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祺然猛地睁开眼睛。
他躺在床上,额头满是冷汗,呼吸急促。他盯着陌生的天花板,恍惚间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是哪里?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他刚才不是在萝丝公主的行宫里吗?然后……
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
头痛欲裂,他艰难地坐起身,捂住头发出痛苦的呻/吟。隐约察觉到一道视线,沈祺然立刻抬头,冷不丁对上一个人的眼睛。那人坐在墙角的一张软椅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从自己醒来起,这个人就一直在静静地看着他。
是……艾瑟。
“醒了?”男人优雅地起身,慢步朝床边走来,仿佛自言自语般低语了一句。
“比预料得要快啊。”
沈祺然尚有些迷茫,但对上那人的眼睛,那双游移着血点的诡异眼瞳,他脑中凝固的记忆仿佛开了闸的洪水,顷刻席卷了他的脑海。
修茵。合奏。夏舒允。可怕的足肢。还有……诡异的死亡。
“想起来了?”艾瑟勾了勾嘴角,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压迫感,让沈祺然头皮发麻,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人坐到自己身边。
“你……”想问的问题太多,沈祺然颤抖着嘴唇,良久才挤出一句。
“你和夏舒允,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话听起来像是骂人——当然沈祺然也的确想骂人——他是真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所见所闻。先前经历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他的三观,虽然知道这个世界有虫族存在,也从电视或各种媒体上见过影像,但道听途说和亲眼所见,带来的震撼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艾瑟挑挑眉:“你觉得呢?”
“你们和虫族勾结了?”
艾瑟笑了。
“你们?”他的笑容很古怪,目光也意味深长,让沈祺然有些毛骨悚然。
“你应该说——”他突然拉起沈祺然放在床上的手,暧昧地十指交握,笑意诡谲,“‘我们’。”
沈祺然背后的寒毛都要竖起,他想抽回手,却完全挣脱不开——不知为何,虽然内心拒绝,他的身体却并不抗拒艾瑟的触碰,甚至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依恋和喜悦,所以他的挣扎并不激烈,像极了欲拒还迎。见沈祺然急得都要哭出来,艾瑟发出了愉悦的笑声,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沈祺然的额头。
“不如,你先看看自己的状况?”
沈祺然怔了一下,赶紧将意识沉进自己的精神识海。
茫茫大海上,云层依旧层层叠叠遮蔽着天空,一切都风平浪静,只是在海中央的孤岛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黑色线球。不,它更像是一个被紧紧缠缚的黑卵,足有一人多高,无数散发黑气的丝线从黑卵延伸出去,一部分深深扎根进孤岛的土地,一部分延伸到海水中,另一部分则直入天际,探入厚厚的云层中。它们共同编织起一个巨大的黑网,遮天蔽日地覆盖遍他精神识海的每个角落。
从精神识海被夏舒允的音乐强行共鸣卸去防御后,沈祺然就预感到对方是要在精神识海里做文章,如今预感成真,只是施为的人不是夏舒允,而变成了艾瑟。
“你做了什么?”沈祺然瞪着艾瑟,他隐约能猜到一点,却完全不敢去想那个答案,“这是什么??”
“一个标记。”艾瑟始终微笑着,口吻轻松而随意,“宣告你已加入我们阵营的标记。沈祺然,你不再是纯粹的人类,你已经变成和我,和夏舒允,和我们一样的‘东西’了。”
房间里顷刻安静得可怕。
沈祺然死死盯着艾瑟,良久后,他突然翻身下床,拔腿朝外跑。但他的手还被艾瑟握着,对方只是轻轻一拽,沈祺然就不由自主地又跌回到床上,他突然没有一点力气,甚至连反抗的意志都很难再萌生。
“我不信。”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脑中乱成一片,“你是骗我的,是不是?你是骗我的!我不信!这不可能!!”
太荒谬了,他是人类,怎么可能就因为精神识海里多出一个奇怪的东西,就宣告他不再是人类了?
“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艾瑟淡淡道,“我没有骗你。”
沈祺然根本听不进去,他拒绝面对这样荒谬的事实,但越是恐慌,越是代表他内心深处已经隐隐认可了对方的说法。
是的,这是真的。一个声音说。
因为这就是他的命运,是原著早就拟定下的命运——他终究还是站到了艾瑟这边,成为向艾瑟效力的棋子。就算他再怎样竭力规避,还是没能逃过和邵行为敌的处境,甚至会在艾瑟和邵行的斗争中,成为一个下场凄惨的牺牲品。
艾瑟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看着他从激烈拒绝,到痛苦挣扎,又到茫然无助,最后变成颓然无力的静默与绝望。
——一如当初的自己。
他静静地看了许久,移开目光,平静道。
“你听说过,虫族的‘族群意识’吗?”
沈祺然目光一片死灰,但听到艾瑟的话,他迟钝的思维还是缓慢地运转起来。
他听说过。
在邵行送他去默黛尔星的那艘星舰上,他看过的那本《帝国战争史》里,就提到过这个概念,原话好像是——
【它们的可怕之处,不是强悍的躯壳,不是强大的繁殖能力,甚至不是匪夷所思的进化速度,而是它们的族群意识。】
族群意识是一种集体潜意识的高度凝合,在虫族的种群里,每一个虫族是个体,却又不完全是个体。它们拥有着共同的意志和使命,即种群的生存和繁衍。对虫族来说,族群意识就是它们的本能,它们发自内心地认同它,服从它,追随它。人类宣扬的勇敢,忠诚,无私,奉献,在虫族的族群意识面前统统都是笑话,因为每个虫族都能做到,为了族群的生存和繁衍,它们可以献出一切,并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族群。
“你现在已经成为族群的一员,再也无法违抗它们集体的意志,”艾瑟说,“我知道现在的你难以接受,但等你被同化,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就像夏舒允一样。”
听到那个名字,沈祺然的目光颤抖起来,他忍不住想起了那个曾经青涩腼腆的少年,想起了那只破体而出的恐怖足肢,也想起了危难之时,那人艰难吐出的那句“快跑”。
“夏舒允他……”鼻头有些发酸,沈祺然颤声道,“他也是被你这样标记的?”
艾瑟摇摇头:“不是。”
“他最初不过是一名被寄生了精神母种的底层种虫。当然,他是毫无所觉的,种虫只有受到母体召唤,才会破体而出,悄无声息地侵占宿主的精神识海。虫族女王在宇宙中播撒过数以亿计的种虫,等种虫发育成熟,只要女王陛下一个指令,人类的世界就将被完全颠覆。”
说到这里,艾瑟突然嘲讽地笑了一声。
“可惜,拜你老公所赐,也就是我们伟大的邵行元帅,”他语含讥讽,“女王陛下的本体遭受了重创,暂时失去了与种虫们的联系。”
“而夏舒允是个例外,在没有女王母体催发的情况下,他的种虫意识还是萌生了,甚至发生了异变,成为了次皇。”
“次皇?”在沈祺然接触过的资料里,从未出现过这个名词,他忍不住追问,“次皇是什么?”
“次皇是高于种虫的存在,”艾瑟说,“虽然同样要服从族群意识,要听命于虫族女王,但次皇可以自行组建自己的族群,他们甚至可以挑选自己的族裔,像女王陛下播种种虫一样,将自己的精神印记植入族裔的精神识海。次皇对族裔有着绝对的控制权,族裔也绝对无法背叛次皇,就像我们最终都要服从于族群意识一样。”
族裔……
沈祺然突然想起来,夏舒允被刺杀后,和艾瑟有过一段简单的对话,当时他根本听不懂,但现在——
“克拉丽丝,也是你的族裔?”他震惊地看着艾瑟,“你却杀了她??”
“我可没有动手。”艾瑟无所谓道,“只是发出了一个指令,让她去死罢了。”
生死在这人口中如此轻松,仿佛死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
沈祺然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克拉丽丝的死连邵行都调查不出问题来,毕竟谁能想到,那场看似意外的航空事故,其实是克拉丽丝主动撞上舱壁自杀的呢?
“你为什么要杀她?”
艾瑟沉默了一下,目光缓缓转向沈祺然。
“因为你。”他说,“因为我想让你成为我的族裔,就必须空出一个位置。”
若非邵行把沈祺然护得太周全,他又不擅长侵入精神识海,在克拉丽丝死后艾瑟就想立即动手了。和夏舒允合作,也并非是同族之谊,纯粹是看中了对方能用音乐共鸣的方法打开沈祺然的精神识海,方便自己下手标记罢了。只是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邵行竟然突然离开,甚至没有留下精神体暗哨,所以哪怕有些仓促,他还是提前动手了,并大获成功。
“你想利用我对付邵行?”沈祺然觉得自己完全明白了,“所以才一定要让我成为族裔?”
艾瑟没有说话,他盯着沈祺然的眼睛,轻轻地笑了。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礼盒,巴掌大小,外面缠着银色的丝带,沈祺然起初只觉得这盒子眼熟,很快就想起来了。
这是莫利亚学院毕业典礼那天,艾瑟曾拿出要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当时自己坚决不收,艾瑟也没有羞恼,只是留下了两句意味深长的话——
——那我先帮你保管着。
——以后,你会收的。
艾瑟将盒子递来,沈祺然内心一万个拒绝,但最终,他还是缓缓抬起手,接过了那个盒子。
若说刚才沈祺然对艾瑟关于次皇和族裔的描述还将信将疑,而此刻,他最后一丝侥幸也终于被摧毁——他没有办法拒绝这个人,对方只是投来一个命令的眼神,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服从。
他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放着一枚纯黑色的尾戒,戒指环缠绕了两圈,末端微微翘起,像是一条黑色毒蛇吐出的蛇信。
在艾瑟的注视下,沈祺然拿起那枚戒指,也许是他内心的挣扎太过强烈,捏住戒指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戒指掉落在了床上。
艾瑟皱了一下眉。
从沈祺然被种下精神印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就算是自我意识再强烈的族裔,在次皇面前也难以生出反抗之意,对方居然还有余力挣扎吗?
但他很快又释然:夏舒允也说过,沈祺然有些古怪,或许一天一夜的时间对寄生体来说还是太短暂,等寄生黑卵完全扎根,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人终究会成为一名完全驯服的族裔。
如他所料,当沈祺然从床上再度拿起那枚戒指时,他的手已经不再颤抖,那枚黑色尾戒顺畅地滑入他左手的小拇指,牢牢地锁死卡住。
艾瑟拉过沈祺然的左手,满意地看着他并拢的手指。黑色尾戒旁,无名指上就是银白色的婚戒,一黑一白,一暗一明,黑暗与光明,堕落与纯洁,极致的反差,也是极致的……讽刺。
“乖孩子。”他微笑着在尾戒上落下一吻,又轻轻摸了摸沈祺然的头。
“期待我们下一次的会面。”
他站起身,身形慢慢虚化,最后彻底消失在了房间里。他的身影一消失,像是牵拉木偶的丝线骤然崩断,沈祺然身子一软,直接跌倒在床上。
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噩梦,他过了许久才渐渐回过神,空洞木然的眼眸重新鲜活起来。他突然翻身坐起,拼命去摘那枚尾戒,但无论他怎样用力,哪怕将手指抠出了血,那枚戒指仍牢牢固定在原位。
直至视线变得模糊,沈祺然才发现自己眼底溢出了眼泪。他连忙狠狠擦掉,然后仰起头,盯着黑色的天花板。
哭什么啊。他对自己说。
沈祺然,你怎么越活越没出息了呢。
不过是着了艾瑟的道,成为了一个什么族裔吗?就算艾瑟说的全都是真的又怎样?大不了就当成又穿越了一次,只不过是开局直接空降到了敌方阵营,当初自己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一样的必死开局,一样的身处险境,至少自己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但……活着,真的是值得庆幸的事吗?他忍不住想。
或者说,自己……还能再活多久呢?
***
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虽然内心很崩溃,甚至想躲在被子里逃避现实,沈祺然最终还是下了床,打开房门。
看到外面似曾相识的走廊,他才明白自己是身在何处——这是星舰的休息舱。www.miaoshuzhai.net
“夫人,您有何吩咐?”门外站着一名守卫,见沈祺然出来,立刻上前询问。
经过一番询问和打探,沈祺然总算明白自己晕过去后发生了什么——
不知艾瑟用了什么办法,那场骚动居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觉和慌乱,按照这名星舰守卫的叙述,沈祺然和几名军部高层在预定的时间抵达了星舰,萝丝公主和坎贝拉公主亲自送行。一行人道别后,他们就登上了星舰,“自己”在这个过程中表现自然,没有丝毫异常。
但沈祺然对这些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被清除了记忆,还是艾瑟做了什么手脚操控了他的行为。守卫说他在房间里已经待了一天一夜,三餐也都是按时送进去的,现在距离他们抵达莱曼帝国王都,只剩不到两个小时。
“送我们登舰的只有萝丝公主和坎贝拉公主吗?”沈祺然问,“艾瑟……殿下他们没有来吗?”
“没有。”守卫尽职地回复道,“艾瑟殿下他们要去尼阿亚大皇子的行宫赴宴,所以并没有亲自来送行。”
沈祺然想说其实刚才艾瑟就在他的房间,但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他说不出来。
也许这就是次皇对族裔压倒性的控制力,又或者是族群意识的威能,自己没法出卖艾瑟,甚至没法暗示任何与虫族有关的线索。他僵持了许久,直到守卫看他的目光都有点奇怪了,沈祺然才闭上嘴,冲对方虚弱地笑了一下。
“没事,谢谢你。”
他返回房间,冷静下来后,开始梳理自己醒来后的所见所闻。
艾瑟刚才消失得很诡异,但这样的情景,沈祺然并非第一次见——邵行的精神体消失时,也是那样的状态。由此可以推断,艾瑟的本体应该还在尼阿亚帝国,刚才与自己交谈的,甚至之前在演奏厅刺死夏舒允的,只是艾瑟的精神体。
但据沈祺然所知,想凝聚出精神体,至少也是要像邵行那样精神力达到SSS级才可以,难道艾瑟不声不响中,精神力也突破了SSS级?
不,应该不会。他迅速否定了这个猜测。
如果艾瑟的实力增长到那么恐怖的程度,邵行不可能毫无察觉。现在的艾瑟严格来说已经不算完全的人类,他能凝聚出精神体,应该是和虫族的能力有关。
对艾瑟的实力有了大概的估算后,沈祺然又尝试了一下,看看能否把自己的经历用纸笔记录下来,但和刚才守卫交谈时一样,只要一涉及会暴露真相的信息,他就无法下笔。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从高空俯视着他,他的任何行为都在对方的监视和控制之下,根本没有空子可钻。
数次尝试无果,沈祺然最终放下了笔,丧气地靠在椅背上。
也是,听艾瑟的口气,那名虫族女王陛下已经布局已久,若是能这么轻易地传递出信息,让外界发现异常,它们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在人类社会潜伏到现在,甚至还逃过了重生男主邵行的调查。
突然,沈祺然又想到一件事:原著里,邵行一直在调查自己上辈子的死因,他的怀疑对象主要是几位政敌,但他从未想过,真凶可能会是虫族。
虫族女王在一年前那次生死激战中遭受了重创,之后虫族就销声匿迹,几年间再无动作,换做自己是邵行,也不可能想到害死自己的真凶,会与已经落败的异族有关。现在细想,邵行重创了虫族女王,对方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它苦心布局的棋子,总有一天要为自己报仇。艾瑟已是虫族的人,除了艾瑟,到底还有多少人已经变成了虫族的附庸?他们是不是早就潜伏在暗处,伺机对邵行实施报复?
想到这个可能性,沈祺然顿时如坐针毡,他看向智能机,邵行离开后,没有再发来任何消息,只有昨天早上,兰登发来一条言简意赅的——“无碍。”
邵行精神力晋升的事,是需要绝对保密的,一方面是这件事非同小可,甚至事关国运,另一方面也是晋升过程十分凶险,容不得半点差错,必须提防作祟的小人。
希望……他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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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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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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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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