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立春走了五百步后,觉得自己已经能活得很久。终于忍不住主动打破沉默,“邓场长,我感受到来自于你的巨大压力,我想问一下,我这样做是哪里不对?”
邓场长望着远处的田野,漫不经心地道:“无关对错,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只管用心做事就行,不用委屈自己去逢迎别人,我也不需要你这么做。”
顾立春明白邓场长对于投稿事件有了些看法,想到这里,他坦然一笑:“我夸奖谁,完全看心情,从来不委屈。再说了,邓场看我像委屈求全的人吗?”
邓场长瞥了顾立春一眼,摇头:“不像。”
两人又沉默下来,继续百步走。顾立春只能汇报工作情况,毕竟,要是不汇报工作,对方就会探究他的思想。
“邓场,你看我们的第一批苜蓿已经收割好了,买方还没影……”顾立春的意思是想让邓场找找门路,但又不能说得太直白。
邓场长道:“这个你放心,只要种出苜蓿就不愁卖。市里牛奶厂早已经打过电话,你那两篇文章发表后,打电话的人就更多了。过几天,应该会有人来考察。”顾立春心里松了一口气。
谈完工作,邓场长又绕回到顾立春的思想上,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小顾,我觉得你是一个可以只靠能力就能实现理想抱负的人才,有些事,别人可以做,但你,没必要。”
顾立春沉默片刻,说道:“邓场,我听得出来你这话很走心,我也掏心窝子地跟你说说我的想法。”
邓场长点头:“你说。”
“我知道你是一个道德标准高、原则性强的人,一生只习惯走光明正道。可是,我跟你不一样,我的成长经历,让我悟出一个道理:要想做一个好人,你必须比坏人更聪明更有能力,有时也需要使‘坏’。”
顾立春娓娓道来:“我小时看书听戏,很不爽的一件事就是,为什么一个好人就要经历重重磨难,坏人就可以一直得意到最后?为什么好人总是拿坏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当然,最后那一刻,坏人也伏法了,好人的正义也伸张了。可是那些过程呢?那些漫长的人生过程呢?当正义来得太迟,他的意义就消减了一半,万一有人支撑不到最后呢?
邓场,我想当一个有力量有锋芒的好人,只要在底线之上,法律之内,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
邓场长若有所思,顾立春微微一笑,“你看,当你险些被我说服的时候,我心里其实很痛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成就感。同样的,当阵营不明的人,能让我用语言和一点点手段争取过来,我也有一种成就感。邓场,知识就是力量,语言也是力量。斗争的手段是多样化的,咱们要不拘一格,灵活运用战术。”
邓场长:“……”
顾立春觉得邓场长需要消化思考一会儿,便主动说道:“邓场,咱们已经走了五千步了。我觉得我今天的汇报内容太多,你需要考虑一下,那我就不打扰了。”
顾立春转身离开。
离开邓场的视线后,顾立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早就察觉到,邓场对他的做法是有异议的,他觉得自己没必要那样对待朱书记。
可是顾立春想的是,你觉得我在拍马屁?不,你错了。我那是拍着玩,就跟拍皮球似的,我先拍你几下,你能弹起来我就接着拍;拍不起来?皮球瘪了,瘪了就瘪了。皮球要是变成了足球,那就只能用脚踢了,有多远踢多远,做人做事要灵活。
顾立春的两篇稿子发表后,知名度又提升了几个档次,毕竟他可是上过京报的人。
顾立春上京报后,总场广播室的广播员从纸堆里翻出他以前递上去的广播稿,充满感情地朗读了一遍。三场和五场的兄弟情谊传得是人尽皆知。据说,总场党委高度肯定了三场这一行为,三场那面又给五场送来了三十袋化肥。这几天白大姐和齐科他们乐得合不拢嘴,五场的职工也是欢天喜地,顾立春在职工中的人气也随之高涨。
朱书记最近是满春风,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五场场办的人时不时地感觉到一阵和风拂过脸颊,工作效率提高不少。至于邓场长,还是老样子,有人私下说,邓场那是“春风不度玉门关”。
有人欢喜有人愁,四场没占到便宜不说,还被全职职工私底下议论,说四场的领导和职工思想觉悟太低,只想占便宜,连五场这种新建的穷场的便宜都占,简直是丧心病狂。
最近打电话来场办问询问苜蓿的人也多了起来,市里、省里的都有。顾立春也收到了姑父的来信和姑姑寄来的东西。
杨爱国在信中狠狠地把顾立春夸了一顿,说他在京报上发表的文章,系统里的同事看了都说好,甚至他的上级看过以后,也问了几句。
顾立春没想到性格严肃含蓄的姑父,还有这么热情奔放的一面。杨爱国还说,他会好好在农垦系统帮他们农场宣传。当然,他也信中也隐晦地提到了王小的姑父王有才的事,说他最近一直心情不佳。王有才有他盯着,离红河农场又远,不必太担心。杨爱国让顾立春小心身边的王有成,要他说话行事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被人抓住把柄。
顾立春看完信,默默地思索着姑父说的事。
经过几个回合的交手,顾立春对王有成的套路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因为身份问题,王有成不可能用王小那种低劣的手段对付他。他一般会用语言和曲解政策给自己制造一些障碍。语言方面,顾立春有自信对付他;政策上面,他只要多加留意,暂时也没问题。何况,王有成虽然是跟着朱书记一起来的人,但朱书记对他并不是太看重,尤其是最近,在他的推波助澜下,朱书记对王有成的不满越来明显了。
顾立春决定一步一步来,先日积月累地让朱书记累积对王有成的不满,之后,再找个机会来个大的,把他踢出五场党委。至于能踢到哪里,就看他那一脚气力有多大了。
现在,顾立春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这新来的党委副书记是什么样的人。要是他再像朱书记那样,顾立春就不用担心了。顾立春向白大姐梁科员他们打听过,无奈他们也不知道。他向邓场委婉地打探,邓场只说让他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其他的不用操心。
几天后,场办发来通知,说省城东风牛奶场的人要来考察,要农牧科的人做好接待准备。
这可是五场的大事,邓场长和朱书记不仅让全科室的人都来帮忙,还从下面的生产队里抽调了十几个人过来。顾立春为了撑场面,还说服朱书记把生产队里的五辆拖拉机和两辆大卡车都开进来,停在苜蓿地边上,做出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他们不问则罢,问就是要买苜蓿的场子很多,他们得做好随时发货的准备。
这一天,大家穿上整齐干净的工装,把猪场打扫得干干净净,通向苜蓿地的几条小路也打扫干净,把外面和仓库里的干苜蓿也重新整理了一遍。
万事俱备,只等人来。
朱书记嘱咐顾立春:“小顾,一会儿由你来介绍苜蓿的情况,到时候别紧张,别怯场,你只要正常发挥就没问题。”
顾立春说道:“本来我有点紧张,一想到由有你们这些有经验又见过世面的前辈顶在前面,我心里就有底气,一点也不紧张了。”
朱书记满意地笑笑,又给顾立春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邓场长也提醒了顾立春几句:“省城来的同志觉得自己是大地方来的,难免有些傲气。你呢,随机应变,做到不亢不卑就好。”
顾立春忙道:“邓场放心,我这人很少自卑,不会给五场丢脸。”
邓场扫了他一眼,淡声道:“我不怕你自卑,我是怕你亢得过度,提醒你适可而止。”
顾立春:“……”
朱书记笑着打圆场:“老邓,年轻人稍稍张扬自信一点没什么,不要太严格。小顾,没事,保持平常心。”
顾立春笑着点头。
他们在这儿商量接待事宜,生产队来的那帮人也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今天的事,特别是几个生队长,议论得最为起劲。
叶爱农小声发着牢骚:“正春耕呢,把咱们都叫过来,就为了一个考察?真有人愿意买这些杂草?”
胡大华纠正道:“不是杂草,叫苜蓿,人家是牧草。”
叶爱农道:“我管它叫啥,反正都是草。”
……
他们正讨论着,杜松黑着一张脸走了过来,接过叶爱农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要是有人买这玩意,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们当球踢。”
胡大华呵冷笑两声:“老杜,就你那大破脑袋,当球踢我嫌硌脚。你要赌就赌点实在的,比如说,你输了就买条烟给我们啥的。”
本来大家只是一笑而过,一听说有赌注,也跟着一齐起哄。
“对对,老杜来赌点实在的,咱不稀罕你那破脑袋。”
“老杜,敢不敢赌?”
……
杜松发了个狠道:“赌就赌,谁怕你们?就这么着,省城的人要是肯买苜蓿,我就去买一条迎春烟,散给你们;相反,要是他们不买,你们这些人凑一条烟给我。这样,行不行?”
“我看行。”
“就这么办。”
赌约简单定下,就等着结果了。
生产队这边怕领导注意他们到他们,说话也不敢太大声,大家打完赌,便挤眉弄眼地用眼神和表情交流。
过了一会儿,一辆军绿色的解放牌卡车缓缓地开了进来,车停稳后,先从上面跳下来两个人身穿白衬衫黑皮鞋的年轻人。紧接着,司机和一位身穿灰色军便装、夹着黑色公文包的中年男子从驾驶室里下来了。梁科员跟顾立春小声介绍,灰衣中年男人姓郑,是东风牛奶场供销科的科长。另外两人是供销科的科员,白胖的姓张,瘦高的姓于。
邓场长和朱书记齐科他们上前跟三人握手寒暄,按郑科长的级别,本来由同级别的齐科接待就可以。今天,朱书记和邓场一起迎接他,算是高规格接待了。
郑科对于五场的接待感到满意的同时,心底也生出一丝傲慢,这么热情招待,必有猫腻,估计牧草的质量好不到哪里去,想用人情来凑呢。本来他不想来这儿,可是上级恰好看到了《农报》上的那篇文章,邓场长的战友又竭力推荐游说场领导,让他们过来考察一下,于是郑科长一行人不得不奉命前来。
郑科长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周围荒凉的景致,路修得一般,周围基础设施只有一个简陋的猪场,旁边竟然还有一溜茅草棚。听说五场还是第一次种苜蓿,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哪怕三人掩饰得很好,大家还是感觉到了他们的嫌弃。
邓场长客气地说道:“这儿是猪场,地方简陋,招待不周,一会儿我在食堂二楼招待你们,咱们先去看看苜蓿。”
郑科长干笑道:“对对,先办正事,去看看苜蓿。”
朱书记赶紧把顾立春推出来:“小顾,你在前头带路。”
郑科长看看顾立春,这人也就十五六岁吧?五分场是得多缺人?
顾立春走在前面,边走边说道:“我们一共种了二百多亩苜蓿,第一茬收了10万斤干草,有一部分在外面放着,一部分在仓库里,我先带你们去看外面那一批。”
他的话音刚落,郑科长身边的那个白胖子就发出了质疑:“二百多亩地收了10万斤干草?你们的干草水份够大的呀。”
朱书记和邓场长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王有成倒是心里爽快许多。
顾立春面带微笑,不急不恼:“张同志,领袖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可以先看一看苜蓿,再下结论。”
郑科长打圆场道:“对嘛,咱们先看看东西再说。”
张科员没说话,但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他们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茅草棚前面,顾立春让赵高和小康揭开草垛上面的油毛毡和雨布,一个方方正正的苜蓿草垛出现在他们面前。
顾立春又让他们俩踩着梯子搬下来几捆苜蓿,以便郑科长三人就近查看。
郑科长先是俯身观察一会儿,闻了闻气味,鼻端有一丝淡淡的草木清香味儿;他又亲自上手翻了几下,用手指碾几下叶子和茎秆,这苜蓿晒得很干,苜蓿的叶子颜色依旧保持青绿颜色,上面没有发霉没有斑点,茎秆部分被压扁压碎,这么做,显然是为了方便茎秆脱水晒干。
郑科长点点头,做为供销科的科长,他对牧草的质量等级之类的,自然是了然于心。五场的苜蓿可以评为优等牧草。
郑科长早收起了刚才的轻视之心,由衷地说道:“你们场的苜蓿长得确实不错,收割方式正确,时间把握得刚刚好,不早不晚,晾晒也很讲究方法,没有淋雨,也没有掺杂其他杂草,苜蓿叶子脱落得很少,营养成分流失得不多。”
张科员心里不服气,存心想去挑毛病,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不好来。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于科员,突然开口问道:“请问,这苜蓿是哪位技术人员处理的?”
郑科长也看向邓场长和朱书记,他也想知道这人是谁。
朱书记指着顾立春:“就是这位小顾同志,苜蓿就是他带着大伙种的。所以我才让他给你们领路嘛。”
“他?”三人都有些惊讶。
郑科长最先恢复正常,笑着问道:“小顾同志,我没看错的话,你今年应该不超过十八岁吧?”
顾立春点头:“嗯,我今年十五岁。不过,我是长子,家穷,当家早,心理年龄二十五岁。”
众人:“……”年龄还能这么算?
郑科长笑着点头,又问道:“你晒苜蓿的方法是从哪儿学的?”
顾立春看看邓场和朱书记,说道:“邓场长给我从疆省带来了一箱子学习资料,朱书记给我理论和思想指导,再加上我有种庄稼的经验,触类旁通,举一反三,慢慢琢磨出来的。”
郑科长再次点头:“仅凭一箱子资料,第一次种苜蓿就能种得这么好,难能可贵呀,真是后生可畏。”
于科员也上前跟顾立春握手问好,询问他一些专业上的问题。
张科员心里不服,于是便叫上于科员,两人亲自爬梯子去查看草垛的情况,看看他们有没有弄虚作假,两人查看一圈,发现整垛牧草的质量完全一样。
张科员一路上没再说话。
顾立春接着又领他们到猪场仓库去,里面的苜蓿质量跟外面一样,不,应该说,仓库里的质量比外面要更好一些。
苜蓿种上以后,顾立春浇水时在里面掺了一些空间农场里的水,但是由于地方太大,他不可能全部顾及到,有的地方浇的水多,苜蓿的质量就高些,有的没照顾到,就是正常质量。外面那十几垛就是正常质量。仓库里的苜蓿植株更大,香味也更浓些。当然最关键的区别还不是外观,这要等奶牛食用一段时间牧草后才能看出来。
郑科长越看越满意,当下就拍板:“这一批牧草我们场全要了,价钱就按市价,一千斤十五块,10万斤就是1500块。你们要是同意,咱们这就拟定合同。至于下一茬,我一会儿打电话向场里请示一下,要是上级同意,我们也可以提前签订合同。”
邓场长和朱书记对视一眼,又跟齐科商量几句,便同意了。别的地方差不多也是这个价。
郑科长他们先回场办签合同,一会儿再去食堂招待他们吃饭。
临走时,邓场长说道:“小顾,签合同你们齐科在就行,你去告诉生产队的同志,他们用把苜蓿装上拖拉机和大卡车,装整齐些,上面用油毛毡和雨布盖上,等到合同一签,就得拉到火车站发货。”顾立春点头答应。
这会儿,生产队的那帮人还在面面相觑,尤其是杜松,黝黑的脸膛泛了红,神态窘迫。
大家挤眉弄眼,还有人重重拍杜松的肩膀,提醒他别忘了买烟。
杜松气呼呼地说道:“买,买,我老杜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大家这才心满意足地去干活了。
叶爱农讪讪地对顾立春笑道:“顾同志,我真是没想到,苜蓿还真能卖钱。”
顾立春也没想到要痛打落水狗,反而对其态度温和:“我在会上就说了,苜蓿是牧草之王,咱们场的苜蓿品质尤其高,你看连省牛奶场都认可了。叶大哥,你们以前没接触过,不接受也很正常。既然已经证明了种苜蓿是能赚钱的,我希望你们以后能多多配合我们。我们农牧科的总共就这么几个人,种苜蓿时是全体下地干活,不容易呐。”
叶爱农连连点头:“对对,你们不容易。”妙书斋
胡大华也爽气地表示,下次一定帮忙。
顾立春知道,这些生产队的员工一般受教育水平不高,性子粗犷,你来硬的不行,来软的也得看时机,只能让他们服你,他们才会真心出力。像上次种苜蓿,其实他也可以建议邓场朱书记他们硬拿命令去压,但是那样难以服众。邓场当时估计也有这个顾虑。
半个小时后,陈洁就过来告诉他们,合同已经签订好,让他们装车。顾立春一声令下,大家伙一齐动手装车。
这帮人干活再也没有了抵触心理,一个个干得十分卖力。还有不少家属也闻讯赶来帮忙。
顾立春笑着对他们说:“各位,我们的第一茬苜蓿卖出去了,一共卖了1500块,等帐结下来后,你们就可以领工钱了。”众人一阵欢呼,个个笑逐颜开。
第一茬就卖1500,苜蓿一年可以收四回,加一起就是6000块。要是明年多种些,那得多少?要知道,五场别的东西没有,荒地有的是。
大家看向顾立春,就像看着人民币一样,两眼放光。
邓场长和朱书记在二楼食堂里招待郑科长他们三人,本来,顾立春也可以去,可是,他想想上午齐科长的脸色,觉得还是罢了。
顾立春便特意去找齐科,一脸为难地道:“齐科,我听说招待客人还要喝酒,我年纪小,酒量也不行,一喝酒就难受,嘴上也没上把门的,胡说一通。你说,我要是去了,别人都喝我不喝,怕郑科他们误会,喝了为难自个儿,要不,我就不去了吧?反正咱们有农牧科有齐科一人代表就可以了。”
齐科关切地问了顾立春的身体情况,爽快地应允了。
顾立春如蒙大赦,生怕有人追上自己似的,跑步离开。齐科忍不住嘴角上扬,到底还是个小年轻。谁说招待客人就得喝酒。
顾立春回到猪场,陈洁看到他一脸惊讶道:“你没去陪客呀?”
顾立春摇头:“上午的风头出够了,晚上的留给别人。”
郑科长他们在农场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邓场长和朱书记又跟他们签订了预定合同。郑科长说他回去以后就让财务打钱,连下一批的预付金一起打。
几天后,东风牛奶场如期汇钱,连同预付金在内,一共2千块。虽然对于别的场不算什么,可对于五场这个穷场来说算是缓了燃眉之急。
收到钱后,财务科立刻通知职工家属们去领工钱。
那些家属们挤在财务科门口,等着里面叫自己的名字。工钱是按天开的,一天一块钱,临时工按月开的是每月18块。有的人干得多,半个月能顶上以往一个月的钱。大家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顾立春经过这里时,大家都笑着跟他打招呼,跟顾立春最熟悉的陶姨和胡大姐他们尤其热情。
“小顾,这苜蓿种上了,你们农牧科还有什么要干的活不?”
“是啊是啊,小顾,下次有什么活记得通知我们哈。”
……
顾立春想了想,说道:“我还真有个计划,不过,还没来及完善,等我想好了,邓场和朱书记那边同意了,再告诉你们。”
大家的胃口都被顾立春吊了起来,从各方面打探消息。
“小顾,你是不是要做副业,豆豉瓜子什么的?”
“不一定,那玩意不咋赚钱。有可能是别的方面。”
顾立春为保持神秘,什么也没说,转身进农牧科办公室去了。他也来领钱,当时大家伙一起垫付的钱也该发给他们了。
领完钱,顾立春算算时间,也该回家一趟了,本来,他三月底有三天假期,可当时忙着收苜蓿,没休。这次忙完了,可以休息了。顾立春跟齐科和白大姐打了声招呼,说自己想修三天假,两个自然同意。
工资领了,垫付的钱也收回了,再加上有三天假期,顾立春的心情就像四月的天气一样,阳光明媚。他哼着歌儿,跨上自行车,正准备回猪场,恰好在办公室门口遇到满脸阴郁的王有成。
王有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顾立春,说道:“小顾,又回家呀?你可真是个孝子呀。”
顾立春冷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王有成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看看四周无人,突然神秘兮兮地问道:“小顾,你对自己的身世难道不好奇吗?你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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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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