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铃响起之后，季浮舟对着猫眼看了一阵，确定门外站着的人不是叶听风而是周钰,这才打开了大门。
待周钰进门，她又脚步虚浮地走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啪”一声轻响,周钰打开客厅的灯,就看到季浮舟坐在沙发上抱着杯子神游天外的恍惚模样。
也不知道她这样坐了多久。
周钰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不由问道：“怎么了？”
季浮舟慢吞吞地扭过头，与周钰对视了片刻,茫然地“啊”了一声。
周钰觉得她这难得一见的傻样有点好笑,但也不免有些担心：“怎么了？”
“不会是叶听风故意耍着你玩,说要追你，结果转头又把你甩了吧？”
虽然叶听风看起来不像是这么恶劣的人。
但她毕竟跟在程观月身边耳濡目染，谁又能说得准呢。
再说不管是答应，还是拒绝，季浮舟都不应该是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如果答应，这个点就应该是在外面约会,而不是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发呆了。
周钰偏过脑袋，走到阳台，往旁边那边看了一眼。
隔壁灯已经亮起,显然叶听风也已经回家了。
季浮舟在这动静里像是刚回过神,一点点把头低下去,然后把脸埋进自己的膝盖,在沙发上缩成一团,低低地叹了口气。
“没有。”季浮舟慢吞吞地答道,“我拒绝她了。”
“那你怎么一副失恋了的样子？”周钰瞥她一眼,倒是放下了点心，“真喜欢答应不就好了？”
季浮舟摇了摇头：“离得太远了。”
“因为她是明星？”
“嗯，一部分原因吧。”季浮舟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跟我在一起，对她的前途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而且我也不确定我能不能受得了那种生活……很多人喜欢她、喜欢她们，也会有人讨厌她们，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目光投注在她们身上……”
周钰对娱乐圈里的事情并不敏感，对后果的认知也远不如季浮舟清楚。
她只知道季浮舟这段话里唯独没有提及过感情因素的影响。
喜欢是喜欢，只是还没有喜欢到那个份上。
但真正拒绝了，多少仍旧会产生一些遗憾与怅然。
毕竟这么多天的相处、那么多年的深情，要说完全没有触动也不太可能。
周钰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等到季浮舟也静默下来，周钰问她：“出去吃个夜宵吗？”
季浮舟愣了愣，点头应下来。
-
说是吃夜宵，但实际上也只是找了家小店点了碗面条。
周钰去隔壁的小便利店买了瓶低度数的酒，回来“哐”一声放到桌上，又跟老板额外要了两个杯子。
“你能喝酒？”季浮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在她的记忆里，周钰是从来不碰酒精的。
“陪你。”周钰拧开瓶盖倒酒，“少喝点也不要紧，反正度数不算太高。”
度数再低那也是酒。
季浮舟把这句话咽回去。
周钰已经对着杯子抿了一口，眉头挑了一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喝。”
季浮舟只能叹气提醒：“少喝一点。”
“我有分寸。”周钰端着杯子扫她一眼，“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话题又被扯了回去。
“嗯？”季浮舟想了想，有些恹恹地答道，“回去就删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本来就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既然拒绝了，那就让一切都重新回到正轨。”
周钰问她：“也不追星了？”
季浮舟顿了顿，摇了摇头：“不追了。”
周钰揶揄道：“好歹也算是十年的青春呢。”
跟别的喊着相伴十年、二十年的粉丝不一样，季浮舟这可是实打实的十年光阴。
说退场就退场，就好像陡然间挖空掉一部分什么一样。
这也是季浮舟会感到茫然与无措的原因之一。
她不仅只是在支持年少时的叶听风和程观月，也是给自己找了一份寄托，在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拉了自己一把。
季浮舟果然沉默了。
但片刻之后，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猛地将自己面前那小半杯酒灌下去，颇有几分豪爽女侠的架势。
“现在我是成年人了。”季浮舟说道，“已经能够成熟地跟过去说再见了。”
-
事实证明，度数低的白酒后劲也很充足。
一不留神喝多的人早就失去了理智，表面上好像一切如常，实际上已经逐渐开始满嘴跑火车。
周钰从大学说到高中，从叶听风说到程观月。
有她自己遇到的那些奇葩，也有曾经对季浮舟说三道四的人。
她显然是已经跟程观月好好“交流”过一番，此刻提起来却仍旧有许多的愤懑不满。
“……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钰用力拍了下桌子，“啪”的一声响，把旁边桌上的食客都吓了一跳。
季浮舟扶了扶额头，连忙扭头小声道歉。
食客看看她们桌上的酒，又看看周钰喝到通红的脸，自觉明白了什么，露出了一个同情的视线后微微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就数姓程的那个最不要脸了！好马不吃回头草的道理都不懂，我怀疑她就是心理变态，见不得其他人好，比如那个叶——”
“咳咳咳——”
季浮舟被呛得直咳嗽，然而对面的人还一点自觉都没有。
赶在周钰当众说出更多不合时宜的话之前，季浮舟连忙请老板娘把酒杯里的酒换成了温水，随后赶紧结了账拉着周钰回家。
周钰已经喝懵了。
但她还倔强地试图站稳，结果却是东倒西歪，直往季浮舟身上撞。
季浮舟是把她架回去的。
明明是季浮舟遭遇了一场感情问题，周钰却真情实感地像是她才是那个失恋的人似的。
但周钰没有那么隐忍的好脾气，一句指责一句嘲讽再接一句安慰。
季浮舟听得好笑，晚风一吹倒是精神了过来。
“我没事。”季浮舟无奈地解释着，“也没有那么难过，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那么夸张……”
周钰忽的便凑到她面前，隔着镜片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
“你说谎。”
周钰很少这么直白地跟她说话，季浮舟一时语塞，反倒开始庆幸于周钰喝醉了。
否则她或许会更加尴尬。
然而下一秒周钰便站直了身子，推了推眼镜，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来，伸手用力拍了拍季浮舟的肩。
“不过你要放宽心，区区一个女人算什么，世界这么大，总会遇到那个真爱的。”
“就算没遇上真爱也不要紧，以后我也能陪你单身到老。”
“世界上最持久的感情是什么？当然是友谊啊！”
……
正常人是不能跟醉鬼讲道理的。
季浮舟哑然失笑：“也不必这么夸张。”
周钰的表情却更加严肃了：“怎么能这么说！自从当年你救了我的命，你就是我亲姐妹了，我当然要关心你！”
季浮舟想笑又有几分感动。
这些年也确实只有周钰从高中时代关照她至今，说是朋友，但这么个一心埋头学术的女人也时常会想老妈子一样对她嘘寒问暖。
有一段时间季浮舟时不时会陷入自闭状态，都是周钰不远万里来找她。
美其名曰“放松心情”，但季浮舟知道，只是周钰不放心她而已。
直到后来季浮舟身边朋友越来越多，性格越来越柔和，周钰才渐渐放下心。妙书斋
她们都是不善于言辞的人，平日里并不会把那些过于感性的话放在嘴上说。
在这样意外的时刻偶然间听到，季浮舟心底也有几分触动。
原本那些淡淡的伤感也就逐渐消退了。
毕竟已经是成年人了，过去那么多年没有程观月和叶听风的日子也那样平静而祥和地过来了，如今不过是重归正轨，她们依然有各自的生活空间，有各自的朋友与工作，往后未必再有重合的机会……
回到那些平静的日常也没什么不好。
当然某些罕见的意外也依然让人感觉到头痛。
周钰酒劲上来了，东倒西歪更严重了，季浮舟勉强还能靠着技巧和力气制服她，却没办法堵住她那张嘴了。
幸好公寓隔音好，这个点也没什么人了。
“叮”的一声响，电梯到达目标楼层，季浮舟先左右看了眼，确定楼道里没人被打扰，才松了一口气，匆匆忙忙地拖着周钰来到门口。
季浮舟喝得也不少，这时候停下来也觉得脑袋晕晕乎乎，也就没有听到隔壁传来的轻微声响。
也有可能是因为周钰近在咫尺的声音盖过了其他——
“……那个姓叶的也一样，早干什么去了？活该追不到你！丢了也不可惜，赶明儿我给你再介绍一个，我们几十亿人口呢，还怕找不到一个对象吗……”
季浮舟只顾着开门，因为手抖对了几次才对上锁孔，也没在意周钰说了什么，便只胡乱地点头。
等到大门咔哒一声打开，她便松了一口气，直接将周钰拖进了门。
关上大门之前，隔壁房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
叶听风停在门口，目光虚虚落在隔壁的方位。
刚刚顺着门缝传进来的声音还在叶听风脑海里回响着。
「早干什么去了？」
她也不知道她那时候干什么去了。
那时的胆怯与自以为体贴的退让，也一度让她久久不能释怀。
所以再也不能犯同样的过错。
叶听风盯着门把手，在心底默默地说道。
“现在开始，也不晚吧。”
低声的呢喃没能穿透那扇门，却稳稳地落在了叶听风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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