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破旧的土坯房里飞出一盆多肉,那盆多肉正往一个肩上挑着两大箩筐苞米粒的男人头顶砸去,啪嗒一声,碎在男人脚下。
男人皱眉疼哼一声,放下扁担。
“怀瑾同志,你没事吧?”
土坯房内跑出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碎花衬衫和黑色布裤子的秀丽女子,声音急切。
她看见原怀瑾的额头直流血,连忙拿出一块碎花巾想要去擦。
原怀槿往后推了一步,避开,语气疏离道:“不碍事,我等下还要去打场。”
“不行,还是去卫生所看下。”许淑清眉头微蹙。
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屋内有一道嘲讽的女声喊道:“许淑清,俺就说整天劳动都想着你那盆草会出事,现在砸着人了吧。”
“林红你看不惯我就直说,别整天拿着我劳动说事儿。”
许淑清叉着腰,一副不好惹的样,指着屋内喊,“要不是你刚刚推我,我能砸到怀瑾同志吗?”
林红穿着蓝格子衬衫慢悠悠走出,“谁让你劳动不积极,一看就是改造的不彻底,你再吼俺,俺就告诉大队长,说你仍然残留着资产剥削那套不晓得改错,到时候把你送公社人保组,好好端正端正。”
“你有病吧,种盆多肉就资产剥削了。”
许淑清感觉自己都要被林红气吐血了,正想和她干一架,却发现原怀瑾拉住了自己的胳膊。
原怀瑾额头的血顺着流到了下巴,看着很是吓人。
林红的声音有些哆哆嗦嗦的,显然没想到砸得那么重,“怀,怀瑾同志,你要怪就怪许淑清,是,是她砸的你。”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许淑清见此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拿着碎花巾就去帮他止血。
“怀瑾同志,我们别理她,我带你去卫生所看看吧,你也别和我争,有这闲工夫都可以包扎了。”
“不……”
原怀瑾还想拒绝,就被许淑清反手拉着胳膊走,差点被箩筐绊了一下。
许淑清担心真砸出个好歹,一路上也没唠嗑,紧赶慢赶地去卫生所。
而原怀瑾是个闷葫芦,见许淑清不开口,他更开不了口。
两人默言来到卫生所。
卫生员包扎好后,说确实被划得挺深的,但等纱布拆了后,定期换一下药,差不多一周就能好。
许淑清松了一口气,回去的路上,打开了话匣子。
“诶,怀瑾同志,我们听说你之前学钢琴的,现在还会弹吗?”
原怀瑾绕了几圈的白纱布的脑袋微偏,像看白痴一样看她道:“淑清同志,你不觉得这话特傻吗?”
许淑清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样跟我说话确实傻。”
“你砸的。”
“嗯,我知道。”许淑清拍着他的肩膀,笑意不止。
“……”
原怀瑾可以加快了步伐。
他腿长,两三步就把许淑清甩在身后。
许淑清立马止住笑意,小跑跟上前,嚷嚷道:“你怎么连玩笑都开不了。”
就在要跟上的时候,原怀瑾突然来个急刹车转身,许淑清和他撞了个满怀。
此时的夜已经黑了,周边的草房瓦房都亮起丝丝光亮。
刚好他们后面是一个拐角,十个知青有的扛着锄头,有的用扁担挑着箩筐收工往这边走。
出了拐角的王民生看见两个一男一女的黑影,笑嘻嘻地打趣道:“呦,前面的俩人干嘛呢,不劳动就算了,还当着我们的面搞对象啊。”
其他人哄堂大笑。
许淑清原本听着自己蓬勃有力的心跳声就羞红了脸,但抬头看见原怀瑾不悦的眼神后,快速离他远了些。
她转身挪了几下,站在他身侧,冲着正向他们走来的人大喊,“王民生同志,你说什么呢,我和怀瑾同志是清清白白的wuchan阶级革命友谊。”
“那你俩干啥,我滴个亲娘啊,怀瑾你怎么了,脑袋被缠成这样,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就都没回。”
看清原怀瑾顶着这副模样,王民生一下就慌了神,撂下锄头就往他们这边跑。
他们来这也有两年多了,同批下乡的知青总共十二个。
除了不爱说话的原怀瑾,大家基本熟络。
许淑清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小辫。
原怀瑾虽然不爱和人说话,但唯独对这个王民生不一样。
听王民生说,他和原怀瑾一个大院里长大的。
但原怀瑾性子冷,王民生说他也是栽了还几个跟头,后面还抓住了原怀瑾的把柄,才能让原怀瑾开金口承认是兄弟。
王民生性子跳脱,但对原怀瑾可是百分之百的好。
惨了。
要是他知道她不仅把原怀瑾的头砸了,还耽误原怀瑾上工,少了工分,指定把她怎么样呢。
不过她许淑清也不是什么敢做不敢当的人。
她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旁边的原怀瑾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王民生,“啧,严重不?”
原怀瑾,“差不多一周就能好。”
原怀瑾瞥了眼正疑惑的许淑清,夜幕下的嘴角微扬。
“那就行,你扁担和箩筐呢,不会摔田里了吧。”
王民生拉着原怀瑾的手臂,左瞅右瞅道。
许淑清正想插口解释,就被原怀瑾打断。
“已经放在知青大院。”原怀瑾面不改色淡然道。
“那你们……”王民生正想问他们两人怎么回事,就让原怀瑾打断,“先回去吧,免得玉米被鸡吃了。”
“行吧。”王民生一见原怀瑾这样,就知道他不愿说,不过,他也心知肚明。
王民生瞅了眼许淑清,笑意加深。
他可是唯一知道原怀瑾秘密的人。
其他人累了一天,八卦的心哪抵得过回去吃饭睡觉。
大家齐齐喊着口号,回到知青大院。
都是大锅饭,已经有人把饭菜领了回来。
许淑清原本也是赶回来守着中下层农民发善心送的苞米,要是苞米丢了,那可真是得写检查痛批。
幸运的是没丢,大伙儿都松了口气,吃完饭后,草草简单地洗了会澡就睡觉,毕竟明天还有早工。
许淑清找了一下她的多肉,但发现早已不见了,心想可能是被人踢走了,她把碎片打扫干净,本来想解释来着,但一想开口,就让原怀瑾打断。
导致原怀瑾话都多了。
一次不懂,但两三次都这样,是个人都觉得他别有用心。
其实许淑清在刚下乡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虽然话不多,但做事认真能干,长得也很不错
当时和她下乡的四个女知青都主动找他说话,其他的农民女娃也是,但他对谁都爱答不理的,一个上赶着去,一个个碰得一鼻子灰走。
他话毒得很。
导致最后都没什么和他说话。
她也不爱去凑那个热闹。
不过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心冷。
就是听说他的家庭成分很不好,现在都还在关押着。
听说有个双胞胎弟弟至今还下落不明。
她想,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吧。
第二天上工去割玉米秸秆,许淑清开工前故意延迟了一下,在高地观察一下地貌,故意沿着原怀瑾的所在位置割去。【妙】 【书】 【斋】 【妙书斋】
但割到一半的时候,发现原怀瑾的身边总有王民生的身影。
她犹豫了一下,正打算放弃的时候,王民生偷偷摸摸地和原怀瑾说了什么,紧接着两人似乎吵了一架。
王民生就气鼓鼓地往另一个方向割去。
之后就顺利多了,在收工前两人割在一起。
玉米秸秆高,正好方便两人说话。
两人相聚时,许淑清边干活边悄声问,“你昨晚为什么不说是我把你砸伤的。”
“谁?”
原怀瑾转头问。
许淑清停下,装模作样的往四周看,压低头顶草帽说:“这两行除了我们还有别人?”
“有区别吗?”
“当然有。”许淑清继续低声道,“林红那个碎嘴子,指定告诉不少人,你这么说,我们都得成思想有问题的人。”
“那现在怎么办?”
“你问我?”
许淑清满脸疑惑地抬头看他,刚好和原怀瑾对上视线。
两人对视了两三秒,原怀瑾就挪开了视线。
许淑清后知后觉,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其实无所谓,林红因为孙钢想跟我处对象的事,看不惯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她撒谎多得数都数不清,基本没人相信她说的话,只是这样对你影响不好。”
毕竟这谎话也是出自他口的。
原怀瑾嗯了声,继续有条不紊地割着。
半晌都不见原怀瑾说下去,许淑清忍不住开口道:“你不在意吗?”
原怀瑾依旧没答。
许淑清真真体会到了剃头挑子一头热冷水浇头。
她正打算往回割的时候,原怀瑾突然开口:“我在意有什么用?”
见原怀瑾搭话,许淑清立即说:“当然有用,你要在意的话,我可以补偿你。”
“怎么补偿?”原怀瑾又停了下来。
许淑清急忙拿着手中的镰刀背往他的方向挥了挥,小声道:“快割快割,要是被李队长发现就完蛋了。”
她这两年写得检查都可以堆成山,写在一听检查就不禁头疼。
原怀瑾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继续割了起来。
许淑清见此,边割边继续道:“我可以帮你擦药。”
“咳。”原怀瑾明显没想到许淑清这么大胆。
他被呛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怎么了。”许淑清别有深意地笑,“怕别人以为我和你处对象?”
原怀瑾没点头也没摇头。
许淑清又问,“你还想回城里吗?”
原怀瑾还是没说话,一直紧盯着她。
“哎,和你说话真累人,问三句都不回一句。”
许淑清用手背擦了一下额间汗道。
“那就别问。”原怀瑾面色冷了下来,往旁边割去。
见原怀瑾生气,许淑清笑了下,往他旁边挪近了点,去扯里面的玉米秸秆,两人都快挨在一起了。
她说,“不过我现在就喜欢累人。”
许淑清兴头一起,调侃道,“累就代表着劳动,劳动最光荣,所以我可是有好好改造的,你说是吧。”
原怀瑾手一顿,没理。
“你不信啊。”许淑清停下,继续道,“那我说我想和你处对象,你信不信?”
原怀瑾喉结动了动,草帽下的汗珠哗哗直流。
“诶,对了,我给你擦药不能偷摸着吧,我得想想怎么办才行。”
许淑清想了想陡然问道,“怀瑾同志,你怕犯错误吗?”
“不怕。”
原怀瑾压低草帽,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许淑清听出他语气的一丝欣喜。
站在高地的李队长巡查,正巧看见挨着极近的两人,拉起喇叭皱眉喊道:“许淑清同志,原怀瑾同志,你俩不割玉米秸秆,在那聊啥呢,要不要也给俺们说说。”
“好啊。”许淑清一听,转过身挺起腰板儿面对着李队长的方向,仰头高喊道:“好啊,我刚刚在问怀瑾同志愿不愿意和我处对象!”
“哇啊!”玉米地里四面八方地传出一片高呼声。
“真的,以后怀瑾同志头上的伤我帮他擦,不过在他没答应处对象之前,我们绝对是wuchan阶级革命友谊,不存在作风不良的事啊。”
许淑清提高音量继续高声道,山那边都传来了回声。
“许!淑!清!你快给老子滚上来!”
比其他人来的快的是李队长恨铁不成钢的怒喊。
许淑清习以为常的神色,看向耳朵通红的原怀瑾,把草帽带子一扯,把草帽放在身后,笑嘻嘻道:“怀瑾同志,这样以后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给你擦药了。”
离得不远的王民生一听,屁颠屁颠地打算往他们这边跑,就听见李队长拿着喇叭继续喊,“就算能自由恋爱也不能在做劳动的时候处,你们俩都给我上来!其他人再不好好劳动,给我写一千字检查。”
王民生跑的脚步一听,又悄摸着跑了回去。
许淑清和原怀瑾刚走到李队长面前,就看见李队长挥了挥手,带着他们走到了一块四处无人的清净地。
“你们还记得下乡是干啥的不?”
“知道啊。”许淑清慷慨激昂道:“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扎根农村干革命,上山下乡怀壮志,战天斗地绘新图,把青春献给shehui主义新农村。”
李队长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就你最不知道,口号喊的嘎嘎响,做事专门反着做,你再这样,指定回不了城。”
“回不了就回不了呗。”
许淑清嘟囔了一句。
李队长脸都快气青了,“继续写检查,你现在还是特殊的思想不纯对象,作风这么太不端正,怎么对得起贫下中农和红旗社的苦心培养。”
李队长背着手,看了一眼斜对面的原怀瑾,又跟许淑清道:“你不回,人怀瑾同志不想回吗?
你现在不仅残留资产阶级的毒瘤,还想要祸害其他同志,简直罪加一等,再这样,我就让孙主任一对一看管你。”
许淑清不满道:“不是,李队长,你,你也太狠了吧,谁不知道孙主任因为我踢了她儿子裤裆的事,对我一直不满,而且我们又没干啥。”
“你还想干啥,都在其他同志一心劳动的时候闹这出,恶劣影响极大,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没脸没皮。”
李队长五六十岁了,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难管的小姑娘。
不过她也可怜,从小就受家庭的恶劣影响,才导致现在的资产阶级思想极重。
她爸妈没挨过去,但小姑娘现在才十八岁,正年轻,还有机会。
李队长又问原怀瑾,“原怀瑾同志,你这伤是劳动时弄的。”
“是我砸的,”许淑清总算赶在原怀瑾之前开了口,把过程解释了一遍。
“得,许淑清同志,你可真够厉害的。”
李队长感觉自己要被气得喘不上气了。
许淑清,“所以我想帮怀瑾同志上药也是为了弥补错误。”
原怀瑾自来到这里,就一直有意无意地盯着许淑清。
见她这么说完“弥补错误”,他也顺其自然道:“是不太好擦药。”
“那也不能让女同志来,容易被说闲话。”
“无所谓。”许淑清和原怀瑾异口同声道。
“那也不成。”李队长的脚微微后退,偏了一下身体,摆摆手道。
“我还不容易想要改变错误,没想到李队长竟然不给机会,还说什么一心为民,主席知道了得多痛恨。”
“主席也是你能说的。”
李队长态度强硬,“说什么也不行,你们给我保持距离。”
许淑清,“现在可以自由恋爱。”
“你们俩的成分问题很大,没改造好,自由恋爱也不行。”
许淑清,“擦个药说明不了什么。”
李队长,“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擦药极有可能就是那星火,得掐。”
猛然间,许淑清抱起了原怀瑾的胳膊,“您不同意,我就当着您的面亲他,磨空气起火。”
原怀瑾身体一僵,瞳孔都紧缩了几分。
李队长拍开两人的手,把他们拉开,“两年了,真是越改造越有问题,哎,看来得……”
“不不不,我就是想为自己的错误弥补,当时看着怀瑾同志血流满面的样子,我就吓了一跳,感觉自己的确实不应该这样,怀瑾同志是我思想改正的启明灯,我只是想弥补一下他而已,真的没别的意思。”
许淑清连忙一顿输出。
“真的?”李队长明显不信。
许淑清直点头,“比真金还真,比钢铁还硬。”
李队长妥协了一点,“那你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必须有一个同志在场。”
“行啊。”许淑清答应得爽快,“您想选谁都行。”
这话都让李队长信服了几分。
“成吧,我找个人。”李队长倦意尽显,捏了捏眉骨道:“你们回去干活吧。”
“是。”许淑清一副改过自新的样子,大步向前走去,都不搭理原怀瑾。
原怀瑾见此,眼底的浮现失落正准备走,就被李队长叫住。
李队长,“原怀瑾同志,你这两年多的表现,我们也看在眼里,你爸妈的错误不是你的问题,我看得出,这一切都是许淑清同志做的,她呢,受资产阶级毒害太深,现在缠着你不放,你可不能动摇啊。”
原怀瑾直视他,点点头。
李队长接着说,“不过我想请你帮她改正改正,她的革命意志薄弱,你们也是同一批下乡来我们卢湾大队的,希望你帮帮她。”
原怀瑾这次说话了,他答了声,“好。”
李大队点点头,“去吧。”
接下来的几天,许淑清一有空就去缠着原怀瑾,美名其曰擦药。
当然,旁边还有个王民生。
不过王民生在和不在似的,堵住耳朵,在唱《太阳出来照四方》,还唱得极大声,也不知是让他们知道他的存在,还是让其他人听不到他们说话。
周围黑漆漆的,他们在知青大院的后院石头上放着煤油灯。
周围还围绕着一些萤火虫,不远处的树林里蝉鸣声四起。
有几个蹲了一两天,发现就是正经擦药,话都不说,而且旁边还有一个王民生,觉得也不会发生什么,觉得无聊就没再继续看。
见周围没什么人,原怀瑾第一次主动开启话题,“你以前学跳芭蕾的?”
旁边的王民生双眼微微放亮。
这小子开窍了。
许淑清点点头,“你居然知道。”
原怀瑾嗯了声。
旁边的王民生翻了一个白眼。
他能不知道吗?
他就喜欢你跳芭蕾。
“过几天是建军节,你可以试试样板戏里的《红色娘子军》。”原怀瑾顿了顿,道。
“算了吧,会跳芭蕾的也只有四五人,而且好久没跳了,王玲的脚去年插秧的时候弄伤了,现在都没好。”
许淑清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话题,快速擦完药,正准备收拾好东西走。
原怀瑾,“大伙儿都图个乐呵,不用跳得那么专业。”
“那怎么行。”许淑清有些生气了,收拾都不收拾就落下一句,“你收拾吧,我走了。”
话一落就跑进了屋。
旁边的王民生见着,快速起身走到原怀瑾身边,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盯着他。
“啧,你干嘛呢,想看她跳也不至于,现在是谈这个的时候吗?”
原怀瑾嘴角难得扬起笑意,他边收拾变回问,“那是谈什么的时候。”
“谈对象啊。”王民生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子挠了挠寸头,“这大好时机,你现在不谈,以后有得你哭。”
原怀瑾目光一凛,借着煤油灯的灯光看向王民生,严肃道:“我和淑清同志清清白白,你别乱说,对她影响不好。”
王民生翻了一个白眼,“得得得,你们最清白,是最清白的wuchan阶级革命友谊。”
心中默念。
能不清白嘛。
能不对她影响好嘛。
和人家姑娘下乡两年多都没下手。
现在这般正经,也就是没尝过女人滋味,要是尝了,指定天天和许淑清同志钻小树林。
原怀瑾目光柔和了很多,拿起许淑清拿过的药膏。
只是现在而已。
一周很快就过去了,但是原本一周能好的伤口却没好。
虽然看起来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道疤在额头上,看起来很变扭。
当然,只有许淑清这么认为。
其他人都觉得她大惊小怪。
这天一如既往地擦完药,许淑清还特地吹了吹,之前的气早已不生了,反倒是担心起他的伤口来。
“你是不是戴草帽的时候又没注意?”
“嗯。”
“那你怎么不注意点,都破相了,以后谁家姑娘嫁你。”
“……”
原怀瑾沉默几秒,抬头直勾勾地看看许淑清。
都把许淑清看得不好意思了。
昏暗的煤油灯下照亮着两人的脸,她微微偏过,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也不喜欢刻意破相的。”
“我以后注意。”
原怀瑾趁许淑清没注意的时候,往她口袋里塞了东西。
正当许淑清想去拿的时候,拉住了她的手腕,仰视她,语气有点不自在道:“回去再看。”
“行。”许淑清笑容灿烂。
结果原怀瑾刚一松手,许淑清就把手伸进了口袋里,抓出几个糖。
她有些欣喜地望着原怀瑾,刚好对上他有些无奈的目光。
许淑清把擦药的东西放在旁边的石头上,双手撑着膝盖弯腰面对着原怀瑾。
“原怀瑾同志,如果我说想和你处对象,你同意吗?”
两人离得很近,额头与额头之间只有约五厘米的距离。
“真心的?”原怀瑾握紧手中的拳头,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当然是真心。”许淑清抬起一只手撑大自己的眼眶,“看我真挚的眼神。”
“看着不真。”
“嘿,你真是的,我是那种耍流氓的人吗?”许淑清一拍大腿直起身体道。
“你现在看着挺像。”
“胡说。”许淑清终于想起了被遗忘已久的王民生。
她转过身看向蹲在一旁拿着树杈在地上胡乱画的王民生,“王民生同志,你评评理,我是那种人吗?”
“我现在是空气,勿扰,谢谢。”
“不答应就算了,整这种东西。”
许淑清甩了甩自己的辫子,准备要走。
原怀瑾拉住她的手腕,往下移了移,握住她的手背捏了一下,“我想看到诚意,比如好好劳动,不惹事,不要大张旗鼓让别人知道,咳,你和我的事。”
这话一出,许淑清向下的嘴角弧度立刻向上扬起,“成啊,没问题。”
说着,许淑清整理好药盒,抱着蹦蹦跳跳的离开。
旁边的王民生转过身来,给原怀瑾竖起了大拇指,一副老父亲看儿成才的欣慰样。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许淑清悄悄摸摸地端着自己的饭盒到原怀瑾身边,把自己仅有的一点豆腐干和咸菜夹到原怀瑾的铁饭盒里。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装作悄默默地样子回到原位。
原怀瑾,“……”
地上干活的农民和知青,“……”
站在高地上目睹一切的李队长,“……”
过了片刻,正准备坐下的许淑清就被李队长喊走。
走被树林遮挡的阴凉空地。
李队长背着手,已然气得青筋爆起,“许淑清同志,你怎么就不知悔改呢,检查还没写够是吧。”
“我没有,以后我会好好劳动,争取回城里的。”许淑清关上饭盒,面上鲜有正经之色。
李队长似乎都不敢相信这话,“真的。”
许淑清点了点头,“我想和原怀瑾同志一起回城里。”
“哎,原怀瑾同志家里,哎,你们这样得被人家说闲话的,要是哪些人埋汰你们,说你们出现作风不良的事,指定得被逼疯。”
“可我们是在伟大主席光辉的照耀下和平下中农的关怀下朝夕相处,才结下的革命友谊。
我想让我们的友谊长存,这有什么不妥的,何况您也说了,家里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问题,怎么就不行了。”
“别说了。”李队长都要气糊涂了,
“你有知识有文化,我说不过你,但别说这些,不行就是不行,你现在这样,不仅让怀瑾同志很难做人,何况你还是小姑娘,等万一出了什么事,受伤的可是你。”
“李队长。”
“别说了,回去给我写好好检查,每天都要写,不要再想和原怀瑾同志接触,说话也不行,以后我一对一看管你,什么时候你把思想端正了,得到其他知青们的认可了,才能脱离我的监管。”
“……嗯。”许淑清指尖摩擦着饭盒,“那我先去劳动了。”
“去吧。”李队长苦着脸,长叹了一口气道。
回去后的许淑清消停了下来,每天都是干活和休息,和原怀瑾真的没一点联系,虽然有时碰上面,会微笑着打招呼,但李队长总能神出鬼没的出来咳一声警示。
和她同屋的王玲很不解,夜晚睡觉时,她忍不住问。
“淑清,你真的喜欢原怀瑾同志。”
正准备拖鞋上床的许淑清点点头。
王玲,“那你怎么还这么光明正大的,你们俩的成分可都不好,以后肯定很难过活,还不如选孙钢呢,他妈是主任,爸是工厂厂长,整天都可以吃白面,以后的日子指定好。”
许淑清,“孙钢人欠,又好吃懒做,还喜欢骚扰女同志,我要跟了他,以后不会好过。”
“那倒也是,不过还好,孙钢现在不在村里。”
王玲思考着点了点头,有些犹豫道:“但怀瑾同志好像对你没那意思,你今天中午给他的豆腐干和咸菜,他可一口没吃。”
许淑清坐在床上边压腿边问,“他倒掉了。”
“那倒没有,不过真的一口没吃,现在谁会剩粮食啊。”王玲道。
许淑清若有所思,“那倒也是,我找机会问问。”
“别了,你现在都快成卢湾大队的饭后谈资了。”
“林红干的。”
“除了她还能有谁。”说到林红,王玲就气,“她也就仗着自己是贫下中农的出身,才敢肆无忌惮地抹黑你,你不知道,现在外面都再传你脱光衣服钻怀瑾同志被窝了。”
“清者自清,谣言得不到证实很快就散了,而且怀瑾同志那正经样,就算我脱光衣服钻他被窝,他也只会连同被子把我丢出去。”
许淑清乐呵呵地笑。
王玲倒有了一丝心慌。
许淑清看出来了,但也没点明,只是意味深长道:“不过我会小心的,不会和怀瑾同志钻小树林。
那里天黑虽然看不清,但万一哪天倒霉,被人看见可就麻烦了,而且怀孕了咋办,不值当。
我还想和他开结婚证明呢,有了证明以后怎样都成,你说是吧。”
王玲低下头,不明情绪地嗯了声。
刚好同屋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进来,两人就没继续说下去。
许淑清思来想去也睡不着。
等大家睡熟后,偷偷拿出之前原怀瑾给的糖瞧。
他不想和我好吗?
那为什么还给我糖,还说要看诚意?
应该是想的吧。
那为什么不吃我给的菜。
不管了,明天问问。
正当她刚收好糖,闭下眼睛,正要睡着之际,就听见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淑清,淑清。”
是王玲在小声喊她。
她一如既往地没理。
但在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还是不听劝。
王玲又喊了其他几位,依旧没人吭声。
王玲静悄悄地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但没想到,正是这一声没理,让许淑清一生悔恨不已。
天还没亮,也没到上工时间,外面就传来广播让大家起床,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许淑清迷迷糊糊起来,发现王玲的位置还是空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预料到了什么,连鞋都没穿,就跑下床出去。
路过的大娘看见,赶着让她去穿鞋。
不穿就不给出门。
她没办法,只好回屋穿好再出门。
她一路跑到广播室,敲了半天门,见没人开,又去玻璃那往里瞧。
看见王玲头发凌乱,裹着一件军大衣,在那哭得身体抽搐,不远处就是王民生。
真的发生了。
许淑清脚下一滑,双目绝望地坐在地上。
里面的人也看见了许淑清,听见她跌倒的声音,还是打开了门。
许淑清一把冲进去抱住王玲,佯装冷静道:“你们这是干嘛?”
李队长当时也在,本来想防着最惹事的许淑清做出格的事,没想到抓住了王玲和王民生厮混。
李队长跟许淑清道:“你回去等广播就行,不要在这里瞎掺和。”
“我要在这陪王玲。”
话一落,门又被拍响,这次是原怀瑾。
李队长现在看着这四人就来气。
直接吼道,“王玲同志和王民生同志身为知青,不好好跟着平下中农好好劳动接受教育,还做出这种思想败坏,作风腐败的问题,严重危害了公社集体和革命纯洁思想,处罚我们会去公社人保组请示,其他人都给我滚回去。”
许淑清就这么被赶了出去。
原怀瑾正想说些什么,就被屋内的李队长怒斥,“你们两个给我分开,别在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否则你们俩永远都别回城,在这改造一辈子。”
接着李队长和孙主任协商了很久,又去到了公社。
这件事闹得很大。
导致最后王玲被放回来后就一直哭,说当初就该听许淑清的。
许淑清也自责,要是昨晚她应了,让她别去,也不会有这种后果。
但其实她也知道没用,刚来的时候,有一位先来的女知青和当地的农民小伙子好上了,背地里也偷摸着钻小树林。
许淑清知道后,直白地跟女同志说不好,结果那女同志不听,后来还和那个农民小伙子结了婚。
现在过得也不错。
后来她知道这样的事,也就装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现在全村都在说王玲不检点,还定期给他俩开批斗会。
许淑清怕王玲想不开,极力地安慰着。
过了几天,王玲精气神突然好多了,整个人就像刚来下乡时的那样,朝气蓬勃的,她没有畏惧别人的指指点点,努力干活,也不再和王民生接触。
但许淑清总觉得不安,一直跟在王玲身边。
但没想到有一天晚上吃坏了肚子,上了个厕所的功夫,就发现王玲不见了。
她正准备去男同志那屋敲门,刚好和焦急出来的原怀瑾打了个照面。
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答案。
借着月光一路边去找。
后来村长和李队长看见他们,正打算批评。
本来许淑清和原怀瑾不想声张,但比起两条人命,他们也顾不得这些了。
村长和李队长听见他们说王玲和王民生不见后,出动了全村人去找。
从夜晚找到了天明,最后在一个悬崖地下发现两人相拥而死的尸体。
许淑清当场被吓晕。
好在原怀瑾接到了她。
后面许淑清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卫生所。
卫生员一见她醒就出来了,周卫生所里只有他们两人。
按照李队长的行为作风,肯定是不同意两人在一屋的。
她猜到了原怀瑾的用意,但还是想亲口验证,“你不想和我处对象了,是吧?”
原怀瑾没应,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道:“我不喜欢吃豆腐干和咸菜。”
沉默良久后,许淑清就从口袋里掏出之前原怀瑾给的糖,放在原怀瑾手上,“我也不喜欢吃这玩意。”
说完没看原怀瑾的眼神就翻了个身,背对着原怀瑾,“这事儿说开了,我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你走吧。”
原怀瑾握着手里的糖,看了很久,努力抑制住想要伸手去触碰许淑清的念头。
过了片刻,他把糖放在桌子上,站起身道:“这个不喜欢就丢了吧,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一说完,原怀瑾就移开椅子走了出去。
许淑清泪眼汪汪地转身,盯着木桌上的那几颗糖。
最终闭上了眼。
之此后,两人就像冤家一样,不吵却有意无意地躲着对方。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俩人闹掰了。
只有许淑清夜半三更的时候,常拿出那糖瞧。
而许淑清也开始安分守己地劳动,面对林红的挑衅都不理采。
林红后面自讨没趣,都懒得搭理她。
就这么又过了一年,上级说他们可以回城。
大家欢呼喜悦地回了城。
除了许淑清。
她爸妈都在这场批斗中没了,家里就她一个独生女,她被迫住在姑姑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说是借住,其实就是把她当保姆用,什么脏活累活都让她干。
就算她想继续跳芭蕾,姑姑也只会说迟早要嫁人,跳这个没用。
然后又开始埋怨她爸当初当高官的时候,不扶持她和姑父,现在给她一口饭吃都是大发良心。
许淑清明白,姑姑和姑父就是白眼狼,当初她爸清正廉洁,什么坏事都没干,却被姑父举报,说是反动派,结果被抓起来去牛棚改造,才没熬过去。
她妈整天被街坊领居骂,伤心欲绝,生重病去世。
她挺恨他们的,本来不想回来,但因为那几颗糖,她也熬了过去。
却没想姑姑收留她是想等她嫁人的时候从她身上捞一笔。
而姑姑相中的人选就是当初的孙钢。
孙钢之前被她踢了裤裆后,就觉得耻辱,出了卢湾大队,上北去做一些事,借着他爸妈的身份,狠狠捞了一笔。
孙钢一见着她,还是那副色眯眯的样子,说只要她嫁给他,他就不提当年的事儿。
她不同意。
但她不知道姑姑和孙钢早已图谋不轨。
有一天晚上她姑姑趁她睡觉的时候,把她迷晕,送到了孙钢屋里,让他得了手。
说来也巧,当时刚好有报纸报道原怀瑾获得全国钢琴比赛总冠军,入围肖赛名额。
许淑清没有大哭打闹,只是把糖丢了,和孙钢开了证明结婚。
当时的孙钢阔得很,结婚那天排场很大,周边的街坊邻居都笑盈盈地说她嫁对了人。
只有她没什么情绪。
婚后的一年里,孙钢还是对她挺好的,耐着性子哄她,还说就喜欢她那不理他的样。
那时的日子也还行,就是孙钢带着她东跑西跑,居无定所的。
但他后来迷上了赌博,加上她肚子一直没动静,又听说了她和原怀瑾的事,经常喝得不省人事地回来对她又打又骂。
之后在跑,就是为了躲赌债了。
许淑清早就觉得这副身体不是自己的了,也无所谓。
每天麻木空洞地过了一年又一年。
就在她和孙钢结婚第五年的时候,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又了动静。
她怀孕了。
孙钢很高兴,脾气也收敛了很多。
但这几年,家产都被他败光了。
他爸妈也都被他气得心梗,说不认他。
但因为她怀孕,到是让他和他爸妈的关系得到缓解。
他们的日子也没那么难过。
就在肚子近九月大的时候,迎来了一个故人。
那天她正头发乱得像鸡窝似的,挺着大肚子去买菜,结果迎面走来了一个背着大行李,穿着正派整齐的原怀瑾。
原怀瑾比当初在卢湾大队的时候更有气派,面容也随着岁月更显成熟稳重,穿着也都是当时的新款,干净又合身。
加上自带的才华和气质加成,一看就不是这个小城上的人。
而她却连当初的模样都不如。
黄脸婆,邋遢又下贱。
衣服还是她和孙钢结婚第一年买的,早就洗得又白又破。
许淑清慌慌张张地低下头,正准备无视他继续走。
却在越过她身边的时候,听见原怀瑾哽咽地喊了一声,“淑清同志。”
她没敢承认,刚想说他认错人了。
却听见原怀瑾又道:“你和孙钢结婚了吗?”
一种窒息的感觉在她全遍布。
她想逃,但脚下似乎被千斤锤压住了脚。
眼泪不受控的泪了下来。
这五年里,孙钢不管是对她打还是骂她,她都没哭。
太狼狈了。
她擦掉眼泪的同时,不断地想要眼泪把自己脸上的泥擦干净些。
但也认清了现实。
她缓了缓,努力扯着干裂的唇角,挤出一抹笑意,她用尽全身力气轻轻地嗯了声。
却连一眼都不敢看他。
她好怕他问她过得怎么样。
但好在原怀瑾没问。
她不知道他用怎样的眼神看她。
但他比以前话多了起来,语气淡然如初。
他说他现在孤身一人,也没什么工作,就四处闲逛,来到这座小城时,赶巧听见了他们的名字,没想到真的偶遇上了。
许淑清嗯了声,说自己还有事,就落荒而逃。
好在原怀瑾没有跟上来。
她决定以后都不出门了。
菜谁爱做谁做。
原怀瑾这一来,就像一束阳光照进了臭烘烘的垃圾场,把她埋下丑陋肮脏的心照了个光亮,却也带来了生机。
她不敢往别处想。
她现在这样,根本配不上他。
不管他是旅游还是别的什么,她都不愿去想。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孙钢在她怀孕的时候收敛了脾气,见她没买菜做饭也就骂了两句。
最难熬的是夜晚,孙钢总想碰她,但她都以孩子为由拒绝了。
孙钢心里憋着火,又听说了原怀瑾来这的事。
她又以孩子拒绝的时候,孙钢从床上窜起,指着她的后背就骂。
“怎么了,你以前的老相好来了就给老子摆脸色了。”
“你现在这副鬼样子,还指望着他稀罕你。”
“见着他光鲜的样,是不是特心痒,特后悔。”
“老子告诉你,现在也只有老子不嫌弃你,还给我甩脸色,你以为你还是当初那个漂漂亮亮的资本家大小姐呢,我呸,撒泡尿照照自己吧,又丑又闷,瘦得跟猴子似的,抱着老子睡都嫌硌得慌。”
孙钢手痒,本想打她,却看见她的大肚子,往地上吐了一口痰,道:“也就是你现在怀着老子的种,否则老子要你好看,认清认清现实。”
孙钢一说完就跑了出去,啪嗒地关上了门。
不堪,耻辱,龌龊,下贱通通往她的心窝上戳。
她微蜷着腿在被子里闷声大哭,直到天亮。
第二天下午,她在内心挣扎了很久,最后还是准备出去买菜。
一路上都很顺利,没有遇到原怀瑾。
她想着他要是来旅游也应该只是住几天,便多买了几天的菜回去。
就是提的时候很沉,她一路上走走停停,又怕走得慢碰见原怀瑾,又怕走得快伤着孩子。
好在她顺利回了家。
孙钢晚上回来,见着做好的饭菜,也只是嗤了一声,吃完后就走了,没在家过夜。
之后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许淑清觉得有些奇怪,便在他吃饭的时候问了一句,结果被孙钢骂得狗血淋头。
她也不再过问。
后来有一天,她在孙钢的衣服上闻到了女人用的香水。
特别浓的那种。
她心里了然,但没有作声,和平时一样。
只是在孙钢吃完晚饭又出去的时候,她悄摸着跟了上去。
发现他来到了野外的一个废弃钢厂,里面杂草丛生的,她走得很慢,但在知青的那段时间里,比这难走得多了,她没跟丢。
到门口时,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人骚气的叫床声,和孙钢的说的下流话。
许淑清深吸了一口气,之前丢失的骨气一下就回了身。
她挺着肚子用力一踹,把大门一下就踹开来。
孙钢和那个女人的赤裸身体一下就暴露出来。
她咬牙切齿道:“孙钢你真是好样的,闲我身子不方便就去和别的女人偷情,你好意思说我吗?”
孙钢见许淑清一人来的,衣服都穿慢悠悠起来,还把外套搭在了那个女人身上。
他理直气壮道:“你不让我碰还不让我碰别的女人,当初和我结婚的时候,连落红的没有,谁知道你当初跟我的时候干不干净,说不定早就和那个姓原的睡过了。”
“我就算和他睡了,当时也还没扯证,你这是婚内出轨,孩子你别想要了,我们明天就离,你爱啥样啥样,爱睡谁睡谁。”
“你tm终于承认了,你就是对那个姓原的余情未了,现在他来找你了就像抛弃老子是吧。”
孙钢提起裤子,怒气冲冲地跑到许淑清身边,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继续道,“当初老子可是花了不少钱才把你弄到手的,你想都别想,孩子是老子的,老子爹还指望着续香火呢,敢跑老子把你腿打断。”
“你还真有脸说,你就是个强奸犯,要不是你和我姑姑联手,把我迷奸了,我会跟了你,我呸,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
许淑清的话彻底激怒了孙钢。
他一怒之下把许淑清用力一推。
嘭的一声,许淑清倒在了厂外的石子上,腿下不断渗出血迹。
肚子像被撕裂了一般的痛。
就在这时,远处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拼命地跑,被摔了也不管疼痛地跑了过来。
孙钢被吓懵了。
待在原地不知所措。
原怀瑾见到倒地的许淑清,根本顾不上愣在原地的孙钢,还有远处传来惊叫声的女人,把许淑清小心翼翼地抱起,送到了医院。
但还是晚了一步,孩子没保住,许淑清也是勉强抢救过来。
结果第二天,她就听到了孙钢传她和原怀瑾的谣言,说她早就和原怀瑾苟合在一起,说她的孩子就是原怀瑾的,他是心有不甘,才和出了轨。
小城小,一点风吹草动都能遍及全城。
当时的病房里只有她一人,她看了看旁边的水果刀,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下。
要不是原怀瑾刚好回来,她可能真的交代在那了。
后来原怀瑾形影不离地陪着她,根本不给她碰尖锐的东西。
但她也觉得活得没什么意思。
就算原怀瑾都跟她说话,她也一直没答,东西也不吃,一给她打针和输营养液的时候,她就闹,平时就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算着她可能会在第几天解脱。
就在她维持一天一夜后,孙钢突然鼻青脸肿地来到她的病房里,跪下给她道歉,答应他们离婚,那个和孙钢苟合的女人,也承认了错误,其他的几位街坊领居也来了,说知道她和原怀瑾清清白白,是孙钢出轨还给他们泼脏水。
她低下头,知道这一切都是原怀瑾干的,但她还是没骨气地接受了。
她太想和孙钢离婚了。
她和孙钢离了婚后,就跟原怀瑾道了谢。
原怀瑾想让她跟自己走。
但她拒绝了。
她现在其实也没什么活头,只是不想再和孙钢有任何联系。
原怀瑾去死缠浪打起来,缠着她不放。
她去哪他就去哪。
她感觉原怀瑾把他毕生的脸皮都用在了她身上。
他说,“以前你说你不会死缠浪打,但我会,现在你单身,我也单身,也没有成分问题,再合适不过,我想娶你,想得快疯了。”
“而且,我现在给自己改了姓,原家的荣华富贵都和我无关,我只有你了。”
他还说,“我不是心血来潮,我找了你五年,这五年我早就幻想了很多悲惨的故事,只要你还活着,对我来说我就是最好的结局。”
最后,他拿出了一盆多肉,“这是当初我们下乡时你砸我的那盆。
其实在学校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但你好像对我没那意思。
当时我可以躲过的,但我想,被砸中是不是能多和你说会儿话,哪怕一句也好,我当时死要面子,你问我的问题,不是我不答,是我紧张,不知道怎么答,要不是发生了民生那事,加上我家庭成分不好,怕拖累你,我早就想和你开结婚证明。”
“后来,我想着我得有出息,得摆脱着成分问题,但没想到,等到那一天,我也找不到你了。”
“淑清,我不想再错过了,当初是我不够坚定,你给个机会让我补偿好不好。”
他又开始耍赖皮,“如果你不想活了,我也活不成,反正碧落黄泉,你去哪我就去哪,你以后别想甩掉我。”
这是许淑清至今以来,听原怀瑾说得最多的话。
当时两人正在一座桥上,周围来来往往的,时不时都往他们这边看。
自行车的铃铛声叮叮当当的响。
原怀瑾倒不害臊,巴巴拉拉地说个不停。
许淑清当时正穿着一条碎花裙子,是原怀瑾选的,执意要她穿。
刚好一阵清风徐来,吹乱了许淑清的头发。
她抬手把头发别在耳后,含泪笑道:“丁怀瑾同志,你真想和我处对象吗?”
丁怀瑾怔了怔,含着泪水露齿笑,“我想和许淑清同志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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