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控诉的郁昭拧着眉沉默半晌,略带不自在的扭过头,面无表情的打量四周。
她们现在在山崖下,头顶处还能看见被撞破一个洞的碧绿藤蔓网,不远处是一池清潭,潭水清澈而平静,仿佛一面镜子。
郁昭瞥了眼薄翅,发现对方从悲伤中走出,开始专心挖坑埋头发,便不动声色的踉跄着起身,步伐轻微的来到清潭边。
目光一扫,她就敏锐的发现潭水里有游鱼的存在,既然如此,那这池潭水必然是有源头而从常流动的活水!
郁昭当机立断的俯.身,毫不犹豫扎进水中。
然而一进去,她就被冰冷刺骨的潭水冻的一激灵。
该死,这怎么会是一池寒潭!
郁昭心中产生不妙的预感,咬牙往下游了半截,体力却消耗的比她预料的还快,以至于她甚至无法再浮出水面。
沉重的躯体伴随着那股阴冷的寒意,带来的是象征死亡的窒息感。
郁昭无力的向上伸手,不甘的意识逐渐恍惚。
她又要死了吗?
“噗通。”
清楚的破水声乍然响起。
容貌精致的少女如同下凡历劫的天宫仙女,一袭广袖白裙于水中飘荡,她义无反顾的抓住了郁昭逐渐垂下的那只手,如同被奉养的仙人忽一日睁眼,回应了自己最虔诚的信徒。
彻骨的凉意散去,郁昭最后的记忆,是少女温软的身躯。
——以及那参差不齐、在水中披散的长发。
郁昭再次苏醒时,天色已经黑了。
一个火堆在她身旁燃烧,为她增添了些许暖意。
借着这点微光,她发现救她的少女正站在山崖边,手里抱着一件黑衣,一蹦一蹦的试图挂在横生的枝丫上晾干。
郁昭默默看了许久,见她不会轻功,没有武力,半天没有挂上去,终于动了动身体,想要上去帮忙。
然而身子一动,她才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的绑了起来。
郁昭的心中本能的泛起警惕,只是很快又转为单纯的疑惑。
少女若是想杀她,之前就该任由她溺死,没道理把她救上来后,又反悔吧?
郁昭想不通,蹙眉沉吟半晌,冷冷淡淡的开口:“放开我,我帮你挂衣裳。”
那头的薄翅听到动静,没好气道:“不可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着寻死,有我在,你想都别想!”
郁昭:“……寻死?”
薄翅蹦累了,索性抱着衣服回来,在她身边坐下,一边伸出爪爪烤火,一边凶巴巴道:“你这湿透的衣服还在我怀里,别以为能抵赖的过去。”
郁昭心头一跳,下意识低头,发现自己还穿着一件中衣,不由微微松气。只是一想到对方曾碰过自己的身体,褪下自己的外衣,她仍是感到万分僵硬与不解:“你……你为何救我?”
薄翅眨眨眼,再眨眨眼,眼神飘忽不定,一副明摆着在绞尽脑汁编借口的模样:“因为、因为这是你欠我的!你之前把我当人质拖拖拽拽,拉着我一起跳崖,还心狠手辣又残忍的削去我一截头发,如此深仇大恨,我怎么能让你这么轻易的去死?”
她越说越顺畅,到最后成功把自己说的生气了,咬着牙恶狠狠道:“我不仅要让你活着,还要你活的长长久久,一辈子给我的头发赎罪!”
郁昭:“……哦。”
空气安静两秒。
薄翅炸毛的瞪她:“你就哦一声?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哦一声?!”
郁昭怔了怔,眼中泛起不易察觉的迷茫。
哦一声有什么问题吗?
她虽然觉得少女有点傻,但她不是同意了吗?
很显然,薄翅没get到她的想法。
发现郁昭一脸不屑(?)、语气轻视(?)的回答了一个嘲讽性十足的单音字后,薄翅被气得不轻,板着一张漂亮的小脸不再搭理她,扭头又去晒衣服。
郁昭在原地手足无措的坐着,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随着她的身影,心中升起疑惑。
对方这是在生气?
既然生气,为什么还要帮她挂衣服?
郁昭皱眉想了半天,发现自己真的完全弄不懂薄翅的想法。
她默然少顷,最终顺从着求生欲,攒了攒力气挣脱了束缚着自己的藤条,来到薄翅身边,一声不吭的接过她手中的黑衣,轻轻松松挂在了枝丫上。
这样一来,少女总该会高兴了吧?
郁昭抱着这样的想法,略带期待的低头看去。
却见薄翅一脸羡慕嫉妒:“长得高了不起啊?哼!”
少女扭头离开,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扬起的乌发还甩到郁昭的脸上。
郁昭沉默许久,抹了把脸,决定不再揣测对方的想法。
毕竟这位姑娘,明显脑回路不正常……
薄翅被郁昭气完之后就饿了,她这一天刚来就被拽着跳崖,好不容易给老婆续上命,对方又趁着她哀悼头发时跳水,拼死拼活的把对方拽上来,刚哼哧哼哧的准备晒衣服,郁昭又醒过来气她。
闹腾到现在,她已然饿的前胸贴后背,最惨的是山崖下根本没东西吃,荒废的土地里不适合种菜,就算能种,她恐怕也熬不到那一天。
无奈之下,薄翅只能效仿郁昭在剧情里的生活,开始撸起袖子来到寒潭边,笨拙的试图抓鱼。
她不会武功,十抓十空,再加上身形纤细,每次一扑都让人心惊肉跳,以为她会掉进水里。
虽然少女每次都稳住了身形,但旁观的郁昭委实受不了这种刺激,忍不住上前把她拎到火堆边,自己拿起长剑,默不作声的去谭边叉鱼。
她的技术明显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薄翅好多了,轻易就叉了七八条鱼上来。薄翅在旁哇哇叫的捧场,早就把之前的火气忘到九霄云外,看到她刮起鱼鳞,当即殷勤的把火堆升的更旺了些。
郁昭自小就是孤儿,被天煞楼当做杀手培养后,经常在外追杀目标,潜伏数月后动手都是常事,也习惯了在野外独自烤点东西应付肚子。
薄翅却很少亲自动手,见她娴熟的翻转鱼面,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看得郁昭不适的抿着唇,动作却愈发快速积极。
很快,几条小鱼烤好,诱人的鱼香味勾的薄翅食指大动,像猫儿似的埋头吃起来,边吃边不遗余力的夸道:“外酥里嫩,烤的真好!”
郁昭不语,自己也尝了口。
明明是吃惯了的熟悉味道,被少女这么一夸,她竟然觉得这次的烤鱼,的确比过去的每一次都要香。
晚风习习,朗月当空。
山崖下的两人吃完东西,开始忧虑入睡的事情。
准确来说,是薄翅忧虑这件事,郁昭在哪睡都行,有内力护体的她完全不惧夜间寒气,可薄翅明显不行,真在地上将就一晚,恐怕第二天就要感冒发烧。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薄翅托着腮想了会,故作惊讶的指向山崖深处,开口道:“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山洞?”
那处山洞就是剧情里、郁昭发现了前辈秘籍的地方。
由于白天的时候,郁昭一直在围着她打转,所以并没在第一时间发现。薄翅不想晚上睡在地上,只能自己动手指引。
然而她的演技太烂,郁昭一看就看出她是故意引导自己过去。
各种念头升起又被掐灭,郁昭面上平静,就这么顺着她的话颔首:“是有个山洞。”
薄翅兴冲冲的跳起来,欢喜道:“那我们去山洞里过夜吧!”
郁昭不紧不慢的熄灭火堆,慢了半步落在薄翅身后。
失去火光的山崖下陷入黑暗,一如郁昭晦暗不明的眸光。
薄翅毫无所觉的在前面走着,眼看着快走到山洞前,她忽而被地上的藤条绊倒,身不由己的往前栽去。
关键时刻,郁昭上前几步揽住她的腰,将手忙脚乱的少女扶稳。
“吓我一跳!”薄翅从藤蔓中抽出脚,心有余悸的抱住郁昭的胳膊:“细细长长的绊住我,弄得我还以为有蛇呢。”
郁昭顿了顿:“你身上有独特的药香味,天然能够驱散虫蛇,莫说这山崖下没有,就算是有,也不会靠近你。”
被她这么一提醒,薄翅顿时恍然。
对哦,她是药谷医仙来着!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薄翅轻咳了声,若无其事的开始圆人设:“我知道啊,这药草就是我配的,我当然知道虫蛇不侵。”
郁昭扬眉,动了动自己被抱住的那边胳膊,发现少女不仅没松开,还下意识的抱的更紧后,不由开口:“那你为何抱着我不放?”
薄翅一呆,想了想后哼道:“我故意的不行吗?”
一边说着,她一边深吸口气,抽回了自己的手,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步向山洞里走去。
被落在外面的郁昭还未回神,脑海中全是她那句话。
故意的?
为什么要故意抱她?
她们都是女子,互相搂抱有什么意义吗?
郁昭的心中泛起悸动,隐约有种摸索到新世界大门的感觉。
不等她多想,薄翅故作讶异的声音忽而响起:“哇!这里面居然有一本宇宙无敌第一牛逼的秘籍!”
郁昭:“……”
比演技烂更令人窒息的,大概就是这位姑娘毫不自知吧。
郁昭默默的想着,跟着走入山洞。
山洞里一片黑暗,薄翅正站在桌子边,指着上面黑乎乎的东西惊叹:“话本子里那些坠崖不死、必有神功的说法果然是真的!你看,我们这就得来了一本秘籍!”
郁昭瞥了眼她指的东西,眉头微动,似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叹气道:“那是一个碗。”
薄翅一愣,盯着黑乎乎细看两秒,上手一摸,登时骂出脏话:“糙,还真是一个大碗?!”
郁昭走到桌边,将石凳上的书籍拿起来,抬手递给她,意味深长道:“这才是你说的秘籍。”
薄翅没听懂,松口气推拒道:“既然是你捡到的,那就是你的了。”
郁昭垂眸,翻看了两页秘籍,发现上面当真写着一套不俗的武功绝学,不由目光微闪,抬头定定的看着薄翅:“你为何要将这秘籍给我?”
从少女的表现中,她可以轻松的看出对方早就知晓这本秘籍的存在,但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明明她们根本不认识,她甚至宁死也要带着对方跳崖……
“啊?”薄翅一脸无辜的眨眼,装傻充愣道:“这秘籍不是你找到的吗?那肯定归你呀。好啦没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快点生火吧,这夜里的山洞凉飕飕的,不会冒鬼吧?”
少女嘀嘀咕咕的转移话题,郁昭盯着她的头顶看了半晌,将秘籍放入怀中,顺从的开始动手生火。
山洞早已荒废多年,除了桌椅和石床外再无他物,郁昭点火的时候,薄翅则去外面抱了一堆藤条进来,胡乱的拧在一起,充当巨型鸡毛掸子到处打扫。
灰尘扫干净后,薄翅也精疲力尽,在寒潭边洗漱完就打着哈欠爬上床。她又累又困,还嫌弃石床太硬、没有枕头,瞥见郁昭坐在桌边翻阅秘籍,便撒娇道:“大晚上的看书对眼睛不好,先过来睡觉嘛。”
郁昭翻书的手倏忽停滞,迟疑着开口:“我们睡一张床?”
“对啊。”薄翅理所当然道:“这就一张床啊,不然怎么睡?”
郁昭转过头去看她,见她一双杏眼清澈软润,没有半点欲.念,不由怀疑起自己的揣测。
难道对方又是送秘籍又是要抱抱,只是单纯的想亲近她,而不是……那种想法?
生平第一次,郁昭有了看不懂的人。
她心乱如麻,仿佛毛线团一样理不清,罪魁祸首却毫无自觉,在床上侧过身子,手撑着脑袋,拍了拍一旁的空位,语气热切道:“快来嘛!”
郁昭身体僵硬的坐了会,最终还是拗不过少女的娇声呼唤,同手同脚的来到床边,直板板的躺下。
薄翅没注意她的复杂心情,见她睡下便熟练的钻到她怀里,小脑袋蹭着她的脖颈,满足道:“晚安!”
郁昭的手悬在空中,几度纠结后轻轻放在她的肩上,低声道:“晚安。”
这一夜过的又快又漫长。
对于薄翅而言,是眼睛一闭一睁,天就亮了。
对于郁昭而言,却是少女的呼吸绵长清浅,身体泛着浅淡的药草香,明明不浓烈,偏偏像是一张细心编织的大网,在无声无息中包裹住猎物。
冥冥中的预感告诉郁昭要远离,清甜的少女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可今夜拂过的夜风实在是太温柔,她无法克制的深陷其中,紧搂着少女细软的腰肢,难得一夜好梦。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薄翅迷迷糊糊转醒,抱着郁昭的脖颈亲了亲她的脸。
她这动作纯属惯性,在上个世界被粘人的郁昭要亲亲要了十几年,以至于她根本没想起来自己已经来到新世界,下意识的就凑过去吧唧一口。
直到亲完了她才迟钝的清醒过来,心虚的僵住身体,一点点的抬头去瞅郁昭的脸色。
郁昭安安静静的睡着,闭着眼神色平静,似乎还没苏醒。
薄翅顿时松气,蹑手蹑脚的从她怀里离开,去外面洗漱。
等她的步伐走远,床上的郁昭这才颤了颤睫毛,微微抿起唇,耳尖泛起无法掩饰的红晕。
山崖下没什么新鲜食物,她们早上吃的依旧是鱼。
吃完之后,郁昭在四周绕了圈,又尝试着提起内力向上攀岩。
无奈她伤势没好全,悬崖又太陡峭,攀了一小段就不得不放弃。
下来后的郁昭皱着眉,语气微沉的对薄翅开口:“这座悬崖峭壁太过高耸,即便我恢复往日的巅峰,恐怕也无法攀爬上去。现今唯一的出路,大概就是这池寒潭,若是能顺着潭水找到源头,我们说不定就能从山崖下离开!”
薄翅摇头:“不行呀,这潭水还不知道有多深,万一耗尽氧气也没找到源头,那不是死路一条?照我看,你先去学秘籍练功,我来按药谷的方法寻找出路,若是我这边没有进展,你那边练上个十年八年,咱们还是能出去的。”
在剧情中,原主是直接摔死了,而郁昭只是个杀手,见上天无路、下水太悬,只能闷着头开始研究秘籍,十年如一日的刻苦修炼。
如今薄翅苟活了下来,翻翻原主的记忆,便发现不少可以尝试的破局手段:“引鲸丸,诱兽香,实在不行还有飞鸟丹,总之各个办法试一试,万一运气好就出去了呢,你说是不是?”
郁昭在旁点头,她对药谷不甚了解,却也知道药谷在江湖中的分量。得知薄翅是药谷医仙后,她自然不会对薄翅的想法有任何异议。
眼见着薄翅开始念念叨叨的药方,四处寻找药材后,她默然的从怀中拿出秘籍,神情专注的开始修炼。
山崖下的日子枯燥又无趣,若是一个人待在这,恐怕不出半年就会被憋疯。
郁昭自认自己是个擅长隐忍的人,但如果换做是她,她也忍受不了这坐牢一般的孤独。
在这种情况下,薄翅的存在便显的格外重要。
少女日日寻找着稀奇古怪的药材,叽叽喳喳的说着怎么也说不完的有趣话,明明是被她拖着赴死的无辜人,却对她没有半点恨意,甚至……甚至总会在清晨时偷偷亲她,惹得她忍不住想东想西……还不舍得早起。
越是相处,郁昭就越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偶尔还会想,如果有薄翅在,那一辈子都待在山崖下,似乎……也不是不行。
这样的念头每每升起,都会被郁昭赶紧掐灭。
只因她是杀手,不能被情感支配的杀手。
一个合格的杀手,就该将毕生的精力用在无尽的暗杀中!
郁昭念头通达,目光锐利,被这几个月安逸消磨的杀意再次涌起,手中长剑蓦然往猎物身上刺去,溅出一地猩红。
下一秒,少女愤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郁昭!你又把猪血溅到衣摆上!”
郁昭本能的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真把衣摆弄脏了,她顿时浑身气势一泄,如同犯了错的小可怜,老老实实的放下剑道歉:“我错了。”
薄翅气呼呼的瞪她:“每次杀猪你都走神,等诱兽香用完,咱们没猪肉吃了,我看你还发不发呆!”
郁昭张了张口,干巴巴道:“是我的错……”
薄翅被她气的头疼:“每次道歉都是翻来覆去的这几句话,算了,你把衣裳脱下来,我拿去谭边洗一洗。”
郁昭听话的把脏衣服给她。
等薄翅鼓着脸离开,郁昭才再次拿起剑,看着死不瞑目的猪低沉道:“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杀手的绝技,不能丢!”
森寒的刀光乱舞,一片片猪肉整整齐齐的堆叠铺开。
今天的冷酷杀手。
也在一本正经的为家养小医仙准备午餐。
薄翅挂完衣裳回来,就见郁昭已经在生火煮饭。
她们在这山崖下待了快小半年,虽然还没找到出去的办法,但通过各种实验,利用诱兽香等物品,隔山差五的就能吸引猎物主动坠崖,比如现在的这头野猪,就是升天的亡魂一只。
猪肉鲜香,怎么做都好吃,薄翅也不挑食,接过郁昭递过来的碗,小口小口的喝着肉汤。
一碗吃完,她略有些惊讶道:“你最近的剑术越来越厉害了,这猪肉削的跟流水线里生产出来的一样。”
郁昭矜持的弯唇,颔首道:“一个合格的杀手,自然不能荒废杀人的技巧。”
薄翅对她竖起大拇指,随口问道:“你的踏雪轻功修炼的怎么样了?”
踏雪轻功就是那本无名秘籍的其中一部分,除了轻功外、上面还包含了心决、剑术、招架等一整套内容。
郁昭天赋极佳,修行这些如虎添翼,而今不过半年,便小有所成。
但她知道薄翅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个,便迟疑道:“若与人交手必定不在话下,可想要踏着峭壁上去,只怕……”
薄翅懂了,摇头道:“没事,我早就有陪你待个十年八年的准备,现在就是随便问问,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安心修炼吧。”
郁昭垂眸,心中泛起苦涩。
她如何能不焦躁,又如何能够心安?
十年……一个女子能有几个十年?
她当初是暗杀不成主动坠崖,本身便是活该,薄翅却是无辜的被她拖累,她本就对不起对方,又怎么能让对方陪着自己在这荒芜的山崖下枯等十年?
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尽办法,尽快让薄翅重回人世间!
薄翅不清楚郁昭面无表情下的脸在想什么,只知道之后的几天里,对方越发勤勉的练功杀猪。
正当她思索对方之所以这么爆肝、是不是小日子快来了,自己需不需要再从系统那购买一些贴身物件时,郁昭忽而一日午后收剑,目光灼灼的对她道:“我要下寒潭一趟。”
薄翅咦了声,看了看天色:“大白天的洗澡,是不是不太好?”
郁昭:“……不是沐浴,我的内功方才更进一步,可以在水下长时间闭息,我想再次入水探一探潭水的深浅,看看能不能找到寒潭源头。”
薄翅有些担忧:“你行吗?其实我不急着出去,咱们稳一点来吧?”
郁昭一把握住她的手,眸光不复初见时的冰冷森寒,而是温柔含笑:“可我急着出去。”
薄翅心头不安,忍不住追问:“你一个孤家寡人的,急着出去做什么?”
郁昭想了想,沉声道:“我上个任务是暗杀红袖阁阁主章彦,如今他还未死,我自然不能轻言放弃!”
薄翅:“……”
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还不忘完成工作。
一个有事业心的打工人真是恐怖如斯。
薄翅劝不动郁昭,只能忧心忡忡的跟她来到谭边。
郁昭也知道这一次下水有诸多危险,故而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放开,详细的叮嘱了一些事情后,郁昭深吸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不舍与犹豫,果断道:“我去了。”
薄翅张了张口,到底没再挽留,而是轻柔道:“我在这等你回来。”
郁昭心头一动,鬼使神差的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
等薄翅诧异的抬头看她时,她已经红着耳尖扭过脸,仿佛逃离般的一头扎入水中。
游鱼被惊扰的四处乱窜,薄翅摸了摸额头,莫名的也有些脸红。
原地呆了会,她脸上的温度降下去,又开始担心起郁昭,碎碎念的问系统:【郁昭还活着吗?水底下怎么没动静?传送的费用真的不能再便宜一点吗?我可是老员工了!】
系统语气沧桑:【这是武侠世界,凭空把你从山崖下弄到外面是违背常识的,这和坠崖大难不死不是一个概念!你对象已经游到一半了,目前还活着,你与其担心她的安危,不如想一下她来去自由后,你打算怎么出去?】
系统一语惊醒梦中人,薄翅顿时心态裂开:“对哦,我这段时间只熟练了医术,压根没时间练武,郁昭能出去,不代表我也能出去啊!”
大喜大悲莫过于此,薄翅彻底蔫了,等郁昭欣喜的露出水面时,她凑上去也只有心疼和郁闷,不见半点开心。
郁昭敏锐的发现这一点,疑惑的直接问道:“能出去了,你不高兴吗?”
薄翅给她擦着头发,幽幽道:“我替你高兴。”
郁昭皱起眉,想也不想的开口:“要出去就一起出去,你若是不想走,我也不走。”
薄翅既是惊讶又是感动的看她:“那你的工作怎么办?你不是一心要弄死章彦吗?”
郁昭眸光微沉,摇头道:“即便机缘巧合的得到了师父的传承,我也不见得能杀得了章彦,他是红袖阁阁主,表面上经营着秦楼楚馆、做那颠倒红尘的风月事,但实际上,他暗中吸取了大量孤儿乞丐,每年抽取根骨不俗者炼成血肉丹,供养他修炼邪魔妖道之术。”
“此举泯灭人性,却又使得他修为一日千里,我便是再苦修十年,恐怕也杀不了他。”郁昭声音渐冷,眼眸中掠过森寒杀意,这一瞬间的她,仿佛又变回了半年前那个阴鸷冷血的杀手。
可谁听到这样残忍的事情,不会感到发寒和愤怒呢?
最起码薄翅就很生气,骂骂咧咧道:“这个没底线的畜生!居然用这种办法修炼魔功!”
这种人是怎么当上男主的?
薄翅又气又怒,在脑海中问系统。
系统见怪不怪道:【男频黑暗流小说没看过?信奉杀一人是恶,杀一城是枭雄的不在少数,极端自私流男主比比皆是,习惯就好。】
这种事情怎么能习惯?
纸张上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落在现实里却是血肉成河。
薄翅永远都不会对这种恶事习以为常,她只会愤怒的捶地,对郁昭道:“你出去后好好修炼,一定要制止章彦这个魔头继续干坏事!”
郁昭拧起眉,不解的问:“所以……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走?”
说到伤心事,薄翅恨不得哭唧唧:“我走不了,我不会内功,也没办法闭息,一下去我就得淹死了。”
郁昭怔了怔,睫毛忽而快速的颤动两下,低声道:“我……我有办法带你出去。”
薄翅眸光一亮,急忙凑过去问:“什么办法?”
郁昭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她脸上,有意无意的掠过她的唇,哑声道:“你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在水中为你渡气。”
薄翅惊讶:“那你自己不就没气了?”
郁昭摇头,言简意赅道:“我有内力,不足为惧,只是担心你……”www.miaoshuzhai.net
“那没事了!”薄翅一听她不要紧,当即答应道:“我不介意,就是麻烦你了,话说这些东西要带上吗?在水里会很沉的吧。”
她絮絮叨叨的清点物品,半天没听到郁昭的回应,不由茫然的回头:“你怎么不说话?”
郁昭不吭声,就这么看了她许久,见她眸光清亮、没有半点女儿家的羞涩,不由低气压道:“除了秘籍外,其他东西都不用带。”
薄翅了然的点头:“我也这么觉得,那我们是现在就走吗?”
郁昭和她对视,看她开开心心高高兴兴,不由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将秘籍收入防水的兽皮袋中,低落道:“走吧。”
噗通的水声再次响起,住了半年的山崖下再不见二人的踪影。
寒潭水依旧刺骨而冰冷,薄翅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跳下去时仍瑟缩着钻入郁昭怀中。
郁昭收敛了所有情绪,神情冷静的环抱着薄翅的腰,从容不迫的带着她向源头游去。
薄翅不想让她分心,一直努力憋气,可她的肺活量就那么点大,憋到一半就忍不住吐泡泡。
郁昭余光瞥到一串小泡泡时还没反应过来,低头见是她在吐,不由哭笑不得,连丁点暧昧的情绪都没来得及产生,低头就渡了口气给她。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之后的无数次。
一直到从寒潭的源头冒头,薄翅的唇已经泛起诱人的嫣红色,郁昭一眼扫过,却升不起心猿意马,注意力全被她苍白的脸色吸引,蹙着眉给她渡内力。
内力在薄翅的体内转了一圈,不仅烘干了她的衣裳,还让她的脸色多出血色。
薄翅缓过气,对郁昭道了声谢,旋即好奇的打量四周。
她们已经离开了崖底,此时正在一片密林中心。
郁郁葱葱的树木中响着鸟雀的声音,偶尔还能看见小动物跑动的身影。
薄翅抬头看向郁昭:“我们现在要去哪?直接去跟踪章彦、处处破坏他做的恶事?”
郁昭摇摇头:“接取这个任务的是十一,我的任务就是杀了章彦。”
薄翅呃了声:“我觉得你现在还杀不了他。”
郁昭点头:“我也如此认为。当务之急,是该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安顿你,等你安全了,我自会联络楼主,与他商议如何继续暗杀章彦。”
薄翅眨眨眼:“落脚的地方……不如你跟我回药谷吧?我们药谷地形隐蔽,外有迷阵内有毒物,没人带路的话,寻常人根本进不去。你在药谷里待着,既可以安心修炼,又不用担心被章彦的人追杀,还可以见见我师父,学个一两招保命!”
薄翅越想越觉得完美,兴冲冲的问道:“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
郁昭怔了半晌没说话,被薄翅拽了拽衣角后,才呐呐道:“见你师父?那我是不是、是不是该准备些什么礼物?”
她边说边伸手入怀中,摸索半天掏出一个钱袋,从里头拿出一点碎银,随后又不死心的倒了倒。
确认自己就这点钱后,她身体僵硬道:“要不,还是过段时间再去见你师父……”
最起码,等她多接几个任务,多杀几个人领上银钱……
薄翅噗嗤一声笑了:“你上门来是客,应该我们招待你,用得着你掏什么钱?”
她把碎银塞回郁昭的朴素钱袋里,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笑盈盈道:“别想东想西啦,我师父他们很好相处的,走走走,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啦。”
她们二人出了密林后,买了一匹烈马,日夜不停的赶了几天路,最终在第三日来到药谷。
有薄翅带路,无论是迷阵还是毒物尽皆不是阻碍,她们顺顺利利的进入药谷深处,来到一排竹屋前。
正当薄翅和郁昭十指交织,欢欢喜喜的准备给她介绍房屋里都住着哪些人时,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形忽而在不远处停滞,惊喜的红着眼眶道:“翅儿姐姐!”
听到自己的名字,薄翅下意识扭头看去。
四目相对,少女的手一松,任由装满珍贵药草的药筐掉落在地,不管不顾的扑上来,一把将薄翅紧紧的搂入怀中,抽泣着欣喜道:“翅儿姐姐,岚伊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
顶着郁昭死亡凝视的薄翅:“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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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小说app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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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爱阅小说app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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