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事儿啊?”有好事的人想拨开人群去看,却怎么也挤不进去。
“你没听说?淮南记的掌事娘子今日嫁人!”边上的看客说道。
“嫁谁啊?这么大阵仗!”那人踮起脚只能看到迎亲队伍的影子,见这队伍极其隆重,心中更是好奇。
“我也不知道,这不在找新郎官嘛!”
他话音刚落,淮南记中传来一阵欢呼声,只见一身绯红的挺拔郎君从里走出,他眉眼虽英武,可今日喜色之下,倒显得柔和了许多。
而随着他踏出淮南记的,便是以扇遮面,身着青绿襦裙的新娘子。
边上围观的众人,不少都是淮南记的老熟客,这一下就瞧出新娘子正是淮南记的掌事娘子尤三娘,人群之中接连不断都是热烈的祝福声。
那郎君将新娘迎进婚车中后,便身手矫健地跃上高头大马,扬首一挥,带着迎亲的队伍离开淮南记。
“哟!竟是龙武军的尉迟将军!”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新郎的身份,极是震惊地喊道。
新帝登基后,原为龙武军左郎将的尉迟善光有从龙之功,前些日子便提为了龙武军统将,连跳两级。再加上尉迟尚书在朝中颇有威望,尉迟善光便成了长安城里的红人,每日去尚书府说亲的媒人,都要排着队才能进去。
而没想到这尉迟善光没看上那些名门贵女,竟娶了淮南记的掌事娘子,这事情若不是亲眼所见,怕是只会当成是笑话来听!
“你认错了吧!怎么可能是尉迟将军,尤三娘哪里攀得上!”有人不信,语气耐人寻味地说。
“即便不是,那也个大人物,不然这排场哪里来的!”
“尉迟将军鬼上身了吧!娶个商户女?尉迟尚书能让人进门?”又有人难以置信地讨论。
街坊邻里平日最爱的就是扯闲话,自然也免不了嚼舌根的人。
“弄不好还真是!下个蛊啊招个鬼啊,听说都能迷人心智!之前我就觉得淮南记里阴阴沉沉的!”
“我也觉得!”
“哎,还是这种有手段的人厉害,真是不得了,只怕以后淮南记更是红火了,尤三娘这叫飞上枝头变......”
这人“凤凰”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就被人猛地推了一下,“嘘!这可说不得!”
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捂住了嘴,再左右打量可有人听见。
如今的元皇后也是商户女出身,在坊间的话本传闻中,这才叫做真正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他现在这样讽刺尤三娘,不就如同在讽刺皇后娘娘?
众人又将话头转到神神鬼鬼之上,忿忿猜测尤三娘用的是什么妖法,还说得有鼻子有眼,旁人听了都要信以为真。
“怎会是有妖邪呢?”边上一位一直没有吭声的小娘子忽然对这几人说道:“淮南记里填了臼,封了井,也塞了窗,亲娘子出嫁,这些避鬼驱邪的法子都做得齐全,若有妖邪早就现身了!”
众人这才留意到这位小娘子,见她一身淡紫圆领胡服,声音听着年岁不大,却极其让人信服。她面容清秀,可不知为何,想仔细去看时,又觉极其普通,过目即忘。
小娘子说这话时,并未看向人群,而是仰着头盯着淮南记的牌匾。
听出她是在帮尤三娘说话,众人也没有继续嚼舌根的心思,待迎亲的队伍走远后,便陆续散了去。
这小娘子正是施了障眼法的元思蓁,她从方才起就一直在好奇,这牌匾之后到底有没有别着三支鹅毛箭,若是有箭,那新娘子出嫁要做的驱鬼避邪之事就齐全了,尤三娘这百年僵尸当真不怕?即便于她无用,那也是个不好的彩头啊!
淮南记门前不再挤满了人,她便直接跨过门槛,从屋子里头往牌匾后看,透过空隙寻了一会儿,才终是看清小箭的模样。
箭羽虽齐整,可箭头却都是断的。
元思蓁像是得到了自己心中满意的答案,微微一笑,不顾店小二的挽留,转身又踏出淮南记,往迎亲队伍离开的方向而去。
尤三娘果然还是在意的。
元思蓁一路走一路逛,丝毫不见着急,可心里却不断在估摸着一会儿拜堂成亲的时辰,她要在两人拜堂之时就守着,直到礼成结为夫妻,圆了尤三娘的心中执念。
这百年不化骨,今日便要化为尘土,为防她消弭之时死气四溢,伤了尚书府中众人,元思蓁今日做足了准备,驱邪符咒、清心丹药备了好些,昨日更是养精蓄锐,凝练了许久的灯火。
等她走到挂满红绸的尚书府时,见还有宾客陆陆续续登门,便先靠在墙角等了一会儿,直到门前迎客的下人要回去,她才像个看热闹的过客一样,绕到尚书府后门,随手往里一翻,跃进了院中。
今日尚书府除了宾客,婢女下人也到处都是,元思蓁嫌躲着麻烦,直接就攀上了新房的屋顶,寻了个能瞧见正厅的方位坐下,好暇以整地等了起来。
没过多久,正厅就传来司礼官洪亮的声音,尉迟善光与尤三娘拜过天地父母,再拜席上宾客,最后夫妻对拜。ωWW.miaoshuzhai.net
尉迟善光丝毫没有遮掩自己的喜悦之情,即便他平日并非严肃之人,也极少见他有如此欢喜之时。
而尤三娘仍旧遮着脸,元思蓁虽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想必也是与尉迟善光一般,或是更甚。
前世一生的错过,兜兜转转百余年,终是穿上嫁衣,与心上人结为连理。
思及此,元思蓁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尉迟善光以为这婚礼是两人的开始,谁知却已是最终的结局,尤三娘更是心中了然。大喜之后就是大悲,也不知是该说她铁石心肠,还是该说她执念太深。
拜堂之后,宴席便喧闹了起来,尉迟尚书与夫人招待宾客,而尉迟善光则牵着尤三娘往卧房而来。
元思蓁连忙翻到飞檐之后,遮掩自己的身影,她将莲花灯放在身侧,灯芯已燃起小小的火苗,紫火随时就要跃灯而出。
司礼官的声音从房中传出,引导着这对新人完成最后的仪式。
却扇、同牢、合卺、结发。
一步一步,结为夫妻。
一步一步,生死永隔。
元思蓁垂下双眸,一动不动地感受着四周气息,直到那句“礼成”传来,她才如临大敌般睁开了眼睛......
“咯吱——”
屋檐下传来房门开合的声音,没一会儿,就见尉迟善光离开卧房,去往正厅宴席。
府中酒香四溢,礼乐不衰,喧嚣之中透着浓浓喜意,丝毫未有阴邪死气......
“咚咚咚。”
紧闭的婚房外传来一阵突兀的敲门声,独自一人在房中的新娘子不但不害怕,反而像是等了许久一样,语气轻快地说:“恭候多时了。”
元思蓁脸色不善地推门而入,反手将门紧紧合上,看着一身喜服,面色红润的尤三娘,冷声道:“你骗我。”
尤三娘眼中没有丝毫不虞或惊愕,而是一如既往柔情似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并不答话。
“让前世的心上人十里红妆娶你过门,根本就不是你的执念所在!”元思蓁将手中的莲花灯摆在桌上,火焰烧得噼啪作响,昭示着威胁之意。
她现在才觉得自己太过天真,竟真的信了一个前朝翻云覆雨的女皇帝,临了最后的执念竟然是重拾少时错过的情爱,简直是荒唐。
其实她之前就有所怀疑,可苦于当时没有办法对付这不化骨,又确实见她对尉迟善光极好,连传国玉玺都愿意给他护身,元思蓁这才愿意等到她完成执念的一日。
“我并未骗你。”尤三娘直视着她眼中的怒火,语气虽是轻柔,可气势却没有丝毫让步。
元思蓁轻笑一声,“难不成你这执念不只是成亲,还要长相厮守一辈子?”
尤三娘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桌上已空的合卺酒被,好半晌,才答道:“或许吧......”
“或许是什么意思?”元思蓁沉声问道,人鬼殊途,若尤三娘真是要跟尉迟善光待一辈子,她便不应该再手下留情,即便她没有坏心,但僵尸阴邪之气极重,长此以往,祸害的是尉迟阖府上下。
更何况,她要是还留着前世万人之上的念想,驱使起那些跟着她的前朝僵尸,也是个不太平的隐患。
尤三娘看出她心中所想,轻叹了一声,斩钉截铁地道:“这皇帝我真不爱做了!若还留着这个念想,皇陵中的僵尸来寻我时,我早就让其占了长安城。”
除了元思蓁留意着她,李淮也派了暗线盯着,这些日子以来,尤三娘确实本本分分经营着她的生意,没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因此,元思蓁也并非全然不信她的话。
“那你究竟为何?”她继续追问。
尤三娘端起桌上还剩半壶的合卺酒,倒满未曾用过的新酒杯,先自己饮了一口,再递给元思蓁,她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叹道:“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你却要回想上一世悲惨的境遇。”
元思蓁听出她这是不再隐瞒的意思,便接下了那杯酒,一饮而尽,等着她往下说。
“我十六岁遇到冬郎,他是靖边侯世子,而我不过淮南一个小小县丞家的女儿。”尤三娘看向燃烧着的红烛,回忆起上辈子的孽缘,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之情,“一开始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没想到后来我却心悦于他,他也是如此,我们两人便私自定下了终身。”
元思蓁想,冬郎应是尉迟赏光前世的小名。
“当年的老皇帝已年过七十,却还想遴选秀女入宫,我也在名册之上。”尤三娘说到此事,却没有多大的怨恨,像是早已放下一般。
“那时边关告急,冬郎赶不回来娶我,我为了家人不被降罪,只好抱着不会被选上的侥幸,一个人去了长安城。没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乡。”
不用她往下说,元思蓁也猜到定是造化弄人,她真成了老皇帝的妃子,而前世的尉迟善光再赶回来时,早已晚了。
尤三娘抬眸看了她一眼,有些狡黠地道:“不过我倒没有怪任何人,我在后宫之中一开始过得艰难,可后来用了些手段,得了老皇帝的宠,从一个小答应,成了贵妃,还过继了位皇子养在膝下。虽是日日如履薄冰,但也享了人上富贵,族中众人,也都鸡犬升天。”
“只是我始终念念不忘冬郎,他也如此,甚至还有了私奔的念头。”尤三娘轻笑了一声,“但那时因着老皇帝昏庸,几路诸侯都有了反心,他父亲靖边侯更是第一个举旗造反的人,私奔之事只能暂且放下,冬郎那时候还起了直捣黄龙将我抢出宫中的想法。”
这段故事元思蓁在史书中曾读到过,八王之乱虽然声势浩大,但互相之间猜忌斗争,最后不仅没拉皇帝下马,还被一举歼灭。
“后来冬郎战败,他父亲自戮于淮水岸边,而他为了最后再见我一面,成了阶下囚,一路忍辱负重被押到了长安。”说道此处,尤三娘才终是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古往今来,造反不成哪有什么好下场,她虽只说了“忍辱负重”四个字,元思蓁也能猜到定是受了不少折辱。
尤三娘又伸手拨了拨红烛上的火焰,继续道:“当时我已是皇贵妃,不少人盯着眼红,对头不知从何处挖出了我与他的旧情,老皇帝知道后勃然大怒,非要我亲自赐死冬郎,才愿信我清白。”
听到此处,元思蓁心头一震,她看向云淡风轻的尤三娘,虽知此事极其残忍,但也不自觉就相信尤三娘是会做这决断之人。
“我确实应了。”尤三娘朝她眨了眨眼,“不仅应了,我还赐了他凌迟,行刑之时老皇帝要我在边上看着,我心中痛极,面上却不敢有一点不忍,更别说为他留一滴眼泪,直到看到他只剩下血肉模糊的骨头架子,我也将自己的舌头咬出了血,但也只能默默吞下。”
她的语气并不沉重,就像是诉说着与自己毫不关系的故事,元思蓁听着却觉千斤压顶,就要喘不上气。
“从那时起,我就明白过来,身不由己究竟有多么可悲。”尤三娘又给两人的酒杯满上,“不想入宫,却不得不入宫。想安稳度日,却被迫要勾心斗角才能活下去。不仅不能与心上人长相厮守,还要顾念着家族和自己的性命,让他死得如此凄惨。”
元思蓁将第二杯酒也一饮而尽,语气低沉地说:“所以,你才想要做皇帝,这样便再也不会身不由己了。”
“没错,九五至尊,位极人皇,待我大权在握一日,哪里还要拘泥于这后宫和家族,哪里还会保不住所爱之人。”尤三娘点了点头,“而天助我也,那老皇帝本就昏庸无能,他死前那几年,早就懒得打理朝政,便一股脑都丢给了我。”
想到此处,尤三娘又颇为得意地勾起了嘴角,眼中流露的凌厉之色,与她温柔似水的气质截然不同,却又不觉突兀,“只是他没想到,我用这几年,稳固了自己的势力,收拾了那些老迂腐,时机差不多,再亲手送了老皇帝上路,让过继的儿子登上皇位,而自己成为了垂帘听政的太后。”
“只可惜终归不是亲子,这小皇帝不听命于我,我便再废了他。”她讲起这些宏图霸业,不带着丝毫感情,倒真是有着天子气魄,“我虽未称帝,但却坐上皇位,朝野上下都以圣人尊称,全然已是皇帝模样。”
尤三娘也喝下了杯中的酒,看着元思蓁道:“你定是觉得,我已权势滔天,再没有不快活之事。”
而元思蓁却摇了摇头,“即便是皇帝,也有身不由己之事,或许,还会比寻常人更多。”她这话倒不是凭空而说,而是这些日子在李淮身边所感受到的,皇帝并不能随心所欲,他要想着社稷安危,想着黎民百姓,想着权势制衡,喜怒不形于色,好恶掩藏于心,偶尔只有那么点空隙,能自私地偷偷闲。
“是了,你是个能有体会的!”尤三娘的语气,像是这才想起来元思蓁已是皇后,“我刚坐上皇位之时,将碍眼的人铲除得一干二净,老皇帝的儿子都让我杀了几个,可日子久了,我也越来越不快活,这劳什子皇帝,并不能随心所欲,我要忌惮边关的戎狄,要想着律法赋税,还总被臣子规劝,时时考虑所作所为是否有利于社稷,可真真成了这龙椅的奴隶。”
元思蓁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若是让那些汲汲于皇位而不得的人听到这番论调,怕是要气死过去。
“再到后来我郁郁寡欢,每每都想若是当年没有入宫,该是怎样一番场景。甚至早早给自己修起了陵墓,想着下了地府,能有快活日子。”尤三娘不以为然地说:“老皇帝剩下的几个儿子都极是恨我,后来的延英帝欲意宫变,其实我早就察觉,却也没有了兴致去压制他,甚至......”
不等她说完,元思蓁便打断道:“甚至给他递了刀子,利用他对你的恨意,刻意引导他将聚煞的阵法布置在皇陵中,其实,是为了你自己修成不化骨,再肆意活上一回。”
尤三娘听完,默然点了点头,嘴角还挂着一丝浅笑。
元思蓁早在皇陵之时便觉得那阵法不像是压制墓主,倒像是为了要引起尸变。若是尤三娘刻意而为,倒也说得通了。
但她仍旧震惊于尤三娘的大胆,为了重活一世,竟愿意去尝试这样的法子,将死后的自己炼制成千年不化的僵尸。
“所以你心中的执念,并非是为了尉迟善光,而是为了随心所欲,不再身不由己?”元思蓁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
尤三娘托腮撑在桌上,若有所思地说:“可以这么说,我死前的那段时日,无时无刻都痛苦万分,等到宫变之时,反倒长舒了一口气。饮下毒酒后,心中是从没有过的畅快。我想我应是解脱了,下一辈子,就能凭着心愿,去找冬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开饭馆?”元思蓁想起生意红火的淮南记,试探着问道。
“开饭馆怎么了?”尤三娘耐心解释起来,一点儿没有气恼元思蓁的质疑,“做自己喜欢的菜,每日也能吃吃喝喝,还能数着越来越来多的银钱,这还不快活?而你身为皇后,虽说能享世间荣华,可哪一样金银又真正是你自己的?”
元思蓁摸了摸鼻子,她也时常有这样的感慨,现下穿金戴银反倒没有以前数着小荷包里的银钱高兴。
“若是以后我不想开饭馆了,便寻些别的趣味,反正已是不死之人,多得是时日蹉跎,总归是自由自在的。”尤三娘点了点她的酒杯,用眼神在询问她可要满上。
“不了。”元思蓁又沉下了声,眼神冷肃地看着她道:“听你这意思,料定我收不了你?”
尤三娘嘴角的笑意更深,举止之间泰然自若,丝毫不将元思蓁的威胁放在眼中,“你心中担忧的,一是我还有狼子野心,这我已全然说与你听,相信以你之聪慧,定然能猜出我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而二,不过是担忧僵尸阴邪之气,危及尉迟府上之人,尤其是尉迟善光。”尤三娘扭头看向窗外的方向,那一处正是推杯换盏,喜气洋洋,“我已修成不化之骨,并非寻常僵尸,阴邪之气能藏于躯体之中,待到要化入尘土,才会四溢而出。再者,我活着的时候确是真龙天子,有真龙紫气萦绕,压制阴邪。可以说,不到死时,我与你,与尉迟善光,与活人没有任何不同。”
元思蓁倒不是不信这话,她确实从没有在淮南记,或是在尤三娘身上感受到阴邪之气,而在皇陵之时,她传国玉玺所带的龙气也将皇陵中的僵尸都驱赶了开来。
但她心中还是有些打鼓,毕竟要放任一个这个厉害的僵尸留在世间,何况还是她父母兄长的府中。
“皇陵里你的心腹臣子,可还会来寻你?”元思蓁又问。
尤三娘轻笑一声,“不早就被你烧得差不多了吗?”
“可还有些早就进了长江底水路。”元思蓁想起在江底三清道观见到的密密麻麻的黑影,仍是有些后怕。
“他们嘛......”尤三娘稍稍想了会儿,“潮水退下,始终会从江底而出,与其让他们流窜,倒不如引来长安,让你全收为功德,也算我为山河社稷图出一份力,弥补炼成这群僵尸的过错。”
元思蓁当即一愣,不是因为尤三娘要引僵尸一事,而是因为她知道山河社稷图一事。
尤三娘瞧出了她的惊愕,解释道:“这有何惊讶的?我既然做过皇帝,这般关乎天下安危的事情,总归是有路子知道的,否则,凭我一个从不钻研的道法的深宫妇人,哪里会知道将自己炼成不化骨的法子呢?”
她这话中之意,是自己也得过道门指点。元思蓁仔细一想,前朝本就兴道,常有入世道人被尊为国师,况且也不止她师门这一脉为着山河社稷图奔波,尤三娘做皇帝之时能知道一二,也是情理之中。
“你可还有不解之事?”尤三娘又看了一眼窗外宴席的方向,见元思蓁仍旧一脸严肃,便轻声问道:“再不多问些,新郎官可就要进来了。”
“我还......”元思蓁心中极是纠结,可她也听到了尉迟善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尤三娘起身将桌上的酒杯收好,挑眉看着她道:“你若是坏了我的新婚好事,我可是会记恨上的!更别说不到我执念消散那一日,你还没有本事将我诛灭,真要打起来,尉迟善光可不会帮你,他现在可不知你是她妹妹。”
“......”元思蓁语塞,咽了咽口水才问:“你怎么连这事也知道?”
“闻出来的,你与尉迟府上众人的生气极其相似,又听他说过用掌心血引你回来之事,便能猜到。”尤三娘不以为意地说,已是伸手要将元思蓁赶出去,“你从边上的窗户走,正门会碰见。”
尤三娘不给她多说一句的机会,就推着人往窗户边赶。元思蓁还未从知晓她前世之事的震撼中抽离,又得知她竟然知道山河社稷图和自己身世一事,不由心中乱成一团,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待她终于反应过来之时,一只脚已经跨出了窗户,而门口也传来尉迟善光的开门声。无奈之下,元思蓁只好先钻了出去,再跃回了房顶之上。
她今日明明是要等尤三娘执念消散再收她入灯,可现下却是全然做不了此事。而且,若是尤三娘方才所说是真,那她岂不是这辈子都收不了她了?
元思蓁头一回有些手足无措,但也不愿现在就离去,万一尤三娘说是这么说,但其实执念还是与尉迟善光结为连理呢?
今夜她还是要守一守,以防万一!
于是她便趴在房顶上,专心听起里头的动静,丝毫不觉听人新婚墙角是件不应该的事。
屋里的尤三娘又坐回了红帐中,摇曳的红烛将她的脸庞映得娇艳无双。尉迟善光喝了几圈的喜酒,已是有些醉意上头,看着尤三娘的娇羞模样,也藏不住自己嘴角的笑容。
他走到尤三娘身边,轻抚着她的脸,若有所思地轻叹道:“这般场景,仿佛前世就曾盼望过一般。”
尤三娘闻言心中一恸,她以为自己早就将前世的痛楚抛在脑后,可此时才发现,仍旧是深埋在心中的尖刺。
她也抚上尉迟善光的脸庞,心中更是决意这一世要好好任性而活,不再留遗憾。
看着失而复得的心上人,尤三娘终是唤了一声许久不曾唤过的......
“冬郎——”
元思蓁默默又从屋顶爬了起来,轻叹了一口气,只觉自己这般极是不合时宜不解风情,便颇为无奈地落了地,离开了尚书府。
罢了,以后再收了她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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