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思蓁一下马车,便见外头停着好些华贵的车驾,想必芙蓉园中赏花的人不在少数。
“哟,那不是尉迟尚书府上的管事?”国公夫人被元思蓁搀扶着下车,指着不远处说道:“好几辆马车,看来尚书府来了不少人,我也许久没与尉迟夫人聊上几句了,不知道尉迟小子来了没,听说他随你去武昌受了伤?”
李淮也朝那边看了一眼,低声答道:“已无大碍,只是今日他执守,应是不会来此。”
国公夫人点了点头,迈着矫健的步子进了芙蓉园,一侧是元思蓁,一侧是李淮,她边走边说道:“那真是可惜,上次见他还是几年前随你去军中之时,也不知现下生得如何了?”
“外祖母既有此心,孙儿下一回让他来请安。”李淮接道。
“外祖母不过随口一提,他公事繁忙,不必为了我这个老妇跑一趟。”国公夫人心情愉悦地笑了几声。
三人入了芙蓉园的正园,还未走到池边,便见着了目不暇接的锦簇花团,可谓是争奇斗艳国色天香,每一朵牡丹,都像是争着最后一点儿展露自己的时光,恨不得艳压群芳。
园中的游人三五成群,有的是两三个郎君坐在假山上的石亭中畅谈,有的是一群儿小娘子结伴嬉闹,还有大家命妇端坐在铺着绢布的池边,与族中女眷赏花攀谈。
国公夫人寻了个靠里头的凉亭坐下,让下人摆上了瓜果糕点,兴致勃勃地四处寻觅认识的人。
而元思蓁对园子里的人没啥兴趣,一心只想去瞧瞧那些牡丹花,方才在回廊中时,仿佛在池边上瞧见了一朵绛紫色的,极是再想去看看。
“可有瞧见尉迟夫人?”国公夫人问李淮道。
李淮微微颔首,朝边上的下人吩咐了一句,让他去园子里寻人。
不知为何,元思蓁总觉得李淮今日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似乎兴致不高,也不像平日里,时不时就会看她一眼,今日出门后,好像两人就再没对视过。
“你俩也别总与我待在一块,不如去池边走走。”国公夫人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他俩说道。
元思蓁笑吟吟地看了一眼李淮,拉着他的衣袖就往亭子外边走,朝花丛而去。
此处的花篱修剪得错落有致,又有高大的梨木柳木立在其中,建成了别具匠心的花道,在花道上每走一步,眼前都是一副不同的花间美景。
“以为在武昌错过了牡丹,没成想现今还能开得如此鲜艳。”元思蓁弯下腰看着花朵上忙碌蜜蜂,心情愉悦地说。
李淮也俯下身子用手轻轻拨弄了一下花杆,将那只专心致志的蜜蜂惊走,轻声道:“为时不晚。”
元思蓁点了点头,见李淮嘴角含着淡笑,再没有方才奇怪的感觉,不过李淮这人总是阴晴不定,也不怪她多心。
“之前听王爷说起,尉迟尚书在为尉迟郎君相看,不知如何了?”元思蓁见花道上没别的人,想起尉迟善光与尤三娘一事,压低声音问李淮道。
李淮跟在她身后,语气淡淡地说:“尉迟自是不愿......当心!”
此时元思蓁虽走在前边,却一直扭头看着李淮,没有留意到转角处忽然出现的人,一不小心便撞了上去,这一下虽撞得不重,但元思蓁没站稳往后退了几步,还好被李淮稳稳扶住。
“呀!娘子如何了?”那被撞到的也是位小娘子,身量纤细如弱柳扶风,竟不甚跌到了花篱上,她边上的丫鬟着急地将人扶起。
元思蓁连忙道歉:“是我大意,娘子可有摔着?”
那小娘子衣着淡雅,可都是顶好的布料绸缎,想必是位官家女眷,元思蓁瞧她面容,着实生得好看,一双杏眼微微翘起,朱唇精致小巧,此时发髻上挂了几片牡丹花瓣,不但不显狼狈,反倒衬得人比花娇。
“无甚大事。”小娘子朝她一笑,瞧见她身后立着的李淮,眼神微微一愣,又很快恢复如常。
“这是!”一旁的小丫鬟认出了李淮,连忙凑到小娘子耳边说:“是晋王殿下与晋王妃。”
这小娘子像是吃了一惊,有些惶恐地看向两人,连忙行礼道:“是我失礼了,晋王殿下莫怪。”
李淮的手还握在元思蓁腰上,只不以为意地回了句:“无妨。”
“不知娘子是?”元思蓁越看越是觉得这小娘子眼熟,可又确实没见过,忍不住问道。
“我是尉迟尚书府上的。”小娘子又行了个礼,抬头时眼波流转,如盈盈秋水。
元思蓁有些惊讶地说:“怪不得,瞧着与尉迟夫人极是相像,可是尉迟府上的表小姐?”
没想到小娘子却面露为难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那丫鬟才行礼说道:“我家娘子不是府上的表亲,是尉迟府的嫡娘子。”
元思蓁还以为自己听错,又重复道:“尉迟尚书的嫡女?”
“正是在下。”小娘子微微颔首,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
元思蓁眼露震惊地看了一眼李淮,见他眉头微皱,想必也是疑惑。不是说尉迟娘子一直在庄子上养着,或许早就死了吗?难不成传言是假,她病了十几年,治好就回来了?
她再瞧那尉迟娘子,见她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倒真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你......”元思蓁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才听身后传来李淮低沉的嗓音,“如此,你先退下吧。”
尉迟小娘子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又对元思蓁道:“我刚回京城不久,不懂礼数,这一回莽撞了,改日与母亲一起登门向王妃道歉。”
说罢,便带着小丫鬟离开了花道,往不远处的聚着好几位妇人的石桌而去,想必尉迟夫人便在那儿。
人走后,元思蓁立刻将李淮往回拉,问道:“这可真是奇事,你也有猜错的时候,尉迟小娘子没死啊!”
李淮不以为意地说:“或许是尉迟家藏得深,改日问问尉迟善光。”
元思蓁轻笑一声,“你不是与她有娃娃亲吗?现下她回来了,你岂不是不守信诺?”
她原是想打趣李淮,没成想李淮许久都不答话,脸色渐渐冷了起来。
“不过即便还奏效,也是不行的,我可不会将王爷让出去!”元思蓁连忙找补,以为李淮又是为着这些玩笑话不快。
谁知李淮闻言反倒深深看了她一眼,良久才轻声问:“是吗?”
“那还有假?”元思蓁讨好地笑道。
李淮这才收回了目光,与她一道回了国公夫人所在的凉亭,国公夫人一见到两人,连忙拉着他俩说:“我方才见了尉迟夫人,她那小女儿可算回来了!也是件大喜事!这丫头想必受了不少苦,我还以为早就死了呢!”
“我与王爷方才也瞧见了。”元思蓁答道。
“这么巧!别说,她还真与尉迟夫人像极了!一瞧就是亲生的母女!”国公夫人感慨地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神色古怪地打量了一遍两人的脸色,轻咳了一声对元思蓁道:“原本还想拉你过去聊聊,但不知为何我有些头昏,可能是这花香太冲,不如先回府吧!”
元思蓁一瞧便知道国公夫人的心思,想必是现在才想起李淮与尉迟娘子的婚约一事,怕她心里不痛快,才赶紧拉着人走。
见国公夫人如此,元思蓁也只好顺着她的意,将人送到国公府后,便回了晋王府,而李淮则还有公务处理,直接就去了宫中。
元思蓁倒是得了空闲,躲进西厢房静下心炼化鳄鱼妖的妖丹,一专注便不知时间流逝,待即将大功告成之时,已是夕阳西下,而门上忽然传来熟悉的石子砸门声。
她一听便知道是花鳞扔的,没想到这家伙只比她晚了一两天就回到长安,而一回来又上门找事,有些无奈地将房门打开。
没一会儿,花鳞便像一阵疾风一般钻进了西厢房,将门飞速地合上。
“还以为你要过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元思蓁将莲花灯收起,托腮问道:“凌霄如何了?”
花鳞还是那般脸上看不出喜怒,她坐到元思蓁边上,语气淡淡地说:“凌霄无甚大碍,柳太医要我先回来一步,置办些事儿。”
“原来如此。那你来找我又是何事?不怕又被孟游瞧见?”元思蓁继续问。
花鳞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想些什么,好半天才说:“我来找你,别有用心。”m.miaoshuzhai.net
元思蓁闻言差点笑出了声,“别有用心是这样用的?再说你真是别有用心的话,还说出来做什么?”
花鳞手指一挥亮出折扇扇面,低声道:“师姐瞧我这功德,原本是不比师姐少,可师姐收了鳄鱼妖后,我便落后了好大一截。”
元思蓁挑了挑眉,不知她究竟何意,只等她继续说。
“我原本是想,定要想个法子拖住你的步子,恰巧得了好机会,可细细想来,这法子不妥。”花鳞这话说得十分坦荡,全然不像是在谋划什么阴谋诡计。
“什么机会?”元思蓁惊讶地问。
花鳞摇了摇折扇,看着元思蓁的眼睛说:“告诉晋王殿下,师姐瞒骗之事,让你失了王妃之位,再不能行走宫中。”
她这句话说得平淡,却如重锤击打在元思蓁心上,她连忙扯了扯嘴角说:“我骗他?哪里的话?”
“师姐不必再狡辩。”花鳞沉静地说。
元思蓁方才确是想掩盖,可现下想来,花鳞与凌霄不同,不会炸人,定是有确切的缘由,她才会这般说来。
她压下心中的慌乱,喝了口桌上的茶水,沉默半晌才莞尔一笑道:“哪里漏了破绽?”
“眉间血。”花鳞淡淡说道。
“可这......”元思蓁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承认得太快,眉间血不过能说明两人并非真夫妻,判断不出李淮失忆一事,她还能解释两人之间是交易的关系。
可花鳞又说:“但他不知道,他看你的眼神不假。”
这话说得奇怪,可元思蓁却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只微微一愣,目光便瞟向别处,轻声道:“就这样你就猜出来了?”
花鳞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只能是失忆,我原本想着,想个法子让他恢复记忆,或是将你骗他之事戳穿,可后来一想,这法子不好,久闻晋王李淮心狠手辣,若让他知道,你岂有活路?”
“那我还要感谢你了?”元思蓁没想到花鳞这般直接,叹了口气道。
“师姐误会了,我不是来借此事威胁你的。”花鳞顿了顿又说:“我方才说了,李淮看你的眼神是真,他心中有你,若你再不抽身,待到他恢复记忆之时,只怕是......这孽缘,不如早日斩断,免得落到个凄惨的地步。”
元思蓁自是知道花鳞绝不是不择手段的小人,也知道她这番话是发自肺腑为自己着想,不过这话说得直白,她连回避的机会都没有,不得不面对心中隐隐逃避了许久的事。
“师姐一直是聪明人,难道看不出来吗?”花鳞见元思蓁垂眸许久不答话,歪了歪又问道:“还是师姐也不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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