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又一次催促他回去,自己也朝院里走去。
沈星耀还要再问,话到嘴边,反应过来。
他拦下他,“是……大伯父?”
沈浩快速否定,“不是。”
沈星耀看着他,没再说话。
沈浩想让他让开进院。
沈星耀低声说出自己心底的猜测,“是为了阿阑的事?”
沈浩脚步顿住。
沈星耀拦他的手落了下去,“……大伯父,知道当年的事了?”
沈浩脸上故意调整出来的轻快状态消散,沉默良久,道:“星耀,这些事和你没关系,你不要管。时辰不早了,回去休息。”
他站着不动,他干脆绕开他进去。
沈星耀转身,“爹。”
沈浩声音提高了一些,打断他即将出口的话语,“说了跟你没关系,回去。”
沈星耀哑住。
沈浩没再理会他,拄着拐杖朝里走去,脚步加快了些。
沈星耀想拦他,又担心他这个状态,继续说他们会吵醒其他人。
更重要的,他不知道他拦住他,他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沈峰一个人在祠堂站了很久,直到左方返回,他才走出祠堂。
沈星耀离开父母的住处后,先去了祠堂,没有见到沈峰,他又去了沈峰住的院子。
到了门口,他院里守夜的人说他还没回来。
他有些意外,那他会去哪里?
细想了一会,忽然想起西边的那座院子。
那座院子,没有人住。
里面的陈设,和沈星阑以前在凉城沈宅住的地方,一模一样。
平日里,除了打扫的人,也只有沈峰偶尔会来。
其他人,不可靠近。
这个时候,他最有可能去的就是这儿。
沈星耀寻了过去,还未到门口,就看见院门是敞开的。
整个院子虽然没有半点灯火,但他一进院门,就看到了守在了院中的左方,他的存在证实了他的猜测。
左方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他,上前询问,“大少爷,你怎么来这了?”
沈星耀看向他身后,“大伯父在里面?”
左方点头。
“我……想见大伯父。”
左方大概知道了原因,实话实说,“大将军,现在应该不会想见您。”
沈星耀明白,可他必须见他一面,“……左叔,请你帮忙通报一声。”
左方没有让开,劝道:“大少爷,今晚就算了,您还是明日再来请见好些。”
他知道今晚这个时机不合适,可有些事,不能等。
“左叔,我。”
左方摇头。
沈星耀纠结片刻,没有听劝,“左叔,请你帮我这一次。”
左方被他的执着弄的没办法,转身给他去通报了。
他叩响了房门,“大将军,大少爷来了。”
漆黑的房间里没有回应。
左方看向沈星耀,示意他没有用的。
沈星耀不死心,干脆朝里面喊道,“大伯父,小侄有事求见。”
左方见状,颇为无奈。
等了一会,里面的人还是未有回应。
左方走向前去,耐心劝着沈星耀。
“大少爷,您也看见了。”
沈星耀心往下沉,但还是厚脸皮了一次,没走。
左方看着他这样,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劝不动他,他也不劝了,两个人一起在院子里站着。
过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沈峰仍然没有从房里出来,左方看沈星耀穿得不多,有些不忍心,又上前劝他。
沈星耀还是不肯走,誓要等到沈峰出来,见不到他,他就不走。www.miaoshuzhai.net
左方叹道:“大少爷,您何必呢?”
沈星耀未作回答。
有些事,其实迟早都要解决的。
他不敢面对,只会看着局面越变越糟。
这一次,他不想再逃避,他也不能再躲了。
左方看他这个样子,再次放弃了劝他,刚想换个地方站着,身后的房门打开了。
沈星耀闻声,抬头望过去,“大伯父!”
沈峰抬脚跨过门槛,看了左方一眼。
左方会意,退到了院门外。
院子里只剩下两人时,沈峰先开了口,“找我何事?”
他这一问,一心想要见他的沈星耀忽而怯懦起来,不敢回答。
沈峰等了片刻,见他不出声,道:“若是无事,就回去休息。”
沈星耀霎时醒神,重新鼓起勇气。
他退后一步,跪了下来。
沈峰微诧,伸手去扶他,“星耀,你这是做何?”
沈星耀拒绝了他,低头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开口,“大伯父,小侄……厚颜恳请您,饶父亲一命。”
沈峰扶他的手,动作缓了下来。
他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沈星耀没有错过他手上的变化,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想起了他和自己父亲在凉亭夜谈的那晚,“大伯父,先前我和父亲在凉亭叙话,您是不是……都听到了。”
沈峰放开他的手。
沈星耀心中苦笑,那晚他觉得夜里好像有人,原来并不是他的错觉。
“小侄知道,安国公府会有今日,是因为您。”
他头低了下去,“我知道,您什么都知道了。”
沈峰将手背在了身后,声音冷了下来,“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你还来向我求情?”
沈星耀噎住,羞愧难当。
他知道他不该来,也不应该提这样的要求。
可是,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大伯父,我知道,我不该找您求情。但是,我也不能不来找您。”他额头磕地,“这件事,我也有错,我早知道了父亲所为,却一直私心替他隐瞒。大伯父,我对不起您。”
沈峰垂眼看着他,没有言语。
沈星耀继续道,“若是可以,我愿意用自己的命,替父亲赎罪。”
沈峰神情未动,冷眼看了他许久,问道:“星耀,你可知道南南是怎么死的?”
具体的情况?
沈星耀不清楚。
他也不敢去问那个清楚的人。
沈峰俯视着他,淡声告诉他一个道理,“星耀,这世上不是什么罪,都可以代为受过的。”
沈星耀悬着的心一凉,“……大伯父。”
沈峰挪开了视线,望向自己刚才出来的房间,告诉他,“放心,我不会杀你父亲的。”
心刚掉到谷底的沈星耀呆愣住,不敢相信。
他连安国公府都处理了,会愿意放过他爹?
“若是我要杀他,你刚才就见不到他了。”
好像……的确如此。
沈峰没有看他,收回视线,对着他道:“这些事,你父亲不希望你插手,你就遂他心愿,不要再操心了。”
“大伯父,我。”
沈峰没听他继续讲下去,迈步朝门外走去。
沈星耀望着他孤冷的背影,想喊住他,又不敢喊。
他们都这样说,可一个是他爹,一个是他伯父,他怎么能做到旁观,不闻不问。
不过,他刚才所说,让他悬了好长一段日子的心,落下不少。
他不敢奢求更多,只希望,他能留下他爹的性命,足矣。
他在院子跪了许久,直到周边没有一点声音,他才站起来。
走出远门的那刻,他微落的心,又生出一丝不安。
阿阑的事,大伯父真的可以就这样过去?
换他易地而处,他觉得,他……做不到如此大度。
他知道沈峰说话一言九鼎,不会诓骗他。
沈峰的承诺,让他又心安又心忧。
他安慰自己,大伯父无法作出杀害手足之事来。
至于其他的,不管是什么,都是他们父子应该的。
除夕陈穆愉要进宫,沈归舟考虑到她若不在,雪夕肯定不会将除夕这节日当回事,就跑回去,叫上飞柳和她一起过年了。
雪夕见她回来,立刻着手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放下筷子,沈归舟和飞柳都吃得有点撑,站坐都有这不适,躺下,好像更不合适。
于是,沈归舟找出了一副叶子牌。
玩这种东西对沈归舟来说是小意思,为了大家都能玩得开心,沈归舟时不时地故意给她们放点水。
三人现在也难得有这样的时刻,尤其是飞柳,格外珍惜这种时刻,玩得很是开心。
子时过了,三人还没散场。
眼看要到四更天了,理性一点的雪夕担心耽误沈归舟休息,提议散场。
飞柳有些难过。
沈归舟看出来了,以为她还没玩尽兴,发话再玩几局。
飞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雪夕笑着摇了摇头,只能继续陪着打。
又打了三圈,院里有细小的动静。
飞柳和雪夕立时警惕起来。
沈归舟从容出牌,“没事,是陈穆愉。”
雪夕有点讶异,“小姐不是说,姑爷今夜不会过来了?”
宫中除夕宴也要过了子时才散,正常情况,他是不应该过来啊!
雪夕打趣道:“看来,姑爷心里是一日都放不下小姐。”
沈归舟抬起眼睛,她的雪姐姐,变了。
雪夕不等她说话,起身去开门。
陈穆愉正步上台阶,雪夕给他行礼,“小姐刚还在念着姑爷,姑爷就出现了。”
屋里拿着叶子牌的沈归舟耳力很好,将她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望向门口,她刚才念着陈穆愉了?
门外的陈穆愉听雪夕这样一说,五官柔和了许多。
雪夕转头朝屋内,“飞柳。”
飞柳心领神会,马上放下叶子牌起身,两人一同退了下去。
沈归舟看着她们的速度,“……不玩了?”
两人对她微微一笑,消失在了门口。
陈穆愉走进来,将门给关上,寒风立马又被隔绝在门外。
沈归舟放下手中的叶子牌,看着一身寒气的他,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他们才几个时辰没见,感觉怎么跟客人一样了呢。
陈穆愉走过去,“夫人这是不希望我回家?”
什么?
“这是我的地方。”
陈穆愉停在她面前,对答如流,“你家不就是我家。”
他的理直气壮,让沈归舟无话可说。
不知为何,他的眼神和语气,让沈归舟突然又有那么一点……心虚。
她不反驳,陈穆愉很满意。
他将她拉了起来,牵着她的手朝外走去,“回房。”
回房的路上,沈归舟和他说正经的,“你明日一大早,不是还要进宫,这么晚了,你还过来干什么?”
陈穆愉的长睫毛动了动,侧过视线,“明日可以晚点进宫。”
实在起不来,告个病,也不是不行。
这是重点吗?
当她什么也没说。
又走了几步,陈穆愉也和她正经道:“今日是除夕。”
所以呢?
过年,那日不是已经过了。
陈穆愉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理解自己的心思。
心里苦笑一声,牵着她的手握紧了一些。
他和她聊起了家常,“晚上,吃了什么?”
沈归舟一听他这问题,想起了他以前无论多晚,都会饿着肚子回来的事,“你没吃饱?”
陈穆愉忘了自己刚刚想的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沈归舟遗憾地告诉他,“晚上的饭菜都已经收了,厨房没有吃的了。”
她以为他今日不会过来,没让雪夕给他留饭菜。
陈穆愉已经缓了过来,想想她这也算是对他的另一种关心,心情回暖,“没事,我可以回房吃点其他的。”
其他的。
厨房就算有什么,估计也是剩菜,不适合他。
哦,房里有不少零嘴糕点。
垫垫肚子,应该也可以。
他这样说了,这么晚了,沈归舟也就没喊雪夕麻烦她了。
陈穆愉转了话题,“以前除夕,你都是怎么过得?”
以前。
沈归舟随口回道:“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陈穆愉追问,“那是怎么过?”
他问题怎么这么多。
沈归舟回忆了一下,“吃消夜果。”
“消夜果?”
“嗯,隔壁家送的。”
南泉县那边,过年的时候,每家每户都会置办消夜果,有钱的有钱的做法,没钱的有没钱的做法。反正,除夕那晚,他们的桌上都是有这个的。
她是外来人,不会做这东西,她也懒得做,买……她更不想浪费银子。
节日对她来说,和平常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过年也一样。平常日子怎么过,除夕就怎么过。
隔壁那家的妇人平日里抠抠搜搜,说话尖酸刻薄,老爱占左邻右舍的小便宜,尤其喜欢拿她屋里的炭,但是,她见她寡居,每年除夕,都会给她送一碟消夜果。
种类不多,味道也一般,但人家盛情,她也不好推却。
多吃两块,觉得味道又还好。
现在,还吃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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