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年这几天来精神一直也都挺紧张的,再加上好几个晚上休息都不太好,此时他的脸色已经看起来有几分蜡黄、难看,如果不能好好地休息一番,恐怕下一秒就要倒了。
虽然马丁宁也想留着陪堂弟床,但是此刻病房里的人已经挺多,护士特意来劝过,叫他们别留下这么多人,否则会影响病人的休息、医疗质量。
经过了几番商量,他们艰难地决定了,今晚由马向国和向东守在马华床前照顾,单静秋特地带着向东下楼买了两张折叠床,省得这两人晚上不能好好休息,总不能到时候好了一个,又病倒两个。
向东悄悄地把母亲拉了过来,刚刚马华的家人一来,他就看到曾年哥的眼神,不住地往马向国他们身后打量着,在听马丁宁说道,他们搭乘的是从h城来的最后一班车后,刚刚还带着些期盼光芒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当然,没一会曾年哥又灿烂地笑了起来,好像无事发生一样。
曾年是这些孩子中表现得最好的一个,如果单从外观上看,他除了同样很是瘦弱意外,和这些从西山学院里被解救出来的孩子精神状态很是不同,要知道那些个从学院里出来的孩子,时不时就出着神,自言自语着,若是有人来,下意识一哆嗦的样子,一看就不太对劲。而曾年虽然有些精神恍惚,但是看起来还在正常范围。
可向东知道,曾年哥其实不是这样的,也许是曾经一同被关在那些小小的宿舍里,甚至能听到每一分钟彼此的呼吸,他更能体会到曾年哥的心里不是像表面上流露出来的镇定自若。
其实他也是难过、害怕的,也和他们一样慢慢地变了个人,只是他已经学会了伪装自己、掩饰自己,强装坚强。
向东偷偷地在外头和妈妈说,要妈妈帮着安慰一下曾年哥。他现在有些下意识地依赖母亲,也很是相信妈妈能帮上忙。
当然,单静秋肯定是一口应下,只要是儿子提出的,她就没有拒绝的,更何况这要求也是一份好心。
夜色渐晚,单静秋带着曾年和马丁宁一起往县城里的旅馆那去,她事先已经电话预约好了三个单间,作为长辈,这时候正是她照顾小辈的时候,自然这些大头都是她来安排。
她远远地带着曾年走在马丁宁的身后,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县城由于这两天的抓捕活动,连往日里的小摊小贩都少了很多,在这个时间段,似乎城市都陷入了睡眠,只是这样静静地走着心也渐渐地变得宁静起来。
曾年忍不住,不停地往旁边打量着,单阿姨是舍友向东的妈妈,他听向东说了,单阿姨听说西山学院里对孩子不好,怎么想觉得心里不对劲,就瞒着他爸爸赶来了这里,把他接走。
曾年在西山学院里也算是一个小前辈,除了那些被改造好的毕业生,他见过能提前走的基本上都是因为得了病、急需要治疗,甚至是没了的,才能从这离开,否则哪怕是家长探视的时候,孩子再怎么哭诉,也不会把孩子往家里头带。
因为家长们在老师的劝诱下,认准了孩子们为了能跑出去变着法的撒谎,都只是装可怜罢了,就哪怕真有些伤,也是改造必然的结果,情有可原。
而向东正是这其中唯一的一个因为家里担心他在这吃了苦头,就把他提前接走的。而且向东和他们最不一样的一点是,他可是和父母提了要去打电子竞技,被定了网瘾往里头送的,这样还能出去,更是难得。
“单阿姨……”他说的话有些卡壳,“您……您为什么会想着把向东接出去呢?”
虽然曾年说的话挺小声,但单静秋也听到了耳朵里,她知道对方心里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解释了起来。
“一开始送东东进来,我也是自己心里没有想明白,以为这些是为了他好,才这么同意了,可是我哪里知道……知道这学院里头,是这样的,我心里纠结,听着人说这里过得不好,我看懂东东的照片,看他瘦了这么大一圈,实在是忍不了,按照东东爸爸的话,就是我慈母多败儿,看见儿子吃点苦头就不得劲,所以无论他爸爸怎么阻止,我还是背着他来学校接了东东。”
这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爱意和关怀让曾年忍不住羡慕。
“阿姨,在你们心里什么样才是坏孩子呢?”曾年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似乎和心里黑暗的自己越来越靠近,即将要融为一体,他眼神有些游移,“坏孩子就要送来西山学院改造吗?”
来了。
单静秋是看过那些从西山学院里被解救出来的孩子眼神的,他们眼神深处混在在一起的那些复杂情绪,里头有恐惧、有痛苦、有恨意、有绝望……大多都已经没了希望,像是被吞噬的月亮,渐渐地失去了光。
在很多时候即使在得到解救时,灵魂依旧无法获得解脱。
这些孩子正是如此,可能在很多人眼中,这下已经将孩子们从那深渊里拉了出来,却不知道他们此刻正脚踏在悬崖边,要是往后轻轻退上一步、或是一仰便会彻底跌落谷底。
而这时候,究竟是向孩子们伸出手,还是推他们一把,将会彻底改变他们的人生,这也是单静秋为何用黑客d的马甲要求政府准备认对孩子们进行心理干预。
因为她知道,这些孩子曾经、现在都在拼了命地向外呼喊着
“救救我。”
“阿年。”单静秋亲昵地叫着,身体依旧保持着小心翼翼的距离,因为她知道从西山学院那些残暴的教官们手底下出来的孩子,多少有些畏惧身体接触,适当的距离反而会让他们更有安全感。
“你看地上的影子。”她往下头指着。
曾年愣愣地看着单静秋指着的地方,有些不知所措:“影子……很长?”
她笑了:“阿姨不知道自己这个比喻会不会恰当,我觉得孩子就像是影子,你看明明都是从我们俩身上照射出来的,可是和灯靠近、和灯拉远了……白天、黑夜,影子好像总是不一样的,而不是和我们身体长得一模一样。”
他点了点头,但是没明白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大部分的父母,他们都希望孩子和他们想的一模一样,却从来不知道就像是人的影子一样,孩子是会变的、也几乎没有和想象中一模一样的时候。他们的想象大多有个壳子,就像这时候站在这里的我们,绕着我们画张图,父母便对照着这张图去要求影子要套进去,不能变大了、也不能变小了,但是可能吗?”
“说到这阿姨想举个例子,就像是阿姨我,小时候呢生在农村,阿姨我的爸妈呢,两个全是农村文盲,地里找食的农民出身,家里还生了好几个,阿姨作为小女儿就读到了小学毕业,因为初中离得远,要带午餐,家里供不起,我就早早回去帮工,像阿姨识字都是后来用手机,一点一点学的,以前几乎和文盲差不多了。那时候呢,我们结婚也没有自主的,都是父母看好了,然后给我们选一个合适的,相亲了没有什么大问题就要我们去过礼、准备结婚了。”单静秋也往前看着,她温和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声声入耳。
“听到了这里,你肯定会有些觉得阿姨的爸爸和妈妈就像是现在电视里出现的那种,拿女儿换彩礼,不肯对女儿好的坏爸妈吧?甚至是连个书不肯供孩子读。”
曾年抓了抓头,有些被戳破心思的害羞:“没有啦,阿姨。”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其实阿姨的爸爸和妈妈是很疼我的,这你可能想不到吧,在我们村子里,他们能看到的世界里头,有的人辛辛苦苦读了个高中毕业,花了好几个钱,也读不来大学,而那时候小学、初中毕业,就有的地方能找个临时的工作,就能开始给自己攒点钱了,他们也从来不知道外头还有很大的世界,其实在向东他爸爸带我出来之前,我也没有想过原来外面是这样的……”
“那么再讲到向东,其实在这次之前,起码在阿姨心里头,阿姨是认为向东说要去打什么电子竞技,根本是胡来的,对于我来说,我就觉得这些东西离我太远了,东东他就跟好好读书,以后读个研究生、博士,毕业出来跟着他爸爸,这不是很好嘛?可是一直到这次之后,我把东东送走了,我天天在家里翻来覆去的想着,我用手机去搜索,我发现的确有这样一种东西上粉丝还不少呢!那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也像我爸妈一样,因为自己的眼光不够、因为自己的自以为是,绑住了孩子呢?”
“阿姨说到这里的意思,是想告诉你,每个孩子都应当要有最基本的做人、要善良,只要能保持真诚的心、对人好,对自己好,阿姨想就是一个好孩子了。可让阿年你困惑的那种好孩子、坏孩子,其实就是爸爸妈妈们用自己的标准,为孩子画出的一个圈,在这个圈子里就是好的,出了圈子就是坏的。”
“阿姨想和你说,世界上没有天生会做父母的人,尤其是阿姨们这一辈,可能你们不能理解,我们以前出生在什么样的环境,每家好几个孩子,生活困苦,哪有什么教育?所谓的放羊,就是指的我们,每天把孩子丢出去撒欢跑,吃饭点就回来吃饭,若是要管,哪有什么讲道理的功夫?父母上工回来已经累得不行,也就是拿棍子抽一抽、粗话土话轮着来。那时候阿姨想读书,他们只觉得我犯傻、胡思乱想,让我回家是他们觉得对我来说,最实在、最靠谱的……”她说着说着也有些感慨。
“你会怪吗?”他忍不住问,即使知道有些冒昧。
“会啊,阿姨会怪。”她低着头笑了,看起来却有些伤感,“所以你知道这段日子来最让阿姨伤感的是什么吗??”
“什么?”曾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单阿姨。
单静秋说得沉重:“一直到那天,看着向东,阿姨发现,从小阿姨便这么被爸妈要求着,难过的过了过来,结果等自己大了,做妈妈了……却也成为了这样的坏爸妈,我打小就特别想念书,听了爸妈话之后偶尔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怨他们……可面对向东的梦想,我不也一模一样吗?”
“到现在,你问阿姨支不支持东东去打什么电子竞技,其实我心里还是做不了这个决定,毕竟什么游戏网络的离阿姨太远了,但是要是回到当年,阿姨是多希望爸爸和妈妈问我一句,你想念下去吗?你为什么要念下去?当然,那时候没有,可我不应该是那个什么都不了解,就对东东说不的妈妈……”
“我说这么多,不知道阿年你能明白阿姨的意思吗?做爸妈是没有人教的,最可怕的是像阿姨我这样,从来没有被爸妈尊重过,到了最后,却也从来不尊重我们的孩子……”【妙】 【书】 【斋】 【妙书斋】
曾年哑口无言,他恍惚了好一会,说的话有些飘忽:“……可是,可是也许不是不尊重呢?如果做得不符合爸妈的要求就被认为是错误的,认为应该改呢?”
单静秋是听向东说过曾年的故事的,她知道这孩子就是因为上了高中成绩下降,被家里人疑心是早恋才被送到了西山学院的。
她停住了脚步,面向着曾年,一字一句地说着:“阿年,那不是你的错……就像阿姨说的,爸爸和妈妈按照心里的想法为阿年画了一个圈,有一天发现你从圈子里出来之后,他们便觉得你错了,其实你从来没有错,没有人问过你为什么从圈子里出来、也没有人问过你想不想要这个圈子……”
她斟酌着,小心翼翼地说着,每一句话都异常的郑重:“父母是在后头鼓励着孩子往前走,而不是在背后逼着他走,你没有错……你也绝对不是应该被改造的,不管是你还是东东,或是你的同学们,大多数的你们都只是少了一个正确的引导和理解……而绝对不是什么改造!”
曾年突然笑着哭了:“可我不改,我就是错了的啊。”
单静秋轻轻地握住了男孩的手,没有靠得很近,只是这么罩住,试图给一些安定的感觉,她紧盯着男孩的眼:“如果有一天孩子错了,那么父母也会陪着孩子一起改,绝对不会把他们抛弃,就像父母总有一天会老、会病,我们也会生病的,到那一天,你们也不会抛弃我们的。”
“阿姨相信,父母之间的关系是彼此互相搀扶着往前走,在你们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我们扶着你们学步,等你们大了年轻气壮了,开始放手看着你们前行,待到我们老了,你们也会牵着我们的手,走到生命的尽头。”、
她说得认真:“阿年,阿姨只希望你能往远处看,眼前你所感受到的痛苦,阿姨看了也觉得很心疼,但是你要知道,人生的道路还有很长很长,如果你和阿姨一样,有共同的想法,阿姨也希望你在未来不要像阿姨一样,犯了错才知道后悔,知道痛苦。”
“就像阿姨对向东一样,阿姨也想对阿年你说,是爸爸妈妈们错了,不是你们错了。”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眼前这半大孩子的头,已经长得挺高还需要她轻轻踮脚才能拍到。
曾年低下了头,慢慢地蹲在了地上,然后嚎啕大哭,想把这段时间以来所有被封锁在心里的疼痛和挣扎哭光,想把自己内心的那些徘徊不安,对父母的纠结怨恨也一并哭个干净。
看着那蹲在地上哭得厉害的男孩,单静秋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她静静地站在男孩身边,希望今夜过去,这个在向东嘴里像是个大哥哥一样的“成熟”男孩,能真的长大,又不受到太多的伤害。
只希望他们的父母,能看一看,究竟这孩子有多好、有多优秀。
马丁宁早在刚刚两人停住脚步的时候就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等待着,她静静地看着那男孩从质问、疑惑到此刻痛哭的样子,默默地在心里祈祷着。
如果二伯父能像是单阿姨一样,学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抱抱堂弟,慢慢地陪着堂弟直到那巨大的伤口愈合,就好了。
路边的路灯洒下成片温暖的光,三个影子被拉得很长,远远地看似乎连在了一起。
……
马向东满额头都是豆大的汗水,他惊恐地睁大了眼从睡梦中惊醒,他正躺在儿子马华睡的病房里病床间的过道上,一张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正躺在对面昏迷着的儿子,他大口喘着气,却又努力压制住有些大的呼吸动静,生怕吵醒了还在睡的其他孩子。
他往另一头一看,天色此时还未全亮,窗外的天如同被蒙上了雾气的蓝色,显得有些阴郁,正如同他此刻阴霾的心情一般。
像是他这一辈的人,都很少做梦,只要一闭眼就是直接到了天亮,可昨天晚上他做的那个噩梦,让他到现在想起来依旧觉得不寒而栗。
昨天晚上,他成了小男孩小贝的机器人爸爸,男孩小贝个性异常的偏执,动不动就发脾气,而马向国也很是倔脾气,他非要和小贝对着干,他自己都数不清他听着那“世上只有好爸妈”的诡异歌声被分解了多少次,到现在啊,他还能想起那被一点点溶解干净的痛苦。
人还要为五斗米折腰呢,更何况是在那无穷无尽的梦境里头!马向国最后还是选择了和这破梦境妥协,毕竟谁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马向国再倔,这梦境明显不肯放过他他要和谁倔去。
他选择了做男孩“小贝”的好爸爸,要知道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单单要应付小贝那些莫名其妙的要求,就够马向国吃了,更别说他还得到父亲学校里上学,他自打经商后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读过书,背诵这些有的没的,难得不得了。
可这小贝不断为他选择了一堆高难度的课程,还要求他一定要考第一名,这要是不考第一名,他就能冲他破口大骂,可马向国就不是读书的料,怎么考怎么不好,小贝倒也只是骂骂,没有真为难他。
到了那天,他生日,小贝居然破天荒地好,还给他买了生日蛋糕,说要好好地为爸爸过个生日,这让有些吃软不吃硬的马向国不好意思了起来,可这饭还没开始吃,门铃就响了。
打开门的马向国一看,外面正是父母改造工厂的人,那时他很是奇怪,这父母改造工厂的人竟然没有把他制住,他们可是可以直接让机器人们僵化、失去移动能力的,可却任凭他往后跑。
既然能动,马向国肯定是要挣扎地,但是对方动作很快,抓住了他,他紧紧地伸出手抓住了门,努力不被带走,同时试图和小贝解释着,糊弄他先把自己留下,可是那小男孩竟笑着走了过来,一边说着:“爸爸,祝你生日快乐。”一边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在门口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拖上车。
直到被拖上车,远远地看着屋子的时候,马向国记忆深处中,那个自己的身影竟然和小贝合成了一个,那时他不就是这样,在儿子生日那天把他这么送走的吗?那时,他把儿子的手掰开的时候,他的心又是如何的呢?
在父母改造工厂的日子,是马向国人生遇到过最可怕的日子,这儿的教官几乎不把他当个人看,和一同进来的其他机器人相比,他尤为被恶劣对待,只要一句话不对,便是戒尺、脚踹、手打轮番上演,至于什么小黑屋、电击治疗,基本上也是三天两头,怎么逃也逃不过。
被关在那逼仄的小黑屋里,他忍不住反反复复地响起那时候侄女马丁宁播放给他看的视频……视频里,儿子被那教官的腿用尽全力地踹翻在地,被穿着皮鞋的那双腿用力地在身上碾压,镜头里只能看到那瘦弱的身体在被碾压时吃痛的抽动着,手指僵直又蜷缩、不断反复着。
只是回想,他都胃肠下意识翻涌,绞痛了起来,却敌不过心里的痛。
当时,他自以为对儿子的好,竟然是这样的吗?儿子是不是很痛、是不是很怨他……这么想着想着,他越发的绝望了起来,那一次又一次的电击就像没有个头,每次电到支撑不住,甚至想从头再来过的他,只是想着马华的名字,咬着牙苦苦支撑了下来。
他还有时间,他还能试着挽救、试着补偿,他不能在这里就这么轻易地倒下,反反复复地告诉着自己,便也这样一天撑过了一天。
一直到小贝老死之前,马向国已经算不清他被送去改造了几次,每次的理由是什么了……他只是反反复复地咬着牙,挺过一次又一次的改造。
比身体和精神更疲惫痛苦的,是他的心,只要想到马华躺在那的样子是拜他自己所赐,他便恨不得自己再多痛苦一些,他怨恨自己为什么永远这么高高在上,从不去关心儿子,尤其是在每一次痛苦,他反反复复地回想着当初和儿子的点滴……
明明他是听儿子说过的,儿子说他在学校过得一点也不开心,和同学也处不好、老师也处不好。
他是怎么说的?他依旧记得他摔了筷子,对儿子愤怒地吼着:“人家同学、老师那么多人好好地要欺负你干嘛,你自己反省反省,肯定是你让人家不开心了!”
他从来没有一次,站在儿子那边过,给儿子的永远都是质疑、批评、辱骂。
可脱去那些他最在意的成绩外壳,儿子不是一向孝顺父母、爷爷奶奶,和表姐们也相处得很好,放假时还去做义工,哪怕他说出在难听的话,儿子也没有顶过嘴……
可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些是好的,他只是觉得,儿子没用心学习、不认真、不上进,便能抹杀了他所有的好……
马向国痛彻心扉。
他从折叠床爬了起来,屋子里的其他人尚还在梦乡,病床头摆放着老式样的热水壶,里面装着昨晚马向国才打来的热水,他在一次性水杯里用矿泉水和开水兑好,小心翼翼地比好比例,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拿起棉签一点一点地抹在儿子有些干裂的嘴唇上,护士说了,儿子还在昏迷,可不能直接喂进去,否则可能会呛到。
马向国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脸庞,其实在很久以前,儿子第一次和他说学校里过得不开心的时候,便已经总是锁紧眉头、很少笑,他那时候却还怪儿子老是哭丧着一张脸,让一家人都不开心。
上回儿子生日的时候,他却把儿子送到了西山学院里,那时他甚至没同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才短短半个月不见……儿子竟然已经生生瘦了一圈,直到现在嘴角还有被人打伤留下的伤口。
马向国先是气极,恨不得去和那个教官好好地打一架,然后又沮丧地坐了回去,更应该被责怪、受到惩罚的其实是他啊。
他给睡着了的儿子整了整头发、病号服,要知道以前儿子也是很爱甩帅的,要是儿子知道自己这时候这么丑,肯定是要难过的。
他伸出手握住了儿子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在儿子的耳边小声念叨着:
“阿华,是爸爸太糟糕了,到现在才发现原来爸爸是个彻头彻尾的坏爸爸,从来也没有听阿华你说说话,爸爸想阿华应该很怪爸爸吧,谁让我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情。”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憋回了在眼角打转的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这下心痛得厉害,哪怕是在被改造时,他也没有掉下一滴泪水,可看着此刻躺在床上虚弱的儿子,所有的愧疚狼狈击中了他。
“你快点醒过来,然后骂骂爸爸,你看爸爸这么糟糕、这么坏,就得让阿华你好好骂骂,不然哪里能改呢?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路……爸爸只希望自己能改给你看,能向你证明,爸爸是真的想改了……”
“儿子,你快醒过来。”
他狼狈地说着,情绪有些激动,手掌捂在了自己的眼,他却没看到旁边病床上正躺着的马华眼角掉出了一滴眼泪,滑到枕上。
……
曾年能听到房间门口有人正在小心翼翼地敲着门,他昨夜回来,哭得有些累便直接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沉,他看了下时间,居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这一放松,他竟然直接睡到了中午。
自他被送到西山学院到现在,他已经很久没有在五点后起过床了。
他用力地揉了揉脸,总算清醒了一些,赶快踩着拖鞋走到了门口,不好意思让人久等。
是单阿姨吗?怎么不打房间内线电话来叫醒他呢?这样敲门万一他没能听到不是要被手给打痛吗?
有些不解的他随手拉开了门,门外正在敲门的人直接往里头踉跄了两步。
眼前的是一对夫妇,刚刚踉跄的是夫妇中的男人,背着个挺大的背包,眼睛有些发红,神色疲惫,而那女人则是用外套垫着在对面的地板上席地坐着。
这对夫妇是曾年闭着眼也能画出画像来的,正是他的父母。
“你们怎么来了……”他脱口而出,意识到这话有些歧义,忙打着补丁,“我的意思,是这么早,你们怎么就来了……”
曾年的家并不在他们所在省份的省城,由于位置有些偏,没有动车站,如果要到西山学院在的这县城来,必须得先做动车到省城的动车站、再搭乘动车到h城,做大巴到县城里才算完成旅程,可每天早上最早的动车也是七点左右才出发,动车一趟就要两个小时,父母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曾爸爸不知道手要往哪里放,站在那里很是局促不安,眼神飘来飘去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好一会才吞吞吐吐地说:“我和你妈,我们昨天晚上到动车站……没有……”
这话还没落下,就被刚从地上起来的曾妈妈狠狠地打了一下,她挤出笑脸,冲着儿子笑着说:“没有没有,听你爸这糊涂人乱说呢!我们早上五点多起床去的动车站,做的第一班车就来了,这才刚到没一会呢!”
此地无银三百两,听妈妈这么一说,曾年就明白了,他看着父母,有些不可置信:“你们昨晚在动车站睡了一晚?”怪不得,两个人的眼都赤红了。
妈妈嘴唇有些颤抖,好一会才说:“没事没事,爸妈没事……倒是你,年年,你身体咋样了?”说着说着眼泪就这么掉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生怕孩子躲,上下打量着,嘴里说个不停:“瘦了!瘦了好大一圈,你……你现在还好吗?还疼吗?”
曾年觉得昨天晚上的倾诉似乎把他的泪腺给打开了,他看着母亲小心翼翼地样子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应着:“不疼了,现在已经不疼了。”
曾妈妈抱住儿子哭了起来,她恨极了自己怎么能做出那样的决定,把孩子往这一丢就不管不顾,别说孩子恨不恨她了,她自知道以后好几次恨得几乎想把自己给撞死,如果她把年年害出了什么毛病,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曾爸爸的手抖得厉害,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曾年的脸旁,不敢往上摸,声音带着哽咽声:“年年,是爸爸不对、是爸爸不好,是爸爸没能好好对你……”
他慢慢地把脸凑了过去,贴到了父亲的手上,轻轻地蹭了蹭,他眨了眨眼,眼泪掉了出来,只是说着:“你们来接我回家了吗?”
曾爸爸掉着泪把儿子和妻子一起搂到了怀里,嘴里反反复复地说着:“是,对不起阿年,爸爸现在来接你回家了,爸爸来得太晚了,和爸爸一起回家吧,回咱们家去……”
是他们,来得太晚了,让儿子受了这么大的苦。
“好,我们一起回家,你们带我回家。”曾年的脸埋在父亲厚实的肩膀上,泪水直流,房门口这一家紧紧地抱在一起,哭做一团。
曾经也许更多的是怨、是不理解,可在家人出现的那瞬间,下意识还是需要一个拥抱、一份温暖,虽然心底已经留下了难以去除的疤痕。
每一颗受伤的心,都需要很多的时间才能愈合,要先小心翼翼地把它保护起来,再用无穷无尽的爱去填补。
这一天,许多曾经彷徨地、痛苦地小小心脏再次找到了曾经抛弃下它们的港湾,它们上了岸,左顾右盼着,生怕下一秒就再次被抛下,可只有在这港湾之上,它们才能真正的找回失去的安宁。
……
向东轻轻地敲响了妈妈的房门,他刚刚给妈妈发了信息,知道妈妈已经醒了。
马华刚刚在医生查房的时候突然能做出些反应,才没有一会,便醒了过来,引发病房里好一阵兵荒马乱。
向东眼见着马华和他爸爸一度只是这么对视着就很是尴尬,可好一会,原本以为要对骂几轮的他,愕然发现马华居然慢腾腾地把不怎灵活的脑袋靠到了正在给他整枕头的马向国手上。
他们父子两人互相这么看着,竟是又哭又笑了起来,马向国轻轻抱住儿子,已经只知道说对不起了,马华虚弱地笑着,似乎那些凝结了许久的戾气正在一点点地消散着,只是马华现在还很虚弱,需要在医院里再观察几天,才能看是否能回家。
而曾年哥也和曾家爸妈一起来了病房一趟,在这之前,向东从未见过曾年哥这么放松、自在的笑,他笑着对自己说,他要回家了。
向东只是给了曾年一个巨大的拥抱,轻轻地在他的耳边肯定地说道:“曾年哥,你会有好运的。”他坚信,像是曾年哥这样的人,一定会拥有幸福的人生。
而曾年最后只是笑着同他和马华摆了摆手,留了个联系方式,便陪着他有些蹒跚的父母一同往病房外一步一步地走,每一步都带着巨大的勇气、试着去接纳新生活的无所畏惧。
从今天一大早,第一班大巴开始发车开始,医院便也来了一批一批的家长,病房里、病房外均是有泪水、有痛苦、有挣扎、有愧疚,它们交织在一起却慢慢地发酵成名为互相拯救的果实,一对对父母孩子互相舔舐了伤口后,搀扶着彼此慢慢地往外头走。
向东想,也许,这正是一个新的开始。
而他在告别了曾年哥和马华之后,向东打算回旅店那头和妈妈一起说说话,毕竟这也是此刻他最安心的地方了,有句话说得好,吾心安处是吾乡,此刻妈妈在的地方,就像他的家一样。
刚敲了门没一会,向东被妈妈热情地迎了进去,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妈妈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单静秋打量着孩子,笑眯眯地便丢出了一个问题:“东东,你之前和妈妈说你以后想要做电子竞技是吗?这是你的梦想是吗?”
向东愣愣地点了点头,但是很快真挚地同妈妈说道:“是的妈妈,这确实是我的梦想,我也已经认真的考虑过了,我也有相应的规划……”他想要好好地同妈妈再次说说他的规划。
单静秋不等儿子说完,迅速地从身后的包中抽出了两台笔记本电脑,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拿了向念祖在家里头那台没什么材料的笔记本电脑的原因,就等着现在呢!她在心底暗暗一笑。
“妈妈想要好好地了解一下东东你的梦想,你来这边,把你玩的这个游戏在两台电脑上下载一下,趁下载的时候教妈妈怎么玩,然后妈妈和你一起玩几次,也算是体验一下。”她说得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听到这话的向东心中是震惊的,毕竟在他看来,妈妈可能也就适合玩玩什么斗地主、麻将之类的游戏,这种竞技游戏,和妈妈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了,不过他心底的小快乐也忍不住生根发芽,妈妈肯主动了解对她来说十万八千里远的游戏,只是为了他,这样的事情让他的心被填满了。
他在两台电脑上都选择了下载,找妈妈借来手机,点开了网上的视频,并根据同妈妈认真地讲解了起来。
玩游戏这种事情需要点天赋,而且不只是天赋,还需要手速、思考,他和妈妈的水平到时候肯定差得有点多,他得好好地让一让妈妈,一边解释着,他一边神游天外,毕竟要怎么样展现出技术、又不让完全不会玩的菜鸟妈妈输得不太难看,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向东表示,有时候要输比要赢难得多。
他对母亲讲解游戏起来分外地耐心,从按键到游戏中的角色、技能、战略,没一点都讲得细致,刚好游戏下载的是时间也比较长,他在心里默默地安排好了相应的剧本,连等一下要如何不露痕迹地让妈妈打到他两下,到时候要如何夸奖妈妈都做好了准备,他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为自己的完备考虑感到满意。
二十分钟后。
看着眼前随着游戏角色死亡再次灰掉的屏幕,向东对自己的游戏技巧产生了深切的怀疑,究竟是他太过狂妄自大、高估自己的能力,还是他这自以为很厉害的游戏天赋就是从妈妈那里继承而来的,并且他还没能继承到妈妈的全部天赋?
“儿子,咱们不是说好了看谁先死五次吗?你快来呀!”在电脑那头打得认真的单静秋开心地同儿子招呼了一下,游戏里儿子玩的角色已经复活了,怎么还不上线,已经打得入神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儿子撇嘴委屈的神色。
心比刚刚死去的角色还要灰暗的向东操纵着游戏的英雄以龟速走上了线,才刚没一会,刷刷两下,他的屏幕再次迅速地变成了灰色。
他看着自己的亲妈妈跃跃欲试地操纵着她刚上手的紫色英雄在他的“尸体”上跳着嘲讽的舞蹈,同时电脑上大声地播放出英雄的台词:“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嗯,简直是嘲讽指数max。
向东面无表情地看着此时很是开心的亲妈,他,一个堂堂的最强王者选手,被职业选手多次夸赞,却被妈妈打得死了又死。
原来他错了,其实想要输也挺容易的哦。
难道他是不需要面子的吗?委屈的向东心里的小人已经默默地画起了圈圈。
作者有话要说:喂,妖妖灵吗?为什么今天阿花还是写不完这个故事,一个三百六十度爆哭
喂,妖妖灵吗?为什么阿花的小天使们都不说他们想要看什么?一个一百八十度跳海
喂,妖二零吗?为什么阿花的小天使每天留言评论撒花灌溉营养液丢霸王那么可爱,快拯救一下阿花的小天使中毒症!
日常感谢大家,挥挥手,有新故事的建议要告诉阿花这样就可以尽量先写大家都喜欢的故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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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小说app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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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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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爱阅小说app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小说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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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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