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门进来,便看到老妈和舅舅一派和气地在唠家常,钟岑走了过去,支起小桌板,将买来的食物一一放上去,客气地说,“舅舅,我随便买了点,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你就将就一口吧。”
“没事没事,我没那么多讲究。”
男人看着仪表堂堂的钟岑,忍不住夸了起来,“我外甥就是有出息,将来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你老舅。”
“那是自然。”
天下的母亲都一样,听到有人夸赞自己的儿子,钟母立即接过了话茬,跟着附和,脸上满是骄傲和自豪,全然不见之前的惶恐。
而钟岑只是一言不发的听着,钟母挂着消炎针,他草草吃了晚餐,就一直在看针。
等挂完了吊瓶,已经过了九点,天色已晚,舅舅没有再逗留,叮嘱钟母早点休息,便离开了。
出病房之前,还对钟母说,“姐,你把心放肚子里吧,一切有我呢。”
//
“妈,你是不是找舅舅有什么事啊?”送客回来,钟岑越琢磨舅舅说的那句话,越觉得有猫腻。
钟母连忙否认,“没有没有,就是太长时间不见,有点想他了。”
钟岑半信半疑,“真的?”
钟母避开了儿子的视线,端着杯子喝水,“阿岑,白天有空你就回去收拾收拾吧,等我出院了,咱们把家搬了。”
不是商量,是通知。
收拾餐具的钟岑愣住了,“为什么?”
钟母说道,“马上冬天了,老小区供暖不好,我身体受不了。”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可钟母向来不是挑剔的人,供暖的问题也一直存在,钟岑说不上来哪不对劲,半晌才愣愣地道了声好。
但钟母显然要比他预想的着急,第二天才挂上针,便催促着他回去整理,且态度十分的强硬,恨不得立马搬走。
无奈,钟岑只好回了家。
想要一天收拾完是不切实际的,快到中午的时候,钟岑就回去了,他怕钟母饿肚子,下了车,连口气都没顾得上喘,立马买了饭上楼了。
他开门的同时,里面恰好有人出来,起先钟岑还以为是护士,还打算让路,结果看见脸才发现,竟然是谢婉。
“回来啦。”
一见到他谢婉便笑了,语气柔柔的,好似见了丈夫的妻子一般。钟岑也是又惊又喜,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阿姨。你也真是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是碰见舅舅,现在我还蒙在鼓里呢。”
谢婉不喜欢他对她这么见外,有点不大高兴,钟岑赶紧解释了下,等解释完,才发现她手里拿着一袋垃圾,“你们先吃午饭,我去扔。”
钟岑说着,夺过那包垃圾,刚一转身,衣角就被扯住了,谢婉心疼地说,“快进去喝口水吧,我们早就吃了。”
她不由分说将钟岑推了进去,钟岑也没有再争,站在门口,一直到看不见谢婉人影,才关上门,一转身,就对上了老妈那双含笑的眸子。
钟岑红了脸,摸摸鼻子很不好意思,钟母打趣道,“我的傻儿子,你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啊?这么贤惠的老婆,打着灯笼都难找。”
钟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所以我不准备换了,就把她给您娶回家。”
钟母白了儿子一眼,抱怨道,“就会拿话哄我,你倒是娶呀,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钟岑不吃激将法,一脸平静地搬着凳子坐了下来,“我这不是在给您孙子创造良好的降生条件嘛,现在养一个孩子多贵呀,手里没点积蓄,让您孙子生下来喝西北风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的那份我早就准备出来了。”钟母又开始“炫耀”她那笔“巨款”。
桌上放着谢婉从家里带来的菜,钟岑立马把从楼下打包的饭菜给舍弃了,边拆着盖子边说,“您的钱呐,还是留给自己养老吧,传出去,亲戚朋友们都得把我笑话死,念了二十多年书,老婆孩子养活不了,最后成啃老的了,您让我怎么出去见人呐?”
“奶奶给孙子花钱,天经地义,怎么就丢脸了呢?”钟母显然跟钟岑想的不一样。
钟岑听她一口一个孙子的叫着,说道,“从前我怎么没发现您这么重男轻女呢,如果是个孙女,您是不是就不认了?”
钟母离他不远,抬手就给了他一下,“你这孩子,把你妈想成什么人了,孙子孙女我一样爱。”
“未必吧?”钟岑调侃完立马往后闪。
钟母没打到他,正“嘶”了一声,扔完垃圾的谢婉就去而复返了。
“阿姨,你们吵什么呢?”谢婉在门外就听见动静了。
钟岑故意往老妈头上泼脏水,说道,“我妈让你给她生个孙子。”
“别听他胡说。”钟母气的瞪了儿子一眼,笑着将已经羞于见人的准儿媳招呼到了身边。
能看的出来,钟母是真心喜欢谢婉,有她在,眼里完全容不下别人了。
“这小子倔,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要是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
都不等发生矛盾,钟母就已经表明了立场。
钟岑哭笑不得,含着一口饭不满地出声,“妈,我可是您亲儿子。”
“小婉也是我亲闺女。”钟母毫不留情的呛了回去。
//
别看钟母又说又笑的,到了晚上,骨折处就开始疼了,硬生生折腾到了后半夜,吃了止痛片才睡。
谢婉没走,和钟岑一起守在床边,钟岑见她满脸倦意,不忍让她再受累,小声说,“去眯会儿吧。”
谢婉摇头,“我没事,阿姨刚才喝了好些水,保不齐过会儿要起夜的,你一个大男人,不方便。”
钟岑胸腔里都是感动,半开着玩笑说,“我们母子拖累你了。”
“别说这样的话。”都是一家人,拖累这个词,让谢婉很不喜欢。
钟岑正要改口,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好几下。钟岑掏出来看了一眼,过后对谢婉说,“有点事,我出去打个电话。”
“好。”谢婉什么都没问,钟岑快步走出房门,关门时,钟岑看到谢婉正弯腰给钟母擦汗,动作温柔又小心。
“怎么了?”到了走廊,钟岑拨通电话一脸疲倦的问对方。
楚妍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我做噩梦了。”
钟岑微不可查叹了口气,把眉心捏的通红,“没事,梦都是相反的。”
“什么呀,你还没问我梦到什么了呢。”他的安抚令楚妍老大不满意,于是,又开始无理取闹起来。
钟岑鹦鹉学舌一般,“梦到什么了?”
楚妍哀嚎,“我梦到鬼了。”
“都是假的…”
钟岑掩唇打了个哈欠,他已经有19个小时没合眼了,但是不论有多困,他都得陪楚妍聊下去,然而这种被强迫的感觉真是太特么难受了。
楚妍在那边无声了一会儿,特别不可置信的语气,“这就完了?你没有别的话跟我说?”
钟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反问道,“只是一个梦而已,你何必那么当真呢?”
“因为很真实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醒过来的时候,我身上都湿透了!”楚妍把自己形容的很惨,想让他心疼她。
钟岑烦躁的抹了把脸,突然有了主意,“这样吧,你要是不敢睡,就让你妈或者你弟给你做个伴。”
“不要,我不习惯跟别人一张床。”楚妍想都没想就给驳回了,随后不管不顾的命令说,“你哄我,我什么时候睡着你什么时候挂。”
“我…”
钟岑忍不住了,当时险些回一句:我特么该你的?话到了嘴边又改成了,“那我们聊什么?”
话音落下,钟岑听见“腾”的一声,应该是楚妍从被窝里坐起来了,语气很冲的质问说,“你现在跟我都没话说了是吗?”
钟岑有点怀疑楚妍脑子进水银了,一字一顿告诉她,“楚大小姐,你搞清楚,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
又是一阵沉默,接着楚妍委屈又无辜的嗓音响起,“我打扰你休息了是吗?”
一拳打在棉花上什么感受,钟岑就是什么感受,深吸气平复了心情,好言好语的对她说,“我知道这几天对你关心不够,等我妈情况好转了,我肯定抽出时间陪你。”
所以,赶紧睡吧。
“阿姨病了?”ωWW.miaoshuzhai.net
楚妍惊叹,一拍额头,懊恼不已,“哎呀,我把这茬给忘了,对不起哈。”
“……没事。”这两个字是从钟岑牙缝里挤出来的。
自知又无理取闹了的楚妍小心翼翼的试探,“你…生我气了?”
“没有,我就是有点困了。”
楚妍已经示弱,钟岑自然也不好做的太过,刻意又把语气放软了。
“那就好,吓死我了。”楚妍明显松了口气,倒是没再纠缠,说了两句让他多注意休息之类的话就乖乖挂了,好像自己很善解人意一样。
钟岑望着响着忙音的手机,笑了,不过不是因为开心,而是被气的。
将手机收起来,钟岑调头回病房,一抬头,就看见谢婉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也不知道究竟来了多久。
应该是时间太长,所以不放心来寻他的。
钟岑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势不可挡的愧疚,连回望她的勇气似乎都没有了。
谢婉很是平静的走到他面前,“是她吗?”
钟岑点头,他无法说谎,更说不了谎。
谢婉勾了下唇,勉强挤出的笑却比哭还要难看三分,“你们……联系的这么频繁呀?”
“没有,我这几天不是没去上班嘛,所以她——”钟岑说不下去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混蛋,心疼的执起谢婉的手,声明道,“小婉,都是暂时的。”
谢婉低着头压根不看他,不知道是不相信,还是不想面对,只说,“进去吧。”
然后便转身走了。
望着她单薄的背影,钟岑反手一拳砸在了墙上。
//
噩梦过后,楚妍在第二天早上舒舒服服睡了一个回笼觉,起来时,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了。
草草的洗完漱,她穿着睡裙下了楼,钟岑不在公司,她自然也不会去,阿姨见她醒了,便将早餐端了上来。
楚父去了公司,楚桥去了学校,楚母也不在家,偌大的饭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剩她自己独自享用。
楚妍有些索然无味,歪头,发现保姆在厨房里腌肉,忽然突发奇想,撂下面包走了过去,倚着门框兴冲冲地说,“阿姨,你教我做菜吧。”
保姆很诧异,“好端端的,小姐怎么想起学这个了?”
楚妍手背在身后,一扭一扭的,带着几分羞赧,“不是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嘛。”
“小姐这是有心上人了?”保姆又惊又喜。
楚妍挠挠头嘿嘿笑,算是默认了,
保姆很是替她高兴,擦着手说,“正好我现在有空,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小姐想学什么菜?”
“锅包肉。”楚妍立马报出了一道。
“呦,北方菜啊。看来小姐的心上人和钟老师一样,都是北方人啊。”
楚家人都来自南方,平时很少吃北方菜,可钟岑是北方人,所以那次留他吃午饭,就做了这道菜,没想到保姆一直记着。
楚妍抿嘴笑,也没解释什么。
匆匆把早饭吃完,又上楼换了件衣服,楚妍就开始学艺。
她是半点做菜的经验都没有,所以学起来就特别慢,几乎每一步,都需要保姆指挥,甚至指挥了,也不一定能做对。
切肉的时候,因为握刀姿势不对,还差点切到手指,盐和糖也分不清,炸肉时也被溅出来的油烫了,总之用状况百出这个词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保姆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屡次劝她放弃,可想到钟岑,楚妍第一次没有三分钟热度,咬牙坚持到了最后。
但她的首秀并不成功,辛辛苦苦忙活了一顿,最后出现在盘子里的,却是一坨嚼不动的硬物。
“没关系,小姐第一次下厨,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怕楚妍伤心,保姆赶紧送上安慰。
楚妍和那盘失败品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忽然被激发了斗志,“阿姨,再帮我准备一块肉。”
她要死磕到底,她就不信了,一盘锅包肉怎么可能那么难。
//
五分钟后,重振旗鼓的楚妍再次在厨房切起了肉。
别说,有过一次失败的经验,这回还真像那么回事了,至少成条了,快切完的时候,门铃响了,保姆过去开门。
“阿姨,谁来了?”
楚妍听见有脚步声朝她走来,可她忙的根本没时间看。
没听见保姆回答,倒是听见一个狂拽酷炫的声音,那人告诉她,“是、本、少、爷、我。”
楚妍动作一滞,眉头打结的挑了梁哲一眼,“你来我家干什么?”
“不是你让我来的嘛。”梁哲眼睛瞪的溜圆,估计是没见过这么健忘的人。
楚妍回想了一会儿,还是没印象,“我有吗?”
“你有。”
梁哲急得嗓门都大了,楚妍猛的想起来,应该是那天在办公室,为了气钟岑说的,没想到这家伙还真当真了。
“行了,你可以回去了,我现在有事,没空招待你。”
梁哲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双手插着兜揶揄说,“忙着做贤妻良母啊?”
挺好一词儿,从他嘴里说出来,愣是变了味,楚妍没搭理他,偏梁哲是个不识趣的,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不用整这些虚的,只要你不给我戴绿帽子,你什么样儿我都稀罕。”
“请你goout好吗?”
“我滴妈呀,这是个什么玩意?”
像没听见楚妍的话似的,梁哲不经意瞥见放在桌上的东西,当即起了极大的兴趣。
楚妍意识到他看到了什么时,已经为时过晚了,梁哲扶着桌子,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是你做的呀?你要拿它去害谁啊?”
楚妍,“……”
见过嘴损的,但没见过像他这么损的。
“梁少爷,您少说两句,熟能生巧,小姐这不是在练习吗。”
保姆见楚妍沉了脸,忙出来当和事佬。
但梁哲这个队友,保姆带不动啊,“还熟能生巧,我看火烧厨房还差不多,干什么都是需要天赋的,你看看她,十指不沾阳春水,是做饭的料吗?”
这话保姆不好再接下去,楚妍将手里的刀用力砍在了案板上,嘭的一声巨响,放在旁边的杯子都跟着颤动。
“姓梁的,我没得罪你吧?你什么意思啊?”
“别生气啊,开个玩笑而已。”
保姆见状,一声不吭的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楚妍身上还系着碎花围裙,也不跟他废话,一指门,“出去。”
梁哲讪笑,“别呀小姑奶奶,我错了,我不说你了,你是最有天赋的,李子柒都不如你……”
楚妍掐着腰,冷声,“现在才想起来拍我马屁呀,晚了。”
“给我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梁哲一本正经央求。
楚妍看着他,忽然笑了,“可以呀,那你给我光盘。”
然后把那盘已经硬如石头的锅包肉往他面前一推,“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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