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夏天，6月8日，高考后。
17.30，理综考试结束。
春见走出考场后脑子还是懵的，不可置信和欣喜若狂这两种在她的想象中应该会出现的情绪并没有出现，反而只是空白和……平静。
有人飞奔出去，有人在教学楼门口抱着哭，有人沉默地走着，春见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她也是沉默的，但她有想去的地方。
——南门旁边的花园。
种着樱花和无尽夏。
那时候樱花早已经败了，但是在围栏旁边的无尽夏仍然开着，粉的、蓝的、交替蔓延。
春见一直走到最里面，坐在她常做的椅子上，等着另一个人来。
椅子上落了一层灰尘，还有缺了口的绿叶——
他们很久没来了。
春见没有等很久，在她依旧是茫然的时候他就来了。
他好像是跑着过来的，突然抱住春见的时候还能听到他的喘气声。
春见顿了一下，才伸出手，慢慢抱住他的腰。
他们贴得紧紧地，以至于春见觉得自己就在那一瞬间落到了实处，温暖的踏实感开始充盈……她哭了。
脑子里突然出现一句话——“愿你合上笔盖的时候，有战士收刀入鞘般的骄傲。”
春见觉得自己值得这样的骄傲。
路昭何一直抱着她，直到春见哭完，推开他拿纸擦眼泪。
春见发现路昭何的眼睛也是红的。
她慢慢站起来，再次拥抱他。
“毕业快乐。”
“……毕业快乐。”
“晚上……能陪我一起过生日吗？”
春见埋在他怀里，小声说。
“好，我想陪你过。”
之后他们牵着手走出去，一直到校门口才分开。
拥抱和牵手，是他们留给高中最后的记忆。
高考后一中的门口挤满了人，但都留有一定的距离，空出的地方就像考生登上舞台前那个通道，走出之后就是每个人么高光时刻。
春莱抱着花站在很显眼的位置，春见接过后回头找路昭何的身影，发现他正在拥抱他的妈妈，他的爸爸在一旁笑着拿着花。
“姐，妈妈在路口那里，因为太堵了车没开过来，她就让我先过来了。”
“嗯，”春见转过身，把手放在春莱背上推着他往前：“所以你就跑到这么前面？”
“我要一眼看到你啊。”
“那你的目的达到了。”
春见笑着摸摸他头。
“姐……刚才那个男生……”
春莱犹豫着开口。
“是姐姐喜欢的人。”
春见回答地很肯定，在春莱完整地问出之前就说出了答案。
“……哦。”
春莱应一声后突然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拉住春见的左手，但还是没吱声，一直看着前面。
“怎么了？”
春见扭头看他，他一脸委屈的样子。
“你们都拉手在一起了——你现在才告诉我！”
“没有啊，”春见哭笑不得，“我们——”
她想说他们高考后才在一起，但是话到嘴边的时候才想起来，他们都还没说过要在一起。
春见咬了下唇，慢慢说：“我们高中没有谈小莱，约定的是高考后在一起。”【妙】 【书】 【斋】 【妙书斋】
“反正你们都牵手了！”
“因为我们毕业了啊。”
“他学习好吗？你们也要去一个大学吗？”
“……应该会的。”
“那你们大学毕业就要结婚吗？”
“……你比我都想的远……”
“那难道是读研之后吗？”
“……小莱，我们，真的，只是，刚牵了一下手。”
春见本来还觉得脸红不好意思，听完弟弟越来越离谱的发言后她已经麻木了。
“那以后你们会住哪里啊？”
“小莱，”春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因为你刚小升初所以你也开始担心未来了吗？”
“……嗯，”春莱往春见这边走了一步然后双手抱住了她的胳膊，“我不想很长时间都看不到你。”
“……”
“小莱。”
“……嗯？”
他已经带上了鼻音。
“姐姐只跟你说啊。”
“好。”
“姐姐想在省内上大学，然后……去一个，比较远的地方读研，以后……我的梦想是生活在那里。”
“我大学毕业你上高中，然后你高中毕业之后……如果你愿意，我想你以后都住在那个城市，我会把妈妈接过去，我希望到时候你也能来。”
“那里很好看，一年四季都是春天，有很多樱花和山。”
“……那里是？”
“春城。”
春莱好像接受了春见的想法，但没有明确表示，因为春见的话里只提到了妈妈，没有爸爸。
春莱是喜欢爸爸的，春见知道，春莱知道姐姐和爸爸的关系不好，春见也明白。
她一直不想让春莱担心那么多家里事，在他面前总是特意装作一副正常的样子，父母闹矛盾了她就带他出去玩，春建明很长时间不回来她就告诉他说是出差了……
从小春见就带着他，因为把他看成挽救自己家庭的解药，所以一直宠着他，从没有大声对他说过话，对他所有的问题都耐心地解答，只有在“爸爸”这个话题上总是糊弄过去——直到他长大，自己明白。
春见觉得她给春莱的一个最坏的影响就是那种得过且过的心理。
现在他们一家都是这样，不说就过去了，维持着每个人都能看到的、摇摇欲坠的家庭。
……
但是今天，高考结束后，她突然有点儿信心，她想再看看自己的未来。
所以她告诉他，告诉自己很喜欢的弟弟，自己以后要去春城。
至于春莱是怎么想的，他怎么认为春见和爸爸的关系，她还是选择和之前一样得过且过。她努力和他正常相处，让春莱认为只是不亲密不熟悉好了，因为她没办法解释。
等到春莱高中毕业。
春见想。
到时候，她再决定是只告诉他自己和妈妈要搬出这个家让他选择，还是告诉他春建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破坏他的爸爸。
他们到家之后先吃了蛋糕，妈妈在吃完后试探着问了一下考试的情况，春见不能提前知道结果，只能说自己的感受：“我觉得挺好的。”
她脸色很自然，微微笑着宽慰妈妈。
“那就肯定没事了。”
春莱瘫在沙发上摆弄着遥控器换台，“我姐说可以那就可以了。”
“那好那好，”妈妈很开心地笑了，“就算是解放了，明天我不叫你起床，好好睡。”
“暑假你想去哪儿玩？明天，明天歇一歇，后天或者大后天就可以去，哪里都行，我们都放假了，想去哪儿妈妈带你们去。”
“出国可以吗？？”
春莱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直起身兴奋地看着妈妈。
“这个……我也不太知道，春见你想去吗？想去我就查查要准备什么。”
“有点儿……”
“因为有三个月，我想去远一点儿的地方。”
“好好好，我今天晚上就问问同事。”
“太好了，嗷呜！！”
……
春莱今天表现得比她还像高考结束的人
……
“你疯了吧？”
妈妈也忍俊不禁。
“开心嘛。”
春莱继续瘫好，
“今天真的太好了。”
“……嗯，是的。”
春见看着窗外绵延的灯火，笑着应一声。
“一会儿，明天，也都会很好吧。”
原来之前那些经历过高考的人说的都是真的。
结束后，真的是满心期待。
对现在和未来。
七点的时候春见妈妈收拾完从厨房里出来，想着等会儿带他们姐弟俩去商场逛一逛，让春见选一下生日礼物，但春见直接说晚上和同学约好了。
春见妈妈也很明白地说：“啊对对，你们毕业了肯定要聚一聚。”
“那我们等到这周周末再去啊。”
“好。”
春见点头答应，也不管春莱在一旁嘟嘴发脾气，只是一把抢过遥控器找了一个她偶像的综艺。
“姐你就喜欢帅哥！”
春见气呼呼的大叫。
春见在那儿淡定地地坐着不管他，只是脸慢慢变红了。
“晚上给你带烤串，吃不吃？”
春见出门之前到春莱的房间里问他，想着继续用好吃的攻略他。
“吃！！！！”
那时他正躺在床上玩手机，但看到春见后立马直起身做出一副声嘶力竭的样子。
“好好好。”
春见笑着退出去。
她决定要再买点酸奶和健胃消食片。
——看来要打持久战。
他们约的还是附中的那个夜市。
八点的时候到的，天刚刚暗下来，隐隐约约的月亮挂在一层深蓝上。
夜市里却已经热闹起来了，可能是因为刚刚高考结束，很多一中的人都在这里聚，春见和路昭何从路口往里走的过程中很多人都在和路昭何打招呼。
还一脸暧昧的看着春见。
但是路昭何没说什么，简单地应一句之后就带着春见往前。可能是怕再遇到熟人，他走得快，牵着春见的手也没松开。
一直到附中对面的亭子里。
他们没买东西，因为都不饿，而且天气太热了，路昭何来的时候买的圣代都快化了。
春见坐在石登上小口吃着。
“你要对答案吗？我回去刚打开手机就看见吴友兰给我发的答案，我都不会知道他竟然这么积极。”
路昭何拿的是柠檬水，他坐好后眼睛瞥了春见好几下，看春见打开圣代他也把自己吸管插进去，搅了几下也没喝，盯着春见吃了几口后他像是突然回了神儿慌乱地往四周看，注意到春见看向他之后又立马扭过来开口。
“我不想对，就那样吧，等着成绩出来，不想管了。”
“我也没对。”
“嗯。”
……
“你真的不饿吗？”
春见又吃了几口后放下了勺子，看向路昭何。
“……嗯，不饿。”
路昭何愣愣地看着她。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只是被满心的欣喜包围着。
他感觉这时候的一切都那么好。
只是看着她，都觉得有一种尘埃落定后，如愿以偿的感动和满足。
“那，我们去河边走走？”
“好。”
那天挺热的，晚上河边倒是起了风，轻轻吹着春见特意穿的，浅蓝色的长裙。
路昭何还是平常的打扮，短袖和牛仔裤，因为高考一直没剪的头发被风吹起，露出他光洁的额头，还有那双春见着迷的眼睛。
还是那么亮。
“你觉得考试怎么样？”
这次是春见先开口。
“我觉得，应该是满意的分数吧，我尽力了，认真做了，发挥了真实水平。”
路昭何不知不觉又把视线移到她身上，因为两个人在并行，他就只能扭着头去看。
“那，你想去哪个学校？”
路昭何突然停了，春见回头看他，风把她垂到肩膀的头发吹到脸上，凌乱地贴着。
路昭何往前迈了一步，慢慢地，伸手靠近她的脸。
把她的头发抚到耳后。
——手没离开。
春见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春见，我不是因为……我要跟你去一所大学，不是单纯的我要和你一直待在一起，而是我没有什么想法，并且想要的有一个你，所以……”
“反正我们的成绩总是很靠近。”
“我觉得我能和你在一起。”
“……”
春见一直看着他。
心里有想哭之前的酸疼感，一扯一扯的，她知道自己一定皱起了眉。
因为路昭何的手放在了上面。
春见为什么想哭……因为他喜欢的男孩儿说，以后要在一起。
她努力了好长时间到了现在，拼尽一切到达一个新的起点，她即将踏进早已规划好的未来里——
然后有个人告诉她要继续在一起。
她那个一直只有一个人的幻想，内容变成两个人的背影。
或许是手拉着手。
……
“k大。”
春见轻声说。
“好。”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路昭何的手在春见放松之后就拿了下来，他又变成在春见身边侧着看她的样子，一直到某个路灯下——
春见拉住了他的手：
“我弟弟看到我们牵手了。”
“他不开心。”
“你要不要……讨好他一下……”
春见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
“男朋友。”
那天晚上，春莱吃到了大餐，撑着肚子赖在春见房间里不肯走。
春见也收到了男朋友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一个装满了信封的盒子。
那里面是路昭何在这天到来之前的期待和盼望，如今一切圆满，他想让春见看看，过去他的心事。
那是不留遗憾的证据。
***
“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啊……”
春见笑笑：
“觉得一切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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