黄,每思及此,当浮一大白。来人,给我拿酒来。”
军士们哄然叫好。同时也与有荣焉,河阳有今日,都是大伙拼杀出来的。垣县、王屋、齐子岭、轵关、河清,到处浸满了鲜血。这天下,可不是投机取巧得来的,而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很快有人抬来了数十坛酒。
“大王,有军报。”亲兵都指挥使野利克成走了过来,低声说道。
邵树德有些无奈,这小子得多跟李忠学学,那么没有眼力劲。
接过一看,原来是有关魏博的事情。
魏博节度使罗弘信病重,镇内暗流涌动。虽说魏兵跋扈,当节度使风险很大,但毕竟是一镇之主,那个鸟位还是有人感兴趣的,主要是李公佺、史仁遇二将。
公允地说,罗弘信这人有眼光、有手段、有心机。当初魏州军乱,衙兵当街询问谁愿意当节度使的时候,罗弘信还安排托,杜撰了一个“白胡子老爷爷”指认罗弘信当节度使的老套故事,军士们无可无不可,反正谁当节度使都差不多,于是就让罗弘信上位了。
罗上位之后,也没有过分迁就军士,却还维持住了稳定的局面,说他没有本事就太过分了。但魏博虽然有钱、有粮、兵多,但真不是什么好地方,任你如何英雄了得,陷进去之后也会被军士裹挟,无力施展抱负。
罗弘信应该早就放弃在这个乱世之中施展抱负的念头了,他现在想的只是如何将位置传给儿子,没别的不切实际的心思了。
可罗绍威年方弱冠,在军中威望也不足,靠他自己不一定能被推举为节度使,此时必须要找外援。他以前出于多方面考虑,找的是朱全忠,然而许州大战的结果让他大为失望。十万梁军就歼,全忠已无力吓住魏博六州的桀骜武夫,那么这就要换人了。
邵树德在五月底就派了使者前往魏州,一直住到现在没回来。魏人以礼相待,但也没给出什么明确答复。这次算是有些动静了,罗弘信频频找夏军使者,多次会面,询问夏王对魏博之事的看法。
看法?邵树德心中冷笑,我想把魏博八万武夫全部干掉,可以吗?
而且,他根本不信罗弘信只找了自己。这厮定然还找了李克用。两面骑墙,反复横跳,这不正是魏博的拿手好戏吗?
这事,他还要与幕僚们商议一番。目前只有一个模糊的想法:或许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魏博节度使由军中公推改为任命,魏博武夫必须失去选举节度使的权力。
“二郎,打开封盖,给将士们倒酒。”邵树德有了定计,便按下此事,对儿子吩咐道。
邵承节立刻起身,给坐在附近的十人倒了酒。
在座的都是粗豪的武人,他们知道夏王的规矩,安坐不动,接过酒碗后道谢一声。
没什么大不了的,夏王礼贤下士,大不了把命卖给夏王父子,多大点事!
“我已四十出头,邵氏子孙,还得靠各位扶保,先敬一碗。”邵树德举起酒碗,一饮而尽。妙书斋
众人亦一饮而尽。酒水顺着胡须流了下来,与胸前的湿汗混在一起。
“大王放心吧,这天下谁敢作乱,大伙绑了他献上去。”
“世子就该多来军中走走,听听俺们的心里话,让大伙多见见。”
“世子武艺不错,今日披甲步射,八箭中六,把张大郎都比了下去,果然是大王的种,俺们服气。”
邵树德听了哈哈大笑,抚了抚儿子的背,道:“我定个规矩,邵家儿郎今后每年都要到军中历练,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将来便是我不在了,这个规矩也要延续下去。二郎,可知道?”
“谨遵阿爷之命,邵氏子孙,文能治国安邦,武能骑马杀敌,要亲往军中,了解将士疾苦,抚慰军心。”邵承节答道。
“这还像点样子。”邵树德笑道:“以后我到了哪,将士们也一起搬过去,大伙都有土地、田宅传付子孙,住在一起,享受这太平天下。”
“你们中有随我多年的关北老人,有河陇健儿,有关中锐士,还有梁地悍勇之辈,皆我儿郎矣,无分远近亲疏。”
“二十年前我定下的规矩,战阵之上,副将逃,斩副将,十将逃,斩十将,我逃,众人请斩我。战后叙功,大伙皆有赏,同富贵。来,再饮一碗。”
众人兴高采烈,跟着邵树德又干一碗。
邵承节也壮着胆子喝了一碗,众人纷纷夸赞。
他的脸色潮红,神情似乎非常高兴。按照娘亲吩咐的,暗暗琢磨父亲的手段。
先讲一讲河阳今日的成就,让大伙觉得自己也有一份功劳。然后点了下土地、田宅传付子孙的事情,再考虑到他们家中都有不少钱帛赏赐存着,这日子确实富裕了。最后再强调下规矩,临阵脱逃的后果是什么,督促大伙奋勇厮杀。
几件事情,用相对委婉的方式讲出来,不让人反感,非常自然。父亲对整编后被人戏称为“禁军”的军心,确实非常重视了,也倾注了极大的心血。
大整编,将过去二十年间日渐杂乱的部伍重新整顿了一下,把更多的军士纳入到嫡系部队之中,再亲下部伍收拾军心。为什么这么做?这里面学问太多了。邵二郎突然觉得父亲确实很“奸诈”,对部队的重视程度和掌控力,超过很多人的想象。有人戏称夏王为“士兵王”,也不是乱说的。
“大王,又有军报。”野利克成方才消失了一会,此时又突然出现。
卧槽!邵树德真心觉得不能把女儿嫁给这厮了。虽然他俩打小一起玩,青梅竹马。
接过之后粗粗一扫,同样是王府东阁祭酒李杭发来的,他手下有使者在曹州,言朱珍求取感化军节度使之职。
还真给二郎蒙对了,朱珍就是想出镇徐州。
这厮真觉得可以待价而沽了么?手里能打的部队不过左右突将、左右衙内二军,捧日、捧圣二军还难堪大用。最近滑州、单州又背叛他,弄得焦头烂额,居然还敢提这个条件。
“天雄军儿郎也合练一个多月了,要做好上阵厮杀的准备。”邵树德不动声色地收起军报,说道:“汴州朱全忠,不能让他死灰复燃。曹州朱珍,若能解甲来降,不失富贵,若不来,还得让大伙揍他几拳,让他清醒清醒。”
军士们听了轰然大笑,有人甚至调侃起了朱珍。
连战连胜至今,朱珍那些部队还没被大伙放在眼里。大王这么说了,那大伙可得加把劲,把曹州给拔了。
“还有晋阳我义兄,素来以晋兵雄视天下自傲,我偏不信。异日若对上,须不能丢了我的脸。”邵树德又道。
“大王且放宽心,什么魏兵、晋兵、赵兵、燕兵,咱们一并打了,让他跪下来喊阿爷。”
“晋兵么?当年跟着葛从周葛将军打过,也就那样。”
“李存孝吹嘘得厉害,与李罕之合兵,都打不过俺们。丁会丁都头在河阳杀得他们大败。”
邵树德听了心里很高兴。他到哪个营、哪个队、哪个火,都不是乱选的,一定要安全,要有代表性。这个火里有梁人降兵,他们也参与进来,说明已经转变了心态,这就很好。消化降兵,可不是往部队里一编就行的,那样只是打卡上班,没有主观能动性的。得让他们看到未来,有动力拼搏才行。
与军士们乐呵了老半天后,邵树德父子离开了天雄军驻地,连夜回了怀州。
“铁林军该调上来了,拟份命令吧。”邵树德对卢嗣业说道。
“遵命。”
铁林军本就有两万六千人,整编之后有三万众,可以说变动不是太大。两个月下来,差不多已经互相熟悉了,完全可以出战。
李唐宾已经待命多时,濮州行营可以正式组建了。以铁林军三万步骑为核心,在郑州待命的厅子都张归厚部南下汇合,辅以飞龙军右厢梁汉颙部、濮兵邵伦部以及贺瑰从郓州带过来的少量军士,总计四五万人,不少了。
至于怎么过去,当然是先去宋州了。
六月夏粮收了,宋州那么多户口,供给左右铁林军三万步骑绰绰有余。
这一路面对的并不仅仅是宋州的朱全忠残余势力,还有可能与朱珍、朱瑾、朱威直接发生冲突。另外,邵树德最近听到了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朱瑄这厮一直没有入朝,在魏博逗留至今,随时可能返回郓镇。
朱瑄、朱瑾、朱威、朱珍,怎么那么多姓朱的与我作对?
“镇国军编入许州行营作战序列,开往郑州。”
其实只是镇国军一部万把人。
“侍卫亲军留守洛阳。”
“武兴、固镇二军开往临涣,任命武兴军使封隐为徐宿濠泗招讨使,固镇、定难军归其节制。”
武兴、固镇、镇国三军都是从后方调上来的,在洛阳补给完毕后,现在可以出战了。
“给卢怀忠发份牒文,武威军既已完成整编,就地在汝州操练,我不日即至,与将士们同训。”
左右武威军刚刚完成整编,吞并了积石、顺义这两支不够“根正苗红”的部队,目前屯于汝州。邵树德不辞辛劳,打算继续与“禁军”将士们同吃同住同练。
而在武威军操训完毕之后,九、十月份他将开始第四支禁军的整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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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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