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鞠,你就帮我写了这篇文章吧,好歹多年交情在呢。”李婳围着时鞠喋喋不休,就差磕头喊时姐了。
李婳跟时鞠从小就认识,因为两人同一书院且分在了同一桌上。
不过后来时母调任到别处做县令,时鞠三姐妹跟着双亲去别的地方生活了好些年,最近才又重新搬回来。
时鞠出现在书院里的那一刻,李婳凭借儿时记忆一眼便认出她。
“时鞠!”
李婳惊诧到直接站起来。
时鞠眸色淡淡的扫过来,视线定在她身上。
没错,李婳心里肯定,这人就是时鞠!
原因无他,像时鞠这么好看的人,李婳从小到大就见过她这一个。
尤其是时鞠生着双多情的桃花眼,奈何天生不爱笑,脸上面无表情时,那双迷离的眼睛就会显得格外淡漠疏离,平白将人拒之千里。
简直可惜了。
因为李婳跟时鞠认识,且李婳格外热情,指着身边的位置喊她,“这儿这儿这儿。”
最终,时鞠只能坐过去。
“你们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还走吗?”李婳一连三个问题砸过来。
时鞠摆书的动作微顿,声音淡淡,“母亲回来了,昨天,不走了。”
李婳丝毫没觉得时鞠淡漠,因为她小时候就是这副德行,不爱说话,天生如此。
“你们走了好多年啊,我还试图给你写过信……”后来因为字丑到自己写完都认不全,就没好意思寄。
李婳说完讪讪地挠了挠后脖颈,直接转移话题,“你都回来了,明天去不去我家吃饭?”
李家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好,如今已经是青山县首富了。
换成旁人说不定就搬到省城里住,但李母比较恋旧,依旧留在青山县,县里要是有什么事情,比如缺钱缺人什么的,李家从来没往后退过。
也因为李母厚道人好,生意越发的兴隆,百姓提起李家也都是竖起大拇指,喊:李善人。
李婳性子跟她母亲极像,热情话多又好客。
时鞠摇头,“我刚回来,不好叨扰。”
同时因为两人在书院里还没放假又出不去,想要去李家必然要翻墙,不合适。
李婳却理解成时鞠要读书。
毕竟明年秋闱她要参考。
其实以时鞠的能力,本应早就中举了,奈何之前时家有老人去世,又是嫡亲,时母守孝三年,时鞠守孝一年,错过了。
如今时鞠才十七,就算现在才考中举人那也是很厉害,毕竟有大把的人考了一辈子都没考中个秀才。
比如李婳,比时鞠大一岁,至今还是个童生。
夫子安排两人坐在一起,也是看在李母的面上,想让时鞠帮忙带一带李婳,怎么着也得中个秀才吧。
奈何李婳完全不懂夫子的用意。
她翻墙外出,爬树掏鸟,下河摸鱼,什么都干,就是不干念书这件正事。
这不,昨个夫子布置了两篇小策论,要求明日交。
李婳就开始求时鞠了。
时鞠八风不动,像是自动屏蔽掉李婳。
她念叨她的,时鞠统统听不见。
李婳放弃的坐下来,对着桌上空白的纸张发愁,“你说我娘何苦呢,我们老李家就不是个能走仕途的料。”
她数起来,“我姥姥,斗大的字不识一筐。我娘,最多能写出我跟我弟的名字。我,好歹能读书写字,但是说要考中秀才,那还是有点难度。”
“奈何我娘官迷心窍,觉得我家钱也有了,就缺个读书人,缺个有出息入仕途的读书人。她就觉得会念书的人特别厉害,觉得读书人说什么都有道理。”
李婳跟时鞠道:“你说她离谱不离谱,她竟然还想着明年等桂榜出来后,直接榜下捉儿媳,抢个长得好看又会念书的人回来给阿钰当妻主。”
“那有这样的。”
李婳特别不赞同。
“你有弟弟?”时鞠总算给出点回应,但眼睛还是落在面前的书上。
她不过随口一问,对李家的人选增添并没有多大兴趣。
时家搬走的时候,李父就生了李婳自己,如今回来,李婳的弟弟都能出嫁了,可见走了多久。
李婳点头,神情特别骄傲自豪,语气都不自觉软下来,“我弟弟阿钰,今年十四岁,性子跟小兔子一样,可喜人了。”
这也是她不愿意让弟弟随便嫁人的原因。
她这么好的弟弟,就应该在家里宠一辈子,方能不受外人欺负。
她娘老了,就由她养着,做一辈子娇养着的小公子。
李婳碰时鞠手肘,忍不住炫耀,“有空带你见见我弟弟,谁让咱们是姐妹呢,我弟弟以后就是你弟弟了,将来你当了大官,可不能忘记你弟弟。”
“……”
平白无故就多了个弟弟。
时家是三个女儿,没有男孩。
时鞠根本没把李婳的话往心里去,只是提醒她,“再不写文章,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李婳刚才还得意的眉眼瞬间蔫下来。
“真不帮忙啊?”
李婳不死心。
时鞠看自己的书,语气淡淡,“不帮,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李婳叹了口大气,硬着头皮认命的拿起笔。
就在她咬着毛笔的另一端苦思的时候,外头有人喊她,“李婳,你爹来看你了!”
语气听起来比李婳本人还激动。
李婳眼睛瞬间一亮,立马将笔放下,“我爹来了,那我得去看看。”
正巧不想写。
别说她爹来了,门外就是起阵风,李婳都能蹲门口看的兴致勃勃。
只要不写文章,只要不念书,对她来说什么都有趣。
李婳自己走的同时没忘记拉上时鞠,“你回来都没见过我爹吧?正好见见。”
时鞠本来想推辞不去,听李婳这么说,才跟着她站起来。
毕竟小时候李父对自己挺好的,每回见着她都往她书袋里塞吃的。从李府出去的时候,时鞠都是双手抱着书,因为书袋已经装吃的装满了。
时鞠跟着李婳往外走,身后一群挤挤挨挨的尾巴。
时鞠余光朝后扫了一眼,不是很明白这群人跟着她俩的原因。
明明来的是李父,大家怎么都这么积极,全跟着李婳往外走。
李婳得意的像只斗赢的鸡,跟时鞠说,“她们才不是冲着吃的跟我出去,全都是想看我弟弟。”
她还能不知道?
每回李父来的时候,十四岁的李钰总会跟着来看阿姐。
这群人就为了缩在门口面远远看一眼李钰,才跟在她屁股后面。
啧,女人。
“你跟她们就不一样,所以我才那么放心的要把弟弟介绍给你认识。”
李婳跟时鞠说,“那些女人,花花肠子多的是,都想哄我弟弟成亲。你就不一样了,你眼里只有念书,没有男子。”
时鞠性子淡,但长得好看,从小就有男孩子要牵她手,奈何时鞠把手往后一背,谁都不让摸。
李婳拍着时鞠的肩膀,“以后阿钰就靠咱们保护了。”
时鞠抬手把肩上的爪子拿掉。
两人到门口,李家的大马车就大大咧咧的停在外面,格外的气派豪华。
李父笑着站在马车旁边,朝这边看过来,“婳儿。”
时鞠抬眼看过去,感觉李父还是她小时候那个模样,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李父微胖,但长得特别好看,虽然跟当下流行的清瘦男子不同,但三十多岁的李父,完全属于少一分太瘦,多一分太胖的身形。
尤其是他性子好,人温柔,简直是所有小孩子心里爹爹的模子。
李父瞧见门里的那群学子,笑着让小侍把自己买的果子糕点提过去,由着她们分。
“这是?”李父看向李婳身边的时鞠。
对方长得太好看了,通体矜贵的气质跟自家那傻女儿截然不同,很难让人注意不到。
时鞠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伯父。”
“鞠儿?”李氏惊讶的唤了一声,“都这么大了啊,你不开口我都没敢认你。”
李氏伸手拉住时鞠的手腕,拍着她的手背,“好孩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去家里坐坐呢,这么多年不见,伯父心里一直挂念着你呢,尤其是婳儿,总是问我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时鞠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热情,但心里又觉得格外熟悉,“才回来,还没来得及上门拜访。”
“不急不急,人都回来了以后多的是去家里玩的机会。”李父从旁边的锦盒里往外掏糕点,“饿不饿啊?”
时鞠有些想笑,声音都温和许多,“伯父,我都长大了。”
“再大也是孩子。”李父用干净的油皮纸包着块糕点,强行塞给时鞠,“拿着。”
李婳笑呵呵的跟着劝,“你就拿着吧,都是一家人,怎么还见外了呢。”
她手搭在时鞠肩上,跟李氏说,“爹,我姐妹,以后跟我一起保护阿钰。”
李氏笑,“你啊。”
李婳好奇的朝马车里看,“阿钰呢,今天没来吗?”
“来了。”李氏侧头唤,“阿钰,你阿姐找你呢。”
马车里,李钰捏着袖子坐着,不是很好意思下去。
每回他下马车,总有起哄声口哨声,惹的他脸红。
李钰犹豫了一瞬,才掀开车帘弯腰出来。
“阿钰,”李婳哼哼,“来了都不出来看看我。”
时鞠本来视线落在手中的糕点上,还在想要不要现在就吃,听见身边李婳的声音,才下意识的抬头朝前看过去。
李钰正巧弯腰抬眸,目光跟她撞在一起,脸蛋顿时微红。
时鞠本是随意一瞥,如今却有点移不开视线。
李钰生的白,皮肤像是上好的羊脂玉一般温润,尤其是长得好看,完全遗传了李父容貌上的优势,明媚昳丽。
他抬眸看过来的那一瞬间,时鞠清晰的听见自己向来有节奏的心跳声,突然乱了分寸,就这么漏跳一拍。
李钰红着张小脸,穿着淡粉色夏衫从马车里缓慢下来,几乎刚落地,身后书院门内就响起响亮的口哨声。
李婳朝后瞪过去。
李钰薄唇轻抿,不甚自在的提着衣摆往李父身边挪了挪,小巧局促的步子,说不出的可爱。
时鞠也是听见起哄声才回神,眼睫煽动落下,另只垂在身侧掩在袖筒中的手指,不自觉捻在一起。
李婳跟李钰说,“不要管她们,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
时鞠膝盖微痛,感觉有箭扎在上面。
李婳忍不住跟李钰介绍,“阿钰,这是我姐妹时鞠,以后就是你另一个姐姐了。”
她单手遮着嘴,用马车边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跟李钰说悄悄话,“我这姐妹将来肯定是大官,有这个姐姐你不吃亏。”
听李婳这么说,李钰偏头朝垂眸的时鞠看过来,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晶亮清澈。
时鞠呼吸微紧,头皮酥麻,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心跳飞快,抬眸看李钰。对方微微愣住,随后竟突然朝她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眼里盛着璀璨光亮跟笑意,“时姐姐。”
时鞠措不及防,心脏都停跳一拍。
她不好意思跟李钰对视,别开视线看向别处,唯有那张时常挂着清冷二字的脸,慢慢变红。
李钰浓密的眼睫煽动两下,放在身前的两只手互相绞在一起,轻抿薄唇用余光偷偷瞧时鞠。
他喜欢长得好看的。
李婳笑呵呵的问李钰,“怎么样,时鞠长得好看吧?”
李钰红着耳朵点头。
李婳说,“那以后给你当姐姐好不好?如果有事情,我解决不了的,她肯定能解决。”
李钰看向时鞠。
李婳拍了下时鞠的后背,催促道:“赶紧点头,我弟等你回复呢。”妙书斋
时鞠声音低哑,“嗯”了一声。
她突然这么好说话,李婳还愣了下,随即高兴起来,“不愧是好姐妹。”
够给她面子。
探望完李婳,李父带李钰回去。
时鞠跟李婳站在书院门口目送马车走远。
期间李钰伸手撩开车帘朝后看,时鞠跟他目光相触,耳廓滚烫,心跳飞快,掩饰性的低头把手里的糕点吃了。
李父买的肯定是极好的糕点,按理说应该是色香味俱全,但时鞠那天直到吃完,都没反应过来糕点是什么味道。
回到书院后,李婳继续对着白纸发愁。
时鞠侧眸看她,抿了抿唇,问,“要不要我帮你写?”
“?!”
李婳瞬间眼睛睁圆,像是见鬼一样猛地扭头看向时鞠,随后感动的拍她肩膀,“好姐妹,果真是患难见真情。”
时鞠肯定是觉得她写的太痛苦了,才出手救她。
李婳感动到一把鼻涕一把泪,甚至说如果将来时鞠不娶夫郎,就让她女儿给时鞠养老送终。
“……”
时鞠沉默的捏着笔。
她提笔写策论,就跟开口喝水一样简单容易。
甚至能分神跟李婳说,“你刚才说让我去你家吃饭,加上伯父也提了,不去不合适。要不然,明天抽个时间去吧。”
“好啊好啊!”李婳高兴完又皱眉,“夫子那边……”
她总是出去,夫子对她的耐心早已耗尽。
时鞠道:“我去说。”
“那最好不过了!”李婳表示,“你要是去的话,夫子肯定会同意。”
时鞠淡淡嗯了声。
她又问,“上门拜访总要提点东西,你娘喜欢什么?”
李婳想了想,“我娘喜欢读书人。”
“……”
李婳笑,“你去的话,什么都不送她都稀罕。”
“那你爹呢?”
李婳单手撑着脑袋,“我爹什么都喜欢,我爹很随和,再说了你又不是外人,上门吃饭就跟回家吃饭一样,送什么礼啊。姐妹,送礼生分了啊。”
时鞠眼睫微动,“要送的,这是礼数。”
她又问,“那你弟弟喜欢什么?”
李婳不高兴了,“什么叫‘你弟弟’,那是咱弟弟好吗,以后就说咱弟弟喜欢什么。”
时鞠捏笔的动作微顿,声音轻了几分,没喊弟弟,而是道:“阿钰喜欢什么?”
李婳哈哈笑,然后悄悄凑到时鞠耳朵边跟她说,“我告诉你,但你不能往外说。”
时鞠眼睫落下,手停住,嗯了声。
明明能一心二用的人,这会儿听的却特别专注。
李婳道:“你别看阿钰温温柔柔腼腆害羞的很,他其实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了,要是谁好看,他就爱盯着谁看。”
时鞠眼睫落下,遮住眼底神色。
李婳又坐回去,“不能往外说啊。”
时鞠点头,“我不往说。”
·
第二天,两人出发去李府。
路上李婳不停地扭头看时鞠,“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怎么穿的这么好看呢?”
雪青色的夏袍,穿在别人身上那叫老成的紫色,穿在时鞠身上那就叫雪青色,彰显贵气。
时鞠腰背挺,有气质,别说刻意挑个好看的颜色穿,就是披着个麻袋,都影响不了她那张好看的脸。
时鞠语气寻常,“好看吗?”
她道:“我随意拿的。”
为了这件衣服,随意了半个多时辰。
李婳信了。
得知时鞠上门,李母可高兴了,比看见金子还兴奋,满脸写着“读书人啊”,热情招待,“进来坐,快进来坐,上茶。”
至于李婳,李母问她,“你怎么又回来了?书念的怎么样了?没事就跟鞠儿好好学学,这就是活榜样。”
李婳,“……”
李婳跟李母说,“你要是还想着咱老李家有后,就别让我学时鞠。娘你是不知道,时鞠过的像个尼姑一样,清心寡欲眼里只有书,根本不惦记男人。”
“……”
时·根本不惦记男人·鞠正在喝茶,差点呛着自己。
她难得挑起话茬,主动转移话题。
时鞠见多识广,什么话题都能聊。
李母看着她,眼里对她的喜欢跟满意简直要溢出来。
这怎么就不是她闺女呢?
李婳坐着听两人聊天格外无聊,就问,“阿钰呢?”
她刚问完,李钰就过来了。
他跟在李父后面,下意识朝时鞠看过去。
时鞠抬眸望他,李钰局促一笑。
他今天穿着雪白色衣袍,干净的像是刚落入凡间的仙子。
尤其是眼睛,通透清澈不染杂尘。一眼望过去,心都掉在里面捞不出来。
李钰小声喊,“时姐姐。”
时鞠耳廓红了。
知道李钰喜欢长得好看的,时鞠每次过来都会换着花样穿衣服,而李钰见着她总会朝她笑。
之前是小声害羞的喊“时姐姐”,熟了之后便是脆声喊她“时姐姐”。
也是熟了之后,时鞠才发现李钰真的就像李婳形容的那样,乖的像只小兔子一样,顺着耳朵任人摸脊背。
他脾气柔,性子好,不爱生气,完全没有娇惯长大的那种骄纵之气,反而柔柔的,格外好说话。
就这么过了半年,李婳突然发现好学子时鞠,竟然爱上了翻墙逃课?
大雪天,她愣是翻墙溜出去。
李婳诧异极了。
这还是时鞠吗?!
然而书院墙外,李钰跟两个随从站在墙根下,随从手里撑着伞罩在李钰头上,李钰则昂脸看着墙头上的时鞠,满眼担忧,让她慢着些。
时鞠翻墙实在不行,不如李婳利索。
但她下来的时候,愣是潇洒帅气的从上面跳下来,不愿意慢慢往下滑。
好在雪天地软,时鞠脚底除了震痛外,也没扭到脚。
她佯装淡然,随意的掸了掸衣摆,抬眸看向李钰。
李钰松了口气,白净的小脸上这才露出笑意,嘴边呼出一蓬雾气。
他从侍从手里拿过伞,双手握着撑在时鞠头上,“刚才太危险了。”
时鞠也知道有些危险,但还是想在他面前这么做。
就图个好看。
“冷吗?”时鞠问。
李钰笑,“不冷。”
天寒,李钰围着毛绒绒的围脖,半张小脸都被遮住,显得格外乖巧可爱,跟他明艳的眉眼有种反差。
时鞠就这么看着他,好像天地间什么都是无趣的,唯有面前的小兔子格外鲜活多彩。
时鞠今天翻墙出来,是想给李钰买件礼物,今日是他生辰。
两人一同步行朝街上走,时鞠动作自然的伸手从李钰手中拿过伞,胳膊一伸,将伞尽数罩在他头顶。
李钰手指捏在围脖边上,脸蛋微红,眼睛止不住的看向时鞠,越看越脸红。
时鞠不是不知道,但她装作不知道,就这么目视前方,任由他盯着自己瞧。
面上有多淡然,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握的就有多紧。
到了首饰铺子,小二接待两人。
时鞠觉得李钰容貌昳丽,其实很适合张扬的金饰。
小二却道:“小公子白皙如玉,特别适合这种羊脂玉,简直就像小公子一样温润。县里很多贵公子都喜欢这种,大气端庄。这金的,有点俗气,不讨老人家喜欢。”
她以为两人是对小妻夫,或者是即将成亲的小妻夫,故意这么说的。
毕竟金饰便宜啊,还是玉器贵。
时鞠看向李钰。
李钰明显犹豫了一瞬,轻声问小二,“长辈喜欢?”
小二肯定的点头,“当然啊!”
李钰伸手指着羊脂玉,眉眼弯弯,“那就要这个吧,我也喜欢。”
他听说时家老爷子古板,心里觉得对方可能不喜欢张扬俗气的金饰,便选了羊脂玉。
而时鞠以为李钰是要讨李父欢心,并且真心喜欢玉镯,便点头,“好,你喜欢就好。”
时鞠是真的这般以为,所以婚后多年,攒下的私房钱都用来给李钰买玉镯玉簪了。
两人间的这点小苗头,李家二老都看得出来,唯有李婳不知道。
以至于后来时鞠上门的时候,李婳都没反应过来。
“你这是干什么?”李婳看着满院礼物,“不年不节的也太客气了吧!”
“这么些好东西,太破费了。”
时鞠,“……”
时鞠抿了下唇,跟李婳说,“伯母不是一直喜欢读书人吗?”
李婳点头,时鞠道:“我书读得好,能不能进你家门?”
她不用榜下被捉,她自荐上门。
“你不是一直在我家里吗?”李婳没听懂,还纳闷,“这大半年来,每回放假你都来,也没落下过,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怎么突然这么说?”
直到李婳看见李钰红着脸欢欢喜喜的朝她小跑过来,然后——
越过她,站在时鞠身边,笑的格外甜。
李婳,“……”
她好像懂了。
那天李婳拎着刀追着时鞠砍了一个时辰,谁劝都不好使!
“我拿你当亲姐妹,你居然拐我弟弟!”
“说好的清心寡欲不近男色,我真信了啊。”
“怪不得不愿意喊弟弟,非要喊阿钰,原来小心思在这儿呢!”
“我提防了所有人,怎么就忽略了你!”
时鞠,“……”
她也没想到,但看见李钰第一眼的时候,就是心动了。
最后还是李母把人劝下来。
李母跟李父对时鞠特别满意,也很喜欢这孩子,但是心头有顾虑。
李母也很坦诚,“时鞠,我知道你非池中物,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但我家钰儿你也了解,就傻兔子脾气,急了也不知道咬人。他要是嫁了你,但凡你房里再多一个人,他玩心眼都玩不过别人。”
女人三夫四侍很正常,尤其是当官的女人,对于她们来说男人就是玩物。
时鞠心思沉,但李钰人单纯心干净,将来如果时鞠有二心,李钰是半点法子都没有,唯有受委屈的份儿。
李钰站在旁边,眼睛红通通的,眸中含着层薄雾看着时鞠。
时鞠当场撩起衣摆跪下,语气认真,眼神坚定,“我时鞠愿意对天起誓,一生一世一双人,绝对不负李钰,如若违约,我愿死无葬身之地。”
李家顿了顿。
李母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道:“我不求别的,只求你一个保证,将来变心之时,着人通知我李家,我李磬定亲自上门把我儿接回来,都不用你请轿子送,如何?”
李父也说,“鞠儿,伯父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要娶钰儿,钰儿又喜欢你,我们不拦着,但将来无论感情如何,你不能糟践我儿,不然我李家定举全家之财力,要你的命。”
时鞠认真保证,“我答应。”
李钰扭身窝在李父怀里掉眼泪。
李母笑,“不哭,咱家好歹也是出了个读书人,我本来指望你姐,谁知道最后要靠我家心肝。”
李婳在旁边哼哼着道:“我这把刀一直留着,要是被我发现你对不起我弟弟,你就等着。”
时鞠笑,“我保证护他一辈子,既然一开始答应了,便不会反悔。”
李婳这才把刀递给下人。
李母上前把时鞠从地上扶起来,“难听的话咱们都说在了前头,现在再说点喜事,你想这亲事什么时候办啊?”
她道:“我家不急,要是你同意,我能养一辈子。”
她不急,时鞠急。
最终两人的婚事定在了春天四月天。
如今一晃眼几十年过去了,又到了四月。
李氏坐在院子里,看时暧云跟时曦云你追我赶,争着喊他“姥爷”,眼里全是笑意。
四月份,天虽暖和,但石凳子坐久了还是会觉得凉。
李氏正要让人去给自己拿件披风来,就觉得肩上一沉,随即有熟悉的温度跟冷香透过春衫传过来。
李氏笑着仰头朝后看,果然是时鞠回来了。
“怎么不披件衣服?”她将身上的大氅接下来给李氏裹上,眉头微皱,伸手用手背贴在李氏额头上,“凉。”
李氏眼里盛着笑意,伸手拉住她的手,“不凉。”
他这辈子,心都是热的。
“姥姥!”
两小孩冲过来。
时鞠眼里露出笑意,“又想抄书了?”
两小孩大喊,“不想!”
等两人跑开,时鞠牵着李氏回去,“喝点姜汤。”
“嗯。”
“我让人给你打了件首饰,明天送到。”
“好。”
“可是不舒服?”时鞠顿住,停下侧头看他。
李氏笑着依偎进她怀里,“没有。”
他抱着时鞠的腰,轻声喊,“时姐姐。”
时鞠微微一怔,耳廓红了。
一把年纪的人,脸红了。
她低头吻李氏额头,哑声应了句,“嗯。”
时鞠道:“我跟皇上告了长假,等天再暖和点,就带你回青山县探亲。”
“以后,咱们每年都回去。”
李氏笑,“好。”
“那两小孩呢?”他问。
“带着出去走走也行。”
李氏更满意了。
时鞠握住李氏的手,“阿钰。”
李氏看她。
时鞠露出清浅笑意,“没事,就想这么喊一声。”
李氏笑。
“阿钰。”
“嗯。”
时鞠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但所有的爱意都凝聚在轻描淡写的称呼里。
她柔声唤,“阿钰。”
李钰笑着应,“嗯~”
就如当年一般,两人好像从未老去,至少相爱的心一直这般年轻。
时鞠想对李钰说,今生有诸多不足,让他受了委屈,后半生只能加倍弥补。
如果来世他不嫌弃,她还愿意再为他从墙上跳下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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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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