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卢奎却摇了摇头,“倒也没什么。”
又卖起了关子。
沈清辞也觉得,刚刚青玉那一核桃砸得还是太轻了。
卢奎却不看她,转而看向盛庭烨:“公子?”
这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沈清辞连忙也看向了他。
盛庭烨淡淡道:“尽力而为。”
听到这话,沈清辞才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他看起来冷漠淡然,但密道那一次,再加上今晚,这人好像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沈清辞心里对他的印象才稍稍好了点儿。
谁曾想,却听他下一句冷冰冰道:“毕竟,留着还有用。”
沈清辞:“……”
卢奎得了应允,点了点头,就开始脱流苏的衣服,要给他施针。
只是,抬手间见沈清辞还在这里,他干咳了一声:“姑娘?”
沈清辞也不是那么没眼力见儿的人,就算流苏还小,但还是要顾及有男女大防的。
她只是有些不放心。
眼前的卢奎,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卢叔叔。
她只迟疑了一瞬,就被卢奎给看了出来,他哼哼了一声,将那一沓针囊一甩:“姑娘若是不放心,不妨自己来。”
大有下一瞬就要撂挑子走人的架势。
沈清辞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没有不放心大夫,我只是怕流苏突然醒来会不配合。”
卢奎的面色这才好了些,他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冷哼道:“老夫既然在给他施针,就自然有办法让他配合。”
这态度实在算不得好。
但眼下,毕竟有求于人,而且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沈清辞只得好言道:“那就多谢大夫了。”
说着,她才转身带着秋娘退到了堂屋。
没想到,不用避嫌的盛庭烨也跟着她走了出来,并且还很随意的坐在了沈清辞对面椅子上,指挥秋娘:“看茶。”www.miaoshuzhai.net
秋娘看了看沈清辞,见沈清辞点头,这才转身去了灶房烧水。
待秋娘一走,偌大的堂屋就只剩下他们两人,针落可闻。
沈清辞正琢磨着,该如何不突兀的打听卢奎的事情,却听对面的人先一步开口道:“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沈清辞抬眸看过去,却见他薄唇紧抿,又是一副不愿意多言的样子。
她只得点头道:“大人放心。”
她现在上赶着求着人家救流苏,怎么可能想不开的往外传。
对面,盛庭烨淡淡扫了她一眼。
目光在她身上穿着的碧青对襟襦裙上转了一圈。
平日里针锋相对,肆意妄为的姑娘,此时乖乖巧巧的坐在那里,一副对他的话言听计从的模样,让他突然想到了儿时曾养过的一只狮子猫。
慵懒又娇纵,遇到陌生人靠近,会毫不犹豫的亮出它锋利的爪子,试图将人吓退。
哪怕面对他,若是炸毛了,也有可能给他一爪子。
有时乖巧讨人,有时却又桀骜难驯,让人头疼。
只可惜,后来那狮子猫抓伤了盛庭昭,虽然是盛庭昭招惹欺负它在先,但最后还是被他母后叫人按住活活打死了。
那时的他弱小又无助,甚至连那只敢于反抗的狮子猫都不如。
哪怕他跪在地上苦苦的求过了,也没能从宫人的仗下救下它。
甚至还被牵连着,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如今再回想起当时的画面,盛庭烨的脑子里只剩下重华殿里冰冷漆黑的屋脊,还有那深入骨髓的饥寒交迫。
“大人。”
一直到沈清辞一声轻呼,盛庭烨才回过了神来。
他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是魔怔了,竟然会在人前失神。
只一瞬间,他便又戴上了那无懈可击的冰冷假面,冷眼看向沈清辞。
沈清辞干咳一声,缓和了一下这冷冰冰的气氛才道:“那位大夫能不能将流苏身上被下的追踪秘术除掉?”
她现在除了担心流苏身上的毒,还担心这秘术。
可别流苏还没养好,顾秋离先杀过来了,把他们一锅端了。
盛庭烨不答反问道:“既是东夷秘术,又岂是那么好除的?”
沈清辞的心揪了起来。
盛庭烨挑眉看向她,语气不冷不热道:“你最好同他划清界限。”
见沈清辞蹙眉,他淡淡道:“牵扯到了东夷,稍有不慎,会落个通敌叛国的下场,你可想好了。”
倒是牵连的就不是她一个人,而是整个将军府。
盛庭烨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必得留意一下楚国的动向,正好他此去江北查案,顺路私下见见秦将军,当面告知。
当然,这些他并不打算同沈清辞言明。
在他看来,她既要遮掩着身份,他就由着她演下去,看看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沈清辞点了点头:“大人也看见了,流苏也是受害者。”
“他若是东夷的人,又怎会被害到这般境地?”
总而言之,她不能放任流苏不管。
沈清辞觉得,只要她藏好自己的身份,躲过了顾秋离这一劫,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盛庭烨见她冥顽不灵,也就不再浪费唇舌了。
“随你。”
“只是,过两日,我要出京办差,若那顾秋离找了过来,你又能找谁?”
闻言,沈清辞下意识挺直了后背,她觉得他话里有话,所以反问道:“那依大人之见,我该如何?”
盛庭烨抬手搭在太师椅上,抬眸看向沈清辞,语气听不出半点儿喜怒:“将人交给我。”
沈清辞下意识攥紧了拳头——那怎么行!
明知道他救流苏别有目的,可能为了查案,可能为了探查顾秋离。
若让他将人带走了,还能给她毫发无损的还回来?
她的银链子和小金库钥匙,至今都还没要回来呢。
盛庭烨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桌面,“倒也不急着拒绝我,你还有两天的时间。”
沈清辞沉默了。
气氛又冷了下来。
不过,比起之前两人一见面她逃他追的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现在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就已经大大的超出了沈清辞的预料了。
不知道他对自己之前的话信了几分。
这次没再追问她璃火珠的事情,也没再追问她的身份,甚至都没再提要抓她审讯一事。
沈清辞虽然觉得有些不安,但转念想着,可能他还在等着利用她引出顾秋离,所以暂时按兵不动罢了。
当然,也有那么一丁点儿可能,是信了她之前的那套说辞?
不管怎么说,总比一见面就要抓她得好。
走一步看一步吧,沈清辞心中叹息。
恰好这时候,秋娘烧了茶水过来才,才打破了这份安静。
不过,盛庭烨却已经叫了青玉起身离开。
沈清辞当然也不会蠢到去问他,若这两日就被那顾秋离找了过来怎么办。
他既来了,这里肯定另有安排。
卢奎都被他留下了,她就更不担心了。
盛庭烨一走,沈清辞顿时感觉周身一松。
恰好施了针的卢奎从里屋走出。
看到沈清辞还等在这里,卢奎叹息道:“去歇了吧,连扎三日再看成效。”
见沈清辞欲言又止,卢奎想了想,又道:“他身上的秘术,我先用法子遮掩了起来,但管不长久,这几日我就在这里歇下了,放心吧,暂时死不了。”
听到这话,沈清辞的心才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一旁的秋娘主动道:“姑娘,您先回去吧,有我在这里。”
她对沈清辞使了使眼色。
沈清辞当然也知道,家里还有个重伤的春芽呢。
而且,这些日子沈家在筹办婚事,事情多,万一有什么事找到了她头上,人不在府里,又要惹出一堆麻烦。
沈清辞点了点头:“那好。”
“就有劳大夫了。”
说完,她对卢奎恭恭敬敬的行了谢礼。
卢奎摆了摆手:“先别谢得太早,等把他这条小命救下来再说。”
说着,卢奎打了个呵欠,凭空对院外嚷道:“青玉那臭小子呢?让他把我的月牙抱枕捎带过来,不然我睡不着!”
院外有人应了一声,沈清辞看到一道人影从院墙上一闪,转眼间就没了影儿。
很显然,这外面不知道有多少高手。
既如此,沈清辞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她现在唯一要担心的,是林越不要对流苏动手。
但他既然要用到流苏,那也是在救活了流苏之后。
眼下她倒是不用担心了。
同秋娘简单的交代了两句,沈清辞翻墙出了院子,一路一拐八拐的,绕到了竹间茶楼的后墙。
她贴着身子,等了约莫一刻钟,确定没什么尾巴,又才轻手轻脚的进了茶楼,然后换了一身让周顺备着的夜行服,从另外一头翻出了院墙,再耐心屏息凝神等了一刻钟,才一路绕到了沈家偏院。
不怪她这么小心谨慎。
实在是之前被青玉跟踪怕了。
之前还有流苏能给她示警,现在她一个人,又是在林越的人的眼皮子底下离开,若是叫人跟上了,就等于是自爆了身份。
等她这一番折腾回来了,已经是深夜。
沈清辞轻手轻脚的回了屋子。
本以为春芽已经睡下了,谁料这丫头还在等着她。
见沈清辞回来了,春芽这才去睡了。
折腾一天,沈清辞也累了,匆匆梳洗之后倒头就睡了。
她原还想着第二天再摸过去看看流苏,没想到,却先被宫里头来的人绊住了步子。
这次来的,还是高嬷嬷和周太医。
不过,还多带了一个姓李的教养嬷嬷,以及两个叫锦衣,锦年的大宫女。
高嬷嬷依然是那副温婉和善的面容。
在一番见礼之后,她笑着看向沈清辞:“皇后娘娘一直都挂念着沈大姑娘的身子,入了冬之后,天气越发寒凉,入宫规矩又多,怕姑娘去请安受凉,想让姑娘再将养一段日,再接姑娘进宫去小住几日。”
沈清辞一听还要接她进宫去住,当然一万个不乐意。
但面上,她一副娇弱苍白的模样,看向高嬷嬷:“臣女谢皇后娘娘体谅!可是,臣女这身子……”
还没等说完,她就有些喘不上气来。
一旁的周太医见状,连忙上前替她诊脉,越查探,越是忍不住皱眉。
“姑娘,这身子确实单薄了些,切记心平气和,不可急躁。”
沈清辞就怕过不了周太医这一关,所以提前服了些能让自己心跳加快,气息不稳的药。
对身子没什么损害,一般情况下像周太医这样的人也能察觉出来。
但她本来脉象就古怪得很,之前又给人先入为主的病弱之感,再加上周太医之前还给她开过那有问题的能咬了她命的方子……
几个合在一块儿,很容易就蒙骗了周太医。
“我再给姑娘开一副方子,好生调理,将养些时日,进宫应该不成问题。”
沈清辞只得点了点头。
周太医转身去开方子了。
一旁的高嬷嬷叫来李嬷嬷和两个大宫女给沈清辞见礼,并道:“皇后娘娘也知道你是个明事理懂规矩的姑娘,但是祖上的规矩不可废。”
临近皇子大婚,宫里头都会派教养嬷嬷到准皇子妃府上,教习规矩和礼数。
沈清辞也知道推辞不得,她现在只恨那三皇子说好了要退婚怎么还不见行动。
莫不是要等到她这边规矩都学好了,嫁衣也要做出来了,都快上花轿了,才退婚不成?
他可以不着急,她都要急死了。
但面上,沈清辞神色虚弱道:“有劳两位嬷嬷了。”
被这事儿绊住了,她去不成槐树巷看流苏。
与此同时,盛庭烨在去往御书房的路上,途径御花园。
趁着周围没什么人的时候,前边引路的小太监来福压低了声音道:“殿下皇后娘娘今日招了秦大将军之女入宫。”
盛庭烨脚下的步子一顿,神色清冷道:“可知所为何事?”
小太监来福摇了摇头,“奴才不知。”
“不过,奴才还听说,五殿下原是要去王家的,人都到了宫门口,却被皇后娘娘叫了回去。”
听到这话,盛庭烨原本漆黑如墨的瞳仁里,更是泛起了十足的冷意。
秦夫人回京,既是为了给其女定下婚事,那皇后此举无疑是司马昭之心了。
“殿下?”
见盛庭烨身子未动,来福小声提醒。
却见盛庭烨脚腕一转,换了个方向,直朝凤仪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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