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
新中国成立。
一群在旧社会饱受压迫的汉子翻身做主人,他们当时真是对未来、对生活、对国家充满了憧憬。
那是个特殊的年代,当时的渔民们干活有劲。
说实话,那些个年代日子很苦,可是他们活的心里头轻松,有目标、有信仰、有追求。
加上身边不管是干部还是知识分子又或者什么身份的人,大家伙吃喝差不多、穿着差不多,住宿条件更差不多,这种情况下心理压力小。
身边的人都累、过的都苦、都不容易,等于自己就不那么累、不那么苦了。
加上回忆有滤镜。
他们现在回忆起三十年前生活,一切都是甜的,美好的。
王忆很理解他们。
五六十年代确实是个火红的年代,单纯的年代,那个年代人民物质真是极度的匮乏,可是精神却又极其的昂扬。
再一个那个年代这些老汉都是三四十岁的壮汉,他们不是在回忆美好的生活,而是在回忆美好的自己。
时光这东西呀!
王忆看着陷入回忆中的老汉们突然一个激灵。
自己或许不应该光是醉心于帮助生产队改善生活条件、帮助社队企业赚钱、帮助自己赚钱,在如今已经将生活过上正轨的前提下,每天时间才是最宝贵的。
要好好享受生活!
要珍惜每一天的时光!
回去的路上王向红开船,王忆便顶着寒风离开了驾驶舱,坐在外面仔细的看着冬季的海上。
冬季的白天总是格外短暂,不知不觉又是傍晚时分。
一天要结束了。
逐渐邻近了冬至,1982年的白天越来越短,此时尚不足五点钟,可是海上的暮色却已经降临。
夕阳熔金,渔舟唱晚。
往西看是满天的云霞涂抹了橙红,落日的余晖中,一艘艘踏上归程的渔船在随着波浪缓缓荡漾。
天涯三号在附近海域很有名气,有渔船看见他们便主动靠拢过来打个招呼。
其中有多宝岛的渔船,李家庄的新队长李双水大声招呼道:“王队长、王老师,哈哈,吃不吃毒鱼啊?”
天涯三号也靠近过去,王忆问道:“你们捕捞到毒鱼了?捕捞到什么毒鱼?”
毒鱼就是带毒的海鱼,种类很多。
正所谓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越毒的海鱼越是鲜美,这话是真的。
李双水将船舵交给旁边的汉子,他趴在船舷对王忆说道:“我们今天运气还行,弄到了一批石头鱼,哈哈,王老师,给你弄两条回去下个酒怎么样?”
王忆说道:“行啊,石头鱼这东西确实挺好吃。”
石头鱼是外岛海中毒性最强的一种鱼了,在22年的外岛尤其有名,野生石头鱼的“致命一刺”被描述为给予人类最疼的刺痛。
这种鱼貌不惊人,身长只有30厘米左右,喜欢躲在海底或岩礁下,皮肤粗糙、上面参差不齐,不用伪装本身就像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水下捕捞海参鲍鱼最需要注意的就是石头鱼,它的主动攻击性不强,这点跟海蛇相仿——
内陆人不知道,所有海蛇有一种算一种都是剧毒的。
但它们很‘害羞’,很少很少会主动攻击人。
所以在海里碰到海蛇别急着跑路,要冷静,尽量维持住身体在海水中的平衡性,海蛇会很快离开的。
石头鱼的攻击性比海蛇还要差,主要是它们不怎么游动,找一片石头藏起来,食物上门了便张开嘴啃一口。
但如果渔民不留意踩着了它,那会很惨。
这鱼的脊背上有像针一样锐利的背刺,能轻而易举地穿透鞋底刺入脚掌,毒性很强,不管是人是海洋中其他的生物,中毒后往往会一直处于剧烈的疼痛中,直到死亡。
而这样的鱼刺,它们一条鱼往往有十几条……
从建国后到现在,外岛渔民一般不会特意去捕捞石头鱼。
一是这鱼太危险,前些年的计划经济市场上没有什么奢侈品食材,石头鱼跟马鲛鱼价钱差不多,这样冒着中毒危险去捕石头鱼不合算。
二是这鱼在寒冬腊月里最肥美丰腴,天气越冷越是捕捞石头鱼的黄金季节。
毕竟天气冷了这些本来就不愿意动弹的鱼会更加懒惰。
驾驶舱里的人听说李双水他们捕捞到了石头鱼后很感兴趣,王向红拉开窗户往外探头:“你们捕捞到多少条?”
李双水笑道:“哈哈,王队长馋了?行,也给你弄两条今晚回去下个酒。”
王向红说道:“那你跟我们船回去算了,今晚去我家里吃石头鱼喝个酒,天气冷啊,用炉子炖个石头鱼、热一壶黄酒是好日子。”
家里头有了炉子,那必须得物尽其用。
要是可以小小的显摆一下,那就更好了。
李双水说道:“去你家的话,我带两条鱼可不行,这样我估计我们今天捕捞到的石头鱼都得算你家的了。”
王向红说道:“来吧,咱们顺便讨论一下给你们生产队还有你们岛上打井的事。”
一听这话,李双水立马回去掌舵跟了上来。
他主动上来打招呼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
王向红早就答应给他们队里打井了,但这事迟迟没有消息,李双水知道王向红言而有信,说给他们岛上打井肯定会打。
可是他担心这事排到明年去。
春耕用水——当然夏天秋天农田里也要用水,可夏秋好歹雨水多,春雨贵如油,到时候春耕了全靠水井来解决庄稼的饥渴。
而且春耕的时候经过一个冬天的枯水季,水井里的水比夏秋季节更少,这种情况下外岛每年春耕都缺水,各村庄各生产队得提前打算。
李双水前些日子等了等,一直没等到王向红安排他们生产队的打井队上门来,心里便泛起了嘀咕,今天在海上碰到了天涯三号而且看到了外面的王忆,他便赶紧上来打招呼。
这个招呼打的好,不光能搞定水井问题,看样子还能蹭一顿好酒。
暮色四合,晚霞褪尽,等到渔船回到天涯岛,海面上便只剩下最后一抹夕阳余晖。
这时候的光芒格外柔软,海水反射着软绵绵的霞光,像是覆盖着一层隐隐约约的薄纱。
不断有渔船靠上码头,有回来的强劳力,他们满脸喜悦、笑声洪亮。
学校大灶给他们准备了一大碗香喷喷、油腻腻的热菜,家里的炉灶上肯定也蒸好了晚饭,愿意动弹的回去带上干衣服去简单冲个热水澡,不愿意动弹的就洗一把脸,然后他们便有热饭可以享用。
寒冷冬日里到海上劳作一天。
暖呼呼的饭菜是对这一天辛劳的最大慰藉。
双帆船也缓缓归来,余晖落在高大宽广的帆布上,像是海上开起了橙红的花瓣,更显得和雅清淡,恬静悠远。
欧人民看到王忆上了码头,便赶紧拎着一条大鱼顺着绳梯爬了下来,跑过去递给王忆:“王老师,回去吃。”
这条鱼得有一米二三的长度。
很大!
它的头和嘴巴也大,身体延长侧扁,前部高大,向后逐渐变细,然后背上还有一个硕大而软塌塌鱼鳍。
王忆倒吸一口凉气:“哟,这么大的阴凉鱼?”
这就是他第一次看到欧人民时候捕捞到过的阴凉鱼,不过那天社员们捕捞到最大的也就是八十多公分,比这条鱼可小不少呢。
欧人民满不在乎的说道:“还行,还有更大的,它们经常跟一种金枪鱼在一起,那种金枪鱼我们叫黑霸王,能长的可大了,我见过三四米长的,跟个鲨鱼一样。”
金枪鱼?黑霸王?三四米长?
王忆继续倒吸凉气:“你说的是黑鲔鱼吧?能不能捕捞到黑鲔鱼?”
这东西特别昂贵,在小鬼子和欧美地界享有盛誉,二十一世纪的中国高档海鲜馆或者日料店也有这种鱼,一条鱼能卖出几十万的高价!
欧人民没听说过黑鲔鱼的名字,就给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子,然后说:“这鱼不能下网捕捞,鱼皮很脆,渔网一弄就碎了,最好钓鱼或者用鱼叉漂射。”
王忆听他这么一说,感觉更像是黑鲔鱼了,也就是著名的蓝鳍金枪鱼。
黑鲔鱼分南北两个系,其中北方黑鲔鱼在中国海域也有产出,但是近海很少,得去远海。
要是能捕捞到这鱼带去22年那也很有意思。
不止是钱的问题,还能帮助饭店打响名气。
不过今晚的主角是石头鱼。
李双水船上是四个人,他们四个下来的时候左右手各自提了两条石头鱼,一共送下来十几条。
这些石头鱼是真的丑,就像是——就像是一条鱼贴上了一层石头,嶙峋的怪石。
但王向红看到它们后却非常愉快,笑道:“好啊、好鱼啊,王老师这鱼好吃,肉质细嫩鲜美还没有什么细刺,嗯,不管是红烧还是清炖,都是异常的鲜美啊。”
李双水骄傲的说:“咱中医上说,是药三分毒,但这话反过来说,毒也是三分药,对不对?”
“所以这个石头鱼别看它很毒,可它也有药性,常食这种鱼能生津、润肺、强肾!”
一听强肾,王忆知道妥了。
必须得弄个五六七八条尝一尝了。
石头鱼一般人做不好,甚至寻常厨师都不擅长料理这鱼,天涯岛上最擅长料理石头鱼的是王祥雄,但三组长同志在主岛上班呢,得另找人来处理。
王向红让王忆去找一个叫王祥友的小老汉,他也很会处理石头鱼,这是他家家传的本事,什么毒鱼毒蛇都能处理。
王忆把阴凉鱼送去山顶后洗了把手就去找王祥友。
王祥友是三组的,家在三组房屋的后头,位置比较高,家里人不多,就他们老两口。
这老两口年纪倒是不大,今年也就五十上下,说他们是‘老两口’是因为两人很显老态。
当然,人营养供应不足加上过于劳累就显老,像是22年城市里有些退休老人营养摄入充足又生活轻松舒适,他们七八十岁了还能风一样的跳广场舞。
更牛一些的是那些老富豪,比如钢铁侠马斯克他爹,76岁了跟35岁的继女又一起给马斯克弄出来个弟弟,当然也可以说是外甥,反正关系挺乱的,马斯克这个弟弟的妈是马斯克没有血缘的妹妹……
王祥友老两口跟马斯克家里恰好不一样,他们没有孩子。
本来老两口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可是70年两个孩子过年摇橹去走亲戚,碰上一阵恶浪两个孩子都没能回来!
这事对老两口打击很大,让他们两个迅速的苍老起来。
王忆过来的时候带上了两大包饼干,一包五斤两包十斤,都是山顶生产线重新包装过的东西。
里面一包是钙奶饼干一包是高热量甜饼干,很适合老人当早餐。
他到三组的时候看见了老两口,老两口正在外面凑一起聊着什么,看见王忆便急忙招手打招呼:
“王老师要去哪里?怎么都没太阳了你到我们这里来?小心冷啊。”
王忆笑道:“我过来找祥友大叔,大叔今天李家庄弄了几条石头鱼过来,你去给处理一下?”
他把饼干塞给老两口,老两口没过多客气,他们都知道王忆对队里人大方,送上门的东西从来不往后拿,所以就顺手接了过来。
当然王祥友嘴上还是客套两句:“王老师你说你,把咱自家的当外人了,你要做石头鱼你都不用亲自过来,你托人喊一声我就过去了,你咋还带东西过来?”
王忆笑道:“我还客气?自从回来咱队里,我可没有上你家门来过呢,这已经是很不客气了!”
“不过王老师你今天过来了还真是有必要。”王祥友的老婆尹桂兰压低声音说道。
王忆感兴趣的问道:“怎么回事?”
尹桂兰无奈的说:“怎么回事?是我娘家一个外甥过来了,不对,他已经来好些日子了。不行,我嘴拙,笨的跟棉裤腰一样,大友你跟王老师说道说道。”
王祥友也很无奈:“是这么个事,我们老两口没有孩子,这个王老师你是知道的。”
王忆点点头。
王祥友继续说:“我俩稀罕孩子,没有孩子以后吧,曾经寻思着从亲戚家里能不能过继一个过来。”
“可七几年不比六几年家家户户困难的吃不上饭,养不起孩子。”
“七几年的时候好歹都能吃上饭了,我亲戚家里没有愿意把孩子往外给的,我们两口子亲孩子啊,就老是去亲戚家看孩子,然后这些孩子里吧,我俩尤其疼我大姨子家的老幺。”
“可这个老幺,哎呀,小时候机灵听话又懂事,后面越大越不行了。”
“现在成大青年了,又高又壮实的,家里给他找了师傅跟着学打铁、学瓦工也学钢筋工,都是好活,学会了挣钱养家没问题,但他就是好吃懒做!”
王忆一听这话挺高兴:“呵,小伙子懂的不少。”
“是懂的不少,他不去干有啥用?”老两口挺无奈。
“然后是以前他家里条件比我家好,除了过年走亲戚他是三年五年的不上门来。”
“今年咱队里日子好了,有粮食有肉,我还能偶尔去门市部打两斤一毛烧解解馋,结果这小子他就赖在我门上了!”
尹桂兰补充道:“霜降那天来的,霜降是几?九月初八,今天都十月十六了,一个多月了,他来一个多月了!”
王祥友苦恼的说:“起初他过来了,我俩还挺高兴的,是不是?亲戚上门了,还是自己稀罕过好几年的大小子。”
“谁知道这小子来了不走了,还铁能吃,吃完了也不干活,回去就钻屋里猫起来,到了吃饭的时候再出来!”
小老头气的咬牙切齿了。
现在讲究艰苦奋斗,所以淳朴的农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种混吃混喝等死的废柴了。
王忆听着老两口的抱怨倒是听笑了。
这小子有点意思。
他是生错时代了,如果生在22年的时代他可以去当三和大神,在82年的时代可不成,现在人民群众都争先恐后的要为国家建设做贡献呢。
看着他笑了起来,老两口挺期待的问他:“王老师,你是不是有法子赶走他了?”
王忆问道:“你俩想要赶走他?那你们直接说嘛……”
“唉,说了有屁用。”王祥友当场颓然叹气,“我是软的硬的都说过了,先是暗示他回家但他混不吝的当听不懂我话外音。”
“后面我说软的让他回去,他就一个劲的说没亲够我俩不肯走,我们两口子起初一听这话还挺高兴的,咱老百姓活一辈子图什么?不就图个家人健康、感情和睦?”
“但慢慢的我看出来了,这小子不是亲我们两口子,他是亲队里的好日子啊!”
“就拿上次娃娃考完试吃肥猪肉那回事吧,我家里打了一碗猪肉回来,你说他拿着筷子抢着吃猪肉,半碗猪肉我们老两口就吃了两块肉皮!”
尹桂兰笑道:“还别说,那肉皮炖的香嗷。”
王祥友无语的看着自家婆娘。
你他么是猪皮糊了脑瓜子,脑浆子成油水了吧?现在是说肉皮炖的香不香的时候吗?
结果他们激动之下嗓门大了一些,屋子里便响起一个欣喜的声音:“二姨、姨父啊,今晚又吃肉吗?有肉皮吃吗?”
一个青年随后推门出来了。
青年二十来岁,披着件破破烂烂的厚中山装,脚上趿拉着双老布鞋,鞋子后面都踩塌了,走起路来拖拖拉拉,真是将农村无赖汉的形象演的好。
他满脸期待的出门看见了王忆。
愣了愣。
又回去了。
他认识王忆,然后误会了王忆出现的原因,还以为是两个亲戚请来队里很有威信的王老师来赶他走。
王祥友和尹桂兰也有这样想法!
他们早就想把王向红或者王忆这种大能人请过来帮忙赶人了,可是老两口是老想法,家丑不可外扬,今天不是王忆赶上了,他们俩还不太好意思把这事说出来。
主要是怕传出去让人听了当笑话。
老两口可要面子了,死要面子活受罪那种要面子。
尹桂兰看着外甥对王忆畏之如虎,便面色一喜,赶紧拽了王忆一把低声说:“王老师你帮个忙吧,正好你来了,待会你啥也不用说,你皱着眉头就行了。”
“对,我俩刚才在外面商量了个招对付他,这个招能行,恰好王老师你来了,这样这个招就更好使了。”王祥友跃跃欲试的说。
王忆茫然又懵逼,说:“行,你们来整吧。”
“整?啥意思?”
“干!弄!办!”
“哦噢,整整整,赶紧整!”
尹桂兰领着王忆进门,他们家是岛上随处可见的老海草房,建起年头不短了,恐怕王祥友都是在这房子里长大的。
这种房子没有吊顶的,屋顶露出了檩条和干海草,上面结着蜘蛛网,王忆感觉跺跺脚屋顶就能震一震,然后把灰尘草渣震下来。
除了屋顶现在房子里面收拾的还挺好,墙上贴了一圈的报纸,挂着灯、有新餐桌餐椅,一张四方三斗柜上还放了收音机,老两口卧室敞开了门,里面是炉子。
尹桂兰的小外甥朱有才就在守着炉子烤豆子,看见王忆他们进来还主动招呼:“王老师,过来一起吃几个豆子?你们队里黄豆真好吃,烤了嘎嘣脆!”
王祥友心疼的咧咧嘴。
这些黄豆是他买了用水泡一泡准备煮了配上点酸辣萝卜条做个咸水黄豆来下酒的!
王忆客气的摆摆手。
尹桂兰板着脸说:“有才,你先别吃了,王老师今天过来有别的事。嗯,什么事呢?就是我丢了、就是家里丢了五十块钱!”
朱有才吃惊的问:“呀,二姨,你家里还有五十块钱呢?前几天我姨父不是说家里掏空底了吗?不是一分钱都没有了吗?”
老两口实在性子,不会撒谎,让外甥一反问直接尴尬了。
王忆淡然的接上话:“队里这不是要买煤吗?家家户户除了照旧分一百斤煤,还需要自己买一些,你姨家里没钱了,去我门市部借了五十块。”
“对对,刚借回来,没了!”尹桂兰急忙说。
朱有才更吃惊了,说道:“让人给偷了?不是,二姨还有姨父你们看我之前说啥来着?我说咱王家人都是好人、都是老实人,可现在天天不少外队人上门来看电视。”
“你说那些人是什么来头?有些咱都不知道,怕就是小偷小摸上来了!我前面就叮嘱你们把家里值钱物件还有钱都收好,你说你们咋就不听我的?”
苦口婆心,火急火燎。
小老弟倒是把俩长辈给训了一通。
尹桂兰被他劈头盖脸的一顿批评给批评的尴尬了,她是真的嘴拙,一下子又不会说了。
王祥友也指望不上,直接蹲在门口抽他的旱烟袋去了!
王忆明白了。
难怪这小子在老两口家里住了一个多月都没被赶走,老两口就不是能赶人的料。
他直接自己上手,说道:“你这话还真是说到点子上了,桂兰婶子跟我说,她是把钱藏起来了,然后你不是天天呆在家里吗?”
“他们就想,家里天天有人,钱又藏的隐蔽,这不可能让外人偷走嘛!”
朱有才疑惑的说:“王老师你说的有道理,我天天在家,家里要是进来小偷小摸了我不可能不知道,这应该不是外人偷走的!”
“对啊!”尹桂兰高兴的说。
然后她看到朱有才把疑惑的目光放到了王祥友身上。
然后她就懵了:外甥你啥意思?
正在闷头抽烟的王祥友听见屋里没声音了就抬头看,一抬头看见朱有才在怀疑的盯着自己。
他顿时也懵了,说:“你们看我干啥啊?我、我还能偷自己家的钱?”
朱有才安慰他说道:“二姨夫你别紧张,没人说是你偷的,咱家里人都知道你老实,你干不了偷钱这样的事。”
“但我是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就是可能你凑巧、不小心把那五十块钱装身上或者说借出去或者说放了个别的地方……”
“你你你小子少给我在这里扒瞎!”王祥友气急败坏的打断他的话,“我现在怀疑是你偷了钱!不对,是王老师怀疑,对不对啊王老师?”
王忆还没有说话,朱有才激动的跳了起来:“二姨、姨父、王老师,你们怀疑我偷了钱?”
“那我冤枉了,我真冤枉了,我朱有才好吃懒做,可手脚干净,从小到大没有偷过任何东西!”
“不信咱报警,要不然咱翻箱倒柜的找!你们放心,钱找回来之前我不会走的,我不会离开这个屋半步!我一定要用事实洗刷我的清白,五十块是大钱啊,这五十块一天没找出来那我一天就不走,一年没找出来我一年就不走!”
王忆当场就笑了。
这小子很机灵。
鬼机灵鬼机灵的!
老两口太老实、太实在了,他们玩心眼肯定玩不过朱有才这个人。
此时老两口傻眼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尹桂兰一听自家小外甥说‘一年找不到钱就一年不走’当场慌了,她急忙在卧室里头开始翻箱倒柜。
她也不说话,没头没脑的就开始翻找,以至于王忆起初都没有反应过来她要干嘛。
等她反应过来后再想给尹桂兰使眼色就来不及了,小老太婆从箱子夹层里翻出个手绢,解开手绢一看,里面是一小卷的大团结。
见此她就笑道:“哎呀,这钱没丢呀、没让人偷了呀?原来是我换地方了,我把这事给弄忘了!”
王忆看着她那堪比杨天宝的演技,真的挺于心不忍的。
朱有才这小子太孙子了,这是欺负老实人啊!
尹桂兰两口子这种老实人看起来有些蠢,但一个生产队能安安稳稳、顺利发展真就靠有这些人做压舱石。
他们是老黄牛,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队集体说怎么干他们就怎么干,队集体说往哪走,他们就往哪里走!
队集体要保护这些人。
朱有才那不是一般的机灵,看见这些钱后松了口气,说道:“二姨你说你,太大意了啊,以后做事可得仔细、上心,老这么粗心大意那可不行。”
“那个家里有钱的话,要不然咱今晚去门市部割两斤肉、打两斤酒?”
王祥友一听这话直接上火了,怒极攻心用烟袋杆子指着小外甥一个劲的‘你你你你你你’,‘你’不出来!
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媳妇套不着流氓,这家伙流氓没套着,媳妇却让人家给搞大肚子了,上哪说理去?
还好王忆在这里。
他沉稳的笑道:“桂兰婶子,有才同志的话说得对,以后做事可得小心,不能大意。”
“这样钱找回来了就好,是个好事,该庆祝庆祝,这样你去门市部割两斤猪肉也打两斤酒吧,那个买两把鸡蛋回来,再买点粉条粉皮子之类的,冲着五十块钱去买,今晚做个猪肉炖粉条庆祝庆祝!”
尹桂兰两口子彻底傻了。
王老师你咋回事?
你咋临阵倒戈了?
打不过就加入啊?
王忆又跟王祥友说:“祥友大叔你跟我走,咱先去处理一下石头鱼,等你收拾完了家里正好能吃饭,你回来吃顿热乎的好饭、喝点热乎的小酒,多舒坦?”
“走!”
他直接带着老两口出门。
朱有才本能的感觉王忆妥协的有问题。
可猪肉炖粉条馋人,让他顾不上思索只顾得上吞口水:“二姨,多割点肥肉,我爱吃肥肉片子,香呢!”
尹桂兰心急又心疼,手里捏着钱都打哆嗦了。【妙】 【书】 【斋】 【妙书斋】
王忆出门后重她笑道:“行了婶子,钱收起来,放心的割肉、放心的打酒,到时候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多买点,就照着五十块钱买,然后你不用出钱,你跟大国说一声,我说的,你今晚买东西不用出钱。”
尹桂兰疑惑的看着他,一时之间闹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避孕药。
王忆笑道:“哎呀你就听我的,待会照着五十块钱买、放心大胆的买,不用出钱,买回来好好做一顿饭,今晚好好吃好好喝……”
“你请我们家的吗?这可不行,我俩不能收你东西了。”王祥友小心翼翼的问。
王忆说道:“不是我请的,是你们家这个小外甥请的……”
“那、那你白搭。”尹桂兰急忙说道,“王老师他没有钱,身上顶多有个三毛五毛的,还是前些日子刚来我给他钱让他去门市部买东西时候他自己克扣的。”
王忆笑道:“让我卖个关子,不过《闪闪的红星》你们俩看过不少遍吧?”
王祥友说:“那肯定了,我看过六遍,第一次在县里放的时候我就摇橹去看了。”
王忆说道:“红军队伍来到柳溪镇,打土豪分田地,赶走了恶霸地主胡汉三。”
“但后来红军被迫转移,撤离根据地。胡汉三又重新回到了柳溪,并向人民群众反攻倒算——他当时说了什么话?”
王祥友笑道:“说的是那个、那个,父老乡亲呀,我胡汉三回来了,正如今柳溪还是我胡汉三的天下。谁拿了我的什么给我送回来,谁吃了我的什么给我吐出来,有人欠我的帐那得一笔一笔慢慢算!”
王忆点点头:“开始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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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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