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上一秒还是大晴天,下一瞬便是鸣电闪,狂风呼啸。
没办法,高大险峻的浚稽山,像一道铁闸,将来自河西与西域地区蒸发的雨水拦截下来,使得本地区的降雨量,成为河西第一。
特别是每年的夏季,居延地区的降雨量,甚至能与内郡齐楚地区的降雨量相媲美。
这也是居延被称为‘居延泽’,成为河西之肺的缘故。
丰沛的降雨,令居延几乎不用担心旱灾。
居延军民在夏季,只需要担心一个事情——洪水!
就如现在,连绵多日的暴雨,使得居延的所有河流水位全部暴涨。
好在,在这之前,张越就已经指挥了居延军民进行了大规模的水利设施建设。
其中,就包括了防洪堤坝加固。
更因势利导,根据旧年信息,在各主要河流的流域中,选定了一个低洼地,作为紧急泄洪区。
提前迁走了这些地区的百姓,恢复当地的沼泽生态。
于是,当暴雨降临。
随着张越一声令下,泄洪区的泄洪闸打开。
大量洪水被泄去专用泄洪区,将这些低洼地直接变成泽,更通过它们,注入到居延湖泊、地之中。
于是,在暴风雨中,往年经常溃堤的居延,这一次毫发无伤。
当雨过天晴,人民重新出门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春天种下的粟苗,依然茁壮成长着。
于是欢喜鼓舞,载歌载舞。
当暴雨稍歇,一支来自远方的使团,悄然抵达黑城塞下。
而张越更是自率领居延文武官员,出城迎接。
更将这支使团,严格保护,以骑兵护送进入居延官署。
直至进入官署之中,那被严格保护的马车之中,走出一个人,他笑着看向张越,以汉礼拱手道:“乌孙小昆莫,见过大汉鹰杨将军!”来者正是当初曾秘密抵达长安的乌孙小昆莫泥靡!
“昆莫言重了!”张越笑着上前,挽住他的手,与之并肩步入官署之内的静室。
这里早已经准备好了,香辣醇厚的白酒,当季最鲜的河鲜,烤的恰到好处的牛肉,以及毫无膻腥之味,入口回味甘长的当年羊羔。
“小昆莫请上座……”张越笑意盈盈,要将这位乌孙未来的君主推到上座。
“还是将军上座……”泥靡推辞起来。
两人就这样互相推辞再三,最终,张越‘迫不得已’只好就座,而泥靡则敬陪于下。
“小昆莫远来,请尝尝吾这新酿的美酒……”张越挥手示意,让人为泥靡及其随从大臣贵族倒酒,然后他举起手里碧青的瓷杯,发出邀请。
泥靡见着,自是连忙举杯,拿起酒杯,他才发现有异。
首先是这手中酒杯,碧青若绿,触手光滑凉,犹如宝物。
再则是这杯中之酒,清澈透明,全无过去所饮之马酒、黄酒的浑浊。
微微一尝,火辣的口感入喉,顿时就让他身体热了起来,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赞道:“好酒!好酒!”
这白酒醇厚辛辣,推出以来,哪怕在居延,也就是武将猛士喜欢,一般商人、士民真的很难接受这种辛辣的酒类。
特别是,它很容易上头,过去号称千杯不倒,酒精考验的酒场豪杰,也未必能在这白酒面前撑过几个回合。
但,属都尉的贵族们、西域各的贵族们,却对其慕有加。
不惜重金大批采购。
甚至,还有匈奴人拿着抓来的奴隶,抢来的黄金、珠宝至渠犁换酒喝。
张越自是有意将这白酒打造成一个新的出口创汇的拳头产品,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推销。
每有来使、来客,都以白酒招待。
久而久之,居延白酒,竟也创出了些名头。
如今,每月外销白酒将近百石!
看上去数字很少,但它值钱啊!
一石白酒,便要卖黄金一金,或者价值相当的商品货物。
如今,泥靡来访,张越自是不会放弃这个宣传推销的机会。
“昆莫喜欢就好……”张越笑意盈盈的介绍起来:“好叫昆莫知晓,此乃我居延所出之美酒,最是醇厚绵长,只有大丈夫方能品味其中真谛!”
泥靡听着这话,忍不住再尝了一口,然后点头道:“将军所言甚是!此等美酒,唯英雄豪杰方能知其真谛!”
张越一听,就知道这买卖稳了。
从此以后,白酒VIP客户又将再添一位。
嗯,你没有看错,张越现在是将白酒买卖当成奢侈品在经营的。
只卖给贵族,所以定价奇高。
靠着这样的手段售卖白酒,所得利润,张越将之全部变成白酒,储存起来,以做未来战场消、救治之用。
泥靡放下手里酒杯,对张越拜道:“将军阁下,外臣此来,是有要务相询,不知将军阁下能否如实答复?”
张越轻轻一笑,问道:“昆莫可是为大宛之事而来?”
泥靡点点头,道:“自是瞒不过将军!”
“吾前时不是已经答复了贵使者了吗?”张越笑着道。
“将军何必骗我?”泥靡笑了:“以汉之强,以贵英雄之多,岂会坐视匈奴并吞大宛?”他站起身来,看着张越,郑重的道:“汉与匈奴之间的事情,外臣不愿干涉,也不想干涉……”
“只是,乌孙小寡民,实在承受不其两强相争,所带来的影响……”
“其望将军明察之!”说着泥靡就重重的跪在张越身前,稽首而拜,再拜而俯。
“乌孙小寡民?”张越心里笑了起来,感觉像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一般。
乌孙要都是小寡民了,那龟兹、车师、莎车、且末算什么?
袖珍王?
事实上,作为穿越者,张越很清楚也很熟悉当前的际形势与局面。
因他有着回溯自后世的地图!
虽然古今变迁巨大,现在的戈壁,在后世可能是绿洲,如今的绿洲草原,在后世可能已化作荒漠。
两千年的风化与河流改道、洪水侵袭,也彻底重塑了许多地区的地貌地理。
但基本地理、地缘局面,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将后世地图与如今的地图堪舆做一个对比,张越很轻松的就能发现,在汉匈争霸的连绵战争中。
乌孙人悄咪咪的在近海以西的伊犁河谷地区猥琐发育起来了。
现在,乌孙人已经彻底占据了整个伊犁河谷地区。
其中,包括了哪怕在后世也是赫赫有名的特克斯河谷牧场,然后以此为跳板,夺取了在整个葱岭北麓至关重要的伊塞克湖谷盆地——在如今,这个湖谷被乌孙人称为火湖。
正是这个高山之上的湖谷牧场,让乌孙人具备了帝之基!
原因很简单——打开地图,找到伊塞克湖,便会知道,这里是哪里了?后世的吉尔吉斯斯坦!妙书斋
换而言之,乌孙人已经将一只脚踏进了中亚!
更关键的是——火湖湖谷盆地是一个可与特克斯河谷、伊犁河谷无衔接的地区。
哪怕是后世的满清官员昏聩至极,也都知道,要在和沙俄的交涉中誓死保卫此地,甚至不惜付出更多经济利益,也要保留此地,只是可惜胳膊终究拗不过大腿,这一地区最终还是没有保住,正是此地的丧失,后世西北边疆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暂且不谈。
对于现在的乌孙来说,只要他们占据此地,那么天山山脉向西延伸至中亚地区的所有地区,都将会为乌孙所控制。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时代,楚河是与伊塞克湖相连,或者在雨季会连通在一起的。
这也就意味着,乌孙人可能会在雨季,循楚河而下,进入肥美的楚河河谷。
而且,伊塞克湖虽然是一个高原咸水湖,但正因为如此,这使得它可以调节高原气候,使得这个高原湖谷盆地不会像其他高原一样寒冷、缺水。
相反,这里是一个牲畜非常适合的过冬之所。
哪怕在两千年后,吉尔吉斯斯坦的牧民也常常会来此过冬。
故而,在事实上,现在的乌孙王,只要抓到一个好机会,好时机,扩大其帝疆域,人口。
那么,未来一个雄霸葱岭以东,君临天山南北,进而从伊犁河谷走向计示水(塔里木河),控制西域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将这些事情,都收于心中的张越,自是知道,眼前这个乌孙人无非是想忽悠他,想要祸水东引,借他之手以牵制匈奴,方便乌孙侵吞、蚕食甚至全取大宛之土,从而雄霸整个葱岭?
不过……
张越心里微微一动,顿时笑了起来,将计就计,道:“昆莫所言,确实不无道理!”
“只是,不瞒昆莫,自去岁大战后,我库空虚,无力再行大战,本将所得诏命,也不过保境安民罢了……”
“至于匈奴……”他角溢出冷笑:“今匈奴仅在漠北便有四单于并立,彼此混战不休……”
“今之西域匈奴欲要西取大宛,不过是想要以战养战罢了……”
“他们并不会危害到我安全……”
“而那大宛君臣,却又冥顽不灵,正好叫匈奴人教训教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张越故意表现出骄傲的神色。
但这不是为了欺骗泥靡,只是为了误导他的思路。
果不其然,泥靡见着,心里面就忍不住思索起来。
汉匈协议,他自是知道的。
匈奴对汉赔款,按月拨付本息,还要拿黄金珍宝奴婢换汉之兵甲器械。
汉商、汉人、汉吏在西域更不受匈奴及当地王法律管辖,即使犯罪,亦不得自行审判,需要交由汉官吏审讯、判决。
以上这些明面上的线索串在一起,加上他所知所闻的一些八卦。
泥靡不得不去想一个可能——汉朝这位鹰杨将军与匈奴西域部分达成了某些见不得人的协议。
甚至,很可能匈奴人攻大宛就是这位的意思!
看上去很荒缪、很夸张,但却很可能是现实——谁不知道,如今西域匈奴的那位摄政王,曾是汉朝大将,出身高贵的显赫家族?
在汉朝人看来,或许扶持一个这样的匈奴权臣,比面对孪鞮氏要好多了!
再则,利益也很可能是其中的驱动力。
只是,泥靡不敢多想,也不敢细想下去。
因为,仅仅只是想到这些,泥靡就已经冷汗连连,背脊发凉了。
显然易见的一个事实是——若汉匈媾和,乌孙就会首当其冲的成为第一个靶子!
匈奴不会放过乌孙。
汉朝说不定也乐于见到乌孙与匈奴开战。
毕竟,在汉朝多数人眼里,乌孙也好,匈奴也罢,都是两条腿走路的禽兽。
禽兽互咬,属于狗咬狗一。
最好两败俱伤的那种!
一念及此,泥靡赶忙问道:“将军就不怕匈奴得大宛后,其势能制?”
张越听着,咧一笑,不以为意,又无比自信的说道:“匈奴何足道哉?吾一军足可破之!”
若旁人说这话,必然被人嘲笑,以为是在说大话。
独独张越不会!
因为,他确实曾经以一师而破匈奴。
万里远征,打的匈奴人丢盔弃甲,王庭、圣山统统都他踩在脚下!
对他而言,匈奴?手下败将罢了!
再蹦跶又能蹦跶去哪里呢?
泥靡忍不住有些呼吸急促,他只好祭出感情牌,道:“将军神武,自是不惧匈奴,然乌孙小,难免受欺……还望将军明察之!”
张越听着,咧一笑,对泥靡道:“昆莫大可放心,再怎么说,贵昆莫也为我天子之婿,若事有缓急,贵主可求助我天子,届时只消诏命一道,本将自当为贵做主!”
泥靡听着内心吐槽不已。
求助汉天子?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使者往返都要大半年,恐怕等使者带回汉天子的诏命,黄花菜都凉了。
再者,他此行的目的,也不是真的想要找汉朝当保护伞的。
事实上,他此行是来给匈奴人使绊子的。
目的就是要挑拨汉匈,以便乌孙攻略大宛时,能有人拖住匈奴。
但现在,他的作为就像一拳打在泥浆一样,难受的紧,偏偏又发作不得,只好讪讪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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