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很多人眼里,白樱就是他的姨太太,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承认这个女人的身份,黎公馆里,所有人都称呼她为白小姐。而对于这个女人的身份调查,黎景烁有了新的突破口。
送苏宛清回苏州的时候,虽然她住在了静园,但是第一天晚上两人还是回了趟黎府。晚饭后,黎景煜单独将黎景烁叫到了书房谈话。
关于白樱的身份,黎景煜虽然认为自己的猜测有点荒唐,但还是觉得任何一点有用的信息都应该告诉黎景烁,“你的那位姨太太是什么来历,你知道吗?”
“她不是我的姨太太,”黎景烁首先澄清了这个女人的身份,“她出现的时候宛清已经不在我身边好几个月了,许多人都以为我们婚姻出现了危机,而她身上又带着和宛清几分若有若无的相似,很偶然,也很奇怪,所以我也一直在派人调查她的来历。”
黎景煜听后微微蹙眉,当初得知他要为一个新纳的姨太太大摆宴席的时候,大太太十分不悦,甚至在电话里教训了黎景烁一番,他却不以为意,如今想来,他是有自己的计划了,“那调查有什么结果了吗?”
“没有,她背后的组织很强大,把她的身份掩饰得很好,虽然知道她所谓的父母是假的,但真实的身份却也查不到。”
“其实那天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眼熟,她有点像……像我在日本读书时候的同学。”
“什么,你的同学?”黎景烁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抓着黎景煜就要追问更加详细的部分。
“其实,我也不十分确定,毕竟已经隔了这么多年了。”在开讲前,他先做了一番铺垫。
当年黎景煜在日本学医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日本同学,叫青木樱子,同一批学生中,樱子要比他们小上好几岁。因为当年黎光成送他去日本本是念军校的,而学医是他自己偷偷改的,所以名字也用了化名,叫李裕。在异国他乡孤独的求学时光中,樱子这个善良温柔的女孩走进了他的心里。两个人交往的时间里,他得知樱子并不是纯正的日本人,而是中日混血,她的母亲是中国人。她从小在中国生长,直到十多岁她的母亲去世才被父亲接回日本。
黎景烁只知道当年黎景煜是私自转读了医学专业,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后来,你们分手了?”
“我回国的时候分手的,樱子的父亲不同意她跟一个中国人在一起。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若是知道了,恐怕更不会接受吧。”
“所以你就放弃了这段感情,回国后接受父亲的安排,娶了大嫂。”黎景烁觉得他大哥对感情不够虔诚,也不够负责,至少对素心是这样的。
“那时候我太懦弱,在专业的选择上已经违背了父亲的意愿,在婚姻大事上就不敢再忤逆他的意思。我以为隔着两个国度的距离,这辈子和她都不会再见面了,没想到她会出现在你身边,虽然她们并不同名,但我还是觉得她就是樱子。”尽管和樱子之间已经是一段陈年往事了,但现在说出来也还是难免会伤感。
“青木樱子,”黎景烁口中一直在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青木这个姓氏很熟悉。“你确定樱子就是白樱吗?”
“不确定。从长相上来看她们并无差别,但若说她是日本人派来你身边的卧底倒也很有可能,毕竟我那时在日本的名字是李裕,她不知道我是你哥哥。”
黎景煜分析得不无道理。坐在黎公馆的黎景烁反复思考着那日兄弟二人的对话,青木樱子……
夜深人静的时候,难免会想到苏宛清,他正准备回房休息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在哪里听过青木这个姓氏了,是山口井田身边的那个男人。他叫青木麻生,仔细想想,白樱跟他长得真有几分相似呢。感谢苏宛清,黎景烁在心里把她谢了一遍,若不是想起她,他也不会联想到山口那个日本人。
第二日,蓝锐得了命令后立刻派人调查青木家族,不出两日,一份完整的资料就摆在了黎景烁面前。翻开牛皮纸封面,第一页是青木家族的族谱,上面记录着家族里所有人的姓名,在最新的一栏,的确有一个青木樱子。而后面的资料则是关于这个女儿的来历。
和黎景煜所说相差无几。青木麻生的父亲早年随山口一同来中国做生意,在日本是有妻室的,但在中国遇见了青木樱子的母亲,两个人很快就陷入了爱河,然后有了樱子。但是青木家族是绝不会接纳一个中国女人进入他们家族的,在他们看来,这是有辱门风的。后来樱子的父亲回了日本,多年后樱子的母亲在中国病逝,十三岁的樱子被接回了日本,在日本读书成长,而她的母亲,就姓白。
青木樱子,白樱,你把身份背景藏得那么隐蔽,万万想不到旧情人会是我的哥哥!黎景烁在心里得意。这下他已经能确认,白樱就是为山口井田做事的了,这个男人,果然开始对他下手了。
黎景烁通过黎景煜查明了白樱的身份,但却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而另一边,白樱也在那次宴会上见到了黎景煜,自然也是派人查清楚了他的身份,这就意味着,她的身份很可能已经被黎景烁知晓了,但是她并没有报告给山口,而是当作没有这回事。黎景烁当然知道白樱自己可能已经清楚自己的身份被暴露了,猜测她可能很快就要采取行动,甚至孤注一掷了,然而现实和他想象的并不一样,这个女人已经住到黎公馆两个月了,却什么动静都没有,每日不是待在家里养花看书就是出门逛街看电影,俨然是个姨太太的样子,也从不黏着黎景烁。
“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这几个月观察下来,我总觉得她不仅仅是个日本间谍那么简单。”静园里,苏宛清亲自在做小孩穿的衣服,黎景烁坐在一旁陪她,两个人聊起了关于白樱的话题。
“你怀疑她另有别的目的对吗?”苏宛清没有抬头,她正在给一件小褂缝上扣子,即将完工。时间转眼间就到了这一年最后一个月,他们的孩子,大概会在明年春天的时候出生。
别的目的吗?黎景烁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她究竟要做什么,却是不得而知。不管她要做什么,黎景烁都会见招拆招,这一切都不需要苏宛清来担心。在他沉思的时候,苏宛清已经将扣子缝好,一件小孩的衣服已经完成了。一开始是沈妈想给孩子做衣服,私下里做的时候被苏宛清看到,她觉得很有意思,也要学着做,这才有了现在的成果,她觉得作为母亲,能亲手给自己的孩子做衣服,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她把小衣在黎景烁身上比了比,然后自我感觉良好地点点头:“真好看。”
“我也觉得我们的孩子一定很好看。”他拿过衣服,把她抱在怀里,两个人好不亲密。这两个多月的时间,虽然苏宛清住在静园,但黎景烁只要一得空就会过来陪她。
在黎景烁以为白樱依旧不会有什么动作的时候,她动手了,恰好是在他这次去苏州的时候。深夜,黎公馆紧闭的书房窗户忽然被打开,细微的“吱哑”声,连一只老鼠都惊不醒,更何况门外守卫的人。
黎景烁去苏州是不会告诉白樱的,他本来就经常在司令部过夜,常常不回来,即使回来了也绝不会去白樱的房间,所以她根本不应当知道黎景烁的行踪,然而,她还是知道了。比如这个时候,他在苏州,并且晚上绝不会回来。白樱潜进他书房的目标有两个,一个是华东布防图,还有一个是中央一号文件。
她不能开灯,只能借手电筒微弱的光在书房内查找文件,翻过他的桌子抽屉和书架都没有,就在她沮丧的时候,目光忽然锁定了书桌对面墙壁上一副苏宛清的画像。带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她走近画像,轻轻一推,果然画像后面是空的,凹陷的墙壁里面有一个带了密码的保险箱。
她想要的东西一定就在这后面!她立马将手电筒含在口中,腾出双手来解密码。这是一个由八位数组成的密码,要想打开,还需要费一番力气。白樱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然后开始一个一个试着她认为可能的密码。就在她试过一分钟后,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并且不断由远及近,她很确定,这脚步就是往书房来的。
黎景烁今夜原本是打算留在静园过夜的,但是他临时接到了来自南京政府的电话,于是立马赶了回来。回到公馆的第一个去处就是书房。
“啪”的一声,电灯被打开,书房瞬间被照亮,这里一切如旧,平静如常。然而黎景烁却还是嗅到了陌生的气息,并且这气味很新鲜,应该是刚刚离开。他很警觉,关上门后立马朝画像走去。打开密码箱后,发现文件都还在,快速拿出来一一看过后才又放了回去。在把画像重新放回去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打开书房的门,朝白樱房间走去。
意料之外,白樱在房里。敲门声响过一两遍,门就被打开,她穿着单薄的睡衣,睡眼惺忪,一开门见到黎景烁的瞬间还有些微愣。“你……你怎么来了?”这话表面上的意思是黎景烁从没在晚上来过她房里,今夜怎会突然到访,深层的含义是,你不是应该在苏州陪苏宛清吗。
他不由分说地把白樱往房里一推,然后大力带上了门。白樱的房间只在床头点了个灯,因而他们现在站在门口,光线很不明朗。白樱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凛冽之气,这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m.miaoshuzhai.net
黎景烁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忽然绕过她直接走到床边,将手伸进了被窝,那里面竟然是暖的,证明她不曾离开。“发生什么事了,你……”娇滴滴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我很好奇,你到我身边的目的是什么。”他转身在她床上坐下,伸手把她也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此时的灯光恰好照在他的脸上,温和的笑容里藏着刀。
“一个女人到一个男人的身边,除了爱慕,还能有什么目的,更何况是你这样耀眼的男人,哪个女人不想接近你。”她的嘴角有淡淡笑意,语气却一改往常的娇羞,变得成熟而妩媚。
这才是真正的她吧,黎景烁终于见到了她不一样的面貌。“如果只是这样,我劝你还是死心吧,你应该懂我的意思。但是如果是别的目的,我倒是很愿意跟你这样的对手较量一番,只是我怕你最后死的太难看。”
“司令恐怕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吧。”她伸手随意将一缕发丝撩到耳后,这一刻风情万种,黎景烁却没有任何心思陪她风花雪月。他挑起挂在她脖子上的一缕头发放在手中把玩:“最好不要让我抓到你的把柄。”
黎景烁走后,白樱整个人身子一软,瘫坐在床上。她从床头柜里拿出还带有温度的热水袋,紧紧抓在手里才渐渐恢复了平静。她在去黎景烁书房前,为了以防万一,提前将滚烫的热水袋放在了被窝里,这才造成了刚才的假象。
她回忆着刚才在书房里看到的文件,华东布防图她没来得及拿到,先看到的是密封的中央一号文件,那是关于北上剿共的。因为上一次两广事件和平解决后,中央军始终不肯一致对外,并将矛头指向国内,引发了强烈不满,北方提出要联合抗日。委员长已经于这个月开始调兵北上了,黎景烁的华东第一集团军是主力。她在上海情报人员处接到的最新任务就是从黎景烁处拿到这份文件,阻止中央军的剿共计划。可惜,文件刚拿到手,就有人进来了,为了不引起怀疑,只得忍痛放弃,等待下一次机会。
她原本等后半夜再去一次,轻车熟路,窃取文件不再是问题,谁知道黎景烁回来了,并且对她起了疑心。今晚,是绝不可能下手了。她没有等到第二次机会。
黎景烁接到的是委员长亲自打给他的电话,任务是明天陪同他一起前往西北,亲自指挥北上剿共战役。
第二日早晨,白樱顶着厚重的黑眼圈起床,刚拉开窗帘,她就看到黎景烁的车子开走了。她下楼吃饭的时候,问起他去哪了,丫鬟给她的答案是:“三少去了西北。”
白樱心里咯噔一下,她错过了时机。在她愣神的时候,丫鬟又说:“三少给您留了一句话。”
“哦,他说什么了?”
“他说让您在家好好待着,等他回来。”
呵呵,我当然会好好在这里待着,她一边喝着粥一边腹诽着,日本人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呢,我怎么能这么快离开呢。
十天之后,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在全国范围内传开,西北发生兵谏,委员长被抓,跟随他一起的军政要员或在反抗过程中遇难,或受伤被扣押,遇难人员的名单并没有出现在广播或报纸中。苏宛清的心始终在颤抖,她不敢相信这个消息。那晚黎景烁本来好好陪着她的,蓝锐突然来敲门说有紧急电话。他接完电话再回来时脸色已经变了。他没有多解释什么,只说军中有要务需要他回去解决。
她懂他工作的特殊性,没有多问就让他走了。那晚他走后就没再给她打过一个电话,不过十天,怎么一切就变成了这样。
得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她想到要去找黎景煜,但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动了胎气,导致身体很不舒服,她出不了门。正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慕箫,怎么是你。”她微讶,林慕箫怎么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
“宛清,想必你现在已经看到新闻了。我打电话来是想告诉你,不要太担心,虽然我现在也不知道景烁在哪里,但是我肯定他还活着,因为我也在西北,遇难的军官里没有他。你放心,我一定会全力寻找他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会通知你。你现在好好养胎,不要想其他的,相信我,会把他带回来见你的。”
林慕箫的话让苏宛清安下心来,不知不觉眼角竟有泪水滑落,她用略微哽咽的声音回答他:“谢谢你,慕箫。”
“不用谢我,他……也是我的兄弟,我会找到他的。”他想说的是,他是你爱的人,我知道没有他你会活不下去,为了你我也会全力找到他的,可是这些话,他都不能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挂了电话后,苏宛清擦了擦眼泪,努力使自己脸上有笑容,因为黎景烁常跟她说:“孕妇一定要多笑,这样生出来的宝宝才健康可爱。”
“我不哭,我相信你,我等你回来。”
林慕箫的电话打完没多久,静园又来了一位客人,许世铭。
一见到苏宛清红肿的眼睛,他就知道她哭过了。他将一堆礼盒包装的物品放在桌上,“这些是我让妇科的同事帮我准备的补品,你身体不是很好,预产期只有三个多月了,我担心你之前受的伤会影响你生产,所以特意给你送来了这些。”
看着桌上一堆补品,苏宛清眼睛有些涩涩的,“谢谢你,世铭哥。”
许世铭摇了摇头,表示无须客气,“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
苏宛清没有回答他,只是点了点头,整个人都是有气无力的,许世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望见了桌上的报纸,关于黎景烁,他想跟苏宛清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他还是说到:“宛清,你放心,他一定不会有事。”
“真的吗?”这已经是她半个小时内听到的第二个人的肯定回答了。
“会的。”许世铭的手搭在苏宛清的肩膀上,给了她一股力量,“相信我,再等等,他一定会平安地回到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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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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