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理了理案几上的书简,问坐在自己对面的工匠们。
工匠们互相看了看，然后大部分人都同意了,“我等愿意向商先生申请这个……呃，无息贷款。”
商陆点点头，开始登记名字。
但还是有一个工匠犹犹豫豫的，“贷款，会不会不太好，我还是有点害怕。”
听起来对方根本赚不到钱，那他们图什么呢？这让他担心自己有没有什么没注意到的方面,以后会吃亏。
旁边人劝他：“没有利息的，你怕什么。难不成说好了不收，后面还会反悔吗。也许别人会,但这里可是白掌院的白马书院。”
商陆也解释了一下，“原本无息贷款我们只提供给农民。你们没有申请的资格。但刚才我也听到了,你们缺钱购买好的材料，因为是给我们白马书院做工，我这才破例开放给你们。”
“其实等你们完工,掌院验收了以后,自然会支付钱款。而贷款等于是让你们能够提前拿到未来的钱。金额是不会多的,但在时间上跨了一步。当然你如果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这个工匠想了想还是担心，刚想摇头拒绝。商陆又开口了。
“我作为农信社的负责人，我当然不会多说什么，但是如果我是你的朋友……”
商陆胳膊支在案几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专注地看着这个工匠，态度非常真诚,“我会建议你贷款。”
“你只购买自己经济范围能力以内的材料和工具。确实很好。稳妥，不会出错。但这种行为也限制住了你的发展。”
工匠愣住了。
“也许你觉得自己是在做工，纯凭手艺吃饭，但其实不是，或者说不止是。”
商陆的手指猛地点在了案几上，“你同时也是在进行商业活动。”
“购买材料，加工，出售。这不是在做生意吗。除了多了加工这个步骤，和商人买入卖出的行为有什么差别。”
工匠愣愣的。
商陆给他讲道理。
“如果你坚持只花自己的钱买材料，打个比方，假设你储备的金钱只够买三个客户的材料，那么在同一段时间内，三个订单就是你经营的上限。即使还有客户来，你也接不了单了，他就流失掉了。”
“但如果你贷款，再加上自己的资金储备，也许就够买五个客户的材料，那么比起以前，不就是提升了两个订单的营业额吗。”
“也许之前你的三个订单能够保持收支平衡，但有盈余扩大生产吗？可是一旦多了两个订单的利润，你可以立刻把新利润再次投入到买新材料上，这次也许就可以同时接六个订单了。这样反复循环，营业额越来越大，利润越来越多。甚至有可能单子多到忙不过来，要收几个徒弟。”
工匠被说得一时间露出了向往的表情。
“还有更加重要一点。”商陆很严肃。
“比如说今天白马书院的事情。你拿不出钱来买好材料，做出来的东西就要比其他人差一点。当然，我们掌院很大度，是不会在乎这点小差别的。但是如果顾客是其他人呢”
“那他下次就不会来了。”
“然后你就接不到昂贵材料的订单，你在那些材料上的技艺就得不到锻炼。技艺得不到锻炼就更加做不好昂贵订单。”
“恶性循环。”
商陆在案几上点了点手指，下了结论。
工匠眼神茫然。
“你作为工匠，技艺可是你的立身之本！”商陆恨铁不成钢。
“难道你以后想永远只做低价的订单吗？难道你不想提升技术水平，接到困难又价高的订单？接到贵族的订单？难道你就不想以后能和国君的工匠也比一比，不再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民间经营者？”
商陆的几个问题一个比一个扎心。
工匠呆滞了。
商陆直起了身体，非常严肃摇摇头。
“这些话作为农信社的负责人是不会告诉你的，只有朋友才会……”
“我要贷款！！！”
工匠猛地扑上了案几，牢牢抓住商陆的手掌，痛哭流涕。
“商先生，我错了，我想贷款。”他哭着诚恳道歉。
商陆点点头，“我不是勉强你答应。只不过你们都是在为我们白马书院做事，我应该给你们解释清楚。”
“不说清楚，也许你们这个贷款的决定做下去，今天出了这个门，以后人生境遇都不同了。”
工匠闻言下意识地回头一瞧，发现同行的其他工匠都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打一个哆嗦，转回来更加用力地握着商陆的手掌，“是我错了。感谢商先生教我。”
商陆点点头，开始登记他们的名字、贷款金额和期限。
等到登记完了，要走的时候，这个哭过的工匠又跑过来问，“商先生，如果是其他工匠想要贷款，您可以批准吗？”妙书斋
商陆愣了一下，“我们农信社服务的对象主要农民，如果是工匠，我之前倒是没有考虑到……”
他迅速思考了一会，“可以贷款给工匠，但是不能享受给农民的优惠，要加收商业利息，属于正常的商业贷款。”
“我会介绍朋友来的。”工匠立刻说。
“那面对农民的政策又是怎么样的？您能告诉我吗？”
白菲昕坐在马车上忧心忡忡。
目前最紧急的两件事情。她只能算是完成了四分之一。
重新修建白马书院的工匠她昨天已经安排好了。但是重建工作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工匠报的日期甚至可能要拖到她第四次工作结束。
白马书院的旧教室整个工期都无法使用，她要赶紧为学生们找到新教室。
一是，学生们现在都放假在家，要尽快复课，不能拖。二是，有了新教室才能开始招生入学考试啊。
白菲昕得尽快把三百个学生招满，系统可是在后面虎视眈眈地盯着。
除了这两件最重要的事，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工作。
比如说要招新老师了。
以前书院只有三十几个学生，卢于贤带着其他三个教君子六艺的老师就够了。但是马上书院要进三百个学生了。只靠咸鱼青年恐怕他得累死在讲台上。
还有流动书车和信用平台的运转，之前放假了一天，现在该恢复工作了。
不过这些工作白菲昕全部甩给了卢于贤、魏知和商陆。她实在没有精力去管，也不知道他们做得怎么样了，她是顾不上了，她也不在乎了。
白菲昕仅仅是找新房子就忙得焦头烂额。
其实昨天，她告别了工匠们，就立刻去看房子了，但是看到天黑也没有看到合适的。书院的房子得够大，还要立刻就能使用。
白菲昕今天继续找房子。简直一个上午都颠簸在马车上。
就这样又四处奔忙，时间飞快又一个下午过去了，眼看着又要天黑，白菲昕急得嘴角要起泡了，才找到了勉强合适的一家。
优点是够大，够宽敞，放下三百个学生应该是够了。白菲昕站在宽阔的院落里，不能说是院落简直是小广场了，满意地点头。
屋子都齐全，虽然不新了，但是稍微收拾收拾就能直接拿来做教室。而且，白马书院原来另外开辟的食堂和宿舍也能搬过来放在一起了。
缺点是太便宜了。
白菲昕叹气。
因为地处位置太偏远，远离城市中心，房屋也旧了，主人一听是拿来做书院，居然只收她一万钱一个月。
白菲昕很惆怅。但是在她的讨价还价之下，主人硬是咬死了这个价钱。没办法了。
不过即使不尽人意，但总算是可以安顿下来了，太便宜的缺点就先忍忍吧，不行后面再想办法换贵的。
新教室找到了，接下来要做的事只剩办招生考试了。白菲昕略略放松了下来。
她也不坐车了，溜溜达达地往白马书院旧地址走。
她一路走，一路在算账。前两天兵荒马乱的，她还没有整理过白马书院现在的账目。
第四次工作已经开始了。
系统发的资金三十万。已经收到学费一百零三万。后面招到新学生还会再入账一百五十二万。
这就是白马书院目前的全部的资金了，一共二百八十五万。
算出这个数字，白菲昕就感觉很窒息。已经很多了，她绝对要控制住，不能再增加了！
支出是，昨天和工匠们谈的工程款是三十万五，她硬生生地给翻了倍，才变成六十一万。
教室租金每个月一万。
就没了。
白菲昕直皱眉。
她原本对白马书院重建工程抱了很大期待，以为可以一下子花完的。
结果六十一万和二百万比起来小巫见大巫。
算了算了，六十一万也是很多了。人不能贪心。
再想其他的亏钱办法吧。白菲昕叹气。
但她前几天以为一定可以回家，根本没有做什么准备。导致她现在对第四次工作，没有一点亏钱的新思路。
唯一多少能亏点的就是之前准备的五套方案。
白菲昕想了想，没办法了，五套方案同时安排上吧。
设立奖学金，赠送书籍，制作校史，开欢送会，给卢于贤他们涨薪水。等安顿下来就立刻搞起来，能亏一点是一点。
明明是为紧急事件做的预案，现在全部用上了，而且还是杯水车薪。白菲昕委屈到眼泪直流。
不知不觉间，白菲昕已经走回了白马书院。
白菲昕看着书院被挤歪的大门不禁感慨起来。
前两天，押题事件突然发生，她直接懵逼了。书院又被人群冲了，她紧张担心到都感觉不到不能回家的伤心。
这两天，她又是被紧急的立刻要办的两件事强行推着走，也根本来不及停下来思考。
简单来说，忙得连崩溃都没有时间。
现在白菲昕站在这里，觉得自己虽然没有按照计划成功回家，但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崩溃。
失败了一次又怎么样，失败了两次，三次又怎么样。她可不是轻易被困难打倒的人。
白菲昕缓缓握拳，她在心里反复给自己打气。
渐渐地，她心中振奋起来，充满了对明天的期待，对困难的挑战迎难而上的精神。
想一想九十天也不长嘛。而且不是已经过去两天了。从来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打工人！
白菲昕心中激荡，终于露出了两天里第一个笑容，她抬起头，看向天边的晚霞。
看，晚霞多美丽，不如就把现在当做是全新的开始。她要重新出发！
“白掌院？”
啊？
白菲昕握着拳回头。
“白掌院您怎么在这里？”对方笑眯眯的打招呼。
白菲昕一看，对方是昨天的工匠之一，“我回来随便转转。”
“那您要检查一下情况吗？”工匠很殷勤，“我们已经开始工作了。”
白菲昕想想也行，来都来了就顺便看看吧。
但她第一步才踏上门槛。
“白掌院。”工匠突然开口了。
“嗯？”
“我有件事情想向您请求。”
“请求？哪里用得着这个词。”白菲昕觉得对方太客气了，“请说。”
“是这样的，我昨天找亲朋好友筹集了八十万钱，想要入股商先生的农信社的网点。但是商先生不同意。明明他昨天跟我们说的是，他马上就要铺开网点，欢迎大家推荐亲朋好友过来，可以个人入股。但今天他又说只有农民才能入股。因为农信社是为农民服务的，我这样的手工业者和商人只能办理商业贷款。但我实在很看好农信社，也很喜欢农信社。所以，我想让您帮我向商先生求个情。就让我入股了吧。”
白菲昕的脚踏在门槛上，没有动。
“白掌院？”工匠小心翼翼地问。
工匠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没错啊，时间是在走的啊。
“喝！”白菲昕深深地吸气。
她的脚仍然踏在门槛上，然后转脸对工匠露出了笑容，“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懂？”
工匠有点迷茫：“商先生不是您白马书院的吗，您不知道？”
他挠了挠头：“不就是，农信社，铺开网点和八十万入股的事情吗？”
白菲昕震惊了。
什么玩意？！
什么八十万入股？！
农信社又是什么鬼东西？！
为什么……
为什么……
听起来那么像银行啊？！！！卧x！
白菲昕仿佛被死死锁在了门槛上，完全不能动弹。
她整个脸都空白了。
等等，白菲昕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她刚才路上计算的白马书院重建工程是花出去多少的？
白菲昕：“……”
“…………”
“………………”
白菲昕抬头看了看美丽的晚霞。
不，
重新出发还是明天再出吧。
今天就算了。心脏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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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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