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是她带着进来的,灯是她发现已经熄灭了的。
所以锅也是她的。
“你不许说出去。”慕凰转过头来，一脸诚恳地看着泪。
“你放我出去，我就不说出去。”泪掌握了主动权，靠在桌角上,笑吟吟地说。
慕凰一听急了，她怎么可能会放泪出去。
“反正不是我弄坏的，我不心虚！”慕凰用袖角拂去上面的灰尘,声线都在颤抖，看起来没什么底气的样子。
“我不管……”泪启唇,正打算说些什么。
此时,她的脸色忽然变了,猛地一抬头朝这个黑暗廊道的顶部望去。
“苏梧大人……他怎么回来这里？”泪喃喃开口，有些不敢相信。
她觉得有些欣喜也有些感动,对于她而言,没有苏梧的时光里，时光过得非常非常慢，即使她从未见过他。
慕凰此时也感觉到了什么，慌得手上的灯盏都要拿不住了。
“他他他……他来了怎么办啊？”她心虚地直接将“结魂”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让苏梧发现“结魂”已经熄灭，不然自己肯定要背这个锅。
而泪激动地在这个小屋子里转着走来走去：“你说苏梧大人是不是来找我的？”
“他更有可能是来找‘结魂’的。”慕凰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感觉到苏梧的靠近,慕凰忽然想起了苏梧对她说的话。
若是泪当真与他相见,她或许会失去生命。
慕凰站起身来,朝泪走了过去，袖子一掀，将她带出了十几尺远。
“抱歉，但是我真的不能让你见到苏梧。”慕凰往前走几步，泪便往后面退几步。
拥有苏梧给予她的权限，这个北海之中任何一处的灵力她都可以随意调动。
泪催动身上法力，想要从慕凰布下的禁制之后走出来，但是无济于事，只能任由这股柔和但坚决的力量将她往后推着。
“你的事，我会转告苏梧，但是现在我不能违背他的意愿，私自让你走出这里。”慕凰与泪来到这个黑暗廊道的尽头。
看着泪有些苍白的脸颊，慕凰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这是我的使命，我因他而生，为他而死，有何不可？”泪手指贴在看不见的禁制之上，手心绵延的掌纹一清二楚。
慕凰眨了眨眼睛，眼神躲开泪冰蓝色的眼睛，还是将黑暗廊道的门关上了，存放“结魂”的密室与北海冥狱彻底分隔开。
泪还是那个被囚禁于北海冥狱之中的泪，这里强大的禁制可以让她自己一辈子不得出，除非她自己放弃自己的执念。
而站在门外的慕凰，就不一样了。
她还要背锅的。
慕凰从怀里取出“结魂”，鼓捣了半天还是没有任何能够让它起死回生的办法。
“这盏灯，到底是被谁拿去用了？”慕凰仔仔细细地看着“结魂”上的每一处纹路，神情疑惑。
苏梧与她提起“结魂”的时候，从言语间的描述来看，他还认为“结魂”是从未使用过的。
龙族一脉世代收藏着这件天地至宝，却没有一个人使用它，这盏油灯到了苏梧手上，他自然也不会轻易动用它。
那么，到底是谁使用了“结魂”呢？
慕凰正准备再仔细想想，却感觉苏梧已经快到到达这里了。
算了，还是先不想了，先把眼下的烂摊子给收拾了。
慕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走向黑暗廊道尽头的那个石桌的时候，步伐却非常轻快。
因为她刚才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慕凰看到廊道尽头空空如也的石桌，手指微动，手心便出现了一盏油灯。
与方才死气沉沉的“结魂”不同的是，这盏灯灵气丰沛，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这才是一件天地至宝应该有的样子。
慕凰觉得自己真的是机智极了。
她轻轻地吹了口哨，然后把自己家的“转魄”给放了上去。
这两盏灯，名字很像，外表也很像，就这么放上去，就连慕凰自己都没有看出什么差别来。
慕凰拍拍手，看着静静放在石桌上的“转魄”，觉得这一切都非常完美。
就算是苏梧来了，不仔细看，也很难发现其中的破绽。
她觉得自己就像打碎人家家里花瓶，还要把碎片藏起来的熊孩子一样。
但是“结魂”真的不是被她破坏的，所以她不能背这个锅。
一想到苏梧的冷脸，慕凰就有些心虚。妙书斋
就在她准备再次好好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的时候，苏梧的脚步声忽然从身后传来。
慕凰背对着他，努力把自己的一脸心虚给压下去。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苏梧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毕竟慕凰并没有任何必要去动用这盏灯。
“结魂”对于他们龙族而言，只是一个符号而已，因为它的作用实在是太过特殊，同时也过于鸡肋。
凭空凝结出一个有思想的魂魄，确实是夺天地之造化的力量。
但它所凝结出的魂魄，是一个全新的魂魄，它无法令身死魂灭的亡者复活。
这个世界之中每时每刻都在产生新的生命，凭空造出一个生命，又有何意义？
苏梧来到这里，只是因为慕凰在这里而已。
慕凰调整好表情，回过头来，挤出一个自认为非常灿烂的微笑：“好久不见呀。”
“这海眼底下这么冷么，你脸都冻僵了。”苏梧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慕凰的脸颊。
出人意料的是，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冰冷、
反而是热的。
慕凰现在就是非常紧张，方才一套掩盖现场的操作下来，她能冷静下来才怪。
她努力用身子挡住身后被她当作“结魂”放在石桌上的“转魄”，一边拿手在脸颊边扇着风。
“我觉得不太冷，还行。”慕凰努力转移话题，“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四象明王阵的阵法基础都弄好了？”
慕凰的话刚讲到这里，声音便停了下来，虽然她没有将泪放出来。
但是泪的话，她却是有八分信了。
原书之中的苏梧的死亡，与这个什么四象明王阵有莫大的关系，所以泪才挣脱枷锁，想要阻止苏梧完成这个大阵的修复。
“嗯，”苏梧点点头，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我前来找你，正是为了此事。”
慕凰捧着心口，一副非常伤心的样子：“难道不是因为想我了吗？”
“有九分是如此，有一分是因为大阵。”苏梧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事实。
慕凰捧着心口的手顿住了，她……她是没想到苏梧居然张口就来。
“咳。”慕凰红着脸轻咳了一声掩饰了一下有些紧张的心情。
“我们出去说，出去说……”她推着苏梧的肩膀，与他走出了这存放着“结魂”的地方。
既然苏梧不是来查看“结魂”的，那她也就放心了。
“那锁岛，我们恐怕还要再过去一趟。”苏梧在深蓝的海中穿梭着，回过头看了一眼慕凰。
“你之前将那岛主击败，并且布下离火大阵，锁岛的归属权实际上在你身上。”苏梧在慕凰的眼前展开一卷阵法图，其上有四个中心。
而最中心的，便是静月岛，成玄龟之相。
锁岛在最边缘，但连接整个阵法，也是一处无法忽视的存在，呈青龙之相。
“目前其余核心三岛已经尽数修复完毕，仅剩锁岛。”苏梧淡淡地说着，目光聚焦在慕凰的身上。
想起泪对自己的告诫，慕凰搓了搓自己的衣角，有些犹豫地说：“我们不修复那个大阵，可以么？”
“为什么不？”苏梧没想到慕凰竟然没有答应他的要求，挑眉看了她一眼。
“我觉得……觉得，这个四象明王阵既然从来没有人能够启动过，我们重新修筑阵法基础，真的有意义吗？”慕凰一想到原书之中苏梧最后的结局，就觉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我已经找到了能够启动它的办法。”苏梧抬起眼睫，金色的眼眸中有着美丽至极的光芒。
慕凰忽然猛地扑了上去，青丝在海水之中飘散开来。
“你……你是不是想跟那静月岛的老祖先一般？”慕凰仰头，脸颊贴近他，有些急促地对他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会因为启动这个阵法死去。”
“不。”苏梧摇了摇头，低头在慕凰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之前或许会，但是现在不会。”
“为什么？”慕凰觉得苏梧在敷衍自己，伸出手抓住苏梧的手腕，“你若是想做什么，全部告诉我就是了，不必自己一个人承担着。”
“因为……”苏梧正打算说话，却发现慕凰素手之上淡红色衣袖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淡蓝色的光点。
“这是！”慕凰瞪大眼，看着这个淡蓝色的光点，觉得事情有点不妙。
一点灿若琉璃的光芒从慕凰衣袖的最隐蔽处钻了出来，飘飘摇摇地游动。
在海水中，她似黑蓝色天幕下的萤火飞动。
慕凰和苏梧都同时反应过来。
这是泪。
“完了。”慕凰拍了拍脑门，千防万防，自己还是一不小心让泪跟着她跑了出来。
也不知何时她偷偷想办法藏进了慕凰的衣袖之中。
苏梧皱着眉头，对于来路不明但法力并不俗的泪，他始终存着三分戒备，所以他这才将之关进北海冥狱之中。
然而她现在藏身于慕凰的衣袖之中，成功来到了他的眼前。
苏梧金色的眼眸中出现令人不敢逼视的光芒，往后疾退。
泪淡蓝色的光芒笼罩了这片海，她的身形在波光中看起来有些虚幻。
她朝苏梧飘去，由于最开始的距离实在太近，即便苏梧已经退开，但她的指尖还是触碰到了他的衣角。
一根轻柔的发丝拂过慕凰的指尖，慕凰伸出手想要抓住它，却发现泪回过头看了自己一眼。
那种美丽但永远带着一丝哀愁的脸定格在最后一瞬间，而后融进海水之中。
苏梧说的没错，当泪真正见到他之后，她真的会变回一滴眼泪。
这滴眼泪溶进海水之中，带着最后一丝光亮来到了苏梧的眼前。
无数个光影和画面倒影在苏梧金色的眼眸之中，似走马灯的画面。
如海潮般无尽的，名曰记忆的东西奔涌而来，无可避免地闯入了现在的苏梧的脑海之中。
这就是泪的使命，她跋涉时空，等待已久的就是这一刻。
苏梧略一挑眉，眼眸之中倒映着慕凰的身影，耳畔依旧回响着泪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同时也是最后一句话。
“我带着你本应缺少的东西而来，未曾想，你早已拥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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