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离看城门紧闭,好奇问道:“什么时候城门才会打开?”
“早晨群臣入朝,下朝时,听说此门便会打开。”
木离对内城并无多少兴趣,连声央求道:“师尊从前就是在御坊这里遇上我的?再跟我说一说吧?”
见她面上激动,袖中红光一闪,李孟寒蹙眉道:“我如何与你说得,既来了凡界,万不可随意使用道法。”
木离赶紧握住拳,压下躁动,“弟子知道错了,只是结丹过后,还未掌握火候。”她转了话头,问道:“是在御坊何处?”
李孟寒指着八仙楼道:“赶了这么久的路了,歇歇脚再说。”说着,便进了门。
楼中伙计快步迎了出来:“公子楼上坐。”
木离左右张望,这里的凡人可真多啊,除了不见灵根以外,几乎和昆仑山另一端的道人无甚区别。凡与非凡,好像就是他们不会法术,不能长生这一星半点的差别了。
坐了不多时,伙计提了一壶茶来,并四碟糕点。
见李孟寒不慌不忙地喝茶,没有开口的样子,木离干笑道:“师尊,我知道错了,不该自己跑下山来。”不过她也就逍遥了一日就被找到了。
李孟寒又捏了一块酥饼尝了尝,木离压低声道:“我也不该御剑行了一日,可根本没有人瞧见我。”
李孟寒斜睨了她一眼,木离笑眯眯地说:“师尊专程来寻我,实在是辛苦了。”伸手提起茶壶,将他手边的茶杯斟满。
李孟寒终于浅笑了一声,木离放下心来,听他悠然道:“当日夜深我自八仙楼出去长街,街上人烟已是零落,一路走到长廊尽头,深巷之中忽而传来一声啼哭,我进去便墙角放着一只竹篮,篮中盖着一块白布,里面躺着的就是你。”
这故事虽是听过数遍,可木离全无当时的印象,不死心地问道:“当时周围真一个人都没有?可有什么铺子如今尚在的?”
李孟寒摇摇头:“我当时四下里寻过,并未见行人,等到隔天白日,我又去问过,可依旧无人见过有谁将竹篮放进长巷。”
“师尊便将我带回了昆仑山?”
李孟寒颔首:“当年王城大乱,若是将你留在此处,你恐怕活不下去。”
木离幽幽一叹,这般来看,要想找到当年丢弃她的人,如大海捞针,若是他们本来就已经不在了……
她晃了晃脑袋,还没试过,怎么能尽说些丧气话。
“徒儿还是想再去那地方瞧瞧。”
*
御坊两端的铺子各色各样,绕过长廊尽头处几家铁铺和果铺子,果有一条深巷,可早不是当年光景了,巷中人声鼎沸,还住了好几户人家。
木离问过一圈,才知这些人家也是近些年迁到此处,压根不晓得从前光景。
木离颓然地叹了一口气,从巷子里走出来,巷尾的摊贩吆喝道:“姑娘,看一看我家的簪子,钗环,胭脂水粉,应有尽有。”
她循声望去,竹竿支起的木板上盖了一张花布,布上的金银首饰不多,玉石也少,大多是竹子雕刻的簪子。
她随手捻了一根竹簪来看,手艺不错,棱角磨得平滑,碧绿漆了一层。
摊贩见她驻足细看,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李孟寒,笑道:“姑娘既喜欢,郎君何不买下。”又说了句吉祥话,“二位样貌非凡,登对极了。”
吓得木离手上一抖,竹簪跌回了布上,不敢再看,转回了脸。
“师尊……”她正欲开口解释,迎面却见一个粉裙少女走来。
木离一眼就望见了她的灵根。
道士?
乍见木离,她也愣了愣,惊讶道:“木道友?”
木离仔细看再她一眼,想起了她是谁:“你是和清音一同的灵泉派,周道友?你怎么会在此处?”
周兰自然认出了李孟寒,面上更是诧异,旋即貌似了然道:“道君也是来此界找寻掌门?”
木离顿时恍然大悟,灵泉派掌门李桂自宗门大比后便不知所踪,灵泉派人心惶惶,道宗在昆仑山中寻了许久,眼下到了此界,想来是非凡之界中已经全然找不到她了。
李孟寒却露出一个无可无不可的浅笑,周兰喜道:“如此甚好,道君若与我派和梓芜派道友一同寻找掌门,定能事半功倍!”
师尊并未否认,木离微微有些吃惊,见周兰身后又走来几个道人,
她眼睛一亮,出声道:“谢道友。”
谢烬渊和一个梓芜派道人一起走了过来。
自宗门大比后,二人自灵犀洞出来,谢烬渊便回了梓芜山,木离已经有些时日没见过他了。
他身上穿着惯常的梓芜山素袍,手中却并未提剑,见到她,似乎也愣了愣,拱手道:“木道友。”然后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太久,只短短一瞬,便转向李孟寒:“道君。”
木离张了张嘴,却听李孟寒笑道:“诸位为何会寻来王城?”
周兰答道:“我们遍寻不到掌门,只得来此间,下了昆仑之后,经过几座城池,皆闻王城中新来了个道人,唤作灵山道人,听说其能祈雨策风,传授长生之术,传得神乎其神,故此特意前来查看。”m.miaoshuzhai.net
“灵山道人?还有此等轶事?”李孟寒侧眼去看木离,却发现她的目光始终落在谢烬渊脸上,不移分毫。
“避让,避让!”人声高扬,马蹄声由远而近,众人吓了一跳,行人纷纷避让两侧。
八骑铁马开道,身后跟着的是一架青篷车辇,车帘紧闭,根本看不见车中人影。
可车轮行过处,馥郁花香扑鼻而来。
“灵山道人!是灵山道人!”
有些路人闻声便拜:“活神仙度我!活神仙度我!”
车辇之中无声,可跪拜的路人身前,凭空忽然绽放了一朵白莲,如雾影,仅此一瞬,便飘渺消散。
那人喜极而泣:“多谢神仙!”
装神弄鬼。木离心道。
车辇掠过眼前,宣和门大开,灵山道人的车辇一路进了内城。
“道君?”周兰迫切地望向李孟寒。
李孟寒“嗯”了一声:“似道非道,似人非人,”
“是妖?”周兰惊道。
“不像妖,并没有妖气。”李孟寒却问谢烬渊道,“谢道友,以为呢?”
谢烬渊:“道中障眼法,可凭依纸人策令道法。”
周兰却蹙眉道:“道宗有令,此界不可随意使用道法,若真是道人所为,此人已是坏了宗令,理应惩戒。”
“如何惩戒?”李孟寒笑了半声,“若是惩戒此人,定要施法,岂非也坏了宗令?”
周兰顿了片刻,为难道:“道君……”又一时哑然。
李孟寒兀自笑了两声:“周道友莫要见怪,等到日落之后,再想办法查探一番。”
木离暗暗咂舌,师尊人前总是一派温和,人后脾气虽古怪了些,可也从不言语为难他派的道友,更何况周兰差了辈分,今日不知为何,似乎心绪不佳。
日落之后,门庭若市的御坊安静了下来。
李孟寒指尖轻点,一行五人化作清风,吹过宣和门,直入内城。
宣和门内禁军密布,清风穿巷而过,几道宫门之后,便是宣和殿。殿中无人,左右只有十八枝铜烛台亮着光。
木离飘飘荡荡,烛光随风摇曳,她轻轻往前飘去,殿中的拱门后是一道石阶接连高耸的圆形露台。
木离觉得奇怪,往上飞扬,俯瞰去,露台被当中的炉鼎分作两半,四周无人,可炉鼎之中火星闪烁,扑面而来是一阵馥郁花气。
是今日闻过的车辇传来的味道。
她嗅了嗅,这气味颇有些熟悉,不禁俯身细嗅,透过雕花鼎盖,风吹动了炉中火苗,定睛一看,那火苗似红似青,诡异得很。
她心中微动,正欲旋身而去,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道打在她背上,将她打入了炉鼎之中。
明明烈火烧灼,木离身上却并不痛。她正欲往上跃起,火中的景象却突地一变。
阴冷潮湿的浓雾朝她扑来,冷得她瑟瑟一抖,放眼望去,周围迷雾重重,再不是先前的炉鼎!
“师尊!”她下意识地叫道,又念一声玄变诀,化作了人影。
“谢烬渊!”她又出声唤道。
可惜,无人回应。
她再环顾四周,抬头望去,天穹是浓密的黑色,不闻风响,不见日月,这地方……有些像秘境。
阴阳秘境!
难道王城中也有通向秘境的阵门!
木离面露愕然,耳边却听枯叶声响,她手中捏诀:“是谁?”
雾影之中脚步声近了,她又喝道:“是谁?”顿了顿,追问道:“灵山道人?”
黑影猛然一动,木离还来不及念诀,眼前一花,那人已经到了面前。
他看上去狼狈极了,道袍上满是血污,双眼牢牢地盯着她:“你果真没死。”双手突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谢烬渊!”木离脸上一红,立刻往外挣脱。“你怎么了?你放手!”
谢烬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忽道:“你的修为……为何变成这样?”他的长眉蹙拢,“你没死,为何不出谷底,你是出不去?那我当日寻到的尸首不是你?”
这般言语疯癫,究竟在说些什么!
木离茫然无措:“谢烬渊,你怎么了?我虽刚结丹,修为比你略低而已。什么尸首?什么谷底?”
谢烬渊松开了手,惊疑不定地看她一眼,又四下环顾,他似猛然惊醒,自言自语道:“双镜合一,原来如此。”
木离也端详他的面目,霍地回神道:“是你!你不是谢烬渊!你是幻境里的那个人!”要取她火鱼的人!
他闻言怔忡,反倒笑了,却问她道:“凡界帝王可是中宗?”
木离大惑不解,只得点了点头。
“你……”
一道疾风从背后吹来,眼前的谢烬渊朝后退了两步。
李孟寒自雾影中显影而出:“你是谁,谢烬渊只是个金丹,你业已化神为何要扮作他。”
他是化神?
“师尊!”木离喜道。
面前的谢烬渊大笑了两声,一道雪亮的剑芒直朝李孟寒而去。
“玄光剑!”李孟寒闪避开来,可玄光剑紧追不舍,又朝他打去。
为何他会有玄光剑,木离再细看那剑芒之后,剑柄处红丝流苏一闪而过。
对的!是他!上回在幻境之中,他手中的玄光剑便有此剑穗!
李孟寒口中念诀,水流滚滚而上,在半空中与剑芒相撞,轰然一声巨响震得木离接连倒退了数步。
眼前的谢烬渊人影倏地一晃,变作了一团黑雾,朝后退去。
李孟寒趁势追去,可那股黑烟一进浓雾便消散不见。
“那究竟是什么人?是灵山道人么?”木离问道。
李孟寒默然须臾:“剑是玄光剑,可是持剑的人并不知晓是何人。”
木离脑筋飞转,却将秘境中见过此人的话吞了回去。
雾中脚步声又起,李孟寒看了一眼,冷声道:“是其他的道人。”
周兰的声音响起:“木道友,道君。”走出来的果是其余三人。
木离呆望了谢烬渊一刻,他身上的素袍只染尘埃,不见血污。
“你的玄光剑呢?”她急问道。
谢烬渊:“剑在梓芜山中,来此凡界,并未佩剑。”
李孟寒却问:“谢道友腰间的符箓何处来得?”
木离低头一看,玄色腰带间却是插了一道金色的符纸,符纸上写着魂引二字。
另一个梓芜派的道人忙道:“道君有所不知,我三人被卷进此阴阳幻境,甫一落地,便遇到一只妖兽,幸而谢道友眼疾手快地制服了此兽,可又是一阵诡异的妖风刮过,风停之后,谢道友瞧出了幻境端倪,以水诀入地,土中埋得就是这一道金符。”
李孟寒笑道:“谢道友好运气,千魂引就这样被你拿到了。”
“千魂引!”周兰大吃一惊,“这就是道宗法器,千魂引,寻魄引魂的魂引!”
“正是。”李孟寒却摇头道,“可魂引只是传说,谢道友可曾试过策令此符。”
谢烬渊试过,将才发现的时候就试过,可宛如金纸,毫无用处。
“确实不可用。”他答道。
周兰闻言怅然道:“果是传说罢了。不过既是谢道友寻得,便是归了谢道友。”
谢烬渊颔首,此魂引金符是以梓芜诀封印,若非如此,他也不能轻易觉察出蹊跷。
魂引为道宗法器,他从前就听说过,藏于阴阳幻境,可他得到的实在是太过轻而易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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