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姨这边提供的信息有限,沈睿几人也没在她身上继续审问。
几人上楼去了杨梅跳下来的位置,站在天台上往下看,虽只有三层半,可到底也是能够摔死人的高度,有些眩晕。
沈睿走到正蹲在地上勘测痕迹的勘测科同僚身边:“有其他痕迹吗?”
“没,挺干净好辨认的。”勘测科的同事说道:“就只有脚印,通过鞋印的长度和鞋印底部的痕迹判断,坠落的时候,天台应该是只有死者一人。”
天台风吹日晒干裂出很多痕,水泥地板的表面上有很多灰层,而勘测科同僚拍下来的痕迹图,在他们上去之前,楼顶就只有杨梅在。
“真的是自杀?”李兵兵询问。
沈睿点头:“从目前的痕迹看,跳下去的这瞬间,能够排除是其他人动手。但是,在推测上,我们并不排除她有可能受到其他因素的干扰而自杀,例如……”
“被威胁。下了药物之类……”
李兵兵点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的兄弟们把杨梅的尸体打包进裹尸袋运走的过程,皱着眉头,见勘测科的同僚离开后,他对周元他们说:“太巧合了,太巧反而觉得就是故意的,有人故意让杨梅自杀给我们看呢。”
“你也能看出来?”沈睿轻笑,拍了掌李冰冰的手臂,道:“待会去看看杨梅到底留了什么遗书。不过老李,我们还有一个关键人物没有回来呢,那老保安还下落不明。”
李兵兵点点头,表示早就让弟兄们去追踪他的下落。他说:“我们之前判断这老保安就是我们要找的前养老院的管事人郑权对吧?”
沈睿点头:“是这样没错,是他的概率占了百分之九十,但凡事讲究证据,要确认是不是真的是他,还得找到他。”
“同一天杨梅和他都外出,然后玩失踪。唯一不同的是,杨梅目前已经回来自己结束了自己的命,你们觉得拿老保安还活着的概率高不?”这是目前李兵兵心里所担心的事,要郑权也没了,这后山里的那些尸体就更难知道真相了。
沈睿摇头,表示自己也猜不出这个概率问题。
三人无言,下楼去,小白见他们下来,将杨梅的遗书拿给他们看。
遗书是用一张从笔记本上撕出来的纸,上面用黑色的圆珠笔写了一篇文字:
我是天海福利院的院长杨梅,下面开始都是我的真心和诚意,请原谅我。
我去福利院工作了快要十七个年头了。
孩子衣赖我,信任我。
可是我嘎了他们的真心和身体,是一个禽兽不如的人。
心里贪欲村村欲动,为了获得钱财,将孩子送入地狱了。
他们是天使救赎了的心灵,我不得好死。
因果业报存在人类的身上,我做了这种事,自杀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对不起。
不要原谅我。
不要原谅做坏事的坏人。
坏人就应该下地狱,不要试图感化他们。
杨梅绝笔。
看完这遗书,三人都纷纷皱起了眉头,怎么都觉得这篇遗书很奇怪。
李兵兵发表自己的读书见解:“我觉得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篇正经的遗书,正常人写遗书会这样写吗?起码我不会这样写。”
看起来像是在写诗一样,都要选择死了,为什么还要如此诗情画意?
“你写毛的遗书?想不开你得找我聊聊,别死,自杀是最蠢的方式。”沈睿半开玩笑地踢了李兵兵一脚,才把话题给转了回来,说道:“而且这遗书错别字很多啊。蠢蠢欲动还写成了村村,还有上面那句嘎了他们的真心?这什么意思?伤了他们的心的意思?你们滨海这边的方言?”
李兵兵摇头,表示这边没有这种方言。
一直沉默没说话的周元,拿着那张遗书看了许久。
“阿元,有问题?”沈睿问道。
周元点点头,让沈睿拿着遗书,他掏出手机打开了记事本编辑功能:
2去,3衣,4嘎,5村,6救,7人
周元说:“这篇遗书确实很奇怪,杨梅并不是一个没文化的人,她学历挺高,所以不应该出现满篇都是错别字的情况,只有一种情况,她故意写错字。这是她在死亡的那一刻,应该是她能够想到的最简单的传达自己需求的方式了。”
“去衣嘎洼村救人?”
李兵兵将周元写出来的那几个字顺一块儿念了出来,这地方也是他们最近才关注到的地方,能如此连贯的拼凑出这句话,一定不是随便组合。
“318国道靠边境的那个高海拔的衣嘎洼村?”
“唉,我们之前也准备过去那边看看,真就那么巧合?”
“看目前的字面情况,很大概率就是那地方。”周元点点头,但他表示,目前这遗书上的问题,大家先不要告知出去,他用着只有三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知道的人越多,情况就越复杂。遗书的事,就先拦着不要上报。”
李兵兵眼眸微沉,压低声音看着周元:“周队,你是怀疑我们队里有眼线?”
看透不说透,周元并没有回答。
但大家心里都有明镜。
收队回去,李兵兵继续派人在天海福利院里监看,也派了手下去调查杨梅外出当天的行程路线,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张大姨被叫去警局里重新录一份更严谨的口供。
回程的路上,周元收到了闫枭的电话。他之前拜托闫枭调查下当年滨海市澳头村的冬天电暖事件,现在闫枭给他发来他调查出来的信息。
“我利用关系网调查了下,当年这事一开始闹的时候还有点水花,主要是当年有记者敢给他们报道这事件。我把能找到的当年的报纸给拍了,发你手机,你先看看。”闫枭说完,周元就听到微信传来“滴滴”的接收到信息的声音。
他打开信息窗口看,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容百。
这名字他在林阳的笔记本看到过,而他们目前得到的有关前供电局局长曾荣贪污电暖的消息,也是从这名记者处得到。
如此看来,这人很关键。
闫枭就把他调查到有关澳头村的消息给发了过来。要看的文字不太多,他都做了归类出来:澳头村是一个贫农村,国家对于这些村子是具有帮扶政策,会下发资金来补贴他们的生存和发展。
滨海的冬天,尤其靠边境地带,寒冷程度能够冻死人。因此当年澳头村的政府有申请冬天的电暖补助,用来维持人们的供暖生活需求。
当年到了应该下发的通知的时候,村民并没有得到通知,都以为申请这帮扶政策不成功……
与此同时,因为澳头村很多村民都是在国有的纺织厂和钢铁厂工作,但当年因为经济动荡,所以大幅裁员。因此很多工人都被迫下岗。
常年在这些炼钢单位工作的工人,身体大多数都有职业毛病,需要钱来治疗。而国有到位的工人离职一般都会有补贴,但上头并没有办法下来。
又到冬天了,于是工人便开始闹起来,拉横幅说要单位发工人补贴。记者容百去调查这事,发现国家帮扶政策给澳头村下发了很大一笔资金,用于供暖。
记者容百告知澳头村的村民,于是村民开始举报政府。政府迫不得已,才处理这电暖事件……
应该是知道周元看得差不多了,闫枭说:“根据我调查,确实是有拨动资金给澳头村提供电暖。但是,资金杯水车薪并不多。大头部分应该被多方蚕食了。”
“除了曾荣,你还能查出来有什么人碰过这一笔钱吗?”周元询问。
国家拨动下来的资金,不是想要吞下去就能吞下去的。滨海不是曾荣一个供电局局长的天下,所以他这事能够被裹了下来,一定有很多方权利都被挟持在这关系网里,而他如果想要为澳头村的村民申述,就必须把资金去向的证据链给拉出来弄清楚……
不然大家都有一张嘴,话人人都会说。
而资金账才是最有力的证据。
闫枭“嗯”了一声,沉声道,“阿元,我调查了下,当年这事闹的不好看,能被压下来,我相信你也知道背后有什么势力了。尹方德,你有联系过吗?”
听到这名字,周元先是有些迷茫,片刻后有些愣住,蹙眉没说话。
坐在他旁边的沈睿悄悄测过脸看了他的一眼,脸色并不好看。
闫枭听到手机没动静,“还在听吗?”
“嗯。”周元说道:“他有联系过我,有问题吗?”
闫枭声音再次压低,因为知道周元的旁边有人在,他说:“他这些年,连升了几级。目前不知道你有没有看新闻,半年前,他升为滨海市的副市长了。”
“听说了。”周元说道,“我家老爷子给我打电话说过这事。”
“我不知道你以前有没有调查过他,目前我调查的情况就是,十七年前,他一开始是曾荣的秘书,后来升职成了澳头村和附近几个村合并出来的小镇的书记……”
周元有些诧异,“你是说澳头村的书记?”
“对。我把他的履历给你发下,我手头这份相对详细。”说着,闫枭那边安静了下,片刻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发你手机了,你看看。”
“滴滴”声响起来。
周元滑动手机,看到闫枭给自己发的文档资料。
点开。
引入眼帘的便是尹方德的资料。
他快速往下翻阅,他的履历,可谓是仕途一片坦途。
曾荣曾是尹方德的领导,后被调去澳头村当书书记……这关系网一连接,他觉得心里藏着迷雾的一层厚厚的灰玻璃开始破裂。
尹方德是曾荣的秘书,后来被调去澳头村那一带当书记。
扶贫政策需要向国家提交资料来申请,尹方德上交了。
而国家也拨发了资金下来。
但,澳头村的村民并不知情。
……这并不代表,身为书记的尹方德不知情。
目前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尹方德和曾荣是互利互助的关系。
毕竟从他的履历看,在曾荣贪污电暖事件一年不到,尹方德又升职了。
调去了滨海另一个更大一点的城镇当副镇长。
但滨海市的供电局长和一个小镇的书记,在事情被闹大后,不可能拦得住如此大的事件。周元问:“除了他,还有什么人?”
“我根据调查的事推测,当时在滨海有身份有钱的大官儿和大商人,大概率都有份。”闫枭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严肃,“阿元,这事越往下查,其实心里明白,这不是查不查得到的问题了,这是还能不能查的问题。”
说到这里,闫枭再次把声音给压下去,轻声说:“……牵扯太广了,放下?”
沉默了好一会,周元缓缓开口:“做梦。”
“……”闫枭早就知道这个答案,只不过是想要尝试去劝他几句。反倒是听到他说的那两个字,忽然笑了起来。语气一改之前的严肃,变得轻柔了些。
“知道了,知道了。”他笑了笑,“我把可能有联系的名单给你。你看过后,给我指令,我再继续追查下去。”
挂上了电话,周元低头滑动手机,看了一眼闫枭刚发过来的名单。
沈睿看他脸色不太好,“有新的信息?”
“嗯。”周元应道,可他并没打算现在就和他说,“回去我和你说。”
沈睿点头。
车子疾驰在路上。
期间李兵兵接到了电话,透过后视镜看眼后座的两人,说道:“小毛毛来电话说调查了下容百这个记者。确实有这个人,十六七年是滨海日报就职,确实是有留过一些信息。不过小毛毛根据当时留下的信息去调查,发现早就人去楼空了,而且当年的报社也不是什么机关单位,所以也没有强制把就职人员的档案留档十几年那么久……”
“意思是查不到这人还活没活着?”沈睿问道。
李兵兵透过后视镜瞄了他一眼,“还活没活着这个还没查到,不过小毛毛联系了报社的老社长,那老社长说当年是他把容百给招回来的,当时报社聚餐的时候拍过照片,能帮我们翻一翻看,照片还在不在。”
“不过想要得到消息估计得明后天,老社长去了儿子家看孙子去了,得明天才能回家去翻照片,到时候他发我再告知你们。”
沈睿:“……哦。”那你这消息来的好似一点用处都没有啊。
“看你表情好像一脸不乐意啊。除此之外还有消息呢。”要不是开着车,李兵兵都想要甩他一掌过去,他说:“小毛毛调查这事情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点。”
容百在报道了澳头电暖事件后,也参与了报道小河村这三村收购的事件。
滨海项目的凶杀案,他也有连续的报道。
“不仅如此,在这之后,这叫容百的记者,似乎也参与了报道青州的皇朝会所报道。”李兵兵沉下声说道,“这些事件都挺棘手,但这记者却偏偏都沾上了,尤其是青州皇朝那事,也被报道了,我觉得要不是巧合,就是这名记者特意去关注了这些事件,才能进行精准报道。”
“在这之后呢?”周元忽然开口,“这人还有其他报道吗?”
李兵兵摇头:“得到的信息是,在电暖事件不久后,容百好像得罪人了,所以就被炒。后来似乎去了一家小报社对滨海项目和小河村的事件进行报道。小毛毛查了下当时那家报社的注册资料,注册人竟然就是这记者本人。”
沈睿有些好奇:“他在滨海日报社给辞退后,干脆自己自立门户?有钱?”
“听着是有钱,不过从他的老社长那里得知,容百去他那里就职的时候,看着不像有钱人,穿着有点破旧。”李兵兵说道,“不过人不可貌相,谁规定有钱人不能装穷呢,就好像我整天穿得人模狗样的,实际上不过是个穷逼。”
“……”沈睿被李兵兵这话给逗乐了,嘴角勾了起来,他说:“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啊。不过,他注册的报社,还在吗?当年除了出过滨海凶案这些新闻,还出过什么新闻报道,能查出来吗?”
李兵兵知道沈睿会问这事情,“报社在皇朝会所出事的报道后,好像就早不在了。我已经叫兄弟尽可能把这小报社出过的新闻给查一查,但因为距离现在的时间有些长远,还需要一些时间。”
车子还在行驶,期间周元一直埋头看手机和编辑手机的内容。
过了不久,李兵兵拐了个弯,进了一条小路。
天色已晚,黑幕降下,世界变得黑布隆冬。
小路的路灯没几盏,隔着老远一段距离才有一盏灯亮着微微的光。
“……这地方还真是狗都不拉屎之地啊,静得让人心慌。”李兵兵打开远光灯,将前路给照得通明。
小路是一条环山小道,四周都是野草林子,头一次来这儿的李兵兵打起精神看着前方的路,这种时候,他最怕最后半路蹦出个生物出来。
“查的时候知道这地方偏僻安静,我倒是没想到会那么偏僻和安静。”李兵兵嘴里嘟囔着,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两人,见有人在陪着自己行夜路,这才稍安心,“晚上让我自己一个人过来,说实话,我腿肚子也会慌。”
听着五大三粗的李兵兵说这些话,沈睿被他逗乐了。
在警校里,李兵兵是出了名的粗神经,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没想到这上岗就业这些年,胆子缩水了。
他笑了起来:“怕鬼啊?”
“……比起怕鬼,我更怕忽然冒一个人出来。”李兵兵翻了个白眼,“不过这地方我听以前的前辈说过,还有些人住,但现在我对这话抱着怀疑态度。”
穿过了小路,李兵兵将车子停在了村口。
还没下车,就被眼前的黑给煞得忍不住皱起眉头。
真……没人了?
不是说,还有几户人家住着吗?
“把手电筒带上。”李兵兵又折回头去车里将日常备用的照明工具给捎上。打开电筒,射程不错的灯光,一下子打向了十多米外的地方。
把村子,重新亮了起来。
走到沈睿他们身边,三人齐向前方走去。李兵兵张嘴说道:“我们好像不应该挑着时间过来这里,黑布隆冬的,我看找个鬼都比找人……”
话还没说利索,目光所触之处忽闪进一个人影。
……我草。
那人就站在电筒照出来的光里。
静静地看着沈睿他们几人。
“是人吗?”李兵兵忽然扯开嗓子喊了一声。
沈睿:“……”
周元:“……我看挺像人。”
隔着一段距离相望的那人,从外形看那男人应该有六十多岁了,穿着一件军色大衣,拧着眉头盯着他们看:“你们是谁?为什么会来我们村子?”
村子很偏僻,也没什么名气,所以不值得别人过来探险探奇。
这大半夜会有人过来,也一定不会偶然。
确定是人无误,李兵兵悬起来的心这才放下。他拍拍沈睿的手臂,手里打着电筒迈着大步子往那男人的方向走去,“大哥,我们是滨海市局的警察,来这里是想要像这里的村民打听一件事。”
说着他已经走到了男人面前,掏出自己的证件给人看,说道:“大哥,你是这澳头村的村民吗?这村子现在还有多少户人口在居住?”
戒备心并没因此放下,那男人上下打量了沈睿他们好一阵,似乎看他们外表不像是偷鸡摸狗、黑心黑肺之人。这才张开口说:“我是这村的村长。”
那男人是澳头村的村长,刘进民。
也是目前这村子里仅余几户人家的领头人。
跟着刘进民往村子里走,一路上黑乎乎一片,路过的很多屋子都是黑灯瞎火的状态,侧头去看,可以发现这些房子都破旧不已,想是多年没人居住。
李兵兵心里有点发憷。
这地方怎么看都像是电影里那种用来拍恐怖片的荒村,如果不是确定这儿是真的有人在住,他只会觉得自己此刻是在撞邪,是鬼在带路。
“大哥,那些房子都没人住了?”沈睿开口问男人。
“嗯,空了很多年了,人没了,房子当然没人住。”刘进民头也不回地说道。这地方他常年走动早就熟得闭眼都能走回家,绕了一个弯,终于在拐角处的一条路看到前方有屋子里亮着微弱的灯光了。
在他们近前后,屋子里的狗便开始嚎叫。
推开了一道老式木门,门轴因为年老失修,发出“吱呀吱呀”让人酸掉牙的声音。刘进民朝院子里的狗沉声骂了句,就领着三人进屋了。
“警官,这大晚上你们过来,就只是为了做人口调查?”
刘进民给他们都倒了杯水,说:“喝水吧。警官,这村子目前就剩下八个人口,一共五户人,我家就我和我狗一起住着。”
房子很破烂,是上了年岁的瓦砖房。
昏黄的灯光照出了屋内的萧条和破旧,家具只有日常吃饭用的小桌子,和目前他们几人坐着的手工小板凳,以及搁在屋最深处的那张铁架床。
周元问:“大哥,你在这村子住了多少年了?当了多少年村长?”
“我从小就是在这村子里长大的,我现在六十八岁,住了有六十八年了吧。”刘进民告诉周元他们,“当村长有三十个年头了。”
“那你知道尹方德这人吗?”周元轻轻地开口,“他曾经是澳头村和邻边几个小村政府的书记。”
沈睿和李兵兵并没听过尹方德这名字,听到周元问出来,两人都有些诧异,面面相觑,相顾无言都看着他,等他给自己答案。
刘进民听到尹方德这名字,原本还算和善的脸一下子就皱了起来,眼神露着怒意,抬眸瞪着周元,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一度:“你们是那家伙派来的?”
那家伙?
很明显,认识这人。
但也很明显,对此人抱着浓厚的敌意和愤怒。
“大哥,你不用对我们如此警惕,我们这次前来是来调查当年澳头村的工人补贴和电暖下发事件,希望你能帮我们解答这些问题。”
与刘进民相对而坐,周元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说:“我们知道,当年国家拨发给你们的电暖资金被吞走了,这次过来,我们就想要调查细节。”
“都过去了十七年多了,真的还会有人调查这事?”刘进民自嘲的笑了笑,并不相信周元他们的话。可也不妨碍他对这事的消极和怒意,“当年这事都没人敢查,现在村里人都死的差不多了,说要查这事,我怎么觉得是笑话?”
村子原本有一千多户的人口,在当年算是一个热闹的村子。
这村子大部分人都是国有单位里的钢铁厂和矿厂里的工人。但当年因为国有单位改革,很大一部分工人被迫下岗。
国有单位的员工,尤其是钢铁厂的员工,本身就因为工种的原因,容易患上职业病。国家都会在员工下岗后,给予一笔下岗生活费作为过渡期。
但当年这笔下岗费用迟迟没得下发下来。
又因为到了冬天了,很多村民没钱治病,蜗在家里挨冻受饿。
那个冬天,很多村民因为受冻而引起自身基础病症,死了。
刘进民说:“当年我们闹得挺大的,都有记者来给我们出头报道了。可还不是不了了之,这过去那么多年了,我看新闻,尹方德都成了市长了,还有人敢调查他?警官,你确定你不是来开玩笑?”
沈睿和李兵兵默默地掏出手机,搜索尹方德的信息。
“尹方德当年作为镇政府的书记,他知道国家下拨了电暖扶贫金吗?”
刘进民嗤笑一声:“我们村的国家扶贫政策是他和我一起进行弄的资料和申报。期间我们一起对每户人家进行人员家庭情况的记录和这村子的工作和农作物情况,做好材料,由尹方德上发上去,才有资格评审够不够的上扶贫的资格。”
当年因工人大幅下岗潮,整个村子都变得不好过,常常食不果腹,于是就拉起了横幅去政府,要让他们下发工人补贴金。
“我们在抗议举报,有记者过来帮我们忙。期间有一件事是我们没预料到的,记者帮我们调查的时候,发现国家有给我们下拨扶贫资金。”
说起当年的事,刘进民依旧那么愤愤不平,似乎人与人之间,有着难以拨开的隔阂……
“本来应该是雪中送炭的一笔钱,让我们在大冬天悬起来的心,能够放下的。可上面不仅没有下发,还说已经下发了。”刘进民咬牙切齿地说道:“当时我去找尹方德,尹方德说让我们先把要工人补贴的事停下来别再闹,上面的单位才会给我们下发扶贫金……”
听到这里,沈睿他们也听出来问题了。
他皱眉问道:“工人补贴没拿到,扶贫的资金也没下发?”
刘进民看着他,点头,眸里都是恨意。
“当时我们闹得火热,再坚持一下,我相信总会有人来管。可尹方德让我们消停才会给我们发补贴……是我没考虑好,被人骗了。”
当时他们要工人补贴的事没乘胜追击搞好,停着等国家帮扶资金下发。可时间拖了一下,不但没有下发,他们之前的反抗和举报,也成了无用功了。
当时的报纸写着政府已经安置好下岗工人,给他们颁发了该有的补贴。
“就那一点钱,够用吗?打发乞丐吗?”说到这一生最让自己难受和挫败的事,刘进民胸口不住起伏,因怒火气息都在发喘:“后面我们知道被晃了,又再次维权,但后面再做狗尾巴续貂的事,已经没什么作用了。反而是再次反抗和举报就成了不好的事,当时有舆论报道,说我们贪得无厌,还想继续拿。”
“可我们拿了吗?”
“拿够了吗?”
“那本就应该是我们辛苦劳动的血汗钱啊!”
“我们不求扶贫资金下发,只求他们能当个人,给我们发下岗补贴啊,就只是拿回我们本应该的东西,为什么都那么难?”
“就像是我们做了天大的坏事,在攻击我们呢?”
“那些钱可是我们能不能撑过冬天,能不能治病,能不能让家人不挨饿的血汗钱啊……他们知道什么啊?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骂我们!”
“我们,错了吗?”
刘进民红着眼,满腔的怨世不公,一声声敲击着在场的人的心。
周元坚定地看着他,说:“你们没错。”
人,是血汗之躯,脆弱不堪。
谣言是铁甲战车,常常战无不胜。
而他,是愚蠢的领头人,把人给领到了崖边,却无计可施……
愤怒和悔恨交集纵横了刘进民的后半生,痛且无能。
听着这些事,沈睿他们都一脸严肃。心里暗骂那尹方德当真是玩心计的一把好手,把澳头村的人给耍得团团转。
最后他自己高升,只留下这村里的满目疮痍和人去楼空的萧条。
在村子里待了没多久,该了解的事情也已经了解了,三人准备离开。
但刘进民拦住了周元,说道:“你的样子很像一个故人……”
“你有亲人叫做周禹吗?”刘进民问道。
周元愣了下,点点头:“他是我爸。”
这回轮到刘进民笑了,虽然聊了许久,但一直没有放下来的戒备心,在这一刻终于完全卸下来了。他拍拍周元的肩膀,说:“当年我们能要得到那一点补贴,全靠周先生他。”
“什么意思?”周元发现自己对于周禹的事真的一点都不了解。
刘进民说:“当年记者将你父亲带来了村里。他手里似乎掌握了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成为了谈话的筹码,让那边的势力,给我们下发了一部分的补贴。”
“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周元询问。
刘进民摇头,但他表示:“那记者应该知道,如果你们能找到那记者,可能会获得更多的信息。”
“那名记者叫做容百吗?”
刘进民点点头。
周禹和容百认识?
“你见过那记者吗?”周元问道。
他掏出手机问刘进民要了电话。
刘进民点头说道:“见过,他来我们村子里很多次了。”
“那你有他的照片吗?”周元询问。
刘进民摇头,表示当年并没有合照的习惯,不过如果见到他,一定能认出来他,他说:“那记者长相挺好认。”
一时半会说出不清楚,周元询问:“你会用微信吗?”
在一个半封闭的村子里生活了那么久,很多上了年纪的人根本不知道这种通信方式的存在,所以他特意问了句。
没想到刘进民点头表示有,“我孙子在外面打工,他以前教过我用。”
既然能用,那沟通就方便了。
“你想到什么,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加我微信给我发信息也行。”
离开了澳头村,三人就直接回了酒店。
李兵兵觉得回自己家,还要开车很久,耽误自己歇会,就死皮赖脸不走了。
“周队,尹方德这人都能被扒拉进这事……你是从什么角度里查到的?”李兵兵还是一脸疑惑,瘫在沙发上,昂着头闭上眼向周元发出自己的疑惑。
周元低头在看手机上的信息,回他:“我让我一个朋友帮我查。”
说着他忽然抬头,看着李兵兵。
李兵兵见他没了声音,睁开眼看向他位置,发现周元正看着自己。
他挑挑眉:“周队,你这是什么表情?”
“李队长,我实话和你说,目前我这里得到的信息是,要查下去,会涉及很大的麻烦,如果你想要退出止损,可以现在退出。”周元严肃地说道。
一起共事了挺长一段时间了,李兵兵见周元这态度,被气乐了。
他板了板自己的身子,双手撑着大腿,目光灼灼看着周元,“开玩笑?”
一句话,表明了自己态度。
“什么情况?”沈睿知道水深,但见周元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会提前给大家伙打预防针,在他旁边坐下,“阿元,我们大家先交换信息?”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把长风投资是沈国栋出资的公司这事和他们说。
这是重要的一个环节。
而他也清楚,周元手里也握了很多他们还没来得及调查到的信息。
想要让案子明了,就需要组合信息。
周元没意见。
他把从闫枭那里得到的信息,以及记者和周禹认识的都说了出来。
李兵兵听到后,嘴巴半天都忘了给闭上。
刚周元让他及时止损,确实是在为他着想。
想到这里,李兵兵头一次觉得周元是个贴心的好伙伴,站起来就想过去抱他……却被沈睿一把摁住了头,推回了原座位去了。
“你干嘛?周队如此为我考虑,我感动得想要抱抱他不行啊?”
沈睿甩了一个眼刀过去,冷哼了声,干脆利落回他:“滚。”
“情况我都和你说了,我们如果要查下去,可能面对的事没那么简单了。”周元继续重复这话,“你现在退出这局,还来得及。”
李兵兵嘴角斜勾,轻笑出声:“我如果怕这些,我还当个毛的警察。”
指着桌上沈睿根据目前情况做出来的线索,李兵兵说:“我可以这样理解吗?十七年前的事,就是现在这些事的导火线。而当年,尹方德,也就是现在的副市长,和供电局局长曾荣他们极有可能是一伙。”
白云是曾荣的未婚妻,又是曾荣推荐去的养老院当的监事。
李兵兵说:“这样一分析,曾荣和养老院也有关系的概率很大,那今天从福利院的后山挖出来的白骨,我是不是可以大胆推测,四舍五入和他也有关系?”
白云去酆都大帝庙后,火灾死亡。曾荣匆匆将她掩埋,没做过多的追究。
“说实话,之前在林阳那里看到这信息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未婚妻呢,而且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的未婚妻,为什么想要息事宁人?”
作为一个局外探索的人,李兵兵尽可能充当一个优秀的证据链反推手。一个好的警察,需要有大胆合格的想象力,才能全局推理案情的细枝末节出来。
他说:“让白云死亡的那场燃烧酆都大帝庙的火,和曾荣有关?”
“会不会是曾荣的政敌做的?”
沈睿摇头,“如果是政敌做的,那曾荣只会把握机会,打击敌人。而他并没有,从目前酆都大帝庙大火事件里得到的所有信息来看,以及从马前辈那里获得的信息,曾荣可是什么都没做,而且直接认证出现在酆都大帝庙里的女尸就是白云本人。因此,当时很有可能是曾荣就知道白云就在寺庙里。”
“这有两种推测,一是白云去寺庙前告知过他。二是曾荣跟踪白云知道她去了庙里。两种都有可能,但其实我更偏向于第二种。”
说着沈睿看向周元,“阿元,你认为呢?”
“嗯,从白云出事就匆忙下葬,我觉得第二种可能性大。”周元说道:“一个正常的婚配关系,不说情深似海爱的你死我不活,也不应该是这种处理态度。”
“从后面的白云没死却没再出现,侧面作证,这个可能性很大。”
周元将左手大拇指摁在右手中指上,手指关节发出“咔哒”一声。他疾笔在桌上的本子上画线索条,说道:“白云出事后半年多快一年曾荣才出事,所以你们认为,白云为什么不回来寻找自己的未婚夫帮忙?”
李兵兵觉得这感情方面太让人迷惑,但他虽然单身狗一只,也明白曾荣和白云这关系像纸糊出来的,用手一捅,就破开。
“周队,白云隐姓埋名,像极了在装死躲曾荣。我胆子肥了点,大胆想象下,白云的死,会不会是曾荣派人干的,不然从酆都大帝庙出事后的行为来看,曾荣的行为确实让人觉得迷惑。”
李兵兵顿了顿,接着说道:“在曾荣出事前,差不多有一年时间,白云可以出现在他面前,可白云并没有这样做。不过有一个问题,如果是忌惮曾荣,在曾荣出事后的十多年里,她为什么也是不出现?”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三人心里各自都有答案,但都不约而同在心里组织最为合理的表达方式。
而打破这沉默的第一人是沈睿,他说:“曾荣的哥曾龙还没有死呢。”
在林阳的那本笔记本里记载的事,曾龙可是在318国道那边能够出入自如,单纯是一名商人的话,他还没那种能耐。目前能解释的是,曾荣在的时候,把关系网给拉紧密了,即使他不在,这一层权和利的关系网只是暂时破了一个洞,很快就会有新的人来填上这洞口……
“有没有可能,白云手里有曾荣他们的犯罪证据。而这证据关系到整个关系网的存在安危,所以曾荣才会对自己的未婚妻下手?”李兵兵挠了挠头发,靠在沙发上,眼睛有些发亮,看着周元他们,继续说道:“就目前天海福利院的事来说,老保安如果真的是郑权,那他们这一盘棋下的可真的很大。后山的白骨从小六六他们的尸检报告来说,极有可能是陈年老骨,还很大概率就是养老院里死的那些流浪汉和老人……”
“杨梅是郑权的交接人,养老院改朝换代成了福利院,从收留老人变成收留小孩,除了年纪上的不同,程序上也并没什么差异。而郑权也一直在福利院里伪装隐藏起来,我不相信杨梅不知道。”
“反而让我觉得杨梅就是傀儡,郑权的傀儡。”
当年白云可是曾荣安排进养老院的监事,大概率就和郑权是认识。
周元想到了一件事,刘进民说,周禹的手里有一份东西,就是这东西成为了谈判的筹码才能从上面获得一部分的补贴。
而周禹以前也在养老院里当义工,从林阳那处得到的照片看,周禹和以前的养老院应该是一种“熟悉”的关系。
而白云作为监事,与周禹认识并熟悉的可能性也很大。
他说:“白云死之前,来过流芳寺找过我,隔着一道门,她当时说过一句话,她知道周禹是怎么死的。”
李兵兵连忙问:“谁干的?”
“没说,只是让我开门,当时那种情况,我不可能给她开门。”周元淡淡地说道,“不过在这里,白云应该和周禹在养老院的时候,关系挺熟悉的。”
“刘进民说,当年他们能够要到一点补偿款,是周禹帮的忙。周禹手里有一份东西作为谈判筹码。”
周元说着,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在澳头村贪污事件那个时间段,周禹掌握了一些东西,但那东西可能不全,所以去和曾荣他们谈判,只能要到一部分的补贴。因此这东西有威胁,但也不是置之死地的那种威胁。”
周元继续说道:“但后来有人对他下手,证明周禹他手里握了更多的证据,而这证据,对他们来说,很危险需要拔出。”
他在心里思考了下。当年的澳头村事件后,就是滨海开发项目事件了、酆都大帝火灾事件,在这之后,就是青州的皇朝会所火灾死亡事件。
周元还记得当年周禹接到了警局的电话去认领他朋友谢海临的尸体,并从那里带回来一个黑色的签筒。
来自酆都大帝的签筒。
在这之后半年里,周禹就很忙,常常不着家。
“那神秘人给的那张周禹在后山拍的照片,时间是在他被杀死前的一个月……”周元轻声说道:“在这之前,周禹应该去过酆都大帝庙,还有其他地方调查过,这样看来,后山的尸体是怎么出现,为什么会出现是很重要的一环。”
大家觉得这个推理很有道理。
李兵兵赶紧给小六六发信息,督促他要仔细的观察那些后山的尸骨。
消息发出去后,李兵兵又问道:“如果猜测正确,那白云会不会也是因为发现了养老院的秘密,所以才会出事?”
白云没在,这问题本身就不可能有完美的答案。
但沈睿拿起了笔,在本子上又勾勾画画,片刻后纸上出现了人和事件的线索环。他说:“白云出事是和养老院有关还是和澳头电暖贪污事件有关,我们暂时不得而知,但应该都是和曾荣有关。可曾荣死亡后,白云依旧不敢出现,那么曾荣背后一定还有权利在威胁着她的存在。”
“这就好比一群人合作起来做了坏事,坏事可能不止一件。而这些坏事被人发现后,那群人就会坐立不安。只要一日发现人没死,那群人里的任何人都会为了避免出事,选择杀死那发现秘密的人。”
沈睿眼睛微眯,看着周元问:“白云的死,是那些人所为?”
周元没回应。
房间再次陷入了沉默,呼吸声尤在耳边响起。
等了许久,李兵兵见沈睿他们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就张嘴说道:“别沉默啊,继续讨论。既然涉及的人很多,难道我们要逐个去调查,这样范围太广,很容易抓不住重点,还打草惊蛇呢。”
周元叹了口气,说:“目前,我们只需要先找到郑权。他很重要。”
郑权是目前所有关系链里,唯一“三栖”存在的人物。
前养老院的院长。
——他知道十六七年前,养老院老人大幅度死亡的原因,以及背后的那些大手。
如今的福利院的伪装起来的保安。
——在曾龙出事后,养老院的结束,收养孩童为主的福利院模式正式启动。那些被窗口选中的“孩子”,是去哪儿?背后又换了什么大手。
还有,以及那藏着说不透的酆都大帝庙。
周元看着李兵兵,缓声说道:“李队长,之前就和你说过,去调查下酆都大帝庙还俗的孩子目前还在不在的真实情况。以及天海福利院被收养的孩童的后续。你,能尽快安排你下属去调查吗?”
“我已经让小毛毛他们去查了,要实地走访,所以慢了点。”李兵兵说道,“不过应该不会等太久,有消息我就立刻通知你们。”
“在天海福利院的洗澡房的“窗口”选人的那些人,也得麻烦你帮忙查一查是什么人。”周元说道,然后看向沈睿:“阿睿,你有什么线索需要补充?”
话题转到自己这边,沈睿见李兵兵和周元都看着自己,从口袋摸出了个糖果,想了想又放回去。他脸色凝重地说道:“林阳笔记本和马前辈提到的长风投资有限公司,是沈国栋的公司。”
李兵兵下意识问道:“沈国栋是谁?”
沈睿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老子。”
……这下轮到李兵兵有些呆滞。
长风投资有限公司,在目前掌握到的线索里,还不清楚占了什么位置。但从出场的概率来是说,这公司如果不是后头的资本,就是知情那一环的角色。
以前李兵兵知道沈睿家庭条件很富裕,目前来看,妥妥的顶端里的富二代。
李兵兵问他:“这……滨海开发项目长风有限公司也是有入资的。当年案子发生后,虽然警方也在追查,但背后的资本似乎不想闹大,有小道消息,他们拿了很多钱出来给死者……你有没有向你爸打听下,当年什么情况?”
他觉得既然沈睿的爸爸也是当年那项目的资本,那么从他那边打听,或许能够得到更多的信息量出来。
可沈睿沉着张脸,一脸严肃,他说:“他什么都没和我说,我们的关系和陌生人比起来可能就只是多了一份血缘关系。”
李兵兵:“……哦。”
豪门的情感真波折啊。
“不过我拜托人帮我查一些事情去了,可能对于案子有帮助。”沈睿又说。
在这之后,房间里的气氛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夜已深,一天的奔波,沈睿见大家暂时没更多的想法,就提议让大家先歇一歇,等明天再做打算。
跟酒店服务员要了一床被子,让李兵兵打地铺去。
李兵兵看着沈睿钻进了床里,挑挑眉反抗:“酒店这床那么大,我觉得三个人也是完全没问题的,翻身都绰绰有余。”
“是有余,你多余。”沈睿把被子拉起来,凑到周元旁边。
李兵兵尝试着上床去,却被沈睿给一脚给踹了下床:“李兵兵你说说你都要三十了,你这只狗怎么就不懂得开窍。这床你能上?”
李兵兵摸了摸摔疼的屁股,炸了起来:“你能上,我为什么不能上?”
“……他是我的人,我当然能上。你上个毛线啊。”说着沈睿都觉得胸口的气血开始翻涌了,恨不得跳起来将李兵兵打包走人。他说:“你要睡床上,可以找其他人一起睡,反正你就不能蹭我们的床,要不要脸啊!”
李兵兵:“……”心里只觉得沈睿在排外。
难道滨海市局和青州市局……就要那么泾渭分明吗?
长夜漫漫,李兵兵怕挨揍也不敢再反抗,地铺一铺,沾被就睡着了。
第二日,三人一大早就赶回去市局里。
市局里气压有些低,法医小六六熬了几宿,面容憔悴地移动到李兵兵跟前,把他来到角落里,压低声音说:“队长,后山挖出来的那些白骨,我们做了骨龄测量,那些人死的时候,都是上了些年纪的。而且从泥土的微生物测定,在地下确实有至少十六七年了。”
李兵兵点点头,把这消息告诉了沈睿他们。
可话还没说多几句,小白就跑过来,对李兵兵说:“老大,局长今天一大早就赶过来了,他叫你现在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有说什么事吗?”李兵兵的男儿第六感有些不对劲。拉住小白询问:“他早上过来有和你们说过什么吗?”
小白连忙凑到李兵兵跟前,压低声音说道:“好像听说问了天海福利院的事。还……还和小毛毛打听你最近调查什么东西。老大,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末了,他又凑到跟前说:“老大,局长脸色好像不太好,黑云密布。”
李兵兵皱着眉头,对于这局长“脸色不太好”这事想不透。
咋不好呢?
谁惹他呢?
“阿睿,我去一趟局长办公室啊。”李兵兵拍拍站旁边的沈睿肩膀,“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先和小六六还要小毛毛他们对接下,我去去就回。”
沈睿和周元跟着小六六去了法医解剖室。
小六六把后山那些尸体的资料递给他们看,“你们看看。从骨头的颜色看,死之前应该是有药物中毒的迹象,而且应该是慢性的,浸染还是有点明显。”
沈睿问道:“长期的?”
“嗯,应该是长期且连续不断的试药,没有给排药的周期。”小六六说道。
他给沈睿他们解释,虽然试药这事听起来违法。但正规的大药厂和医药研究机构都会有试药的实验。但是这些人都会进行正规的登记和体检才会要上。
而且试药一般三到五个月只能试一次。ωWW.miaoshuzhai.net
只要接了这个药厂的试药订单,这几个月里,正常来说,就不能再接其他药物的试药实验了,这是方便为了看药物的效果,也是为了给时间试药人用正常的代谢将药物给排出体外,避免药物的叠加,造成人体死亡事件。
否则就是非法试药。
虽然是在解剖室,他自己的主场,但小六六说话还是颇为小心。
他压低声音对沈睿他们说:“这……天海福利院以前,不会是试药窟吧?”
沈睿挑眉看着他,有些不解:“为什么这样说?”
“从骨头判断啊,这快要二十具的骸骨,情况都是差不多这样。在基数相对庞大的情况下,我认为集体试药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
小六六又把声音给压低,“而且我之前和你们说过吧。这些骸骨的颈部都处于骨折断开的情况。这情况除了上吊会有可能造成,还有一种方式。”
说着小六六将沈睿他们领导另一个放模型的房间,指着一具平躺的人体骸骨,拉着他的头,说:“两人分工,一人固定或者拉扯下半身,一人拉扯头颈部,用力一扯,头颈部就会很容易断开,毕竟颈椎骨挺脆弱的。”
似乎怕周元他们听不太懂,小六六又解释了一下:“这样做有好处,就是颈椎骨断开,不会从外表看到勒痕,别人也不会怀疑是吊死这些情况。”
听到这些,沈睿皱起眉头。
够残忍的。
小六六还想说话,但沈睿的手机响起来,是张国全的来电。
“张局的电话,我出去听听。”对周元打声招呼后,沈睿就出去接电话了。
解剖室里只剩下周元和小六六。
小六六想到了一件事,“周队长,我想起一件事,当年开养老院的时候,在滨海还是挺火热的。因为那时候这种机构很少,所以讨论度挺高,然后我就记得当时好像有很多企业和医疗机构就趁机打起了公益活动在养老院上。”
“好像现在的菊花药业当年也给赞助了公益了。”
小六六说:“听说当年的菊花药业是有定期给他们做体检和派发家庭医生的。因此我觉得可以找他们要要当年那些老人的身体素质体检报告,如果他们没有丢资料的话,也许能发现问题。”
当年养老院也和菊花药业有联系?
小六六又绕到了办公桌上,拿出了一份新的尸检报告给周元。
“周队长,这是那福利院院长杨梅的尸检报告。从尸检情况看,确实可以判断为高坠。”小六六说道:“我们也解剖了她的胃部,发现她死亡之前应该是有吃过东西,从胃部里的食物来看,她死亡之前应该是有和别人吃过饭局。”
周元看着尸检报告里胃部食物报告,有鱼肉类、车厘子和牛肉还有红酒提取物……
“食物有点像典型的饭局里可能会吃上的东西。而从消法的程度看,在杨梅死之前七八个小时候内,她应该有过饭局。”
死亡时间是凌晨六点前,所以在前一天晚上的九点到十点左右,她可能和某些人见过面,吃过饭。
周元正思考问题,就见沈睿黑着脸走了进来。
脸色不佳,小六六见自己这边已经没更多的信息传给他们了,就先出去了。
周元拧着眉头看着沈睿,问他:“张局说什么了?”
“让我们现在收拾收拾东西回青州去,青州那边会另外调动其他组接洽白云的事,让我们回去负责另一起案子。”沈睿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这句话,“看来是沈国栋在他耳边吹了耳边风了。”
周元沉默了下,“你先冷静下。”
“……你怎么想?”沈睿深吸口气,定定地看着周元。
周元并没看他,低头似是在思考问题,一会儿后,他轻声说:“阿睿,你先回去见一下张局。”
沈睿蹙起眉头,“我先回去?什么意思?”
知道他会炸起来,但这种情况,他其实也意料到了,他伸手拉住他衣摆,“阿睿,你先冷静下。原本我就想让你先回青州帮我处理一件事,这件事对于目前我们所调查的事很重要。刚好张局开口,你就借着这机先会回去。”
“不行。”
沈睿一口回绝,他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留在这边,“不说目前我们手上的案子我不会就此放弃,即使放弃,我也不可能一个人先回去。”
周元还想和他商议几句,但李兵兵从外面气势汹汹地走进来了。
很明显,李兵兵的情况也不比沈睿好,脸黑的像抹了渐变的颜料,一会儿黑一会铁青,着实有趣。他深吸口气,没等沈睿他们问情况,就先开了口:“刘文良这家伙,想让其他人接手这案子!”
如果说青州张国全那边有沈国栋在吹耳边风,那滨海这边的刘文良忽然让李兵兵别继续接手这案子,本身就很诡异。
沈睿压低声音问:“给的理由是什么?”
“说另一个案子更棘手让我去查,我一听就是普通的情杀案,棘手个毛毛球啊,情妇都抓到了,接着走流程就可以了。”李兵兵一肚子火。
不过他想到了件事,把声音压下,“刘文良说让我给柳浪交接这个案子。柳浪我的师弟,他以前很喜欢粘着我,所以即使交接过去,我也能从他那边撬开我想要知道的信息。”
说完,他也才反应过来沈睿和周元脸色也不太好看,挑了挑眉头,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脸色怎么也不乐观?在我离开的这点时间里,有事?”
沈睿把张国全要把他们给调回青州的事说了出来。
李兵兵一听又炸了,“他们这是沟通好的了在耍我们?你们现在准备回去?”
“暂时不回,还有事情要搞清楚。”沈睿冷声说道:“倒是之前让你查的事情,都有消息了吗?”
趁着还有权利在手,李兵兵赶紧给小毛毛打电话,让他们把走访领养孩童家庭的回馈信息,以及郑权下落的调查发过来。
“那老保安我们调查了下,从监控查不到本人的情况看,他是从后门出去。那个路段拍不到他的身影。再这之后也有很多车在那边来来往往。不过,我们还在继续查。”李兵兵说道:“对了,我们调取了以前很长一段时间的监控画面,根据人像识别,可以确定那老保安确实是郑权。”
“哎呀,这老家伙,隐藏的够可以的啊!”
“至于那些被领养的孩童,确实有点问题。”李兵兵看着兄弟发过来的信息,眉头都拧了起来,他掀起眼皮子认真说道:“目前走访了五家,都有点问题。我们拿着照片过去,有三户人家说把孩子送去了外地读书,但让他们公布具体的就读地点和班级名称,倒是支支吾吾答不出来。还有两户人家,表示这些孩子过来后不久,不习惯就自己跑了……”
“借口很牵强,但他们却用了。”
李兵兵表示:“所以我很怀疑,他们是虚假领养。不然这些孩子呢?去哪儿了?一个这样没关系,但走访了五家都是这样,确实不可靠因数有点高。我让小毛毛把这些领养家庭给叫到警局里进行对他们进行审问,看看有没有新线索。”
周元把小六六给自己的的两份尸检报告递给李兵兵他们看,他说:“后山的那些骸骨确实都是十六七年前的产物。而且骸骨情况都呈现了药物慢性中毒。有一个很诡异的共同点,菊花药业在十六七年前就和养老院有资源合作关系。”
想到福利院的孩子也常年在菊花药业的赞助下进行体检,他就觉得不对劲。
“李队长,麻烦你调查菊花药业这些年的制药情况,再给一份更详细的资料。”周元顿了顿说:“还有,杨梅死亡之前应该去过饭局,时间点大概在晚上九点多到十点左右,你这边帮忙调查下,她去了什么地方吃饭,又是和谁吃饭。”
行动力一直很强的李兵兵,收到了指令就立刻让小毛毛他们调查杨梅的饭局情况。根据出行时被拍下来的监控进行位置推测,最后发现杨梅在市区的一家饭店里就餐过。
李兵兵立即让在附近的警员过去调取饭店的视频,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
“你们知道杨梅和谁吃饭吗?”
沈睿不喜欢卖关子,“快说。”
李兵兵一脸严肃地说道:“曾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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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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