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崇山沉得住气,而队员们沉不住气。
他知道这点,所以就安排了区县渔业指挥部的干部联合下面指挥队、指挥小队的干部们下基层,以渔业队为单位,今天晚上挨个队伍进行开会。
按照老规矩、老传统,大会战的队员们住进老百姓家里。
岛上的启摇乡乡里和五个村庄的人家都收拾好了房子,有床位的贡献床位,没有床位的就在地上铺上干草、铺上席子,尽量给他们提供一个居住环境。
王忆他们小队住进了一个叫‘金鸟村’的村子。
相传最早时候这一族里的人选择住在这地方是因为看见了一只金色大鸟在此地盘旋,他们认为这是个风水宝地,便住下了,由最早的两户人家发展到如今的六十多户人家。
金鸟村给他们安置了住处,然后还把村委办公室拿出来给住进来的几个小队当了指挥部。
同样是按照老规矩、老传统,来参加大会战的队员们住进老乡家里不用交钱,但要学习子弟兵给老乡家里打扫卫生和劈柴打水。
正好今天不算忙碌,队员们不累,于是放下行李后他们便忙活起来。
擦窗的、扫地的、打水的、劈柴的,忙活的不亦乐乎。
老乡们把厨房借给他们。
当然米面菜油这些东西自己置办。
天涯岛小队的晚饭照常是王忆来处理。
本来以为今天大干一场,所以中午头各个小队都准备了比较丰盛的午餐,结果没能干成,这样大家伙就泄气了,晚上的饭准备的便简单起来。
渔业指挥部给发了粮食,一人一天是两斤细粮和三斤粗粮,队员们今天不怎么劳累,舍不得吃细粮,就把粗粮拿出来蒸大饼子配鱼鲞之类东西。
有些小队的队员不满意,就跟指挥小队的村干部提要求,说晚上至少得吃几块肉,要跟天涯小队的情况持平。
村干部们害愁了。
指挥小队确实额外补贴有资金和物资保障份额,以村庄或者生产队为单位,这次渔汛大会战的补贴资金是五百元,物资方面的补贴是五百斤细粮、一千斤粗粮和二百斤猪肉。
这也是各村、各生产队积极发动村民社员来参加渔汛大会战的缘故。
一般来说这些补贴是这么分配,拿出一部分补贴给村民社员,剩下的由村庄生产队的干部给分掉。
这种情况下肯定是给村民社员补贴越少,干部们能分到的就越多。
现在村干部们也不是说多么大公无私,他们不少人指望着能从这笔补贴里多分一点,好叫家里过个肥年。
如此情况下,肯定是平日里指挥小队给队员们补贴的次数越少、量越小越好。
像是今天这种工作量干部们可以拒绝给予补贴。
按照以往经验来说,渔汛大会战第一天大家干劲足,往往都能有不错的收获。
收获多、付出多,那指挥小队就得给队员们进行补贴,让大家吃的更好一些。
往后几天可能收获就要减少了,这时候指挥小队就可以用‘今天没费多少力气’之类的理由不进行补贴,把钱和物资给截留起来。
结果他们没有料到今年带鱼汛汛期挺诡异,大雪节气的当天出海,竟然收成不佳!
可队员们还是按照以往的规矩要小队补贴,只是理由变了一下,由原来的‘今天劳动强度太大赶紧吃顿好饭恢复力气’改成了‘今天收成太差赶紧吃顿好饭恢复斗志’。
而且今年的天涯小队待遇还很好,他们有了例子、有了榜样,就要求所在小队把补贴给提一提。
各指挥小队的干部们就要去看看天涯小队的晚饭吃什么,结果进了院子一看,王家的队员们不是在收拾鱼就是在切咸菜。
见此他们顿时来了底气,回去跟自家队员们说:“天涯小队吃鱼吃咸菜呢,还不如咱们吃鱼鲞,你们要是愿意去吃那就去吧。”
队员们傻眼了。
他们没想到天涯小队的晚饭这么差劲,亲自过去一看这是事实,于是便垂头丧气的回去继续吃粗粮面饼和鱼鲞了。
王忆确实准备让自家队员们吃鱼。
吃酸菜鱼!
今天撒网捕捞上来一些杂七杂八的鱼,其中有一些牛舌头鱼。
这是好鱼。
牛舌头鱼是外岛的俗名,它还有另一种名字,这名字在22年可就大名鼎鼎了——龙利鱼!
网上和海鲜市场遍布龙利鱼鱼柳,就是一整块白中透粉的鱼肉,价格便宜,但不少是淡水鱼中的巴沙鱼所冒充,巴沙鱼柳便宜,龙利鱼柳要更贵。
龙利鱼还有个学名叫半滑舌鳎,这鱼味道鲜美,出肉率高,鱼肉口感爽滑,还有个久煮而不老的优点。
它是高蛋白食品,腥味和异味都很少,很适合油泼。
但它的鱼肉可以剖下鱼柳来,这样王忆觉得它很适合做酸菜鱼!
酸菜鱼配米饭,哪怕是糙米饭也很香。
而且王忆带来了酸菜鱼调料,下菜油加热,加调料和葱花蒜片姜片炒出香味,再加大包的酸菜料煸炒,差不多以后加水开始熬汤——
酸菜鱼是要喝汤的,汤好喝是关键。
商家做的话要用鲜汤调味,像王忆买成品调料里面有浓缩汤汁,加进去后煮一会,再把切好的鱼肉放进去就行了。
酸辣的滋味在厨房中弥漫着,一打开门窗风灌进来,接着便是满院飘香。
王忆做的酸菜鱼是一大铁锅,这样酸辣的香味浓郁,传播的范围也广,金鸟村规模不大,慢慢的全村都是酸辣滋味儿。
外队的队员们嗅到了香味,但没人往天涯小队这边想,因为他们看过了天涯小队今晚就是吃鱼和咸菜,鱼和咸菜哪有这么香的滋味儿?
邻居家的铁锅也被借用了,用来焖米饭。
为了不那么显眼,王忆焖的是二米饭,小米、大米一起蒸米饭,这样蒸出来的饭不是完全的白色,让外队队员看到后不至于说酸话。
金鸟村几户给他们队里人提供房子的人家跟着沾光了,王忆也分了酸菜鱼给他们家里,一家一小盆,鱼肉、鱼排、酸菜和酸汤,足够一家一户差不多的吃上一顿。
天气森冷,小雨连绵。
这种时候还有比来一碗滚烫的二米饭就着鱼肉酸菜下肚子更爽的事吗?
还真有,那就是吃完以后再来一碗酸辣鲜香的鱼汤!
酸汤鱼滋味好,队员们舍不得大口喝,都是蹲在院子里或者门口小口小口的抿。
外队有人看见了过来打招呼:“虎子,你们喝什么呢?是不是喝肉汤?看你那一脸享受的样子,肯定又跟资本家一样吃香的喝辣的了!”
王东虎翻白眼:“滚蛋,我喝的是鱼汤!”
外队人不信:“鱼汤有这么好喝?你看你脸上那享受的样子……”
他说着凑上来看了看。
还真是一碗鱼汤,里面有几块鱼肉。
而且还是一碗清汤,没什么油花。
这样外队的队员们便离开了,路上还讨论几句:“都说王家的伙食好,我看着也就那么回事。”
“嗨,都是瞎传的呗。”
“这叫三人成虎!”
“哪里有老虎?哪里有老虎?我现在饿的能啃掉一根老虎的大腿肉!”
王忆也蹲在门口吃饭。
侯玉清过来叫他:“王老师,你怎么吃上了?不是说了今晚去指挥队的灶上吃煎带鱼、煎鲯鳅鱼嘴吗?”
王忆说道:“算了,你们吃吧,今天收获不怎么样,妈的,油费估计都没赚回来,我觉得愧对祖国愧对人民,就不过去吃了,在这里喝一碗鱼汤得了。”
侯玉清叹了口气。
他参加的渔汛大会战不多,以前他在县医院上班,要坐诊门诊,不会跟着出海。
但他今天在指挥队里听到的秘辛更多,今天收获之差创造了历史,让他心里也是郁郁寡欢。
于是他说道:“那算了,我同样不去吃煎鱼了,让指挥队把油留出来吧,后面那天丰产了再来煎鱼吃。”
“那啥,王老师你给我弄一碗鱼汤垫垫肚子,我跟你一样随便吃点算了。”
王忆摸了个碗,给他舀了块鱼头、舀了些酸菜和鱼汤——他给老大夫吃鱼头可不是想糊弄人,是鱼肉这会已经被干光了!
侯玉清自己去找吃过饭的社员借了饭盒,仔仔细细刷洗了一遍,去加了点米饭过来配菜。
他是个讲卫生的人但不是个挑饭菜的人,拿到鱼头一样吃,拆掉一块鱼腮肉进嘴里咂巴了一下,乐了:“这怎么做的?好吃呀!”
鱼头肉加酸菜,他慢条斯理的扒拉起了米饭。
王真昌看见了去找东家借了个杯子,拧开王忆发给他的酒壶为侯玉清倒了一杯酒:“侯主任,晚上喝点去去寒?咱们上年纪了,不耐冻呀!”
侯玉清乐道:“好呀,我正愁我没随身带着我的酒壶呢。”
他看看王真昌的大酒壶,有些好奇:“你酒壶哪里来的?真漂亮。”
这大酒壶确实漂亮,如今酒客们用的酒壶就是军水壶,绿色那款大水壶。
王忆给社员们准备的酒壶是304不锈钢扁水壶,个头挺大,能装五斤酒,酒壶外面有个皮革套子可以挎在腰上,就跟挎了个匣子枪一样。
参加渔汛大会战的每个人都有这么个扁水壶,上面还有字:1982年东海带鱼渔汛大会战天涯岛留念。
酒壶上印字不是他故意花里胡哨的装逼,是买酒壶的时候人家店家免费帮忙印字。
这样的服务不要白不要,王忆就让印了这么些字。
王真昌同样觉得自己的酒壶很漂亮,他美滋滋的递给侯玉清看,说道:“是我们生产队找东北工厂给做的,人家还帮我们印了字呢。”
这年头的人都喜欢喝两杯,哪怕大夫们也挺喜欢喝酒,所以酒具在这年代是收藏品。
侯玉清顿时喜欢上了这样的酒壶。
王忆见此给王真昌使了个眼色冲侯玉清点点头。
王真昌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将酒壶递给了侯玉清:“侯主任,你要是看得起我这个庄户人家,那你就把酒壶收下吧。”
侯玉清赶紧摆手:“嘿哟,老同志你看你这话说的,咱们都是领袖的战士,我怎么能看不起你?但我不能收下这酒壶,它……”
“它是我一片心意。”王真昌老汉也很会说话,将酒壶塞给老主任说,“侯主任你怕是忘记了,72年的时候我手臂这里让杀鱼刀给划破了。”
他说着撸起袖子给老主任看伤疤:“当时去了县医院就是你给我缝的!”
“当时都下班了,你看我家里没有钱问我能不能吃得住疼,我说吃得住,你说那就别去药房开麻药了,你给我消毒然后直接缝针!”
“结果你让我咬着条纱布给缝了十一针,缝完以后又给我消毒还给我开了药,最后没收我缝针的钱,说是就当拿我练手了,只让我去药房交钱买了点消炎药……”
王忆帮腔说道:“难怪我昌爷爷看见侯老师你在这里吃饭就赶紧给你倒一杯酒,原来以前有过这样的往事。”
侯玉清确实忘记这件事了。
都十年了!
而且他在门诊上这种事真是干了不知道多少。ωWW.miaoshuzhai.net
渔民难免磕磕碰碰要缝针,他看渔民家庭情况来决定治疗方案——基本上通过渔民手上茧子身上肤色加上穿着说话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这样他要是觉得对方家里条件困难,就不让去药房开麻药了,自己给免费缝针,然后后面自己再给医院补上个两毛钱的材料费。
一般家庭条件差一些的人都能承受的住不打麻药缝针的痛苦,承受不住的那就是家庭条件好,自己去买麻药走流程,该怎么掏钱便怎么掏钱。
王真昌这话说的情真意切,王忆又在旁劝说,老主任嘿嘿笑着把酒壶收下了,但还是随身掏出十块钱塞给王真昌:
“酒壶当礼物,我要了;可里面酒不行,这酒是好酒,纯粮食好酒,我能品出来,就给你十块钱当是买酒钱了。”
王真昌不收,王忆也不想收。
送佛送到西,人情送到齐。
他拿过钱来给侯玉清塞回去,说:“这都是人家资助我们生产队的酒,别说了,侯老师你收下吧。”
同时他切换了话题:“对了,今晚是不是指挥队还要开会?啥时候开会?怎么没有过来通知我的?”
侯玉清说道:“要开会,以公社的指挥队为单位,由县里的指挥部派干部来主持会议。”
“具体开会时间还不定,因为要一个指挥队一个指挥队的来开会!”
看样子暂时开不到长龙指挥队。
于是王忆洗刷了碗筷出去溜达了一下。
素冬雨冷风寒,金鸟村村里有新来的队员们走动、说话显得热闹,可村外便有些寂寥冷落了。
这村子既然曾经有金鸟筑巢,自然是因为村庄周边林木茂盛,王忆看到这村里不少梧桐树。
梧桐树魁梧高大,但落尽树叶后的枝丫在风雨中飘摇起来一样显得有气无力,上面有好些粗糙简单的鸟巢,鸟已经南飞,只留下一片沉寂。
金鸟村住户的情况比长龙公社平均条件要好点,村里有水有田,能看见家家户户院子里盘着玉米棒垛和麦秆草垛。
村里的妇女们挎着篮子来来往往,跟来参加会战的渔民做生意:
“同志,出来一趟给家里捎一块花布吧,你看这花布多漂亮,正经的沪都纺织厂产品。”
“这位同志还抽旱烟呢?政府给你们一天补助五块钱,还舍不得抽带过滤嘴的?来一包红梅吧,不到六毛钱,多有面子!”
“同志,能省穿不能省吃,出海以后做饭不方便,换点挂面吧,这东西可以应急,忙活起来了烧点热水扔进去,出锅就是一碗喷香甘甜的面条。”
穷家富路,省穿不能省吃,这都是朴素的生活观。
听到有妇女换挂面,一些队员便感兴趣的问起来:“大嫂,挂面怎么换?”
“一斤富强粉换一斤挂面。”妇女说道。
听到这报价,队员们又不感兴趣的回去了。
一斤干富强粉能做一斤三四两的干挂面,那可是纯白面挂面。
启摇乡妇女们用来换面粉的挂面不是用富强粉做的,里面掺和了八一面。
富强粉是七零面,一百斤小麦磨出七十斤面粉;八一面是一百斤小麦磨出八十一斤面粉,二者之间差着档次了。
这样一里一外换算一下,一斤富强粉换一斤挂面这利润挺大的,让过惯了节俭日子的渔民们望而止步。
买卖不佳,岛上的妇女们闷闷不乐。
大水岛的位置相对佛海县主岛来说不太好,岛上居民想要做点小买卖赚点钱,全靠每年的鱼汛期跟登岛来歇息的渔民做买卖。
哪怕前些年计划经济市场抓的严,他们也可以做小买卖——给渔汛会战队伍服务,赚点辛苦钱不算事,再说他们隔着县城主岛远,岛上的执法单位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改革开放之后渔汛大会战渐渐取缔,黄鱼渔汛会战、海蜇渔汛会战已经没了,现在带鱼渔汛会战规模也锐减,如此一来岛上人便赚不到什么钱了。
有妇女看见王忆后想做他的生意。
可她们看看王忆穿的将校呢大衣、脚上踏着的皮靴子,还以为这是县里渔业指挥部的新干部,便放弃了跟他做买卖的想法。
渔业指挥部的干部们都是吃商品粮的,人家哪能缺她们这些基础物资?
王忆在金鸟村内外转了转,没走远,因为他不知道指挥部什么时候开会。
果然,他转了一圈后回村子,便有人冲他挥手:“王老师,去指挥所,要开会了!”
指挥所设置在金鸟村的办公室里,里面升起了炉子,各指挥小队的小队长和副手都蹲在里面聊着天。
王忆进去后看见王祥海,王祥海赶紧拍了拍身边的空板凳示意他来坐下。
看见他进来,长龙公社农渔办公室主任常厉害跟渔业指挥部的领导们低声说:“领导,人齐了。”
这次县里渔业指挥部总指挥、县农渔局局长孙柏端起茶杯抿了口热茶,说道:“那个同志们,今天的情况我不重复了,你们都知道咱们遇到的困境了,是吧?”
“知道!”回应的声音有气无力。
会场氛围沉闷。
孙柏笑道:“都抬起头来,你们怎么回事?今天是会战第一天,咱们没有取得辉煌战果,然后同志们就丧气了?咱们这样好意思说自己在参加会战吗?”
“嗯?同志们,会战这可不是一般场合能用的词语,高丽战场上有会战、南疆战场上有会战,那会战都是咱们最可爱的子弟兵们用性命在拼搏!”
“咱们搞个渔业活动借助了这个光荣而伟大的词语,那咱们是不是就传承了子弟兵们光荣而伟大的传统?那么,我们的子弟兵的传统是什么?”
“常主任,你来说!”
常厉害被点将,然后懵逼了。
子弟兵的优良传统挺多的,你让我说哪一条?
他迟疑了一下,试探的问道:“咱们人民军队有三大优良传统,一是一切行动听指挥;二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三是一切缴获要归公……”
孙柏笑了起来,又喝了口茶水后问道:“常主任说的对,另外关于战斗的呢?首战的呢?”
“王忆同志,你来说!”
如果刚才王忆取代常厉害的位置第一个被提问,那他也懵逼,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常主任给趟地雷了,领导又给提示了,他自然能爽快的回答出正确答案:“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孙柏重重的把茶杯放在会议桌上,笑道:“对,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这是多么有斗志的口号与誓言!”
常厉害这边内心流泪:领导你坑我,你也知道这是口号与誓言,那你刚才问传统干什么?
孙柏继续说道:“子弟兵们有口号,咱们也有口号,小雪小抲,大雪大抲,冬至旺抲,对不对?”
众人纷纷说:“对。”
孙柏说道:“咱们抲带鱼是一路向南追捕,从咱们的福海直到南面的佛海渔场。”
“今天是南下第一天,收获差一些算什么?是不是?已经是大雪节气了,海上常常会碰上大风天、肯定会碰上大风天,有大风天还怕找不到带鱼群吗?!”
暴风前后往往是带鱼群出现的最密集时节,但暴风天危险,渔船不能为了渔获而去玩命,因此渔民们要赶在风暴前后抢捕“风头鱼”或者“风尾鱼”。
相对暴风横扫海上的天气里,风头风尾的日子里相对安全,这时候渔民们就得去海里寻收获了。
孙柏先给干部们打了一针强心剂,又喊着口号把他们的情绪给调动起来。
但有人心里惴惴不安,问道:“领导,这次的气象工作组靠谱吗?咱们要想在大风头尾抢海,那可得需要工作组能准确的预知气象情况呀!”
孙柏笑道:“这你们放心好了,该工作组属沪都气象局建制,只不过其行政、政治教育与生活管理暂时归咱们渔场指挥部负责。”
“人家是来给咱们帮忙的,工作时间就是这个冬天,冬天渔汛结束,即行撤销。”
“沪都气象局咱们都知道,这是级别仅次于国家气象局的气象单位,他们这次派了副局长领队,预报员、报务员、填图员、服务员等编制齐全。”
“我了解过他们的工作任务,每天要填绘02、14时东亚天气图,05、08、17时填绘中国区域地面天气图,每个小时要填绘东海区域天气图。”
“他们还随时收听沪都、金陵、钱塘、琴岛气象台的天气预报,依次为基础,结合东海区域天气图来发布咱们渔场24小时至36小时天气预报和警报。”
“所以你们放心好了,咱们的支援单位非常可靠,有他们在咱们对海上天气的把握绝对是一等一的精准!”
他看看手表,说道:“就比如我来的时候接到了一个预报,今晚十一点开始,小雨将转为小雨雪天气,午夜一点半开始,小雨雪天气正式转为小雪天气。”
“要下雪了啊。”下面有人叹了口气。
孙柏沉稳的说道:“白雪天里捕白雪带鱼,这叫什么?这就是现在城里最时髦的一个词。”
“浪漫!”
夜里确实下雪了。
休息一夜后船队在雪花中继续南下,然后各指挥小队的干部们发现了。
下雪天在海上捕捞带鱼真是浪漫,可也真他娘的苦!
这是王忆在82年经历的第一场雪。
小雪花飘零了半个夜晚,将将盖住了地面、洒遍了渔船,他在船头看向船队,船队变成了银色。
王祥海跟他笑着说:“哎呀,要是天上下的不是雪就好了,下带鱼多好,咱们的带鱼就是这样颜色。”
王真昌也说道:“以往咱们捕捞到的带鱼多的时候,带鱼一篓子一篓子、一箱子一箱子的堆在船上,哪里都是银白色,到处都是银白色,整个船上比落了一层雪还要漂亮!”
“因为带鱼那个白是银白,亮晶晶的,不像这雪死气沉沉的!”
“还特别冷!”有人在后面补充了一句。
天气确实很冷。
海上风也挺大,卷起雪花拍在人脸上手上就跟一粒粒玻璃渣子一样,扎的人皮肤生疼。
渔场指挥部下达命令,他们往佛海县方向行驶,一路行船一路捕捞。
其他各区县也在往佛海靠拢,佛海海域的带鱼群向来丰富,再一个气象组在上午送来了不错的消息,未来24到36小时之间可能会有暴风天出现!
队员们都在等待着这一场暴风,否则出海一天一艘船平均捕捞个百八十斤带鱼,这收获太差了,他们没脸回去见亲人!
这可是渔汛大会战,是给祖国、给人民献上带鱼礼遇的机会,是渔民们的荣耀。
马上要进入腊月然后准备过年了,北方很多城乡居民可是在等着他们捕捞的带鱼呢。
过年时候炸带鱼从来都是一道让内陆人垂涎欲滴的菜肴,要是因为他们捕捞不到足够的带鱼而导致人民吃不上炸带鱼,渔民们会感觉颜面无光。
上午天涯小队的队员们又是母子钓又是下网捕捞,收获还是不怎么样。
始终没有碰到大带鱼群。
然后邻近中午的时候一艘挂着‘渔场指挥部’红旗的运输船来到他们的海域。
看到这艘船,王真昌满脸羞愧的说道:“看来是渔场指挥部的领导坐不住了,他们应该知道咱们渔获不佳的事实了,肯定是来批评咱们的。”
王祥海安慰他说道:“昌叔你别这么想,如果来的是领导那至于开这么大的船?这就是一艘收鱼船,他们是过来收集咱们县里带鱼的!”
王真昌听到后更是羞愧:“娘的,那还不如来批评咱们呢,就咱们这两天的渔获,哪里值得指挥部动用这样的大船来收鱼?给国家浪费柴油了啊!”
王祥海的猜测是对的但只对了一半。
运输船确实过来收带鱼的,却不是为了收集带鱼送去佛海县冷库,而是有省海洋专家团队来做调研工作。
专家团队的调研工作需要他们参与过捕捞作业的人员配合。
因为王忆是整个渔业指挥部唯一的大学生、高学历人才,于是县里的渔场指挥部就把他给送上了运输船配合专家团队的调研工作。
专家团队人员不少,十几个人在忙活着。
里面有头戴蓝军帽、身穿草绿军大衣的老同志,也有穿羽绒服的青年。
有的手里端着本子、有的拿着工具箱,也有的拎着带鱼在查看情况。
王忆等人上船后没人立马上来招呼他们,专家们正凑在一起讨论着:
“能确定了,今年冬汛江南外东海的带鱼资源量预计是七十年代以来最差的一年,产量不一定能达到78年……”
“抽样统计一下福海这边捕捞到的带鱼情况,佛海那边的产卵带鱼平均肛长是22.2厘米,比72年的平均肛长减少了1.5厘米,带鱼性腺成熟的最小肛长在连续变小啊,十年间缩短1.5厘米,不是好事……”
“59年第一次统计开始,到64年第一个五年期,当时只有个别带鱼在13到19厘米上达到性成熟,是吧?今年呢?17到19厘米的都已经能达到三期性成熟了,甚至15厘米的都能达到二到三期的成熟……”
听到他们的讨论,陪同上船的孙柏倒吸一口凉气:“今年形势这么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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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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