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房间你可还满意?”杜七芷斜瞥曲今影一眼,带着卫燕思在上房内转了一圈,“如果有缺的东西,我马上吩咐人去置办。”
卫燕思两袖一甩,摆出大仙的姿态:“大当家客气了,我们连日奔波,已经许久没住过这般好的房间了。”
杜七芷转了下身,红裙飞扬:“行吧!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多谢大当家。”卫燕思送她到门口,正要抬手关门时,她却叫了停,侧眸看向曲今影。
卫燕思问道:“大当家还有事?”
她没回答,绕过卫燕思重新进了屋子,双手背在身后,信步到曲今影跟前,与之大眼瞪小眼。
“六少夫人?”
曲今影挺直脊梁:“大当家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当,”杜七芷突然发难,抓住她手臂,推开她的袖口,露出她一小截胳膊,白嫩嫩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其上有一团殷红的小点儿,如寒冬腊梅,娇艳欲滴。
曲今影急忙抽手,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
“原来你真的没同你家夫君同过房。”杜七芷直白道。
曲今影瞳孔一颤,又羞又恼,真希望此刻有小杨柳的嘴皮子功夫,狠狠痛骂眼前这放肆的女人。
她突然想到什么,看向卫燕思,冷冷的质问道:“你同她说什么了?”
卫燕思不接她的茬,朝杜七芷扬起温润的笑,再做了一请的手势,是要赶人的意思。
杜七芷不打算走,依靠在门框边,拍了两下巴掌,立马就有人端着纸墨笔砚进来。
来人便是墙头草二当家。
他将东西搁上八仙桌,道:“几位跟家中写一封信,让家里拿钱来赎人就可以走了。”
风禾就等着他们这一出:“要多少钱?你们开个价!”
二当家抬起手,张开十根黑乎乎的手指:“十万两白银。”
“成交。”
“是你们一人十万两。”
风和皱眉:“这么多,别得寸进尺!”
“嘿,我们本是山贼,做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哦,不不不,是劫富济贫。”二当家咧开嘴,露出黄乎乎的牙齿,肩膀随着笑声耸了耸,“我瞧六公子和六少夫人气质不凡,一定不是一般的富户人家。”
风禾放声喝斥道:“甭管多富裕的人家,三十万两白银也不能在一朝一夕间凑齐,我们岂不是要在你们山寨住到过年?”
“稍安勿躁,”杜七芷借着月光打量指甲,“你们三个人踏踏实实在这住着,不过是多添三双筷子罢了,我山寨养得起你们。”
卫燕思黑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的转,心想原文女二果然不好对付,于是撩开衣摆,坐在桌子旁,拿起了小狼毫笔在砚台里蘸蘸墨。
刚一提笔,又不知从何写起。
她家在皇宫大内,难不成真让山贼入宫要赎金?估摸山贼们看见这地址,会以为她在戏耍人,免不了要给她些苦头吃一吃。
嗯,有点棘手,卫燕思将小狼豪搁回了原处。m.miaoshuzhai.net
二当家以为她冥顽不灵:“陆公子,俗话说拿钱消灾,你别舍不得这么点钱啊!”
“二当家误会了,我只是不知从何写起。”卫燕思说话间,向曲今影递去一个眼色,意在求救。
关键时刻曲今影最识大体,并不和卫燕思闹别扭,轻声道了句:“我来吧。”
随即在卫燕思对面落座。
卫燕思特有眼力劲儿,将笔墨纸砚悉数推至她手边,只见她熟练的铺好宣纸,不假思索的提笔落字。
行云流水,字体秀丽飘逸,一如她这个人。
卫燕思心生好奇,绕至她身后,打算看个究竟,见她真在宣纸上头清楚地写下山贼索要的金额。
写完后,曲今影把宣纸递给二当家,请他过目,二当家不识字,又把宣纸捧给了杜七芷。
杜七芷懒懒地抬了下眼皮,扫过一眼道:“就这么着吧,敢问六少妇人这封信该寄往何处?”
来了来了,重点来了,卫燕思疑惑曲今影要如何应付?她与风禾对视一眼,各自万分焦急的思考话术。
曲今影好不从容,回答道:“雁京城,崇贤坊,入坊门右转第二条街,便是魏宅。”
卫燕思和风禾:“???”
“好。”杜七芷点点头,“六少夫人一介女子倒挺识时务的。”
曲今影不温不火道:“大当家谬赞。”
“只是我这些年也算走南闯北,从未听说过雁京城有姓魏的富户人家。”
虎头山寨绑架的人非富即贵,个个跟人精似的,爱耍心眼,爱留一手,杜七芷无论如何也得多问几句。
“不怕大当家笑话,魏家早年是书香门第,迫于生计从了商,而今改做私盐生意,怕惹官司便处处小心低调,大当家不曾听说,也在情理中。”曲今影讲得头头是道,面庞流露出点点秀雅,为这番话加了两分可信度。
“天子脚下做私盐生意,魏家胆子可真大。”
“不瞒大当家,背靠大树好乘凉,魏家自有靠山。”
“哦?是谁?”
曲今影:“大当家去拿钱即可,旁的我无可奉告。”
杜七芷沉眼神中多了少许凌厉,视线落在曲今影你身上,久久不收回:“我只是奇怪,你不过是魏家的六儿媳妇儿,怎会对魏家的事了如指掌,大有当家做主之势。”
卫燕思解释说:“方才同大当家讲过了,我是道家俗弟子,一心痴迷修道,鲜少打理家中生意,偏偏我又是嫡出,哪里能半点不理事,便将手中分到的铺子全交由我夫人了。”
杜七芷:“女子做生意?我还是头回见。”
“我亦是头回见女子做山大王,”曲今影语调轻飘飘的,“更何况,这掳人勒索又何尝不是一种生意呢?”
杜七芷抚掌大笑,笑声在房内回荡,震得在场的人发懵,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道:“少夫人好一张伶牙俐齿啊!”
她夸完,又连叹了三声好,招来二当家,催促他派个腿脚利索的,立即启程赶去雁京城送信。
言罢大笑着离去。
一场惊心动魄后,安静下来的房间内,充满了诡异的气氛。
卫燕思和风禾齐刷刷的扭头,看向曲今影,夸她骗人的功夫一等一的好,可谓炉火纯青。
话听着不像好话,曲今影被喝进嘴里的茶呛了一口,白皙的脸蛋呛得发红,比涂了胭脂还好看。
她捏着袖子擦干净嘴边的茶水,声调平稳说:“我没骗人,崇贤坊的确有一处魏宅。”
卫燕思一时激动:“你认识那户人家?”
“认识,”曲今影捧着茶杯,杯口水汽缠绕着她平整圆润的指甲,“这魏家也的确是书香门第,不过家道中落,人丁凋零,只剩一名孤女,与我哥有过几分儿时的情谊……”
曲今影讲到这儿,止住了嘴。
哪有讲故事讲一半的道理,不上不下的,叫人难受,卫燕思追问:“然后呢?”
“……然后,”曲今影微不可查的清了下嗓子,“她做了我哥的外室。”
最后两个字一出口,曲今影不由得想起与卫燕思在武英殿初见的那夜,卫燕思亦是将她当做了养在宫外的瘦马。
有不满的情绪在心湖上静静漂浮出来。
卫燕思也想到了这一茬,往外撤了半边身子,讪讪道:“可真巧,小侯爷的外室正好姓魏。”
曲今影:“他有许多外室,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全都有。”
卫燕思像是听到好大一个热闹,没忍住笑,咯咯笑了两声,调侃曲金瑶真是风流。
曲今影酸溜溜道:“到底比不过您的后宫佳丽三千。”
卫燕思:“……”
她挺不服气的,掰起手指细数后宫里到底有多少嫔妃?
算上刚选进宫的几个,十根手指就能数过来,她坐到曲今影身边,理直气壮道:“这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你猜猜是哪一瓢?“
曲今影不知如何反驳,饱满的的双唇一开一合,粉嫩的舌尖,像春夜里的桃花即将吐蕊。
卫燕思瞧的心痒痒,逗小猫咪似的,用指尖戳戳她圆润的鼻子:“我叫你嚣张。”
曲今影:“……你别老碰我。”
风禾很有自知之明,默默退出了房间,默默关上房门……
一扭身,遥见夜色正浓,月柔星暗,正是郎情妾意好时分。
房内一时只剩下曲今影和卫燕思两个人。
卫燕思调侃够了,转而贴心道:“你这么多天折腾下来也够累了,可要洗个热水澡,解解乏。”
经她一提醒,曲今影方想起自个儿这些天受到的苦难,忙不迭地垂下鼻子,去闻身上的味道,边闻边皱眉,一张嘴紧紧抿着,像个被人偷了糖吃的小娃娃,委屈又无助。
卫燕思瞧她眼眶微湿,怕她真掉下两颗眼泪,急忙倾过身去,捧住她的脸蛋,要为她拭泪,反被她推开了手。
“怎么了?”
曲今影摇摇头。
卫燕思越挫越勇,捉住她的两只手:“等我们回了雁京城,我加倍补偿你。”
“才不要你的补偿嘞。”
“要的要的,朕封你做皇后,后宫里头你最大。”
曲今影的食指点在她唇上:“小心隔墙有耳。”
卫燕思张口咬住她的指尖,没用多大力,轻轻一下就松开。
“你——”曲今影气结,“什么时候了,你还耍无赖。”
她回归正题,端正身姿与卫燕思面对着面,距离凑得太近,两膝碰上卫燕思的衣摆,这轻飘飘的触感,仿佛有一根羽毛在她心尖儿拂过。
曲今影喉咙立时发紧,下意识的往后挪挪凳子。
卫燕思可不依她,跟着一并挪凳子。
曲今影想让她退回去,又念着她九五至尊的身份,不好有过多要求,只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眼波流转,欲语还休。
这副样子落进卫燕思眼里全然一招美人计,不由得体谅起佳人,自觉将凳子退了回去。
曲今影心窝子暖暖的,欣慰于她的体贴,表示性的将她散在鬓旁的几缕发丝顺服贴。
遂用严肃的语气问:“你去陪大当家……做什么了?”
卫燕思语气坚定的答:“聊天。”
曲今影显然不信:“聊聊天……她就给咱们换了上房?”
“我嘴巴甜,陪她聊天也能聊出一朵花来!”
她愈是顾左右而言他,曲今影就愈发认定她牺牲了色相,面上渐渐升起阴霾:“你……真伺候她了?”
“才没有,我为你守身如玉呢。”
“那你老实交代陪她做什么了?为何在她房里呆那么久?不许骗人。”
佳人生气了!
卫燕思感觉很新鲜,她认识的曲今影一惯从容不迫,云淡风轻,素有雁京城第一贵女的佳名。
可偏偏面对她时,总喜欢顾念着尊卑,哪怕心里头再不喜,面上都要过得去,处处忍让她。
卫燕思总觉着曲今影像只风筝,明明她紧握着线,风筝却远在天边。
眼下的曲今影,神态娇俏,烛火照耀着她细嫩的面庞,泛着流金般的光泽,似乎为她渡了一口烟火气,令她活生生起来。
卫燕思喜欢不已,忍不住想扑上去咬一口,心也跟着软了,便不再逗她,老老实实交待忽悠大当家的全过程。
曲今影听完哭笑不得:“你为何对大当家如此了解?”
卫燕思含糊其辞道:“我猜到耿忘书会走这避人耳目的偏僻小道,沿路这么多山贼土匪,是以事先做好了功课。”
皇家特务如果想查一个人,细微末节都不会放过,不光兴趣爱好,哪怕眼皮上长了多少根睫毛也能查得一清二楚。
曲今影没多想,眉宇间的阴霾一扫而光,奖励似的揉揉她的发顶,像在戏弄一只小宠物,揉着揉着,瞌睡虫窜上头,打出个大大的呵欠,眼角有晶莹的水花闪烁。
卫燕思怜爱道:“去泡澡?”
“嗯。”
卫燕思冲她笑笑,起身打开门,劳烦守在院门口的兄台去请示大当家,可否通融她的六少夫人去泡泡浴汤。
“大当家吩咐过,你们是贵客,可在山寨内自由活动,只要不出山寨便成。”
卫燕思谢过这位兄台,牵起曲今影的小手手,凭着记忆找到浴汤的所在。
待浴汤内的水备好后,她就要走,不料一抬腿就被曲今影揪住了腰间的衣裳。
卫燕思不明所以:“?”
四周水雾蒸蒸腾腾,温度也随之升高,热红了曲今影的脸庞。她微扬起头,吞吞吐吐道:“周围全是土匪,我……害怕。”
卫燕思垂首,欣赏她纤细通透的手指,挪揄道:“要不我留在这儿陪你?”
她开玩笑时,一边嘴角总比另一边扬的更高一点儿,曲今影见得多了,心里跟明镜似的。
回敬她道:“你这坏人在这儿,我才更应该害怕。”
“不试试如何知道?”
“你越发的不知羞了。”曲今影不再揪她的衣裳,一双纤细的手贴在她背心,推着她往外去。
卫燕思半转开身子,躲开她推人的动作,认真的环顾周围一阵:“这地方我之前来过,窗户全落了锁,该是没问题。”
山寨里头尽是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好色之徒免不了,但卫燕思扮作男子,可以处处行方便,糙汉们不至于打她的歪主意。
曲今影却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大姑娘,对她抱有非分之想的山贼多了去了,比如调戏她未随的二当家。
饶是曲今影在侯府当家,遇到的也大多是后宅勾心斗角的琐碎事,掉进真刀真枪的土匪窝里,定然也会害怕。
想到这一层卫燕思满心愧疚,在alpha的世界里,如果不能保护好心爱的人,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
她目光愈渐柔和,以掩饰失落的情绪,温软着嗓音道:“你且安心,我就在门外守着你,哪都不去,有事你叫我。”
曲今影非要讲点气话:“才不要你守我。”
“要守的要守的,”卫燕思捏了捏她软噗噗的耳垂,小声道,“当今皇帝给你守门,多有排面啊,可以拿来吹一辈子牛。”
曲今影放松心态,得了便宜卖乖道:“那我岂不是以下犯上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贫嘴了?”卫燕思的手尚未收回,发气一般,用指甲在她耳垂中央掐了下,只用了一分力。
“跟你学的。”
卫燕思服了,高举起两手,以示投降,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几步走到汤池边弯下腰,伸手探了探水温,提醒说:“温度刚刚好,再不泡就凉了。”
她说完退出了房间,关门的那一刻,手贴上唇,朝曲今影飞吻一记。
这一行为太孟浪,曲今影匆忙闭上眼睛,大有受惊过度的意思,不过心波却是一阵阵荡漾,抿起唇偷着乐。
她记起上回在三所殿,卫燕思三更半夜偷偷来寻她,要她开门,她非闹着不开,以至于卫燕思翻窗闯进了她的卧房,趴在她桌对面朝她挤眼。
现在可好,挤眼没了,变本加厉的送她飞吻了。
思及此,她心骂这位皇帝不仅不知羞,还很不知耻。
她像是掉进了蜜罐里,陶醉在甜蜜中,慢慢的解开衣裳,露出纤细的身条,润白的双脚踩着汤池的台阶一步步进到了水中。
“呼——”
很舒服,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随着吐息的动作下巴微昂。
汤池中的白色水汽冉冉升起,沾湿气了她润白的脖颈,随着时间汇聚成水珠,呲溜一下,滑进她的锁骨。
她不禁战栗,略有不安地唤:“阿思,你还在吗?”
“嗯,我在。”
卫燕思盘腿坐在廊下,背靠着门,闭目养神,听见曲今影的声音,腰杆儿僵直了一下。
她以为曲今影是有事,应声后屏住呼吸,安安静静的等待曲今影的下文,等来等去,只等到哗啦啦的清脆水声。
于是将提上的心放了回去,重新闭上眼时,闻到了空气中湿润的清香,她对这香味很熟悉,是柑橘和茉莉花。除此之外,还有皂胰子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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