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鬼民吓得不轻,赶忙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都回去。”冥王瞪了判官和母夜叉一眼,尤其是母夜叉,冥王就差把她拎起来扔进忘川河了。
母夜叉也瞧出了冥王眼底的怒火,自知是自己多事才坏了事,赶忙灰溜溜的跑了。
等到人都走完了,鬼市上只剩下三个人,原本的热闹被冷寂疏离代替,无端增了些许萧瑟。
阿善寒着眼眸说道:“叶迦言,你把我当什么了?想要的时候就留着,不想要的时候就扔掉?”
冥王转了身,抬步走远了些,把地方空出来给了两个人,自己则像是放哨般的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两个人都是一身黑衣,一个娇小玲珑如牡丹灼然,一个高大挺拔如松柏绿竹。
叶迦言没有开口,只静静地看着她,双眸一如过去的温和,却不见了藏匿其中的纵容。
“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小水会说你大限将至?”阿善又问,尖俏的下巴绷得紧紧的。
他似是笑了一下,眉眼舒缓开来,有些好笑的说道:“谁说我大限将至?那是我骗她玩的,我只是想要甩开你这个包袱让她把你送走,没想到她竟把玩笑当真了。”
阿善的眼睫颤了颤,她抬起眼皮,露出底下一双寒星深冽的眼眸,“所以,你只是为了甩开我故意说出这样的谎言?”
“嗯。”他答,毫不犹豫的颔首。
“叶迦言,你说过你喜欢我,我不相信你会不要我。”阿善看着他,仔仔细细的看着,不放过他脸上出现的一丁点表情。
可惜他的神色太过淡然,她根本瞧不出什么破绽。
只听见他轻声说道:“想听我说实话吗?”
他的表情难得一见的严肃起来,目光沉沉的看着阿善,一字一句的说道:“阿善,我不要你了,叶迦言从未喜欢过樽月,从来都没有。”
最后的一句话咬音格外清晰沉重,似是在沉声强调。
“你不觉得你过去说的话和现在自相矛盾吗?”阿善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整个人冷静的可怕。
叶迦言低头笑道:“以前都是在骗你,想看看你是不是会上当,结果你真的信以为真,阿善,你太好骗了r;。”
“是啊,我怎么就这么好骗呢,一次次的被骗,还一次次的上当相信。”她缓慢说道,眼里是露|骨的讥诮。
“当初骗你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的惩罚也已结束,今后各自安好。”他说。
阿善点头,“好一句今后各自安好,你让我如何安好?迦言帝祖,你的玩笑未免开的太大了些,我玩不起也不想玩。”
“阿善,这样继续纠缠下去没意义,我的心意已决。”叶迦言含笑道:“我已打算回华绫一叶天从此不再踏出半步,万魔渊的事情我会解决好,以后你别再来找我,今后,华绫一叶天禁止樽月踏入。”
“如果我非去不可呢?”阿善冷笑。
叶迦言低眸觑她一眼,眼底是云淡风轻的温润,“若擅自硬闯,绝不轻饶。”
话说的狠,句句无情。
“你说你以前都是骗我,那些话也都是假的?”
“嗯,都是假的。”
“真的不要我了?”她的话音有些飘离。
“不要了。”
冥王在那边待着,他原本不想听见他们谈话,可是风一直往他这边吹,把那些话一字不漏的吹进了他耳里。
他沉默的听着两个人一来二去的对话,两个人都显得异常平静,说话声更是清冽从容冷静的可怕,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话,可他却越听越难过。
“好。”她一连说了三声,一步步朝后退。
她真的很少笑,笑起来的次数加起来屈指可数,可她此刻却笑意盈盈的看着叶迦言,梨涡在唇边酿的醉人,双手垂在身侧,十分高兴的对他说道:“那正好,老娘以前天天被你管着真的很烦,今后终于自由了,你回华绫一叶天做你的帝祖,不会再有人烦你有人惹你生气,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高兴,我也很高兴,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多好。”
好个屁,冥王看着她的眼睛,心里忍不住骂道。
阿善说完,唇边的笑意瞬间止住,她快速的扭过头,大步决然的离去。
等她走远了,冥王才慢吞吞的挪了过来,“叶公子,我们刚才的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
连他都受不了那些话,何况她一个女子。
叶迦言摇了摇头。
冥王又道:“天界帝祖大限已至的消息不能被六界知晓,我知道这件事瞒得越久越好,可我没想到,你连阿善都要瞒。”
“知道了未必是好事。再等等吧,在她最后一缕魂魄归位之前,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叶迦言一手按着自己的胸膛,微微俯身下去。
话音刚落,他便整个人跪了下去。
“叶公子!”冥王赶忙伸手扶住他,那件干净的黑衣上瞬间漫出温热的血液,透过质地上佳的衣料大片大片浸透出来,冥王看的心里一颤。
他方才自行封住了身上的穴位和经脉,眼下阿善离去,他终是再也支撑不住体内逆行的血流,穴位更是不受他控制强行冲开。
他一手撑地,额角滚落冷汗,此时他心里多么庆幸,庆幸阿善走的及时r;。
只是还没有等他缓一口气,判官梅乞便跌跌撞撞的冲过来,他冲着两个人慌张的喊道:“王上,叶公子,阿善姑姑把自己的皮剥了,还拿着皮去了忘川河。”
冥王大惊,“她要干什么?”
判官骇的直摇头,惊恐的说道:“属下不知,小水正拦着她,姑姑好像要下河。”
冥王还没有说话,胳膊忽地吃痛,他低头看着被叶迦言紧紧抓住的胳膊,无奈的苦笑道:“叶公子你抓这么紧我怎么去拦下她?”
叶迦言松开手,面色苍白如霜雪,连唇色都是极淡的颜色,他道:“千万不能让她下河,她不能再下去了。”
“我知道。”冥王站起身,对判官吩咐道:“小梅,你留下来照顾叶公子,我这就去忘川河。”
冥王赶到忘川河的时候,阿善正拎着自己的皮囊站在河边,瘦削的白骨决然的背对着自己,一旁是急的抓耳挠腮的母夜叉。
他清了清嗓子,换上严厉的态度,喝道:“这是要干什么?”
母夜叉小心的挪过来,红着眼道:“王上,你劝劝姑姑吧,她执意要跳忘川河。”
“想跳就跳,她喜欢跳就让她跳个够,我们走。”冥王冷笑一声,拽着母夜叉的胳膊就往外拖。
母夜叉不愿意,力气比冥王还大,铁了心要把冥王拉住,“王上,王上你劝劝她啊,你快劝劝姑姑吧。”
冥王狠狠的拽回自己的袖子,气急反笑的说道:“你都知道不能跳她自己会不清楚?傻姑娘你别再犯傻了,她这是摆明要威胁我们,本王偏偏不受她威胁,本王倒是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敢跳!”
白骨始终沉默的站在河边,被怨恨填塞的忘川河死气沉沉的趴在那里,兴不起半点风浪。
“不是要跳吗?跳啊!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本王一定不拦你,本王保证没人敢扰了你跳河的兴致。”冥王双手叉腰大声吼道。
扶着叶迦言走过来的判官听到这句话时脚步一个踉跄。
冥王大人,叶公子是让你来劝人,不是让你来逼人往下跳的,哪有这样劝人的啊。
快走到忘川河边,叶迦言轻轻抬手,推拒判官的搀扶,他站在那里缓了好一阵,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把穴位重新封住,又弹了弹手指,掩去衣服上浸出的大片血渍。
待做好这一切,他缓步走了过来。
那股熟悉的清冽香气飘过来之时,白骨终是动了动脑袋,轻轻的动了下,似是想要转过头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你不该来的。”白骨开口,上下颚一开一阖,声音清冷寡漠,“冥王说得对,我就是等着你来然后威胁你,你肯定猜得出我的目的,还来干什么。”
“我只是好奇,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到底还想威胁我做什么。”他停下步,离她五步开外站定。
白骨黑洞洞的窟窿眼抬起来望向忘川河的尽头,那里没有尽头,只有一望无际的黑。
“叶迦言,在长门山上时,你说过你什么都听我的,虽然你也说了那都是在骗我,可我还是想问一问,如果我向你提一个要求,你会不会听我的话答应我的要求。”
“什么要求?”他问,面上无波无澜。
“很简单的一件事,你答不答应?”白骨抬手轻轻拂过自己的皮囊,抚过柔缎般的秀发,又抚过细腻如瓷的肌肤r;。
叶迦言望着她的背影很细微的蹙了下眉,浅淡着开了口,“不答应。”
白骨仰起头,似是叹了口气,声音轻飘飘的道:“我都还没有说是什么事你就拒绝的这样干脆利落,你是有多讨厌我?”
身后没有动静。
白骨把手里拎着的皮囊举到自己眼前,她很随意的抓着皮囊,把细致光滑的皮抓出了好几道皱痕,她却不再像以往那般在意,只是举着它轻笑道:“其实你拒绝我是对的,因为我的要求对你来说根本不简单。”
“叶迦言,我要你娶我,你敢答应吗?”
她的声音从河岸边低低传来,被风声带过来的话语,飘渺虚幻的像极了随时可破的泡沫。
“我说过,不答应。”他望着她的举动,斜长入鬓的剑眉俊秀雅致,底下如山泉幽湖净明的眼眸深邃而复杂,如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明明温润如玉,却又深藏不露。
阿善点头,听见了他的拒绝,下一刻骨手一松,抓在手里的皮囊直直掉入了忘川河,在一瞬间被鬼魂遍布的河水撕成碎片,连渣都不剩。
“姑姑!”母夜叉急的大叫。
冥王神色复杂的看着阿善。
在皮囊坠入忘川河的那一刻,叶迦言的手已经抬了起来,他本打算截住皮囊,却发现指尖的灵力刚刚聚起便消散了,他望着自己毫无灵力的指尖,伸出去的手又无声的垂了下去。
白骨对身后的呼喊置若罔闻,她幽幽的启声,道:“看到了吗,我就是在威胁你,威胁你娶我。如果你还是不答应,下一刻跳下去的就是我,当然,如果叶公子不在乎也无所谓,我跳下去正好可以解决我这个大|麻烦。”
白骨说着,又轻笑了一下,身后的人都纷纷皱起来眉头。
果然,阿善姑姑不笑的时候没好事,笑的时候更没好事。
“记得雪神跟我说她想嫁给那个人的时候,我还狠狠的嘲笑过她。现在却轮到我自己,其实你说得对,她体内有我的魂魄,性子会受我的影响,她说她想嫁人,大概是我的魂魄的意识也想嫁人,归根结底,其实是我想嫁人。”
“我想嫁给你,叶迦言,从我有记忆之初,这个想法便在心里根深蒂固,以前没机会说,后来不敢说,现在终于可以说出口。”白骨平静的说着,缓缓地转过身。
两个人都看着对方,一个眼眸清淡瞧不出神色,一个白骨森森窟窿眼无神。
“叶公子是华绫一叶天的帝祖,是天界众神尊崇敬畏的神判,他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娶你,这样的话就算烂在肚子里也说不得,你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怎么还看不明白。”冥王语带警告的说道。
白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站在那里笑了很久。
然后,她抬起骨瘦如柴的右手,狠狠的指着自己心脏处的位置,窟窿眼直视冥王,说道:“你看,我连心都没有了还不够死心吗?心已经烂了,浑身上下烂的只剩下这具白骨,还藏得住什么话?我历经过生死,看的比你清楚明白,我想要的一直没变,可老天从来不让我如愿。”
白骨说完,脑袋又转了转,黑窟窿眼对上叶迦言,道:“怎么样,考虑好了吗?要不要娶我?”
岸边静的可怕。
母夜叉焦急的看着两个人,判官也是一脸纠结,冥王沉着脸,叶迦言目光沉沉的看着她r;。
半晌,白骨说道:“我明白了。”
她说着,一只脚已经迈向身后,再落下时已经到了岸边,泥土都是黏湿的,如果一个脚滑没站稳,直接会一头栽进河里。
叶迦言看着她神情微敛。
她便再次迈开另一只脚,两只脚都已悬在了岸边,白骨在风中似有些摇晃,冥王虽然沉着脸不说话,但负在身后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叶迦言终是开口,声音微哑,“如果我不娶你,你就要跳下去?”
“是啊,我阿善性子要强,容不得半点委屈和受气,若是被你拒绝了,这张老脸在四海八荒都丢尽了,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还不如去忘川河里一了百了,终归我一千年前便该死的不是么?”
“好。”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沉着声说道:“我答应。”
冥王大吃一惊,就差没跳脚了,直接吼道:“叶公子,她疯了你也跟着发疯是吗?你不能”
白骨出声打断他,“冥王,管好你自己的嘴。我和他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冥界你是最大,可我们的事你还没那个资格插手。”妙书斋
叶迦言沉眉,“阿善。”
她呵了一声,扭头看着叶迦言,“你确定了?”
“嗯。”
“不后悔?”
“不悔。”
“为什么要答应?舍不得我跳下去?”阿善离开了黏湿的河边,白骨嶙峋的朝他走来。
走到他跟前,站住,白骨脸动也不动的看着他,她在等着他回答。
叶迦言眉眼清和淡定,浅声温淡的解释道:“我答应娶你,不是因你威胁我,而是想到了这忘川河里的怨鬼孤魂,你身含落骨香,若是没有慈悲筏承载私自下河,会被河里的野魂啃的连渣都不剩,我只是不想看到他们吸食了你的落骨香后发狂成魔,毕竟河里积压的都是怨鬼厉魂,若是危害了六界,便是我的罪过了。”
“叶公子一向以慈悲渡人,更是为了苍生大义不惜舍弃自身小义,真是让人十分钦佩。”白骨安静了许久才说道。
话语讥讽,互不相让。
这样反唇相讥的场景,多像当初的他们。
原以为在历经世事后他们能够心平气和的说话,却发现还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面对过也躲避过,犹豫过也坚定过,走了这么久,到头来发现自己还是会难过。
她侧过身,擦着他的肩膀朝无心殿走去,脚步顿了顿,她抬起骨掌摊开,先前众人都亲眼瞧见掉入忘川河的皮囊出现在她掌心里,被折叠的整整齐齐。
白骨望着皮囊嗤笑一声,“不过我没有叶公子的大义,哪怕是威胁你,我也不可能拿自己真正的皮囊做赌注,那是假的而已,叶公子上当了。”
身后的集体的沉默。
“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更是见不得暗地里使小手段,叶公子既然答应了要娶我,那便就在今日吧,我先回去整理一番,晚上便成亲。”
她说完了,不顾身后判官他们倒抽冷气的声音,迈着大步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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