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予陷入沉思。
“怎么？怕了？”
冷霄月挑了挑眉。
“怕是肯定不会怕的，但问题是，我现在也不能把李万赫拽过来下棋啊。”
吴予摊摊手，表示很无奈：“这根本就不现实嘛。”
“有什么不现实的？如果陈默能够参加这次世界赛的话，完全有可能和李万赫对上啊。”
冷霄月耸耸肩。
“我知道。”
吴予撇撇嘴，有点沮丧。
她当然知道陈默在世界赛上有可能跟李万赫对上啊，李万赫的目标是超越吴老先生的连胜纪录，没有放弃这一届世界赛的理由。
但问题是——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啊，到那个时候，冷霄月多半早就把今天的聊天记录给忘在脑后了……吴予又不能主动提醒，那显得自己太得意卖乖了。
欸，装哔失败~！
……
“你要不要再拜访一下其他人？宋琛九段现在可能也在魔都呢。”
吴予转移话题。
魔都常驻的职业棋手，吴老先生的地位是最高的，就跟定海神针一样。
但除了吴老先生之外，还有几位颇有名气的棋手值得冷霄月去拜访，例如吴予的老师徐清，以及【魔都围棋协会】的主事人宋琛九段。
而他们此行乘车前往云奕围棋馆，就是为了拜访徐清老师，她是围棋馆的实际管理人，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围棋馆。
“宋琛啊……”
闻言，冷霄月眼眸微眯：“宋琛九段已经去帝都开会了，咱们在魔都可见不到他，而且，我也不太想去拜访他，没什么交情。”
她对宋琛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太感兴趣，遇见的时候肯定要客气一下，但如果没碰巧遇到的话，她也绝不会主动拜访。
“这样啊。”
吴予轻轻点头，然后就没再说话了。
一时间，车内有些安静。
正在开车的司机老王，肯定是不会说话的，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低调又称职的司机/保镖罢了。
坐在副驾驶上的陈默，同样把‘沉默是金’四个字贯彻到底。
因为冷霄月是個很好看的女孩子，陈默又深知自家小姑娘的醋包属性，所以，他全程都在假装看车窗外的风景，既没有关注冷霄月，也没主动跟她说过话，表现的乖巧又老实。
吴予有点心不在焉，本来想在冷霄月面前炫耀一下男朋友的，结果因为没提前铺垫好，导致后续剧情没能朝着自己期待的方向发展……现在心里有点小郁闷。
所以，打破沉寂的重担就到了冷霄月的肩上。
“陈默，听说你的棋很厉害，不知道师承哪位前辈啊？”
可能是觉得自己跟吴予聊天，有些冷落了陈默，所以，冷霄月主动开口跟陈默说话。
“我没有师承，平时无聊的时候会自己跟自己下会儿棋，不知不觉就练出来了。”
陈默客客气气的回答。
外挂肯定是要隐瞒的，但他又解释不出来师承何处，所以他已经打定了注意，甭管谁问，咱都是自学成才！
别问，问就是天才，问就是妖孽，问就是此子断不可留……咳咳，此子年纪轻轻便恐怖如斯，未来成就必不可限量。
“真的假的？”
冷霄月愣住了。
她只是随便找个由头打破沉寂而已，夏国老一代顶尖棋手就那么几位，甭管陈默师承于谁，她都能聊上几句的。
结果……
自学成才？
围棋确实是能自己学、慢慢也能练出一些水平，但陈默的设定可不是什么业五业六的业余棋手啊，而是足足达到职业九段，还击败了吴镇山老先生的顶尖棋手。
这个级别的职业棋手，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哪一个不是鏖战群雄？怎么可能闭门造车就练出来呢？
不跟天下高手过招，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没有身经百战，就不可能融汇百家之长……这是无法打破的定律。
当年的吴镇山老先生，不也正是因为放眼天下找不到对手、没了进步空间，所以才意兴阑珊的宣布退役嘛！
所以——
作为一名业内人士，且还是七段级别的高段位职业棋手，冷霄月是完全不相信这般说辞的，这与他的认知相悖。
就像是你去街上随便抓住一个人，跟他说鬼怪是真实存在的一样，人家肯定觉得你脑子有毛病。
鬼怪到底是否真实存在，这个没人能说出答案，因为这种事情不可能有证据，当然，如果站在科学的角度看待问题，那确实是很难有理论支撑鬼怪的，但……相信科学和怕鬼又是两回事。
前者是理性的，后者是感性的，都是人性的一面，时常会发生矛盾，又被称之为精神内耗……嗯，扯远了。
言归正传。
冷霄月并不相信陈默所说的无师自通，她更倾向于——
“该不会是你老师有什么规定，不许你在外面拿他老人家的名号炫耀吧？”
冷霄月用笃定的语气笑吟吟的说道。
陈默：“……”
伱以为我是孙悟空吗？
“没有没有，我没有老师，或者说，古往今来所有的棋圣都是我的老师，因为我们都是前辈意志的继承者。”
陈默一本正经的说。
“切~”
冷霄月撇撇嘴，只当是陈默不想跟自己说实话。
她没再问陈默，而是扭头看向一旁的吴予：“小予，你应该知道的吧？你们可是情侣欸~”
“这……”
吴予迟疑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其实……也不知道该相信谁。
身为职业六段的围棋手，她也不相信闭门造车的自学，能诞生出陈默这么厉害的围棋宗师。
——这是她多年以来的职业经验。
可同时，身为陈默的女朋友，她对自己喜欢的男生有着百分百的信任，觉得对方顶多在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儿上忽悠自己，围棋师承这种事情应该不会说谎。
——这是她作为陈默的女朋友，应当给予对方的信任。
所以，当职业经验和恋爱脑起冲突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有点麻，不知道到底该相信哪种说法。
迟疑许久后……
吴予一咬牙，硬着头皮小声说道：“我相信陈默，他是自学成才的。”
“啥？”
冷霄月一愣，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吴予，然后又扭头看向陈默，片刻后，有些头痛的扶额：“这个世界太疯狂了，老鼠都给猫当伴娘了。”
吴予扭头看向窗外，一声不吭。
陈默则是耸耸肩。
他本来不想说话的，但当瞧见自家小姑娘孤立无援的时候，又有点心疼，想了想，开口说道：“冷…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冷女士？”
“叫我小冷……啊呸，叫我霄月就好。”
冷霄月说道。
她本来想让陈默喊自己小冷的，因为很多围棋圈的的朋友都这样喊她，可她转念一想，如果陈默喊自己小冷的话，那吴予岂不是也会跟着喊？
她可不想让吴予喊自己小冷，还是叫霄月好一点，显得关系好。
“好的，霄月。”
陈默想了想，也就答应了这个称呼。
自己跟对方的年纪差不多，对方既不是自己的晚辈，又不是自己的下属员工，直接喊小冷确实有些不大合适。
“霄月，作为七段棋手，你平时应该没少跟其他师承的棋手对弈吧？”
陈默随口问道。
“是啊。”
冷霄月点点头：“我们这些职业棋手，可不得天天到处找人约棋嘛，尤其是那些跟自己完全不同的棋，接触的越多，摩擦出的灵感也就越多，就算不主动的去整理归纳，不知不觉间，也能让自己对围棋的理解愈加深刻了。”
“所以，你应该是熟悉各大流派的棋，那么……”
陈默笑了笑：“如果想知道我师承是谁，你只需要跟我下一盘棋就知道了。”
“啊对对对！！！”
吴予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赞同，拉着冷霄月的胳膊怂恿道：“你跟他下一盘棋就知道了，如果你能分析出他师承何处，你未来半个月的酒店费、伙食费我全包了。”
“此话当真？”
冷霄月有些心动。
帝都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城市，消费一向不低，如果能白蹭半个月的酒店费、伙食费，那可真的太香了。
“你该不会是想请我吃饭，又怕我拒绝，所以才合伙给我下套吧？”
冷霄月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狐疑的说道。
吴予：“……”
陈默：“……”
长得好看就知足吧，想法就别这么美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
吴予有点无语，但还是很耐心的解释道：“陈默最近跟好多人下过棋呢，吴老先生、宋琛九段、我家老师、还有我和路路……但我们都没判断出来他的师承，你如果能判断出来的话，那可太好了。”m.miaoshuzhai.net
这话是真的。
陈默说自己是自学成才，这话也就忽悠外行人，任何一位高段位的职业棋手都不会相信这种话。
但——
当他们所有人都无法判断出陈默的师承来路时，就只能选择相信陈默的说辞。
如果冷霄月当真能看出来的话，那大家肯定得感谢她解开了自己的疑惑。
“都没判断出来？”
冷霄月一怔。
意识到吴予并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后，她若有所思。
如果只是吴予自己判断不出来的话，倒是很好理解，这丫头的棋力一般，对围棋的理解和见识也一般般……
但如果连徐清老师、吴老先生这些纵横世界棋坛许多年的老前辈都无法判断出来的话，那……
要么是真的自学成才，要么，就是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新流派，就像是玄幻小说里的隐世家族一样。
“玄幻小说里的隐世家族，大多都是为了保留某种传承，或者是带着守护世界、拯救世界的使命，也不知道陈默背后的隐世家族想干什么，难道……是因为夏国围棋越来越弱，所以派人出来拯救夏国围棋？”
冷霄月心想。
随后反应过来，晃晃脑袋，这种猜想也太扯淡了。
……
对于吴予所说的‘谜题’，冷霄月表示非常感兴趣。
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下棋的事儿就得暂时延后了。
一行三人来到云奕围棋馆。
“每次来到这儿都会觉得你财大气粗。”
冷霄月抬头望着眼前面积宽敞、装修高雅的围棋馆，感慨的同时好奇问了句：“在魔都创办这么大的围棋馆，能回本吗？”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创办一家定位高端的围棋馆并不难，难的是实现盈利。
围棋馆没什么盈利项目的。
无非就是下棋和授课，为了吸引志同道合的棋友一起过来下棋，围棋馆的定价很便宜，基本没什么盈利能力，授课的话……出于培养新生代棋手的缘故，围棋馆的授课价格也不高，只是对学生的门槛稍稍高了些。
如此佛系的经营方式，还把围棋馆开在了魔都极好的地段，这难免会让人担心围棋馆的盈利能力。
“回本还是可以的。”
吴予点点头：“围棋馆每个月的收入减去水电、老师和员工、部分耗材的成本之外，还能赚好几万呢。”
“房租呢？”
冷霄月又问。
在魔都这种城市开大型实体店，店铺租金才是最大的问题，别的都好说。
瞅着这么大一座围棋馆，面积至少也得上千平方，房租肯定得是一大笔天文数字。
“房租？”
吴予一怔，下意识说道：“没有房租啊。”
“怎么会没……”
冷霄月正要跟她讨论，可当看到吴予那双单纯且真诚的目光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千万别告诉我，这……是你的房子。”
吴予不说话。
冷霄月等了好久都没听到答复，忍不住问：“你怎么不说话呀？”
“是你让我别告诉你的，我就不告诉你啊。”
吴予抿着嘴，觉得自己又无辜又委屈。
这家伙刚刚还让自己千万别告诉她呢，结果下一秒又问自己为什么不说话，好奇怪一女的。
“我……”
冷霄月哭笑不得：“你咋这么实诚呢？”
“因为我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吴予很认真的说。
冷霄月：“……”
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好在——
徐清老师的办公室到了。
……
对于冷霄月的到来，徐清老师表现的很高兴。
“这次世界赛有没有信心？”
徐清老师笑着问。
“在您面前不说虚的，信心有，但压力也很大。”
冷霄月苦笑着说道：“这次的名额争夺赛，围棋协会那边请来了几位很厉害的前辈，比起往年至少要多占两个名额，留给我们年轻人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老实说，我都不知道能不能通过这次名额赛，世界赛那得是以后的事情了。”
“尽力就好。”
徐清老师轻轻点头：“老一辈棋手多占名额的事儿……大家都有各自的苦衷，夏国围棋决不能跌落世界前十，这是围棋协会的底线；新生代棋手不行，那就让老一辈上，不然，真要是连前十都保不住，那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除了那些弱国之外，大多数强国都是派遣的新生代棋手，就咱们夏国安排大量老一辈，就算保住了前十又如何？把青黄不接的问题曝光出去，还不是一样闹笑话？”
冷霄月忍不住抱怨道：“而且我觉得这种行为完全是竭泽而渔，新生代本就弱了一线，不把资源都用在培养新生代上，反而为了面子工程去打肿脸充胖子……这样长久下来，等到老一代棋手全面退役的时候，可就真的要断层了。”
之前面对陈默、吴予的时候，冷霄月没想过抱怨这些。
但当跟徐清老师聊起来的时候，她却忍不住说了出来，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位不单单是职业棋手，在围棋协会也颇具地位，是能影响到一些决定的……至少能说得上话，而不至于像自己一样，除了被动接受之外，别无他法。
“你说的这些……协会也是考虑过的，这些潜在的隐患和危机，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也不可能真的就掩耳盗铃。”
徐清老师想了想，说道：“协会也在想办法求变，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随着她的解释，冷霄月、吴予、陈默三人也逐渐知道了一些围棋协会的内部讨论和磋商。
“围棋协会愿意把大量的高段位国际竞赛机会让给年轻人，同时也会增加国内赛事的扶持力度，拿出大量资源来培养年轻人……但世界赛不行，这代表着一国之围棋、在国际上的地位和尊严。”
徐清老师缓缓解释道：“围棋协会内部也是分两个派系的，保守派提议稳扎稳打、激进派提议富贵险中求……最终的讨论结果是：由你们这些职业棋手自己争取，特别是陈默和小予。”
说着，她的目光看向不远处正坐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一对小情侣。
“啊？”
吴予听到老师喊自己的名字，她连忙把自己的小手从陈默手心里抽了出来，端正坐姿，一本正经的说道：“老师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
徐清老师瞥了一眼吴予的手，轻轻点头，没吭声。
“徐老师，您说的‘自己争取’是什么意思呢？”
冷霄月无视掉这对撒狗粮的小情侣，继续求教。
“这件事跟你的关系不大，重点在于陈默和小予两个人。”
徐清老师解释道：“吴老推荐陈默担任此次参赛团队的队长一职，我推荐小予继续代表女子组参赛、争取夺冠，这都是非常冒险的行为，同时，也会是本届世界赛的变数之一。”
冷霄月若有所思。
让吴予继续代表夏国参加女子组竞赛，这确实称得上冒险了，毕竟她连续上了三届，拖后腿倒不至于，但表现的颇为平庸，完全没能力为夏国夺得荣誉。
这一届再参赛的话，能不能正常发挥都是个未知数，她在赛场上的上下限都挺离谱的，上能战胜强七段，下能输给弱四段……让她参赛的话，围棋协会的领导们得给老天爷烧香求保佑才行！
可如果不让她参赛，那找谁呢？
找那几个勉强还有七段水平的老一代棋手？还是那个仅有四段水平的‘夏国新生代第五女棋手’？
当然也可以试着去说服冷霄月七段，由她参加女子组竞赛的博弈。
可问题是，另一个备赛的女棋手邹梦六段，棋力比起吴予都要差了一大截，让她上世界赛多半还是送经验的命。
到底是让邹梦上场，还是让‘淘汰’下来的吴予六段重新上去，亦或者是再找个老一代女棋手顶上去……这依旧是个问题。
而陈默……
冷霄月抬头看了陈默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队长一职，关乎到整个参赛团队的命运，正常情况下，围棋协会宁可违背吴老先生的建议，也绝不会让这样一个没名气、没战绩、没资历的三无棋手担任队长的。
但问题是，现在不是‘正常情况下’啊。
多位九段棋手不愿带队，唯一主动请愿的九段棋手，还是打了败仗又担不起责的徐舟九段。
如此一来，围棋协会就不得不面临一个尴尬的抉择了。
到底是让吴老推荐的三无棋手担任队长，还是让那个一遇到问题就会推卸责任、四处甩锅的家伙担任队长……
这貌似是一个‘比烂’的选择，没有最烂，只有更烂。
真是越想越觉得烦躁！
“算了算了，这些跟我都没啥关系，我又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呢。”
冷霄月摆摆手，不愿再想这些让人心烦意乱的糟心话题了，随口说道：“来的时候，我跟小予约着下盘棋来着，小予说自己进步特别大，还说我绝不是对手，我倒想试试看了。”
终于到我了吗？
吴予精神一震。
刚刚听着老师和冷霄月聊夏国围棋、世界围棋的局势变化……都给她听困了，现在终于要开始下棋了吗？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里碾压对方了。
一想到冷霄月被自己轻松镇压后，一脸震惊、惶恐、难以置信的表情，吴予就险些‘桀桀桀’的笑出声。
嗯……
当初准备镇压路路的时候，她的心情也如现在这般，只感觉呼吸粗重、心跳加快、浑身燥热，这是战意升腾到了极点的信号！
“你们两个切磋吗？”
徐清老师一怔，轻轻点头：“也好，明天就是名额赛了，你们就先热热身吧，正好，我也想看看你们这段时间的进步如何。”
路路，八段。
冷霄月，七段。
吴予，六段。
她们是夏国新生代里最强的三位女棋手，吴予和冷霄月足有三个多月不曾对弈，且这三个月里双方都在积极备战，都说自己进步很大。
这让徐清老师都不禁好奇起来，想看一看她们如今的水平究竟如何，是否能给这一届世界赛带来些许惊喜？
当然，还有棋力最强的路路。
自从跟着陈默学棋之后，路路销声匿迹了一个月，根据吴予的说法，那丫头练棋可拼命了，几乎只要醒着，就在练棋。
徐清老师很期待她的涅槃，或许，她也会成为这一届世界赛的变数之一。
真是让人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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