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哪里不一样?
沈延很是迷茫。
女子能做到的他亦能做,他会好好疼先生,爱先生。
别人做不到的他也要帮先生做到。
听到脚步声,沈延一个闪身躲到拐角处。
朱如离去后,他没有进入先生那屋,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年龄不可改变,他只能在其他方面弥补。
他要让先生知道,他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儿,而是可以让先生依靠的男人。
*
天刚破晓,晨光熹微,江闻岸一早便起来准备赶去应征。
今天是征兵的最后一天,躲不了了,他必须去。
他自己倒没有什么,一直拖着也不过是心存侥幸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他若是走了,延延便只剩下一人了。
他还没帮延延登上帝位,没看着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若是就这么死在战场,似乎挺遗憾的。
末了又想,若是他战死沙场,应当就能直接回家了吧?
延延应该只会难过一阵子,之后一定会重新振作起来。
他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繁复的思绪通通甩出去。
多想无益,顺其自然吧。
行军作战生活条件艰苦,他只带了事先备好的伤药,其余物品带了也只是累赘。
他又往包袱里塞了些干粮,预备去与小家伙告个别再走。
叩了几次门却始终没有得到应答。
“延延?”他在门外喊着。
“还睡着吗?”
他觉得很奇怪,平日这个时间沈延都会起来晨练,再与他一起共用早膳,之后马不停蹄赶往练武场。
今日却毫无动静。
但他是一定要跟小家伙说一声才行的。
“延延,我进来啦。”
喊罢,他推门而入,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沈延不在床上。
已经去练武场了吗?
可他床铺未免也收拾得太干净了,就好像一夜无人在此处睡一般。
江闻岸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环顾四周,终于在玉桌上看到了一封书信,正是沈延留下的。
上头写着:先生比我早生几年,一直以来都是先生在照顾我。如今我长大了,亦能为先生分担。等我回来。
江闻岸心中有所猜想,继续往下看发现他还不忘威胁两句:先生不许娶妻,否则从此再也见不到我。
江闻岸不明白他缘何写出这样的话,此刻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思考。
最后一句是:等我回来。
落款:延
“延延……”江闻岸赶忙打开衣柜一看,里头果然比往常空了些。
他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了,当即往外跑,却和同时从外头跑回来的朱如相撞。
朱如亦是火急火燎。
“让开,我要去应征。”
朱如拦住他,“不用去了,队伍已经出发了。”
“什么?可是延延……”
“我正想回来告诉先生,子慈清晨去查看名册,发现先生一户已经有人上报,名字写的是‘江延’,五殿下自称先生的堂弟。”
江闻岸急了:“不行!我去换他回来。”
“来不及了,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出城门了。”
江闻岸没听,坚持赶着过去,看到的只有已经封锁的城门。
城门乃燕京最后一道屏障,如今乃是非常时刻,封城之后若非皇帝亲下旨意断无可能贸然打开。
江闻岸托人找了关系,依然无法通融,他再着急也没有丝毫办法,此事只好暂且搁置。
江闻岸记得原文之中沈延也曾去行军,他先前不知道具体时间,根本无从防备。
况且文中是因着太子的举荐,让他以皇子之名代皇帝亲征,然而那时情况已经十分凶险,这根本不算是什么美差。
而此次的情况完全不同,他根本没料到延延会代替他去。
小说里沈延似乎就是在行军之中受尽了苦,但因着他自身的努力,也算是慢慢强大起来,与此同时他受了十分严重的伤,以至于后来左手完全废了。
江闻岸不确定这些事情会不会发生在此次,可现在也别无他法,只能默默为他祈祷,同时不断找寻着办法。
时光流逝飞快,距离沈延从军已过去两个月,江闻岸终于等到了一次机会。
开春之际,北疆将士粮草不充足,连日的作战已经够疲惫,若是连吃的都供应不上,未免降低战斗力和积极性。周围地域的粮草已尽数充公,慢慢地竟到了需要从燕京运送过去的地步。
江闻岸便托了梁子慈帮忙,混进运送粮草的队伍里,踏上了前往北疆的路。
他隐隐有些期待,许久不见延延,恰好他的十八岁生辰就快到了。
虽然这里的男子而是才算弱冠,但对江闻岸来说,十八岁便是他家崽崽的成年礼。
他曾经答应过沈延要陪着他过每一年的生辰。
许久未见,他日日都在思念沈延。
才发现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为着昏迷之际模糊听到的一个所谓“任务”养成了一个崽崽。
从年少到成人。
对于江闻岸来说,沈无疑是个特别的存在。
一路上的劳累全靠与崽崽见面的期望支撑着,他强迫着自己不去想太多,但是越来越靠近北疆,心中的恐惧却被慢慢放大。
延延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其实他本不应该担心太多,按着原文的轨迹,沈延虽然受过重伤但不至于丧命,真正的考验在重新入京,但他还是舍不得延延受一点苦,忍不住想着最坏的结果,想到最后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还没到北疆人就生了一场大病。
沈延离家这两个月他一直支撑着,没想到到了即将见到他的时候反而倒下了。
一同押送粮草的人觉得他是个累赘,骂他晦气,意欲将他丢下,江闻岸只好强打着精神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赶路。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任何力气去找寻沈延了,被人丢在安置伤患的营帐里昏迷许久。
军中伤患众多,人人只当他是个没有什么用的小小运粮卒,根本没有人来医治他。
他饿了两天,身子越来越虚弱,只靠着一点想要见到延延的信念支撑着自己。
到了第三天,已经失去了饥饿的感觉,他竟有些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精神,多了几分力气。
可是,他还不能倒下。
还没找到延延。
他强撑着起来,那随军大夫一看他下了简陋的木板制成的床,奇异地看了他一眼:“哟,还以为活不成了,裹尸袋都准备好了。”
江闻岸目光扫向后方跟他一样被安放在硬邦邦的木床上的人,大多是士兵。
这些日子他虽然昏昏沉沉,但也留意着来来往往的人,听着他们讲话。
对待伤患,轻些的可以医了直接去继续作战,强势重的干脆直接堆在旁边,根本没有得到及时的救助,一咽气立马用裹尸袋包了将人丢到扎营后方的乱尸堆去。
江闻岸没有力气去争辩什么,只能尽力先保全自己,他脸上费力地扯出一抹笑容:“劳驾,大夫,这里可有什么吃的?我实在饿得不行。”
那大夫刚给一个手臂被箭擦伤的士兵包好伤口,并未分多余的眼神给他。
“士兵们都不够吃,哪里轮得上你?”
江闻岸张了张嘴:“日前……才刚运粮草过来。”
“将军不用吃吗?都统,提督,分到下面来还剩多少?哪里轮得到你。”那大夫似乎还有点恻隐之心,指着不远处破烂的木桌道:“那儿或许有剩下的,你去看看吧。”
江闻岸满足了。
“谢谢。”
他捂着肚子,慢慢朝那儿走去。
他掀开粗布盖着的桌子,一股酸臭的味道扑鼻而来,锅里还剩几口稀粥和几瓣被撕碎的馒头。
不知放了多久。
旁边是一个接着一个排队进来治伤的士兵,大多只是轻微的皮肉伤。
而另一边是躺着不断发出呻yin声的士兵。
这方营帐不小,满眼看过去一团又一团白色混着红色的人堆却让此处显得逼仄。
空气中充斥着浓厚的血腥味,惨叫声不绝于耳,但慢慢地,慢慢变得微弱。
一边是静静等待死亡降临的人,一边是麻木沉默排队等候治疗的人。
原来军队沦落到征兵征到燕京去的地步,前线却如此草率地对待人命。
江闻岸往嘴里塞着馒头片,放入口中嚼了两口便开始吞,干巴巴地卡在喉咙里。
他捧起锅仰起头,将终于带有一些湿润的粥倒入喉咙里。
“让开,都让开。”
忽而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帘帐被掀开,外边火急火燎闯入一人来。
江闻岸抬起眼来,与梁子卿四目相对。
梁子卿满脸疲惫,眼底乌青,看到他也很震惊,“你怎么在这儿?”
还未待他说话,梁子慈已经走上前去将他按在椅子上,为他号脉。
他劳累过度,且连着几日未曾进食,现下显得很虚弱。
方才的粥和馒头虽然不足以填饱肚子,但在此时对江闻岸来说已是一种馈赠,他感觉胃里好歹有点东西了。
他摇了摇头,指着不远处一直在“哼哼”的士兵道:“我还能撑住,你先去看看他们吧,伤得很重。”
有些人的伤或许可以救助,但若是拖久了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活。
“好。”梁子卿看了那边一眼,眉头紧拧,从衣襟里掏出一小半块饼给了江闻岸,方过去查看伤患。
梁子卿抓紧时间给伤得最严重的人处理伤口,用药毫不吝啬,手脚麻利,一个接着一个往下看。
他将金疮药倒在一个士兵肩上。
“哎哟,梁参将,这药可得省着点用哇,我这边可都等着呢。”
梁子卿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哼,事有轻重缓急,伤亦有致命的和不致命的,这种时候又如何能吝惜药物?”
“大燕朝多年积淀,不至于连这点医药费用都要克扣,听闻赵大夫您是龙将军远方表亲,还请务必多劝劝龙将军以大局为重。”
燕朝皇帝虽然狗,但能够登帝位踩着别人往上爬,绝不是毫无本事谋略的,也不应当会犯这种因小失大的错误。
怕就怕在天高皇帝远,一直被蒙在鼓里。
那位姓赵的大夫脸上笑容一僵,面目逐渐变得有些狰狞:“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相信赵大夫能想明白。龙将军管辖之下军队伤亡人数剧增,恐怕不日便会传回燕京,想必龙将军也不想出什么差池。”
龙将军是太子母舅,两者利益休戚与共。
太子近几年来风头本就不盛,若是龙将军治军不力,下方虎视眈眈的人便有机会借题发挥,届时恐怕他亦难以招架。
如今整个军队的消息封闭在内,士兵们只能内部怨声载道,这些声音长久无法传递出去,他们也渐渐变得麻木。
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赵大夫是个圆滑的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梁参将说的是。”
替一个伤员包扎好伤口,梁子倾分心往赵大夫那边看了一眼:“能自己处理的伤口到后方去领药。”妙书斋
抓药的小兵急匆匆跑过来,手上拿着的勺子都忘记放下。
气喘吁吁:“梁……梁参将。”
“火头军是没人了吗?三天两头往那儿跑,便不管这里的人了吗?”
那小兵看了赵大夫一眼,没敢吭声。
梁子卿没为难他,指着江闻岸道:“积劳,气虚,找赵大夫抓点药给他。”
那赵大夫没了声音,闻言只照做。
“四儿。”
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子闻声而出。
梁子卿吩咐道:“给他碗热粥,让他吃了睡下。你把药煎了,醒时让他服下。”
“我有一事……”江闻岸心里一直记挂着沈延。
“嗯?”
江闻岸缓慢地走近他,拉着他到一旁,低声询问:“你可知晓延延此刻在哪?”
他握住梁子卿的手臂,手竟是微微颤抖着:“他……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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