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跟我一起去,雷瓦尔太太。”
雷瓦尔太太也是外省人,个子不高,身体结实,性子有点贪小便宜,但胆子小,属于比较好控制的那种。工作还算认真,不爱搬弄是非,也就算是不错的佣人了。
维塔丽穿上裙子,又觉得不便利,又要雷瓦尔太太找出她打网球的长裤和衬衫换上。
加百列在门外敲门,“维塔丽。”
她便对雷瓦尔太太说:“找奥兰少爷要一件短一点的外套。”
他很快找了一件短外套交给雷瓦尔太太。
*
“快点。”维塔丽接过外套,“我得赶快去看看阿瑟,不知道他伤的重不重。他很娇气,撞到桌角都会大呼小叫,我真没法想象他现在该有多疼!”
她急匆匆的飞奔下楼,“马车回来了吗?”
又吩咐管家和仆人,“别吵醒老爷,他要是醒了,就告诉他我去鲁昂了。告诉他阿瑟的事情,但请他不要着急。我早上会派人送信回来。”
直到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奔去鲁昂市区,她才懊恼起来,“我应该之前就告诉阿瑟伦敦的事情,我应该警告他,无论如何都不要去见那个该死的家伙!”
她气愤难当,一方面为了自己自作主张没告诉阿瑟,一方面又觉得阿瑟太蠢了,居然又跑去见死秃子,一方面又更加痛恨魏尔伦。
她气鼓鼓的样子很好玩,加百列好想能捏捏她小脸,可惜不能,只能把这个小心思收起来。
“你又不能提前知道,这事不能责怪你。”
“当然不能责怪我,都要怪魏尔伦那个混蛋!大混蛋!”
加百列忍住笑,想着这大概是她会说的最严重的骂人的话了。
“别着急,只是左手的话,伤势应该不会太严重。”
她气恼的说:“要是伤了他的右手,我非把他一双手都剁了不可!”
所以,只是伤了左手,还是可以从宽处理的,是吗?
*
维塔丽没能在医院找到阿瑟。听说他是跟一个老妇人一起来的,他称她“魏尔伦太太”,肯定是魏尔伦的母亲。他左手掌心中了一枪,子弹还留在掌心中,只是简单止了血,包扎了一下,很快就跟老妇人一起走了。妙书斋
“知道是哪家酒店吗?”她马上问管家。
“知道。”
于是一行人又赶去酒店。
*
阿瑟居然还住在他的酒店房间里。
他眼圈微微红肿,神情有些委顿,有些委屈巴巴,见到妹妹,又是有些羞愧,又是颇为激动,“维塔丽——”
见到哥哥,维塔丽才放心了一些,“快让我看看你的伤。”
阿瑟往里让开,让她和加百列、雷瓦尔太太进了房间。
“我让管家先去警察局了,待会儿我要去一趟警察局。你要去吗?”
阿瑟厌烦的蹙眉,“去警察局干什么?见那个狗杂种吗?”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就偷偷来见他?”
他迅速脸红了,窘而羞愧,“你真啰嗦!”但他立即看向加百列,“原来是这样——你是知道魏尔伦回了法国,所以才到巴黎去的,是不是?”
“对。”
阿瑟立即怒冲冲的瞪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阿瑟!要说也该是我来告诉你。我不想告诉你就是担心你会忍不住来见他。他怎么知道我们住在什么地方的?又是怎么联系到你的?”
阿瑟心虚了,支支吾吾起来。
维塔丽料到他不会坦白从宽,随即带开话题,“怎么不让医生取出子弹?弹头卡在肉里会感染。”
“感染?什么意思?”
“会化脓的。你该睡几个小时,明天上午我带你去医院。”她随即看到桌上的酒瓶,床头柜上的酒杯。算了,不说他了,喝一点酒,会让他睡得更好一点。枪伤么,肯定会很疼的,他应该已经哭过了才是,为魏尔伦的疯狂,为手掌的疼痛,也为他自己的愚蠢。
维塔丽留下雷瓦尔太太照顾阿瑟,很快就跟加百利离开了酒店。
*
马车上现在只有他俩。
加百列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累了吗?”
“不累,就是……有点困。”她打了一个呵欠,很随意的靠在他肩头。“阿瑟真笨!”
“也许,他爱着魏尔伦。”
“这我不知道,但如果有人敢这么对我,我才不管我是不是爱他,或者他是不是爱我,我肯定要让他哭着求死。”
加百列假装害怕,“我是不是要担心一下将来?”
“你要是乖乖的听我的话,我就会对你很好。”
“这你放心,等到……不远的将来,你来到我身边,我就会什么都听你的。”
她笑了,“加百列,你可不能喜欢上牛津或是别的地方认识的女孩,我会等你大学毕业,你也要等我。”
他忙说:“那当然啦!”
*
管家已经打点好,到了警察局,有人带她去一间禁闭室,保罗·魏尔伦被关在禁闭室里。
维塔丽有点惊讶:她一年多没见魏尔伦,他瘦了不少,看起来,脱离之前富庶的生活、私奔到伦敦的日子过得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欺骗人的家伙被狡猾的少年欺骗了,怎么看都是非常具有讽刺意味的一件事情。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一报还一报。
她微笑。
魏尔伦满脸疲惫,期翼的问:“他怎么样?你见过他了吗?”
“他很好。”禁闭室里只有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可能也是审讯室之类的地方。
他开始啜泣,“他一定很恨我,不,是非常恨我。”
他没有坐下,一直站着,手上和脚上没有镣铐。
维塔丽也站着,加百列站在她身后。
“你之前差点毁了他,现在,你彻底毁了他。”她冷冷的说:“我一直以为你爱他,不会伤害他,可你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你先是伤害了他的心,玩弄了他对你的感情,现在又伤害了他的身体。他本来是个连明天早餐吃什么都不会发愁的男孩,瞧瞧你做了些什么!”
他开始哭,“我不想的——我没想过,我不想伤害他,我爱他!我痛苦的爱着他!”
“你放屁!”她毫不客气的说:“你爱他就该为了他着想,而不是哄骗他上你的床!”
魏尔伦惊讶的猛地抬头看她。
“你以为我不知道像你这种人都是什么德性?你们喜欢年轻漂亮的男孩,玩弄他们的感情,还玩弄他们的肉-体,你们压根就没有把那些男孩当成一个‘人’来看。瞧,你被利奥波德抛弃了,我甚至都想好好亲一下那个小骗子——没错,你以为你是‘偶然’遇到他的吗?你怎么这么愚蠢!我知道你再也无法隐瞒自己喜欢男孩的事实,我只用几百法郎就找到一个你绝对会喜欢的漂亮男孩,我就是要让你也尝尝被人欺骗、被人伤害的滋味!”
魏尔伦脸上的表情从惊异转为诧异,又转为愤恨,再加一点羞愧,与恍然大悟之后的迷惘,“不、不是这样的,你怎么能——你居然——你是个魔鬼!”他大惊失色,“你疯了!不、不、不!这不会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都是利奥波德……都是那个该下地狱的小骗子!”
“怎么?你受不了被我这么一个女孩蒙骗?这事跟利奥波德一个生丁的关系也没有,只跟你的令人恶心的**有关系。你是恶魔,你犯下了上帝绝不会饶恕的罪行,你该被人用乱石砸死!你才该下地狱!不,炼狱!”
魏尔伦惊呆了,肉眼可见的一下子萎靡不振,他蹲在地板上,用秃得油光发亮的脑门一下一下轻轻撞着椅背,痛苦不堪,而又惘然无助。
加百列心想:天哪!
还没等他继续想点什么,只见维塔丽走了几步,走到魏尔伦身边,不知道做了什么,只听那个男人突然极大声的惨叫一声。
加百列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他怕这个困兽一般的男人突然伤害维塔丽。
魏尔伦躺在地板上,双腿蜷曲,左大腿上一个血洞,汩汩流出鲜血,染红了长裤。
维塔丽站了起来,似乎也有些惊慌。
“你干什么了?”他小声问。
“没事,我们走吧。”她主动拉住他的手,手心微汗,还有些发抖。
他很快带她出了禁闭室。
*
上了马车,维塔丽已经恢复了镇定。
管家在车门外问:“小姐,现在去哪儿?”
“回酒店,雷瓦尔太太已经开好了房间,我明天上午要去医院,没什么事的话,下午我们就返回庄园。”
管家点点头,吩咐车夫去酒店。
马车跑动。
维塔丽手里捏着一块亚麻手帕,仔细的擦着手。手指上沾了一些血渍,不多,在她纤细白净的手指上很是醒目。
加百列默默拿过手帕,帮她擦干净血渍。
她叹了一口气,说:“老福楼拜先生是外科医生——”
她只说了半句话,加百列已经听懂了。“别担心,就算他死了,我也能想办法保护你。”
她笑,“对啊,最差不过是我跟你去英国。”
“对。不过不用真的要逃跑才能去英国。你要是现在就想离开,我马上带你走。”
她又笑,“说什么呢?”
“别害怕。”
“你害怕吗?”
“我?我为什么会害怕?”
“我应该跟你认识的其他女孩不一样。”
“不一样才好。”
“你也跟别的男孩不一样,即使阿瑟,有时候也觉得我太古怪了一点,不像个‘女孩’。”
“阿瑟是你哥哥,他会担心你不够普通。我不一样,”加百列甚至有点得意,“我可喜欢你这种‘特立独行’了。”
他不知道她把小刀藏在哪儿了,也没问。福楼拜家父系和母系都是外科医生,家里有医学书籍再正常不过,解剖示意图现在已经是印刷品,骨骼、血管清晰明了,她只要绕开腿上的血管,完全可以做到在魏尔伦腿上戳一个洞还不会让他血流到死。
哎呀!她真的好特别!
他乐滋滋的,一点都不觉得她“可怕”,反而觉得她真是爱恨分明,又有手段和能力。他知道她有一些钱,跟他没法比,但能够善用她的钱达到目的,这就是一个足够聪明的女孩。他才不会喜欢那些只会咯咯娇笑、遇到点什么事情就脸色大变不知道要做什么的女孩呢。那多没劲!
她先利用利奥波德使得魏尔伦心烦意乱精神恍惚,接着又快狠准的刺伤了他,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完成了精神肉-体的双重打击,行事风格比奥兰男爵还要犀利强硬。他想着他的父亲肯定不会喜欢她,他会喜欢有这样聪明的下属,但不会愿意这样的女孩成为他儿子的女友,或是将来的妻子。
但这事还不用着急。他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不可能沦落到必须离家出走才能达成目的。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只要一件事情他足够坚持,到最后,妥协的总会是父母。
*
维塔丽第二天带着阿瑟去医院取出了子弹。
是一个小手术,这时代没有麻醉药,也没有抗生素,只是用酒精清洗了他的伤口,手术刀切开小口,用镊子取出弹头。
是很疼的,阿瑟疼得必须要两个男人按住他,医生才能给他做切口和清创。取出弹头后,再次仔细清理伤口,敷上纱布,将他的左手掌缠绕起来。
维塔丽一直在旁边看着。
她没让他喝酒,要他清醒的记住这次的痛。
“他会被判刑,我会想办法让他尽可能的在监狱里多待几年。”维塔丽瞥了一眼加百列,他答应找人帮忙。魏尔伦肯定会被判刑,分别只在要判几年。
阿瑟脸色苍白,一脸的汗。他没说什么。
“他不是爱你,而只是想占有你。就像你爱我,你舍得伤害我吗?”
“那……不一样。”
“一样的。爱一个人不会想要伤害他,而是会想给他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只想看到他笑,不想见到他的眼泪。他会为他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而你,你要坚决、完全的忘记他。你要是想去英国,就跟加百列一起走吧。”
加百列惊愕的看她一眼,立即说:“行,这很简单。”
*
几天后,加百列·奥兰在克罗斯瓦庄园度过了他的17岁生日。
鲁昂法院的程序走的很快,三周之后,保罗·魏尔伦因为故意伤害他人,被判入狱3年半;巴黎法院也几乎同时判下了玛蒂尔德提起的合法分居的要求。
玛蒂尔德没有到鲁昂来看望魏尔伦。
9月的第二周,加百列和阿瑟·兰波离开鲁昂,乘坐火车前往加来,上了渡船,前往英国。,,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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