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
距离曲如意和李双全离开陆州城，已过去了三日有余。
离开陆州城后，李双全一声唿哨，便唤来了阿驴。
不过阿驴身后拉着的驴车，还有曲如意留在驴车里的那些东西全都不见了。
找也没地方找，曲如意索性就在陆州城周边的城镇里又买了一辆驴车。
不过，驴车和干粮、衣裳什么的都能轻易搞到手，最重要的地图，却不是那么好入手的。
这个年代，一般人手里是不可能有“地图”，尤其是一国地图这种东西的。
若是有，那才是重罪。
没了地图，曲如意和李双全只能由着阿驴一路往北去。
走到哪里算哪里。
这三天，曲如意路过了好几座村镇。
而这些镇子，几乎都被陈道陵救助过。
这里没了污秽，百姓们幸福安居，其乐融融。
是夜。
李双全赶着车，曲如意躺在驴车上。
她仰着头，望着天空中的繁星点点，轻声道：“小青珊和陈道陵，一个拯救了千佛山，一个则拯救了更多人。”
“可为什么……我们却拯救不了他们呢？”
当初在千佛山，眼看着小青珊化为参天菩提，普度众生。
如今，又在陆州城，看着陈道陵用命贯彻他的道义，舍身弃命，斩除妖邪。
但最后，
又有谁能救他们呢？
当初她离开千佛山时，她就在害怕。
她怕等她到了下一处城池，又会遇到像小青珊那样，她想救却救不了的人。
而现在，她更怕了。
“至少我们，帮他们完成了他们的愿望。”
李双全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曲如意，毕竟，他自己早已见惯了生死离别。
“愿望……”
曲如意轻叹一声：“李双全，你说这世上秽神的能力种种……有没有秽神的能力，是帮人实现愿望的呢？”
“或许有吧。”
李双全说道。
“如果你许愿，你会许什么愿望呢？”曲如意问李双全。
李双全不知为何沉默了片刻。
似乎，他真的在认真的思考着这件事。
可过了一会，他又低声道：“我并没有什么愿望，是秽神可以实现的。”
“而且，世间一切皆有代价。”
“就像我虽然拥有化身秽神的能力，但我白天却只能沦为孤魂野鬼。”
“就像秽神虽然力量强大，又永生不死，可最终还是要回归恐怖的小苍天。”
“永远从没有平白无故就能实现的愿望，那些向秽神祈愿者，永远要付出比他们实现的愿望更为沉重的代价。”
“说的也是……”
曲如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她怎么会想向秽神祈愿这种事。
不过躺在驴车上，曲如意的眉头又轻轻皱起。
如果说，李双全化身秽神的代价，是白天的变成幽魂。
那……她回溯时间的代价呢？
她已经经历过了成百上千次的轮回，
那她，都付出了些什么代价呢？
曲如意的心中有些压抑。
这一晚，曲如意都没有睡着。
一直到第二天快天亮了，她才浅浅入睡。
……
“睡得蛮香的，你昨晚没有做噩梦？”
还没睁开眼睛，曲如意就听到了李双全的声音。
她揉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了一下后，自己也有些意外。
很难得，她好像真的没有做噩梦。
前两天她还会做一些醒来后就记不得什么内容的噩梦，三番五次的把她吓醒。
“我们……到哪儿了？”
曲如意看看李双全问道。
可这话问完，曲如意却忽然意识到，现在的她竟然没有躺在驴车上。
而是躺在……
一张床上。
周围，则是一件被打扮的大红的房间。
“什么到哪儿了？”
李双全似乎很不解：“你在说什么？”
“看来你还是做了些梦，你今天会很紧张，这也是难免的。”
“好了，那些人也该来叫醒你了，我是偷跑过来的，按规矩我不该现在来见你。”
李双全笑着说道：“好好准备，我们，稍后见。”
准备？
准备什么？
曲如意现在还有些没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李双全便又转身离开了。
而等李双全走后，不久又有几个人推门进来。
那几人的都是女子，有老有少，穿着却都很靓丽喜庆。
她们围着簇拥过来，将床上的曲如意拉起，笑道：“曲姑娘这是怎的了？莫不是在撒呓挣呢？”
“快些下来梳洗梳洗，我们得抓紧时间给您打扮。”
曲如意皱眉望着她们，低声道：“你们是谁……打扮什么？”
“呦，新娘子您这一觉睡蒙了吗？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稍后您与李大人拜堂成亲，当然得打扮喽！”
李大人？
……拜堂成亲？！
这都哪儿跟哪儿？
曲如意立刻意识到，自己这肯定又是在梦里。
她用力拧了自己的胳膊一下，想着趁现在这个梦还没变成噩梦赶紧醒来。
可手臂明明被拧的生疼，曲如意却还是没有从梦中醒来。
倒是一旁喜婆掩着嘴笑道：“看看，新娘子还以为这是做梦呢，是不是太高兴了？”
“来来来，我们先给您化妆，您边化妆，边高兴着。”
喜婆拉着曲如意梳洗，让人给曲如意化妆。
一层冷白色的脂粉被抹到了她的脸上，同时她的五官，也被用黑色的线条勾勒的极其明显。
曲如意的神色更加不对了。
这妆哪里是成亲的妆。
分明是死人化的冥妆！
曲如意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就算她不能控制着自己尽快从这个梦里醒来，她也不想就在这里坐以待毙。
可让曲如意心中一沉的是，那喜婆和身旁三五个化妆的女子，力量竟都大得离谱。
曲如意才刚刚想起身，便有两个女人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下一秒，她两条胳膊竟硬生生的被折断，而喜婆还满脸笑意地说道：“新娘子这都快坐不住了。”
“别急，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被折断胳膊的曲如意疼的差点没背过气儿去，她不理解，为什么都这么痛了，她却还没有从这场噩梦里醒来。
更让她感到绝望的是，那喜婆还拿出了一块大红的手帕，堵进了她的嘴里。
接着更是让人拿来了铁链，缠绕在了曲如意的身上。
曲如意这下别说跑了，想死都难。
女人们无视着她的挣扎，为她画好了那副冥妆，又给她穿上了大红的凤冠霞帔。妙书斋
接着，伴随着外面一声尖利刺耳的“吉时到”，曲如意被硬生生架着出了房间。
到了房间外的曲如意才意识到，此时的天漆黑一片，除了轿子旁两盏飘摇的白色纸灯笼，周围几乎没了别的任何光源。
但她还没来得及多看上两眼这到底是在哪儿，一块红盖头就被喜婆按在了她的头上。
随后，曲如意更是感觉那盖头被绳子绑住，紧紧地箍在了她的脑袋上。
眼前能看到的只有一片血红，盖头上刺鼻的血腥味几乎让曲如意窒息。
她被人扔上了轿子，她能感受到的，只有轿子的颠簸，和轿子外时有时无的锣鼓声响。
看不见，说不出，动不了。
曲如意现在无比想从这个噩梦中醒来，但她做不到。
终于，轿子停下，她又被人从轿子扔下。
被推搡着到了不知何处，曲如意仿佛感觉，周围有很多人在看着她。
忽然，
一声毫无感情，毫无波澜，毫无起伏的声音，在曲如意的耳边炸响。
“一拜，天地！”
曲如意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动作，她就感觉有人伸出了手，强硬地按着她的头，逼着她低头鞠躬。
“二拜，高堂！”
紧接着，那声音再度响起，曲如意又被人推着转了个方向，再度被重重地按下了头颅。
曲如意死命地想要抵抗，可她的力量，根本无法与按压她的那人抗衡。
“夫妻，对拜！”
声音再一次传来，她无可避免的又弯下了身子。
不过不同的是，她身后按住她的那人，却伸手扯下了被箍在她头上的红布。
眼前的红色消退，曲如意终于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残缺的月亮映照着冷清的黑夜，枯树上挂着的灯笼泛着白到让人胆寒的微光。
一座座坟环绕着曲如意，而这里有的，也仅仅只有坟墓。
没有哪怕一个人。
就连曲如意的身后，也根本没有站着什么人。
只有一座坟。
曲如意的身侧，那刚刚与她对拜的，也没有人。
她身旁的，是一具棺材。
棺材敞开着，而棺材里躺着的，是一个曲如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李双全。
被铁链束缚，双臂又折断的曲如意大口地喘息着。
她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此时，她还没有从噩梦中醒来。
她忽然蹲下身子，随后重重地，用力撞向了眼前的棺材。
她一秒都不想在这个诡异的梦里多待，她必须回到现实去！
这次，曲如意终于如愿的死了。
意识从模糊，逐渐恢复到清晰，
只是，
曲如意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了李双全的声音。
“睡得蛮香的，你昨晚没有做噩梦？”
曲如意猛地将眼睛睁开。
她躺在床上，
而她的周围，
是被打扮的大红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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