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素自是不能承认她对江博雅抱有幻想，不能承认她去找姜黎只是为了能够见到江博雅，基于此，她竭力稳住心神，满眼委屈地看着冯老爷子：“既然我说过不会再去找那姓江的，我肯定会说到做到。
至于我今个中午去了哪，没错，我是去了水木大学一趟，可这和姓江的无关，我只是去找我女儿，毕竟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当年……当年我迫不得已之下对她做出那种事，这是我对不住她，现如今知道她好好的，也知道她在哪，我没理由不去相认。”
眼眶渐红，方素续说：“我知道我没脸和那孩子相认，但血浓于水，我们是亲母女啊……我总不能为了自己一点脸面，就……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与自己的女儿走在路上碰到，像是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小方，你是什么人我能不了解？”
冯老爷子扶额，面部表情复杂：“不要给自己找任何借口，如果你是个在意自己孩子的女人，就不会在早年遗弃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婴儿，就不会对小亦十来年不管不顾。
说实话，我是真不想在孩子的事情上和你多掰扯，但就在我喊你下楼前，我有接到两通电话，一通是江博雅先生打来的，一通是洛晏清同志打的，他们翁婿的通话内容一模一样，希望你不要再去找姜黎同志，否则，会直接让伱名声扫地。
江博雅先生和洛晏清同志还强调，这不是开玩笑，所以，你别抱什么侥幸心理。”
“我不信！我不信江博雅会那样和你说！”
摇头，方素眼里溢满失落，她嘴上说着不信，心里却知道冯老爷子所言肯定属实。
“小方，你我到底夫妻一场，要是你真想和江博雅先生纠缠，那么你我离婚或许于你有好处。”
冯老爷子觉得没意思得很，明明是自己的婆娘，但这人的心却不在他身上，不在这個家里，那么他有必要继续把人留在身边？
思绪辗转到这，不等方素做声，冯老爷子又说：“离了婚你就是自由人，换句话说，你属于未婚，如此一来，你去追求江博雅先生，即便被熟人知道，也没什么好被说嘴的地方。”
“不，我不要离婚。”
方素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一旦她真得离了婚，要是不能和江博雅在一起，后果肯定会像死丫头说的那样，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毕竟她已不年轻，且要身段没身段，要样貌没样貌，这样的她和江博雅站在一起，极有可能被当做是两代人。
而她一心想攀扯，想要成为江太太，无非是拿她和江博雅年少时那段感情做筹码。
可眼下显而易见的，江博雅似乎、好像并不在意那段感情，不，不是不在意，是十之八九……把那段感情抛在了脑后。
要不然，他面对她时态度不会那么恶劣，不会连见她一面都不愿意。
想到这，方素一瞬间仿若失去所有精气神，她跌坐在床边，神色看起来恍恍惚惚。
江博雅瞧不上她……瞧不上她这个多年前曾和他有过一段感情的女人，这个事实她明明知道，为什么就不承认呢？
自我反省，方素在做自我反省。
因为瞧不上她，江博雅要求姜黎那个死丫头不认她这个妈……是这样吗？
泪水涌出眼眶，方素喃喃：“我当年难道真的做错了？可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孩子是早产生下来的，大夫说……大夫说孩子很难养活，哪怕是精心养着，要养成年也很不容易。
而我就一个人，连自个都顾不上，又哪来的精力去抚养一个孩子，尤其是要精细养着，我做不到啊……
老冯，我当时是真得做不到，等我把孩子丢掉后，我自个……我自个也没想活下去，这你是知道的……如果你那会没出现在河边，没有及时拉住我，我根本没命活到今日。”
双眼噙满泪水，方素直直地看着冯老爷子：“是我奢望了，我不该在多年后一见到姓江的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老冯，你原谅我吧，我知道错了，从今往后，绝对不会再和江博雅有任何牵扯。”
闻言，冯老爷子没即刻做声，就听方素续说：“但我希望你能支持我和那孩子相认，既然是我欠了她，我想用我以后的日子多多弥补。
同时……同时我会设法找到小亦，也好好弥补我们的儿子，我这辈子就生了一儿一女俩孩子，如今活了快半辈子，我才知道我是一个多么不称职的母亲，我亏欠他们姐弟，亏欠得太多太多！”
继子女她肯定是指望不上，和江博雅又不可能，来日等眼前这老头子没了，如若她生的那一双儿女都不管她，难不成她死前真要孤单一个人躺在床上等着生命走到尽头？
有儿有女，却无人送终，这在旁人看来，铁定会说她是一个失败的母亲！
冯老爷子：“说了半天看来我是白说了。”
“没有，你说的我都有听进去，我想认女儿和姓江的无关，真得只是单纯地想要弥补……”
方素的后话尚未出口，就听到冯老爷子说：“行了，就姜黎同志现在的工作和生活情况而言，你确定人家需要你弥补什么？
要我说，你不再去找姜黎同志，做到互不干扰，这才是姜黎同志想要的。至于你要弥补小亦，现如今先不说小亦人在哪，就算日后能碰到，以那小子的倔脾气，会把你的补偿看在眼里？”
“照你这么说，我是女儿没了，儿子也没了？”
方素一脸悲苦。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冯老爷子这话一出，立时就听到方素的哭声：“不说我女儿的事，单单说说小亦，难道你就没有责任？”
“我是有责任，可我工作忙，顾不到孩子情有可原。你呢？自打和我在一起，你可有参加过工作？”
听到冯老爷子后一句话，方素的哭声戛然而止：“是我不愿意工作吗？你只要听到我想出去工作，便说家里孩子谁照顾，追根究底，我没出去工作都是被你那几个孩子拖累的！”
闻言，冯老爷子没接话，而是说起另一件事：“露露和洛晏清同志早已没有关系，和她生的那三个孩子除过生恩外，也没有其他牵扯，你可别想着在露露面前挑事，不然，只要是露露闹出的事端，我都会算到你头上！”
这句话出口，冯老爷子的面部表情异常严肃。
“……”
方素错开冯老爷子看向她的目光，她不用多想，都知多半是洛晏清在电话中把她在姜黎面前说的话，告知了冯老爷子。
“你岁数不小了，往后就安生过日子吧。”
说着，冯老爷子沉默片刻，方再度开口：“我会想法子找到小亦，回头孩子若是回到这个家，你把态度放好点。”
方素：“他能回来？”
“会的。小亦和姜黎同志当初的情况不一样，咱们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的生身父母，又把他养到十多岁，他不会真绝情到和咱们这辈子都不往来。”
一个是被生母生下来抛弃，一个不过是在成长过程中没被照顾到，于前者来说，在被生母抛弃那刻，就已然斩断了母女关系，而后者，则不仅有生恩还有养恩。
光凭嘴上一句断绝关系，法律上可不承认。
……
水木大学。
洛晏清下午上完课，与姜黎一同前往幼儿园把团子三只接回家。
“歇会。”
姜黎坐到沙发上，她拍拍身边的位置，招呼洛晏清落座。
“嗯。”
洛晏清轻颔首，在姜黎身旁坐下，他问：“你不是说要给老家那边修路和建小学、办厂，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闻言，姜黎回应：“我有安排下去，但有些事宜还需要我亲自回老家一趟。”
“必须得回去？”
洛晏清问。
“也不是必须，就是我回去看看比较好，别的不说，譬如建厂需要选址，我想实地考察下。”
姜黎眉眼柔和，她嗓音如同山涧泉水滴落石板，异常好听，她说：“在我制定的计划中，不管是修路还是建学校、建厂都打算请专业的勘察团队和施工团队进行操作。
而规划马路路线，我不用去看可以，建小学的地址有我大堂哥这个大队长和村干部商量着办，同样不用我操心，唯独建厂的厂址，我去实地看看比较好些。”
洛晏清：“大概要多长时间？”
姜黎：“最多一个星期。”
洛晏清：“开车回去？”
姜黎：“嗯。不过司机和助理会跟着。”
“助理？我没听你说起过。”
洛晏清眉头微拧：“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办事能力很强，是我高薪聘请的。不过还有名女助理，她家正好在我们那边的县城，等选好厂址后，后面的事我会交由他们二人完成。”
姜黎说着，看向洛晏清的眼神难掩戏谑：“吃醋了。”不是问，她用的是陈述语气。
“……”
洛晏清没做声，他朝团子三只看了眼，又给了姜黎一个眼神。
“放心吧，团子他们都锻炼出来了，写作业时专心着呢！”
不是姜黎自夸，她养大的几个孩子，一个个不管做什么都特别专心，譬如学习时就认真学习，看书就认真看书……不会轻易被外界环境影响。妙书斋
听完姜黎说的，洛晏清脱口给出两字：“没有。”
“确定？”
姜黎的眼神变得玩味：“我可不信。”
要是没吃醋，能专门问她那么一句？
洛晏清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别过头，握拳抵唇轻咳两声，继而把目光落回姜黎这：“你回了老家，洛明霆他们怎么办？”
“有咱爹在呢，不用担心。”
“那你的课呢？”
“找人代几节，再要不然，就往后挪挪。”
“大概哪天走？”
“下个周六一大早。”
“我知道了。”
到时他休假一周，所有问题都能解决。
“你在琢磨什么？”
察觉到洛晏清神色间的异样，姜黎随口问了句。
“下周五我把这个月的两天假和未来俩月的假期提前休，这样就能在家看顾洛明霆他们，顺便帮你把一三五的课给上了。”
墨染般的黑眸中一片坦荡，洛晏清丝毫没想着瞒姜黎。
姜黎有点迟疑：“这样成吗？可别影响到你的工作。”
“对我的工作不会有影响，放心吧，如果我工作真得紧，就不会到学校来上课。”
但凡项目研究进度吃紧，他吃住都基本上在实验室，根本无暇每周跑一趟水木大学，来给学生授课。
而他的情况校方很清楚，因此，水木大学这边聘请他时，提前就列出一条一切以他的工作为重。
说实话，如果不是上面有下达任务，他是不会做水木大学的挂名教授，从工作时间抽出半天到这边给学生上课。
“那就多谢了！”
姜黎眉眼间溢满笑意。
“你我是夫妻。再说，我是洛明霆他们的爸爸，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总不能因为工作把什么担子都压在你一人身上。”
洛晏清语带歉疚，他握住姜黎的手：“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姜黎摇摇头，把手抽出，接着她朝洛晏清眨巴下眼睛，无声给出三字：“别乱来。”
读懂她的意思，洛晏清深觉冤枉，他有乱来吗？
风眸中染上一丝委屈，洛晏清不错眼地看着姜黎。
见状，姜黎正要开口，就听到细微的笑声，抬眼一看，只见果果用小手手捂着嘴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
当然，笑声也是果果发出来的。
姜黎故作严肃：“洛明曦，你的作业做完了？”
“快啦！”
果果放下手，小表情软萌软萌的。
“没做完作业却在走神，一会面壁思过十五分钟。”
姜黎做出惩罚。
洛晏清没参与意见。
“哦。”
果果点点小脑袋，奶声说：“我写完作业就去站墙边边。”
“我去做饭。”
洛晏清起身，闻言，姜黎跟着站起：“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陪你。”
她凑到洛晏清耳边，小小声说了句。
“好。”
投给姜黎一个宠溺的眼神，洛晏清握住姜黎的手，牵着媳妇儿去了厨房。
在两人离开后，团子看眼果果，而后继续写作业。
汤圆则用铅笔轻戳戳果果挨他这边的胳膊肘：“要我陪你一起站墙边边吗？”
“二哥哥曾说过，每当他犯错，大哥哥和姐姐都会陪她站墙边边。”
果果奶声说着，朝汤圆甜甜一笑：“我可喜欢五哥哥了，五哥哥喜欢果果吗？”
“这还用问？”
汤圆黑亮的眼睛一瞪，下一刻，他反应过来，不由轻轻哼了声，说：“就你狡猾。”
果果捂嘴“咯咯”笑。
汤圆：“你再这么笑下去，小心妈妈给你的惩罚加倍。”
果果：“不怕，有四哥哥五哥哥陪我，我一点都不怕！”
“你就欺负我和四哥吧！”
汤圆小大人似的叹气：“作业没做完，怎么就开小差呢？真不让人省心。”
果果：“五哥哥，你这会也在开小差。”
“我作业写完了。”
汤圆放下铅笔，抱臂抬起下巴：“是不是很羡慕？”
“我不信。”
果果的眼睛瞪得溜圆。
“你可以自己翻翻看。”
汤圆一点都不心虚，他的奶音儿透着些许得意洋洋：“我在幼儿园就写了一部分。”
“五哥哥你才狡猾呢！”
竟然背着她和四哥哥在幼儿园偷偷写作业，五哥哥是狡猾的狐狸，她必须得赶紧把作业写完，可不能再这么玩了。
厨房。
“除过今日被那位方女士找上门，在我走后这段时间可还遇到其他麻烦事？”
“没有。”
“真没有？”
“你不信我？”
“我自然是信你的。”
洛晏清把切好的菜装盘，他柔声说：“你有事总喜欢自个担着，我便多问了句。”
“不是我喜欢自个担事。”
姜黎微笑着摇摇头。
“那是为什么？”
洛晏清挑眉问。
“第一，我遇到的都是些小事；第二，你工作忙，我不想因为一点小事让你分神。”
说到这，姜黎微顿须臾，续说：“你可别多想，如若遇到难解决的事，我保证会告诉你，让你帮我解决。”
洛晏清：“小黎，我是你丈夫，你可以依靠我的。”
姜黎：“我可不是菟丝花。”
“知道你不是。”
洛晏清弯起唇角：“我的意思是有事我们可以一起担着，一起解决。”
“知道了。”
姜黎笑了笑，说：“你呢？最近工作可还顺利？”
洛晏清“嗯”了声。
……
用过晚饭，天色还没有暗下来，姜黎带着团子三只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这时罗恩从隔壁院子里过来：“妈妈，你和弟弟妹妹吃过饭了吗？爸爸呢？今天有没有回来？”
“小恩哥哥，爸爸在厨房洗刷碗筷！”
果果扬起她的小奶音：“我们都吃过饭饭啦，妈妈这会带着我和四哥哥五哥哥在散步消食，小恩哥哥你吃了吗？”
“吃过了。”
小恩摸摸果果的头，眼睛里满是笑意：“我妹妹每天都这么好看，我们班同学可都羡慕我呢，说我有世界上最好看的妈妈和最好看的妹妹！”
“小恩哥，难道你们班同学不羡慕你有两个很好看的弟弟吗？”
汤圆黑溜溜的眼睛圆睁，他仰起小脑袋定定地看着罗恩。
“……”
罗恩怔住，半晌，他反应过来，笑说：“我们同学当然羡慕了，他们都说很喜欢你和团子，想要我找个时间带你们去和他们玩儿。”
“时间定了吗？”
汤圆眼睛一亮，奶声问罗恩。
“我没答应。”
罗恩一脸认真说：“你和团子还小，我自个也还是个孩子，我不能随随便便把你们带出去玩儿，这样万一遇到什么意外，我没法向爸爸妈妈交代，我也会恨死我自个的！”
“啊？”
汤圆眨眨眼，他奶声说：“可我和四哥都很厉害哒！”
他力气很大，四哥一样，他们还会拳法，要是遇到坏人，他们肯定能把对方打得满地找牙。
“小恩棒棒哒！”
姜黎摸摸罗恩的发顶，继而朝小少年点赞，她说：“你说得很对，现在你自己都是小孩子，要是没有大人陪同就带弟弟妹妹出去玩，不出意外还好，一旦出了意外后悔都来不及，而且家里人都会为你们担心。”
“妈妈，你曾说过，行走在外最要紧的是谨言慎行，这句话小恩一直都记着呢！”
罗恩目光熠熠，他抬眼看向姜黎，与他视线相接，姜黎再次摸摸小少年的发顶，她微笑说：“就该这样，不然，很容易栽跟头。”
罗恩稚声回应：“只要是妈妈说的话，小恩都会牢牢记住！”
“走，咱们去家里坐。”
姜黎招呼罗恩和团子三只走向客厅。
“妈妈，下星期五我们班要开个家长会，你能到吗？”
坐到沙发上，罗恩忽然说了这么一句，闻言，姜黎笑问：“妈妈去了，你就不担心你爸会伤心？”
她专门朝隔壁院子方向看了眼。
罗恩知道姜黎的意思，他摇摇头：“我过来找妈妈的时候有和我爸说过，他说只要我高兴就好。”
“这样啊，那妈妈肯定准时到。”
去国外前，明睿和明涵明薇的家长会都是姜黎去参加，就连罗恩在幼儿园的家长会也是姜黎这个妈妈参与，至于在国外期间，明睿三只的家长会自然而然落到姜大队长和蔡秀芬身上。
罗恩的，则是罗老和李老太太老两口参与。
去年回国后，家里大大小小的家长会又都落回姜黎这儿，也好在时间没凑在一起，否则，姜黎一个人肯定出席不过来。
也正因为姜黎去年到罗恩的班级里参加了两次家长会，班里同学都认识了姜黎，没少在罗恩面前夸赞姜黎是他们班所有同学妈妈里面长得最好看的，还夸姜黎笑起来很亲切，以及声音好听。
罗恩觉得倍有面子！
“妈妈，我好爱你！”
罗恩就在姜黎身边坐着，听了姜黎的话，当即高兴得眉开眼笑，待看到洛晏清走进客厅，他又笑嘻嘻说：“爸爸，我也好爱你！”
闻言，洛晏清先是一怔，继而轻点点头，以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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