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神经的小漂亮并不能太明确地领会许灰的异常,费姝只是觉得严格来说他现在是个玩家,对比普通的学生也不寻常,反而有些共情许灰。
在他这,许灰受害者的身份根深蒂固,那个白天被欺凌和孤立的小可怜形象还没有被完全颠覆。
他直觉许灰应该不会伤害自己,于是在许灰主动提起“你们是不是在找什么”的话题时,还试探地请求帮忙。
玩家们刚来时还比较收敛,到后来摸清规则的底线后已经完全放开做任务了。
许灰发现异常是很正常的事情,应该说大多数npc都有这样的疑问,只是在系统设定下不会多管,默默把这群奇怪的“转学生”排除在外。
许灰只说自己的能力在夜晚会得到加强,应该可以帮忙拖延那些鬼怪一段时间。
不过他的能力有限,让费姝加快速度。
费姝确认了自己所在的位置,还好就在三楼,于是很焦急地往转学生们所在的教室跑。
许灰特别靠谱,路上包括教室当中都没有见到一只鬼怪。
费姝犹豫一下,进了自己所在的一班教室。
他打着手电筒大略搜集了一圈就发现了线索,并没有藏得太深,简直就像摆在这里等着费姝来拿一般。
费姝找到了一个dv数码摄影机,还有一本剪贴了很多报纸的素材本,看起来像是到这里来冒险的人。
费姝还发现了一个日记本,有一些厚度,他打算把本子带走之后再看。
费姝快速把新闻素材看完。
“xx年x月x日,某高中发生火灾,竟无一人员逃生,相关部门问责”
“该高中当时正举办晚会,几乎全校师生都集中在礼堂中,事故后无一幸存”
“相关部门声称在当时没有接到任何求救或报案”
“现场被封,近十年禁止入内”
“知名玄学大师前往,离奇失踪”
“多名探险者失踪,有关部门再发声,禁止进入危楼”
费姝越看心头越发凉。
不管是日期还是地点,都能跟玩家现在所处的学校对上,那场据说无一生还的诡异晚会,正是明天要举行的晚会。
如果说这些是已经发生过的新闻,这是失踪探险者的留在现场的物品,那晚上的学校也许才是真正的学校。
也许白天实际上是惊悚游戏或是某种力量回溯的过去,作为让玩家寻找线索的副本。
玩家明天也要经历那场明显有非自然力量出现的晚会,活下去才能成功通关。
那么是什么力量导致学校在场全体师生的团灭?
这肯定是玩家要规避团灭结局的关键。
费姝又回忆起当着他的面变成怪物的四个学生,夜晚的鬼怪都是学校里的人。
说不定那些师生其实没有“死”,或者应该说是死了之后才被变成了怪物活跃在夜间,扭曲地活着。
所以尸骨才会离奇消失,所以它们死之后留下的“尸体”是被灼烧的黑灰、还伴有火灾现场浓郁刺鼻的味道。
因为它们早已经死在那天晚上席卷全校的大火中,只是被某种力量再次“救活”。
费姝突然想起那天被李泽保护时,看见的那个被杀死的怪物,眼中有光,是解脱的光。
某种程度上,它觉得被玩家彻底消灭还是一种解脱。
那个不知名的存在为什么会在明天屠杀了全校,还把它们变成现在的模样?事出有因?学校倒霉天降灾祸?
费姝知道了更多,却反而更迷茫。
他不跟自己空空的脑袋死磕,把记录失踪探险者探险过程的dv摄影机、新闻素材还有那本没看过的厚厚日记本都放进背包里,打算找到智力更高的玩家后分享线索。
就在这时,费姝身后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快点,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怪物都不在,趁着这个机会赶紧的。”
“奇怪了,怎么都不见了。”
“妈的,昨天一窝蜂,害得小峰还死了。”
他们匆匆忙忙走进教室,一眼就看见了教室内十分显眼的费姝。
眼中先是闪过惊艳的光,目光再落到费姝背后鼓鼓囊囊的包上,就成了贪婪。
“你找到什么东西了,交上来哥几个饶你一命。”
断后望风的人也走进来,看着费姝那张昳丽的脸,说话都结巴了:“这、这是?”
带头的大哥是个心狠手辣的,一巴掌拍到小弟脑后勺上:“有点出息,人和线索咱们都有。”
费姝想起了他们是谁,脸色有点发白。
这个五人组是顶着红名进来的,有好心人提醒过费姝,如果玩家进来时头上有红色标志说明他们在以往的副本里杀过一定数量的玩家,颜色越深说明杀得越多。
一段时间没有杀戮玩家红色会褪色,或者用积分购买道具漂白。
惊悚游戏的玩家,因为直播打赏机制出了不少追求刺激和暴力的人屠,杀人越货,能获得死亡玩家手上的道具和线索,铲除竞争对手最后还能获得高评价,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而这五人就是这种组合,在这个副本里臭味相投组合在一起。
虽然他们单个人不算特别强,但五人互补,加起来也不可小觑。
除了顶尖玩家和组团的团队,遇见实力不强的散兵都是直接吃掉。
他们也知道正常玩家对自己的警惕和排挤,一直小心行事,都很少露面玩家集体讨论。
至少费姝这两天从来没有跟他们碰过面,但没想到一碰到就是这个要命的时刻。
许灰引走了守在这里的怪物,费姝可以进来,那么其他玩家也可以。
虽然他们折损一个人只剩下四个,也不是费姝这个新手可以对付的。
费姝尽量没表现出自己对背后包包的在意。
但这点青涩的伎俩在老练玩家的眼中如同没有。
“卧槽,这脸长得是真的带劲,不知道上起来是不是也很带劲。”
“包里有什么,拿出来吧,哥哥们不会害你。”
“这种得供起来养,你们一会儿下手轻点啊。”
四起的哄笑和调戏,逼近的脚步,费姝被四个心狠手辣的玩家包围。
费姝还是第一次直面来自玩家这么露骨的恶意,手忙脚乱,不知道该用什么道具。
1938呼吸灯闪了闪:先等等。
黑暗中,因为费姝和线索昏头,失去警惕的玩家没有发现,随着他们的言语,不远处一直逼近的黑雾剧烈翻涌,洪水海啸的骇浪一般,近三米高地往教室无声又凶猛地扑过来。
远远望去压迫感近乎让人窒息。
隐隐响起清脆的铃声,只在教室中。
急着去争夺战利品的四个玩家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身后已经弥漫着密不透光的黑雾,黑压压的一片,看不清后路。
“糟了!准备道具!”
带头的玩家一句话还没有喊完,黑雾已经将他们吞噬。
反应快一些的已经开出了保命道具,但平日从反击玩家和怪物救下他们无数次的防御道具,在黑雾中伫立的人影面前就如同纸糊的一般。
具有腐蚀性的黑雾彻底吞噬了他们的人影,并不是一击毙命,而是缓慢又残忍的折磨。
让人觉得还有逃跑的机会,却只是猎人指尖故意漏下的希望,本质是恶劣又冷酷的折磨,让人绝望希望交织,如处地狱。
费姝瑟瑟发抖地站在黑雾的真空处,起初还能听见这几个玩家的惨叫,到后来似乎是嫌他们吵,连惨叫都彻底静默。
不知生死和结局。
又过了一会儿,费姝在紧张的情绪下觉得连小腿都有些麻木时,黑雾中走出一个人影。
高大的身影,穿着黑色斗篷,鸦羽似的黑发半垂在腰间,明明是头发,却隐隐有种冰冷的光泽。看不清脸,但费姝觉得一定是俊美又邪恶的。
从祂出现后,周身的一切声响都静默,整个空间像是被隔绝开一般死寂。
费姝只是抬头望了祂一段时间便觉得头晕目眩,在无形的影响下,连抵抗欲望都降低到最低。
他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却无力反抗,近乎是绝望地自暴自弃,等待死亡。
连四个对抗经验丰富的老玩家都无法抵抗,更别说费姝了。
黑色静默的人影朝费姝伸手,他指尖萦绕着不祥的黑雾。
已经必死无疑。
费姝想到为他引开怪物的许灰,是不是也撞上这个无法战胜的存在?他声音细软,尾音因为恐惧轻颤,还带着被迫泛上的困意:“许灰呢?”
向他伸过来的手不易察觉地一顿,意料之外,黑色混沌的身影回答了费姝的问题,祂的声音沉冷却动听:“杀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费姝觉得自己的身体很沉,沉得难受,眼角不自觉地溢出泪水,费姝自己都没有知觉。
献祭一般,费姝闭上眼,等待结束自己短暂的戏份迎来结局。
修长的手越来越近,祂的手指很长,与费姝的瓷润对比,几乎是一种常年不见天日般的病态苍白。
手指轻轻按在费姝的眉心,本就昏昏沉沉的人几乎一瞬间就昏睡过去。
四肢无力地软下。
被珍惜地搂进怀里。
空荡寂静的走廊,原本浓稠粘腻的黑雾似乎也察觉到主人的心情,由阴沉变得通透起来,像是一层层黑纱,朦胧地透出里面行走的高大身影。
恶魔的翅膀垂在身后,斗篷下的面孔冷峻邪恶,抱着怀中人的力道却无比小心。
这是唯一的宝物,唯一不能伤害的存在。
远离教学楼的空地上,一块像是被谁无意遗失在地上的纸片突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躺在地上。
五人组的老三心有余悸,回忆起刚才经受的痛苦和压迫好半天没能起身,冷汗涔涔。
好在他还留了一手,连老大都没有告诉他还有这个纸人道具。
这是他偷袭一个高玩得到的战利品,可以发动道具可以交换纸人和本体所在的位置,在逃跑保命道具中可以说是最顶级的存在。
不过也有使用限制,三天才能使用一次,大部分的副本只能使用一次。
老三死里逃生的后怕和庆幸后,咬牙站起身:“该死的……”
他话音还没落地,不知道从何处冒出的黑雾再次蔓延,只是触碰就让老三消融在地上看不出人型。
这丝黑雾出差急着回去,丝毫没有仁慈和闲心。
它正要离开,察觉到地上留下的东西摇头摆脑地顿了顿。
黑夜像是泥泽,包容了一切罪恶和肮脏。
黑色的翅膀展开垫在冰冷的床上,沉睡的肉体躺在羽翼上,雪白的软肉压出一点红痕,另一侧翅膀合盖,完整地将人包裹在只属于恶魔的空间。
费姝衣服还穿在身上,却被不耐烦的黑雾微溶,遮不住地露出大片白雪似的肤肉,如同半剥了壳待人享用的荔枝。
明明恶魔才是高高在上的掌握者,却卑微地侧头将脸贴在费姝白滑的背上,时停时慢蹭着,像只等待着主人搭理,又乖又大只的宠物。
沉睡的感官也仿佛能感受到冰凉的存在,被迫睡着的小漂亮微微皱眉。
恶魔的动作一顿,随即更加放肆和恶劣。
恶魔是种贪婪卑劣又难以按捺自己欲望的物种,尤其面对喜欢的事物,恶魔难以自制地热爱和贴近。
密闭的空间响起不明的声响,明明不再需要呼吸,恶魔却忍不住地喘息。
恶犬也担心主人生气,并不敢做得太过分,只是浅浅蹭着细红的小缝,宛如饮鸩止渴。
新雪逐渐染上红色,漂亮的胭脂色青涩地涂抹在一片雪上。
费姝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但像是梦到一个永远都无法醒来的噩梦,开口是不成形的拒绝和难受。
明明被冰冷的东西拥抱,但身体却不自觉地渗出些汗。
恶魔怜惜又贪婪地盼望着这个黑夜再延长。
祂知道费姝一定醒不过来,但忍不住想象他迷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卷翘的睫毛,微圆的鼻子,修长的脖颈,甚至微肉的唇肉旁都是别人的东西,会是怎样迷茫又怯弱的表情。
“我属于你了……”
混沌的时间低沉的嗓音响起。
费姝醒来的时候天色刚刚擦亮,他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属于自己的房间了。
费姝还记得昨天晚上被五人组包围的情景,也记得压迫力极强的大boss伸手要杀了自己的模样。
但他现在好生生地坐在这里。
也不能算是好生生的,费姝只觉得身体全所未有地虚弱,简直堪比疾病负面状态发作的状态。
就是那种,整个人被榨干了。
费姝去洗了一把脸,冰冷的水冻得费姝整个人清醒了不少,混乱的思绪也慢慢沉淀。
水龙头还开着,没一会儿冰冷的水就缓缓变热,水蒸气升腾着,模糊了眼前的镜面和费姝的视线。
他有些惊奇:“热水修好了?”
这栋学生公寓很老,热水管经常出问题,费姝都快习惯早上用冷水洗脸了。
不过有热水当然是好的,费姝发了一身汗,总有粘腻的感觉。
他一边洗澡一边呼唤今天早上格外沉默的系统1938。
1938的呼吸灯闪了闪,示意自己的存在,但一直没有说话。
费姝有点奇怪,但随后惊喜的发现让他没有时间想太多。
个人任务11:鬼怪之主有一床质地极好的床单,拥有它,给自己带来一个睡眠安好的晚上吧!
个人任务已经完成了!
费姝几乎不敢相信。
比起已经有点头绪的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费姝最苦恼的其实这个个人任务,无论是人物还是方法费姝什么都不知道。
但莫名其妙的一个晚上,费姝醒来躺在自己床上,就已经完成了任务。
系统?
1938终于回复:按照系统任务判定,不需要拥有床单的所有权。完成条件一:鬼怪之主的床单;条件二:睡眠。
满足以上两个条件即可完成任务。
费姝听明白了,系统的意思是他已经在鬼怪之主的床单上睡了一觉。
费姝匆匆忙忙冲了泡泡,关了水龙头,匆匆拿着浴巾把自己裹了下就出去摸自己床上的床单。
不知道是不是太高兴,连光着脚踩上去的地板都是热的。
并没有惊喜,发硬的床单一如既往的咯人。
费姝裹着浴巾,头发还在滴水,顺着一身软肉的曲线晶莹往下。
呆呆地坐在床边上思考人生。
太奇怪了,昨晚恰好撞上大boss,明明是必死的局面居然活了下来,还莫名其妙地完成了个人任务。
简直像是一场不可思议的梦。
要不是腰酸背痛提醒了费姝这个世界的真实,费姝真会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个boss……信佛?所以不杀生?
看起来也不像啊。
1938没有回复,费姝也知道,涉及剧情或是关键人物在场系统都是不能说话的,这是系统不可违背的规则,他只是习惯地跟系统自言自语而已。
也许是这裹了浴巾,大腿根都快露在外面的原因,就算坐在寝室里也有点冷,费姝搓了搓自己发冷的圆润肩膀,十个白玉粒粘粉色的脚指头也微微蜷起来。
虽然知道房间当中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因为暴露太多不好意思。
费姝意识到凭自己应该是没办法得出结论了,他看了眼时间,匆匆换好衣服往教室跑。
费姝拿上线索背包正拉开门,又懊恼地想起自己头发还没有吹,倒回去想吹头发。
但他摸了下才发现,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这个程度也不太需要吹头发了。
可能擦干之后坐了一会儿已经差不多了?干得比现实世界好像快一点,是游戏世界给的便利吗?
今天早上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boss,真是过得太浑浑噩噩了。
费姝自己批评自己太拖沓。
出门,费姝已经快接近教学楼了,1938才出声。
系统:涉及副本通关问题、及副本关键人物在场时系统无法回应。
费姝振振有词,还有点气,不知道自己问的问题哪里涉及副本通关了:我一直知道了,但是系统的判定是不是太严格了。
明明他中间又问了系统一个问题,还是没收到回答:那只是问问你今天早上该吃什么而已,为什么现在这都不能回答了,好过分。
费姝又开始自言自语,还觉得很有道理:难道今天早上不能吃东西,或者食堂有毒?
1938被限制无法说出真相,它的沉默并不是因为费姝问的问题跟副本通关有关,而是
刚才房间中,接近费姝的距离,一直有其它存在。
费姝带着一背包线索赶到教室,发现现场正在争执。
准确来说是单方面的炫耀和趾高气昂。
“看看,我们之前已经提前过你们了,早点加入我们不就没有事了吗?现在搞得这么狼狈?”
“看看你们这幅丧家之犬的模样。”
费姝站在一边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昨天晚上玩家们照例在宵禁之后搜寻线索,跟第一天晚上一样,有许多鬼怪夜行,第二天晚上,不论是鬼怪的种类还是鬼怪的强度,比起第一天都强大很多。
尽管玩家们有准备,也有不少缺少道具和经验的新玩家丧生在鬼怪的爪下。
但昨天跟第一夜截然不同的是昨天加入欺凌npc队伍的人,昨天晚上夜行时没有受到鬼怪的攻击!一个都没有!
这些鬼怪像是能精确识别玩家,对于加入欺凌npc队伍的人,谁都没有攻击。
于是损失惨重的只有昨天冷眼旁观和坚定不加入霸凌队伍的玩家。
想多看看情况再做决定的玩家们后悔不迭,要是早点做出决定就不会损失这么多积分和道具。
昨天看着那些霸凌玩家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各个地方收集线索,仿佛只是一场郊游的模样,没站队的玩家恨得眼睛都红了。
他们本来就是墙头草,这下更是坚定地倒向参与霸凌的一方。
尤其是有几个损失惨重、身上的积分和道具很可能挺不过今天晚上的玩家,已经红着眼睛喘着粗气冲着弱势群体去了。
一个接一下,除了实力顶尖还在观望的玩家,基本都加入了这个行列。
他们跟npc一起,口中大骂着那些被欺凌的弱者,也许是自身不检点、也许是东西太破太寒酸,给自己找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好像这样他们就是为正义而战,不会被道德和仅剩的良心谴责。
费姝看着混乱的场景,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他完全想不到为什么玩家加入霸凌晚上就不会被攻击,如果按照费姝的推测,晚上的鬼怪其实都由白天的学生变成,那他们不攻击玩家的原因是什么?
难道真的是因为玩家们站在霸凌方,“立场正确”?
费姝头脑很混乱,理不清快搅成一团的线索,他打算先把昨天的发现说出来,让大家先冷静下来,一起集思广益也许能找出背后推动着的那只大手到底想做什么。
但费姝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像是有无形的东西扼住了费姝的声带,恶趣味地让他闭上嘴。
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费姝,像是恶魔玩的某种情趣:
这是他和它的秘密,仅为他们所有。
这当然不可能是费姝自己的想法,费姝意识到那个高大身影把自己放走的原因了,boss根本不怕自己知道这些事情,因为它有把握自己根本无法把这些线索说出去。
费姝试图直接把新闻素材拿给别人看,但无论是谁,看这份图文并茂的材料都觉得只是白纸。
“怎么了?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费姝一双漂亮的眼睛水光潋滟,却是身不由己地生硬拒绝:“不需要。”
费姝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察觉到李泽的表现诡异,但不得不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他身上。
让人失望的是,李泽捏着书夹,眼镜的金属镜架泛着冰冷的光,最后沉吟下:“我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这只是一张白纸。”
费姝整个人都有点恹恹。
线索不要钱似的朝他来,但费姝就像一个光有一座金山却无处使用的暴发户。
他拿着这些线索反而觉得很重。
更别说不知道那个穿着斗篷的boss是不是在哪里盯着他。
李泽看着费姝,微微挑眉,没等他说话,有一个人影走过来打断他:“喂,李泽是吧,你很了不起?”
李泽微笑,表示疑惑。
过来的玩家头顶是红透的红名,长相也高大健壮十分凶恶,不是个善茬。
他十分不满意李泽现在在玩家中的地位和声望,这样意味着李泽的评价更高,会获得更多奖励。
凶恶玩家继续道:“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游戏这么仁慈,会就这么放你们一条生路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走到一群npc身边,一把把霸凌的玩家扯开,“我偏要把这些人救下来,我……”
他话还没有说完,得意的表情便马上转为惊恐,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身体,脸色发黑:“救……”
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话,一个刚才还生龙活虎的玩家就这么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npc如同没事人一般继续活动,玩家们却不约而同地后背发凉。
摇摆不定的玩家如同发疯一般冲向了外面,马上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npc霸凌npc,玩家霸凌npc,甚至玩家霸凌玩家。
现在,还坚持不加入的玩家成了小部分,被霸凌的原罪则是不同。
这一连串事情发生,天崩地裂般的影响,却半点没有影响到费姝。
所有玩家和npc仿佛都看不见,不约而同地忽视他的存在。
费姝被保护的同时也根本无法开口,甚至无法说话。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刚才那个“闹事”消失的玩家是谁,昨晚虽然光线不足,费姝也清清楚楚地记下了四个人的脸,那张凶恶的面孔赫然是老大。
老大没有死吗,像他一样?那双无形的大手利用老大的“消失”带了一波节奏,让几乎所有玩家都加入霸凌的疯狂,这又是为什么?
李泽再次问话费姝时,费姝才察觉到自己已经能动,也能说话了。
但那些线索还是无法开口。
费姝刚想说什么,过来的胡月打断了他:“李泽,你惹出来的麻烦你不去处理?”胡月指了指混乱的场面。
李泽优雅地摊了下手,扶了下眼镜,往那边走去。
费姝激动地看着胡月。
雏鸟情节加上各种事件,其实目前胡月才是他最信任的玩家,但胡月习惯了自己单独行动,费姝根本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
费姝照例给胡月看了那本书夹。
胡月摇头:“白纸。”
在费姝失望时,胡月道:“上面有什么线索我没法看见是吗?”
费姝试着点头,兴奋地发现自己可以。
“跟学校白天和晚上的关系有关?”
费姝眼睛亮亮地点头。
胡月又继续提问,有些问题费姝点头,有些摇头。不到半个小时,胡月几乎已经将线索拼凑得七七八八。
费姝激动得白皙的脸生出红晕,很直白地夸奖:“你好聪明!”
胡月顿了下,说:“你想帮他们?”
费姝犹豫一下,慢慢点头。胡月的风格,实在不像是个会多管闲事的人。
胡月表情冷冷的:“我会拿走他们的积分和道具。”
费姝讷讷:“这件事我没办法做主。”
胡月:“我自然有我自己的做法。只是通知你。”
费姝询问胡月到底是怎么回事,胡月只回复:“只是猜测,目前不方便告诉你,”她看一眼费姝,语气笃定,“我不会害你。”
费姝没怀疑过这点。
胡月:“小心李泽。”胡月盯着费姝明媚的脸,继续道,“以他的个性,绝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好人,你不觉得他像是在推着玩家加入霸凌npc的阵营吗?”
胡月一语就把费姝模糊但说不出来的想法点透。
的确,这个副本玩家间的竞争并不大,但并不是不存在竞争。
高评价奖励的积分和道具是每个玩家的追求。
李泽的确有领导力和实力,但带领这么多玩家找到通关方法不符合他的个人利益,平均分变高,头部评价玩家的奖励会被削减。
而本来有能力独自获得高评价的李泽,一开始为玩家整理信息,夜晚保证玩家的存活率,现在还带领玩家找到晚上不受鬼怪的方法,每次有线索也无私地贡献出来。
这怎么想怎么都不合理。
“现在有几个可能,第一,李泽傻逼了突然想当救世主。”
“第二,李泽是个变态,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或是某种直播风格。”
“第三,李泽异常的行为跟他的个人任务有关,他为了保命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利益。也许……还跟这个副本达成了某种合作。”
连费姝都比较认同第三个可能,但是:“玩家可能和副本boss达成某种合作吗?”
胡月默了下,模糊:“也许。”
费姝没怀疑胡月的判断和反应,他想了想自己的情况,碰到明显是大boss的人物现在还能活蹦乱跳,比起李泽,好像自己的嫌疑更大。
费姝明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却莫名有点怯怯。
他微微前倾身子,认真地看着胡月:“我相信你的判断,注意安全。”
胡月看着费姝眼中的真诚,里面闪烁的东西比天上的星星更闪耀,眼尾微垂,无辜却又勾人。
“……嗯。”
“什么判断?”刚刚被提到的李泽突然出现在两人身边。
胡月和费姝不约而同地保持缄默。
胡月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李泽的态度:“我先走了。”
李泽也不觉得奇怪,目送着胡月的背影,抬手扶了扶眼镜,挡住眼底莫测的光。
虽然已经知道李泽的不正常,但费姝天真的对这个很能干的玩家仍然抱有一丝期望:“你……”
费姝还没有想好怎么说,李泽如同洞悉了费姝的想法一般,开口:“我不会伤害你。”
费姝莫名觉得这话从内容到语气都好眼熟,他咬了咬唇,唇珠点缀,像是清晨待人亲吻的露水,试探询问:“那其它玩家呢?”
李泽身材高大,居高临下地看着费姝,并没有回复这个问题。
目光越过李泽,他的身后,玩家、npc,欺凌与被欺凌,人们的脸上都戴上了费姝眼熟的恐怖面具。
“你……能看见那些面具吗?”混乱的现场,维持秩序的教师不知所踪,玩家间的矛盾甚至已经开始使用具有杀伤力的道具。
他们好像都没有看见彼此脸上突兀出现的面具。
或者这本来就是他的幻觉?费姝模糊地想。
“能。”李泽甚至没有回头看,只简洁地回复了一个字。
费姝娇嫩的脸,脸色逐渐变得苍白,隐隐向后退了一步,担心激怒李泽,甚至不敢做得太明显。
李泽站立的地方仿佛一条无形的分界线,后方是混乱喧闹的血腥地狱,前方是明媚圣洁的天堂。
费姝的目光又回到李泽身上,男人衣着得体,宽肩窄腰,身材比例甚至不逊于模特。
无框眼睛减弱了李泽眉目间的锐气和邪恶,乍一眼望上去甚至有种温润体贴的感觉。
但那些都只是表象。
费姝望着李泽,恍惚间觉得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他一般的,就差那么一点,却始终不能想起来。
费姝匆忙离开的背影很狼狈,几乎是落荒而逃,像是后面有鬼在追,李泽站在原地,手指动了动,没有追上去。
因为大家都去学校早上的集会早操还没回来,费姝先跑回来时,教室里空荡荡的。
但这次看见教室中的人影,费姝没被吓到,反而非常惊喜:“许灰!”
许灰也抬头望他,还是有些邋遢的打扮,刘海略长,挡住了精致的眉眼。
费姝担心地看着许灰,想起自己之前看过的那张照片,许灰明明是个非常好看的人,是因为其它npc的排挤才变得逐渐自卑挡住自己吗?
成绩明明好得离谱,但就连老师眼中都没什么存在感。
费姝:“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问他昨晚去哪儿了,反而先关心他昨晚有没有受伤。
这人真是。
许灰摇头:“没有受伤。昨天怪物太多,我绕了一会儿,再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
既然许灰没事,费姝也不打算把那些自己都绕不清楚的复杂事情告诉许灰,系统之前也说过,npc的认知bug会自动修补,玩家再诡异的行为在他们眼中都会有合理的解释,只要玩家不主动暴露游戏的存在就不会触犯规则。
果然,许灰甚至没有询问昨天那些奇怪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许灰:“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费姝点头:“谢谢你帮忙,这是给你带的早餐。”
许灰看了一眼费姝:“你要一起吃吗?”
费姝十分佩服这些聪明人的观察力,从背包里把自己那份早餐又拿出来。
刚好许灰旁边的同学消失,位置也空了出来,费姝干脆垫了一张纸在桌上,坐着椅子吃早餐。
他走得很急,买的就是食堂可以外带的包子,很大一个,费姝一共买了四个,准备一人两个。
半加工好的速冻包子,蒸一蒸就卖那种,费姝捏着包装纸,小口小口地咬,吃得很秀气。
包子看着不错,拿到手也很结实,费姝红润的嘴唇咬着边边,比较下来一时都看不出来到底是包子还是费姝的脸大一些。
费姝注意到许灰的视线,以为他不喜欢手上包子的味道:“抱歉啊,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道,所以都是随便拿的。”
他有一点点心虚,其实也不是随便拿的,他拿的是自己喜欢的酸菜和白菜包子。
许灰垂下头,看不清神情,只能听见他模糊的声音:“嗯……我很喜欢。谢谢。”
喜欢的东西也被别人喜欢,费姝不由笑了下,然后抓紧时间解决早餐。
他食量不大,偏偏总是眼睛馋,饿着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然后第二个包子才咬了一口就饱了。
许灰已经安静却快速地解决完两个包子,内敛地沉默着,视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过费姝放在桌上一会儿准备丢掉的包子。
费姝已经打听过,许灰家里很穷,是山里出来的孩子,学费都是靠奖学金,生活也过得很朴素。
这样的孩子肯定是看不惯浪费。
“还没有吃饱吗?”
许灰犹豫一下,点头。
但是把自己吃过的东西拿给别人吃,费姝还是有心理障碍。
“那我中午……”费姝话出口才意识到应该照顾许灰的自尊心,“昨天谢谢你,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许灰没有反对,只是说:“我帮你把这个丢掉,你去收拾东西。”
费姝毫无怀疑地将半冷的包子递给许灰,然后坐回位置开始整理线索。
白天貌似正常,却十分暴躁、到处欺凌的学校。
晚上夜游的怪物,似乎是由这所学校的学生变成。
夜晚显露的真实,早已经付之一炬的学校。白天的热闹好似只是一场以学校为地点,过分真实的回放。
奇怪的boss,奇怪的玩家。
费姝突然想到那只银色毛发的狮型怪物,还有昨晚上披着黑色斗篷踏着黑雾的boss。
他们也是学校里的npc变的吗,会是什么人?
好像一切真相都只能等待时间流逝,今晚的庆祝晚宴上揭晓。
费姝还没怎么动脑袋,已经觉得头痛了。
小漂亮放弃思考,正准备清点一下道具和积分走武装道路时,许灰走进来了。
费姝觉得他跟这个npc已经建立了牢固的友谊:“好像出去得有点久,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许灰:“……没有。”
费姝眼睛突然一亮:“晚上你是不是要作为学生代表上去致辞!”
许灰没有问费姝怎么知道的,表情淡淡,像是不怎么期待这场晚会:“嗯。”
费姝:“我帮你准备衣服吧!”他甚少跟同龄人相处,想一出是一出。
许灰抿唇,不得不泼费姝冷水:“要穿校服。”
费姝闷闷:“哦,”一会儿又道:“那趁着还有时间,我带你去剪头发吧!”校内就有理发店。与第一天的秩序井然不同,今天学校很混乱,他们俩不在也没关系。
许灰看着费姝昳丽的脸:“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用这么一张勾人的脸,这么惹人疼爱又生出欲望的清纯表情,看着所有人。
费姝微愣:“我们……是朋友吧。”
许灰半垂着眼:“我不想当你的朋友。”
费姝慢慢缩回手,漂亮的脸都僵住了。
这个角度他终于能看清许灰的眼睛,印象中的美丽,但丝毫没有那张照片上的怯弱青涩,反而显得有些冷漠,甚至冷酷。
1938放了一段费姝之前说话的语音:谁年轻时没有遇到一个渣男呢。
费姝有一点点自闭,从1938的语气里读出了嘲笑:……乌乌。
许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句话在不知情的费姝耳中是什么意思。
像只亲昵中无意咬伤主人的大狗,明明是没良心的恶犬,发现后却围着最爱的主人转圈摇尾巴。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很高兴。”
“对不起。”
本来有点鸵鸟自闭的费姝偷瞄了一眼许灰的表情:好、好像有点可怜
不被原谅好像就会这么死掉一样。
系统:。
“你想要骂我出气吗?打我也可以。”许灰的声音没有半点不情愿,甚至已经主动伸手,捉着费姝的手往自己脸上放,不带一点假,真真是要让费姝打他出气的模样。
这么猛的攻势,费姝还没来得及硬起来的脾气瞬间就软掉了,他惊慌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这、这倒是不用了,我们去剪头发吧。”
两人又没事人一样准备出去了,在出教室时,遇见了身后跟着一堆人的许健。
费姝一眼看见那乌泱泱的一群人,担心许健找许灰麻烦,拉着许灰掉头换了一个方向匆匆跑走。
许健他们也一眼就认出了费姝的背影,发觉他拉着的人是许灰,脸上都很错愕。
隔得太远看不清,但被拉着往前跑的许灰好像扭头看了他们一眼,意味不明。
许健一拳头砸在墙上:“妈的。这个狗杂种。”
一想到晚上的安排,他眼神越来越冷的眼神有所回暖,又想到一个新点子,他拽着小弟们的衣领安排。
一个小弟有点犹豫,想说什么,最后看着老大冰冷甚至有些扭曲的脸,不敢反对。
费姝没有放弃寻找新的线索,但在外面晃了半天一无所获,还差点被越发严重的冲突误伤。
时间很快就来到晚上,晚会将要开始的时间。
之前丝毫不见踪影的老师和领导们这时候突然出现,各自组织各班的学生,准备把学生们带往会场。
班主任的脸隐隐泛着青色,看着就有种不祥的感觉:“每个人都要参加,非特殊情况不允许请假。”
期间有两个玩家上头,你来我往地争斗,然后被熟悉的教导主任拎着带绳圈的杆子套走。
去向不知,就像带走两头待宰杀的猪。
已经眼红的玩家们被泼了一盆冷水,杀鸡儆猴,立刻冷静下来。
他们立刻意识到,这是一定要玩家们前往晚会场景了,到时候一场恶战避免不了。
李泽在集合中途找到费姝:“你不用去参加,我从老师那拿到了假条。”
费姝愣了一下,没想到李泽还有办法逃离这个明显就是鸿门宴的集会。他看着李泽手中的一叠假条和身后跟着的人,明白这些应该都是可以通过请假不去会场的玩家。
费姝却已经认不出来他们谁是谁了,因为这些玩家脸上都戴着诡异笑容的面具。
好像都是加入了npc强势队伍的玩家,有的被迫,有的主动。
比起鬼怪,费姝更怵这些发生不明变化的玩家,更何况之前被胡月提醒过,他不是很相信李泽,于是摇头:“不用了。”
李泽:“到时候现场会很危险。”
现场危险,难道外面就不危险了吗。
费姝没有把话说出来,只是又摇了摇头:“你怎么知道里面会很危险,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李泽鼻梁上的眼镜显得他的鼻梁越发高挺,削弱后的气场还能显出几分温和,偏偏定睛盯着人看时还是让人忍不住发憷,这是一种生物本能面对无法战胜的强大对手时。
他最后勾起薄唇露出一个绅士的微笑,道:“那么,注意安全。”
“再见。”
费姝跟着大部队到了会场,在门口看见了正在等他的许灰。
费姝几乎都有些认不出来剪完头发的许灰了。
精致近乎完美的五官,比照片上还长开了点,像是一尊精心雕刻的雕像。
费姝:“早知道这么好看我就多留一会儿了。”
因为要去收集线索,他把许灰带到理发店,提前交代付款中途就离开了。
在此之前也没碰面,一直不知道许灰剪完头发是什么模样。
许灰的表情因为费姝直白又真诚的夸奖有所波动:“我很高兴你过来。”
费姝对许灰的感情,大概是笨蛋对聪明人的钦佩和赞美,还有幸运儿对倒霉蛋的怜悯和同情:“你一会儿好好讲,一定可以的。”
许灰却突然道:“你知道灰姑娘吗?”
费姝奇怪回:“当然知道。”
许灰:“魔法在午夜失效,灰姑娘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如果她本来的样子是个恶魔,魔法失效后王子还会爱她吗?”
费姝的表情写着,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许灰突然开始讲。
许灰把一个盒子放到费姝的手中:“在需要的时候打开它,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许灰说完就在负责人的呼唤中离开了,费姝拿着盒子一头雾水,心中却有点不好的预感。
许灰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涉及副本通关,1938无法做出回应。
每个班的位置都是提前安排好的,npc入座的时候异常安静有序,玩家们担心触发死亡机制,也学着npc的模样。
整个场馆寂静得不像是要开始一场颁奖典礼暨庆祝仪式,倒像是肃穆的殡仪馆。
费姝在入座时就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甚至无法说话。
在场其它玩家也是同样的表现。
全体玩家此时都弹出了一条系统提醒:
系统提醒:进入剧情模式,关闭玩家操作权,开启静默模式
晚会开始,首先是主持人开场白,主持人的表现很正常,他像是丝毫注意不到异常沉默的同学,抑扬顿挫地念着自己的台词。
然后是领导发言,优秀教师发言,公布保送顶尖大学的学生名单,颁发奖励和证书。
整个过程如同流水一般顺畅,就像是已经排演过无数次一样熟练,没有一点卡顿。
费姝察觉到了不对劲,公布的保送学生名单中,并没有许灰的名字。
但这不可能,费姝提前看过名单,还看到了教育局下发的成绩排名和对优秀同学许灰的嘉奖证书。
怎么会没有许灰的名字?
好在男主持人再次出场,这次出现道:“下面有请优秀学生许灰同学致辞。”
费姝心稍定,看来应该是在优秀学生讲话完成后,会单独给许灰颁奖。
许灰站在演讲台前,长身玉立,身姿颀长,已经能看出日后俊美无俦的模样。
场馆两旁的幕布上,放映机投出的影像开始播放。
是优秀学生的采访和学习经历吗?玩家们一致有这种想法。
但入眼,拍摄的画面是破烂的土房屋外墙,随着镜头推进,一个脸色憔悴、发丝凌乱的妇人出现在镜头面前,她眼白泛着红,看起来精神有些不正常,对声响异常敏感。
一个明显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响起,镜头也跟着推近:“你是许灰的妈妈吗?”
妇人很瘦,穿着也很朴素,说得上破烂,看起来像是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窝深深凹陷,眼袋几乎吹到脸上,如同一具行走的骷髅。
骤然看到这一幕,女同学们发出惊吓的呼声。
这么病态的样子,可怜的同时已经能引起人心理和生理上的不适了,尤其这还是一个重视外貌和颜值的时代。
同学们看看台上光鲜亮丽的许灰,又看看不成人形的妇女,不敢相信这是一对母子。
许灰站在台上,麻木地盯着继续播放的视频。
听到这个问题,尤其是许灰两个字,妇女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是!我不是许灰的妈,我没有生过这样的怪物!他是我的报应,他是老天爷给我的孽!”
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继续问:“怪物?什么怪物?”
妇女却已经退避三舍,狼狈地跑远,口中仍然机械地念叨着:“他不是我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
镜头一转,给到一个正抽着旱烟的干瘦老头:“许灰啊,是个没良心的。他从小没爸,大家好心养着他,结果他偷了小张家的贵重东西跑了,还卷走不少现金,甚至把人小儿子给打伤了。人儿子还在床上瘫着呢。”
“他爸是个劳改强奸犯,他妈又是个疯子,他能是什么好东西,从小不学好,书不读成天琢磨些歪门邪道。”
说到最后老头咽了口口水:“那……是个怪物。”
视频又陆续出现了几个人,但在他们口中,没有一个对许灰有好评价。
出现频率最多的词语是“怪物”。
场馆内回响着窃窃私语,肆意的讨论、恶毒的猜测。
“他的成绩真的真实吗?从小没受过教育,还能这么牛?”
“他白天总是睡觉,都没学过,哪里来的成绩?”
“怪物?我听一班的学生说过,许灰这人很邪门。”
高瘦的高中生站在讲台前,低着头,手握上话筒,又慢慢松开,几度重复这个过程。
他的背脊挺直,手却在发抖。
预定的时间到了,原本用于庆祝、悬挂在头顶的彩带蛋打开,洒下的却不是轻柔绚烂的飘带,而是墨黑隐隐还带着腥臭的黑水。ωWW.miaoshuzhai.net
机关的位置经过精确的计算,黑水一泻而下,不偏不倚从许灰的头顶浇下来。
蓝白的校服瞬间被打湿,变成墨黑的颜色,桌上的荣誉演讲稿也被水毁了。
许灰低着头,墨黑的水持续从他脸的两侧往下滴,看不清他的脸,却宛如哭泣的泪。
前排的学生和校领导们连忙往后退了些,许灰此时宛如不祥的源泉,每个人都争着远离他。
下面先是传来惊吓的呼叫,虽然不知从哪里开始传来一声喷笑,笑声像是会传染,在会场四处应和,奔走嘲笑着这个狼狈的“优秀学生”。
校领导拿起话筒,语气公式化:“抱歉各位同学,之前我们已经接到举报许灰同学的成绩有问题,经过日常考察和四处查证,校方之前已经决定取消上报许灰同学的保送名额,顺位顶替,由许健同学代替。许健同学成绩进步很大,本来该由他进行优秀学生讲话,但由于工作人员的失误出现了这种乌龙,抱歉惊吓到大家。”
“许灰,你先下来吧。”
“怪物,下来!”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
有人跟着应和。
应和的人越来越多。
许灰的头发、衣物仍然在往下滴着墨黑的水,像是怎么滴也滴不干净。
溅射的水逐渐在许灰脚下汇成一滩,静默却又声势浩大地蔓延。
如同越发整齐浩荡的呼喊。
“下来!下来!下来!”
“怪物!怪物!怪物!”
有人在录像,有人在呐喊,有人在笑。
义愤填膺的辱骂声在耳边,又好像已经顺着光纤传到现场。
就像这件衣服一样,无人知道“许灰”这个名字能不能洗干净。
许灰没有动静,许健已经趾高气昂地走上台,他看着一身狼狈,几乎看不出人型的许灰,得意地笑了:“我第一天就说过,你的许,跟我许家的许不是一个许。”
“你不该到这里来,你应该放弃抵抗,小时候就被你那些烂同乡卖掉,跟他们一起烂在山里。”
“看看,我只是花了点小钱,就能让他们说实话,就能把你的名额变成我的。”
会场里仍然回荡着整齐的呐喊,但在浩荡的人声之中,隐隐传来另外一种声响。
玩家们仍然不能动弹,一个在会场边缘,离玻璃窗较近的玩家赫然发现这些玻璃窗在震动!
像是承受着某种无法抵抗的高压和力道,玻璃颤动着,与窗框发生剧烈的碰撞,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
会场角落的灯开始不祥地闪烁,有人注意到,但没有在意,因为眼前有一场狂欢。
有一些人异常沉默,他们脸上带着被欺凌后或哭泣或愤怒的面具,无人注意。
连地面也承受不住那种急剧膨胀的力量,隐隐开始抖动。
这下终于陆续有学生发现,他们以为是地震,浩荡的呼喊逐渐微弱,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尖叫。
许健上前一步,看着这个失败者,还想对他说什么。
但就在下一秒,许健对上了“许灰”的眼睛。
竖瞳,泛着黄金般的光泽,像是恶魔的眼睛。
这绝对不是一双人类能拥有的眼睛!许健受到巨大惊吓,匆忙地往后退。
他此时心中才生起恐惧的念头
是不是,不该招惹许灰这个怪物。
但是已经晚了。
不止是眼睛,许灰身体的其它部位也发生了异变。
身量拔高,没一会儿就达到成年人的身高,但变化并没有停止,许灰一直长到近两米。
跟着变化的还有他的体型,高大的身材却并不显得赘余,修长健美,比例完美,紧实的肌肉中蕴含着爆炸般的威力。
许灰黄金瞳冷肃,气质也变得魔魅邪异,傲慢地正脸抬头,脸上原本狼狈蔓延的黑水化成了邪异大气的花纹,身上附着一层甲胄,已经长至及腰的黑发贴着身体。
流动的黑水化为斗篷,随着许灰的动作摆动。
许健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向身后跑去。
恶魔已经失去了同理心,面对罪魁祸首也提不起折磨的兴趣,它修长的手生着尖锐的指甲,手掌轻轻收握,许健仍然惊恐瞪大眼睛的脑袋就掉在地上。
与此同时,玻璃窗终于承受不住,在清脆渗人的“哗啦”声中齐齐破碎。
会场所有灯光开始一明一暗地闪烁。
所有学生再也笑不出来,惊恐地向外奔走,离左右两扇会所门最近的同学扑过去,试图打开门冲出去。
恶魔半浮在空中,猛地转头看向混乱的门口。
微微抬手,两扇门陡然生出青色的火焰。
守着大门,本来想事发后快速逃离现场的许健小弟,瞬间被火焰沾染吞噬,哀嚎着走动,却将拥挤在一起的人群一个接一个地点燃。
这是连带着人心一起炙烤的炼狱。
恶魔随意地挥手,带着哭泣面具的学生也陡然发生了异变。
有的变成了挥舞剪刀摘下人脑袋的怪物,他之前被人用剪刀在身上留下一个个血痕。
有的变成了尖笑着将人嘴巴缝上的针女,她厌恶永无止境的造谣和污蔑。
……
虐杀与报复,现场彻底混乱变成一片地狱。
在恶魔出现时,系统便提示静默模式已经解除,玩家可以开始自由行动。
随后就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色厉内荏的叱骂。
此时的时间刚好来到今日宵禁的九点。
第一晚和第二晚,霸凌者化为鬼怪狩猎他们的猎物。
恶魔降临的第三晚,恶魔与受害者收割霸凌者。
作者有话要说:可以直接开始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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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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