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阿巴亥是他的新宠,但努尔哈赤自己心里清楚,这“宠”到底有多少。
阿巴亥乖巧的由着他抱着。
两人躺在床上,也不说话。
忽然,努尔哈赤说:“我这几个儿子,你觉得谁更像我一点?”
阿巴亥一惊,这问题问的猝不及防。
她该如何回答才不会踩雷呢?
“都像。他们都是您的亲生骨肉,自然是全都像您。”谁都不得罪,不功不过。
努尔哈赤叹气说:“我知道你心里早就答案。答案不是这个。”
阿巴亥连忙摇头,示意自己说的都是真心话。
努尔哈赤摸着她的头,像看自己的闺女一样,宠溺的说:“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么多福晋里面看上你吗?”
阿巴亥说:“妾不知,还请贝勒爷明示。”
努尔哈赤说:“因为你足够聪明,你知道我的喜好,会顺着我的想法来讨好我。我跟你在一起会觉得特别轻松。。”
他给予了极大的肯定。
阿巴亥有些得意,这样的肯定对她来说真是太鼓舞了。
但她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要收敛一点。
她说:“贝勒爷,大福晋她那么聪慧,大家都说你们俩一起经历了许多,我想她应该比我更了解您吧?”
努尔哈赤感慨:“她……”像是想到什么,脸上落寞了不少。
是啊,努尔哈赤很想问。
曾几何时好像真是这样。
只是现在是不是就不一定了。
他说不准。
想到外面传得沸沸扬扬。
她丝毫不解释。
是不在乎,还是不爱了?
怕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
以前他就在想,自己是不是就是孟古哲哲的一个工具人。
一个为她实现梦想的工具人。
若有一天出现一个比他更合适的,是不是就可以轻而易举被取代了?
舒尔哈齐,他也的确是拼了命救的她。
现在他们两兄弟都功成名就。
如果给她选择,她会怎么选?
算了,管她想怎么选,都不管他的事。
他看着阿巴亥说:“我们现在就只聊你,不聊其他。”
阿巴亥看出了努尔哈赤的心事,便说:“嗯,妾听爷的,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努尔哈赤对阿巴亥说:“你也会变吗?阿巴亥。”
阿巴亥坚定的说:“贝勒爷,不管是海枯石烂,还是天崩地裂,阿巴亥都不会背叛您。”
努尔哈赤欣慰的说:“阿巴亥,你果然合我心意。等我们这次搬到了赫图阿拉城,我就让你做侧福晋。”
阿巴亥诧异的说:“侧福晋?”
这都是孟古哲哲的主意,说是战场上大家都论战功分封,家里福晋这么多为什么不论功行赏呢?
努尔哈赤说:“你高兴吗?”
阿巴亥点点头,看得出来她的确是很高兴。
*
努尔哈赤梦回二十年前,他和弟弟舒尔哈齐一起去到叶赫国。
那里是女真人最向往的地方。
富饶,机会多,简直就是现成的“金矿”等着他们去挖。
他们跟着一批人辗转来到叶赫,希望能在这里能够大展拳脚,将自己挖的野人参卖个好价钱,回头好给家里面的那几个娃娃置办点新衣服回去。
可是明明刚来叶赫城的时候还是风和日丽,不到一个时辰,天降倾盆大雨,直接就把集市给弄没了。
两个人没法,只得找地方避雨。
舒尔哈齐对努尔哈赤说:“大哥,看来这叶赫国不旺咱们。”
努尔哈赤眯着眼说:“我看未必。”
舒尔哈齐那时候就是哥哥的铁粉,他说未必就一定是有法子,便是耐着性子说:“行,那我们就再等等。保不齐等雨停了让我们遇到一个有钱的土财主呢?”
两人说笑着,都等着天空放晴。
可是有时候越是想怎么样就越不会怎么样。
雨不仅没停反而下得更大了。
两个时辰后,舒尔哈齐彻底绝望了,他说:“大哥,我们还是放弃吧,我看这形势马上就有洪水要来,我们还是趁着现在还不太严重赶紧回家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努尔哈赤却有个强烈预感。
他还不能走。
这一次他一定会收获什么东西。
至于是什么,是金钱,还是别的?
他也不知道。
他说:“再等等……”
等,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快抓住我的手!抓紧……”睡梦中的努尔哈赤忽然开始梦呓。
阿巴亥被他吵醒,她握住他的手,很担心的问:“贝勒爷,我在,我一直都在。”
努尔哈赤从梦中醒来,他满头大汗,看到阿巴亥的第一秒竟是满眼的担心。
等到看清她,那眼神就全变了。
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阿巴亥做为女人,又怎么能感觉不到这样的区别呢?
阿巴亥说:“贝勒爷,您做梦了吗?能对我说说吗?”
努尔哈赤从床上坐起来,让阿巴亥将他头上的擦去。
两人静坐了好一会儿,努尔哈赤才说:“我梦到大福晋了。”
阿巴亥说:“嗯,她在梦里做了什么让您这么紧张?”
努尔哈赤说:“她掉水里了,我和舒尔哈齐跳下水拼命想捞他,舒尔哈齐受伤了,他走不动了,说让我背着大福晋去叶赫城。”
阿巴亥这时候已经明显察觉努尔哈赤说的不是梦,而是现实中发生的事。
这么看来叶赫的人说的是真的了。
阿巴亥说:”然后呢?”
努尔哈赤说:“我们一开始是不知道这个小丫头身份的,只以为就是叶赫哪家的小姐。谁能想到她竟然是叶赫东城贝勒的女儿。”
阿巴亥好奇的说:“你们是在哪里救的她?只有她一个人吗?我记得那次山洪爆发,叶赫内城并没有影响。”
但这个问题努尔哈赤并没有回答他。
他又陷入了沉思。
*
几天前,努尔哈赤在院子里看到秦墨手下的塔尔玛拦住了自己的手下。
这个手下就是努尔哈赤特意派去想要查明真相的人。
他也不相信她会背叛自己。
但是现在让他看到什么?
塔尔玛从手里拿出了一个金镯,递给这个人。
努尔哈赤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是想这个女人想贿赂自己的手下,试图蒙混过关?
不然的话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不知道哪来的气,他直接冲到了秦墨的门前,一脚将门踢开,然后抓住正在绣花的秦墨恶狠狠的说:“你在给谁绣花?”
秦墨说:“给你心里的那个人。”
她竟然一点也不慌张。
“我心里的那个人?我不懂你什么意思。”努尔哈赤说。
秦墨说:“你是不是看到塔尔玛给你索木镯子才来的?”
努尔哈赤说:“你倒是一点也不隐瞒。”
秦墨说:“我们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必要隐瞒吗?”
努尔哈赤说:“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只要你对我说了,你不必贿赂谁我也可以保你清白。”
秦墨苦笑着说:“那有什么用?我在自己最爱的人心里早就不清白了,不是吗?”
努尔哈赤说:“我可没这么想。”
秦墨说:“那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你已经厌烦我了是吗?”
努尔哈赤说:“没有。你想多了。”
秦墨说:“没有……就当我多想了。不过我想知道,你刚才为什么会那么生气?是觉得我在做贼心虚,故意想要掩盖事实?”
努尔哈赤说:“我说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毁了你清白。”
秦墨说:“那我要谢谢你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别提有多绝望了。
第一次看到她一滴泪也没流,却给人感觉她好像已经哭了几天几夜。
努尔哈赤觉得心疼得不行,但见她这么固执,谁又愿意先踏出那一步呢?
“你走吧,我同意和离。此生我希望不要再见到你。”秦墨说。
*
努尔哈赤回忆起这句话的时候心又痛得不行。
阿巴亥在一旁赶紧抱住他说:“贝勒爷,您告诉我,我到底能为您做什么?”妙书斋
努尔哈赤转头看向她,竟好像看到了二十年前的孟古哲哲。
当时她趴在自己的后背上,命都快没了,却还是撑着一口气说:“大哥哥,你以后一定是能名扬天下的人,我喜欢你,你带我走好不好?”
努尔哈赤以为她在开玩笑呢。
便是笑着说:“我可不是什么厉害的人,你看走眼了。你家人呢,我可不想让大家说我是人贩子,哈哈。”
孟古哲哲说:“我没有家人,你帮帮我,好吗?”
努尔哈赤皱眉,心想她不会是孤女吧?
就是孤女他也没办法把她带回家。
所以他只好闭嘴,把她赶紧找个大夫就完事了。
弟弟舒尔哈齐也受了很重的伤,还等着他去救呢,哪里还能想这些。
但见他迟迟没有回复,背后的孟古哲哲就哭了起来。
努尔哈赤对她说:“你怎么了?是不是头上的伤又流血了?你等等啊,我们很快就到了。”
孟古哲哲说:“谢谢你,大哥哥,我知道你是好心人,但你终究还是救不了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努尔哈赤说:“你还是等伤势好了再说吧,省点力气。”
孟古哲哲摇头说:“不,我怕我没有时间了。大哥哥,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落水吗?”
努尔哈赤说:“为什么?”
孟古哲哲说:“我是自己跳下去的。”
努尔哈赤愣住了,什么?
孟古哲哲说:“我本来就是一心寻死,却偏偏遇到了你们兄弟俩。我以为我看到了希望,但是你却说不要我。罢了,我这人也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你把我送到叶赫东城,交给东城的贝勒吧。”
努尔哈赤这次再也走不动了。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他说:“你到底是谁?”
孟古哲哲说:“我是叶赫贝勒的女儿。你有福了。救了我,我阿玛不会亏待你的。”
努尔哈赤说:“不,我是在想你为什么要自杀……”
她才多大?
看上去也才七八岁的模样。
看穿着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所以她为什么会自杀呢?
*
努尔哈赤又从回忆中回来,他听到了外面阿巴亥和褚英的声音。
“乌喇福晋,我想见见我阿玛。”褚英说。
阿巴亥说:“这个,贝勒爷已经睡下了,恐怕不方便。”
努尔哈赤对着外面说:“让他进来。”
阿巴亥连忙点头,她说:“大阿哥,贝勒爷请您进去。”
说完褚英就走了进来。
“阿玛。”褚英恭敬的对努尔哈赤说。
还记得他上次来找自己已经是十几天前。
褚英一向和孟古哲哲关系好,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忍着没来找他。
难道也是相信她真做的那事?
褚英啊。
努尔哈赤刚才梦了一场,放佛一下子就回到了他还是孩童的时候。
他伸手摸着褚英的头,像哄个孩子。
“你真的很像你的额涅。”努尔哈赤说。
褚英眼里满含泪水,他说:“我好像很久没有听到你提起额涅了。”
努尔哈赤说:“我只是不愿意提,她永远都在我心里,谁也替代不了。”
褚英说:“嗯,我知道。额涅在您心中的意义与众不同。”
努尔哈赤挑眉说:“怎么了,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
褚英抿着嘴,忽然跪在努尔哈赤面前说:“阿玛,我额涅她,就是大福晋,她快不行了。您快去看看她吧!”
努尔哈赤震惊,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说什么?”
*
天蒙蒙亮的时候,秦墨在自己的屋子里咳出了一滩血。
她倒在血泊里,直到塔尔玛早上过来伺候她洗漱才发现。
皇太极随后赶到,他对着秦墨大喊:“额涅!”
秦墨艰难的睁开眼,只对他说了句:“孩子,别担心我。我没事……”便是一闭眼,再也没有醒过来。
事发时间是在上午,但努尔哈赤是直到当天晚上才知道秦墨已经陷入昏迷的。
还是褚英冒着大雨跑到努尔哈赤和阿巴亥的门前请愿,他才得知了此事。
褚英当时也有些激动,他质问努尔哈赤说:“阿玛,大福晋对您情深意重,如今她饱受非议,抑郁成疾,大夫说她只怕没多长日子可活了。”
努尔哈赤极为不解。
这几天他是冷落了秦墨,但也没有故意为难她。
哪里会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
他快步走到秦墨的院子里,来到她跟前,看到她憔悴的脸。
这才多久没见,她都快瘦得不成人样了。
塔尔玛在旁边哭着说:“贝勒爷,大福晋这些天滴水未进,怎么劝都没用。”
努尔哈赤说:“你们是怎么伺候人的,她不吃你们就什么也不做吗?”
塔尔玛跪下来说:“贝勒爷,我们也有求大福晋进食。她为了我们考虑,当着我们的面吃了几口。等到我们离开,她就会把嘴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努尔哈赤说:“为什么这事你们谁都没和我说过?”
都多少天了,竟然只字未提。
努尔哈赤显然是很震惊。
还有发生这么大的事,竟然是褚英跑过来告诉他的。
皇太极呢?
他和孟古哲哲的好儿子皇太极去哪里了?
为什么不是他来说?
很快皇太极就跪在了努尔哈赤面前。
努尔哈赤生气的说:“老八,你作何解释?”
皇太极抱拳说:“请阿玛责罚,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让其他人告诉您的。大哥和您说,也是因为我没有拦住他而已。”
努尔哈赤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太极说:“因为阿玛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应该为这样的事烦心。”
努尔哈赤听完就直接把皇太极踢出两米之外。
皇太极当场就被吐出血。
塔尔玛心疼的不行,但她的行为被皇太极用眼神制止。
努尔哈赤说:“逆子!我和你额涅怎么生了你这么不孝的东西。”
皇太极说:“阿玛怎么想都没事,千万不要气坏身子。”
努尔哈赤见皇太极还是没有悔改之意,又打算再给皇太极一脚。
这时候褚英从外面冲进来向努尔哈赤求情。
“阿玛,您不要再一错再错了!”他觉得自己是长子,理应规劝父亲。
皇太极在旁边说:“大哥,的确是我做错,阿玛打我骂我都没关系。请您不要参合进来。”
褚英说:“八弟,你糊涂啊,大福晋让你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再这样下去,只怕大福晋前脚去,你后脚就得跟着,你们母子俩就要在地下团圆了。”
努尔哈赤皱眉,他好像听出了一点门道。
他走到褚英跟前说:“你刚才在说什么?他额涅对他说了什么?”
褚英说:“回阿玛。大福晋一直不希望自己的病情影响到您。她说您现在最想要的就是成功迁都,如果因为她的事再让建州起内讧,她就是死也不会瞑目的。”
努尔哈赤说:“荒唐!她怎么可以这么想,那件事都已经查明,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是的,已经证实她和舒尔哈齐没有任何问题,纯粹就是其他人在背地里嚼舌根。
他也已经严重处理那些人了。
为什么她要这么绝情,连让他最后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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