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问了何事,他一时丢开小黑,把事情说了。
梅氏蹙了蹙眉,“你若要画,等薇薇回来再去拿。”
平安有点着急,“这侯爷急着要用,可否通融下。”
梅氏摆摆手道:“我只是她伯母,不好让人去屋子取画,既然只是一幅画,有什么事急着要用?”
两人说话间,一个丫鬟并着一个黑脸小厮走了进来。
平安一转头,看到这小厮,心下生恼,“小黑你去哪了?乱跑什么?”
那丫鬟正是芳兰,她回来正要去大小姐屋中,路过偏堂被人叫住,听说屋内人要取画,画已经取来了,这才匆匆忙忙赶来。
芳兰脸上沁着薄汗,屈膝行礼,转头对平安急急道:“这画是大小姐珍爱之物,不能取。”
梅氏眼中露出一丝深思,她也不愿知道里头有什么纠葛,放下茶盏淡淡道:“要取什么画?”
“文宗大师的真迹。”
“没有这幅画。”
平安和芳兰两人一前一后道。
正如梅氏所说,她算是薇薇一个伯母,宋雪薇没入族谱,可能这点关系也算不上,当个客人。
不管哪样,也没有派人直接去屋子翻画这样的事。
平安没办法,芳兰急着去毁画,匆匆要告退,奈何平安怀疑她会掉包,不肯,要多派一人去。
两人僵持住了。
芳兰一想到如今局面是谁造成的,狠狠瞪向那个黑脸小厮,若不是这个小厮说画在这,她早就将画毁了。
眼一瞪,对上一双幽黑的眼睛,背后一凉,下意识缩回视线。再一看,哪有什么恐怖之处,不就是一个小厮。
芳兰心底想着,却不敢再看。
“夫人,伯阳侯一位夫子求见。”这时,门房过来禀告。
有人助他,平安差点乐得蹦了起来。
门房见梅氏点头,出去将人引了进来。
来人一进屋,众人觉得屋内亮堂了些。
真一副好相貌!
一个普通赶考学子竟然容貌气度不错,让人有些惊讶。
梅氏问:“侯爷也是派你来取画的?要画没有,等薇薇回来,你们自己商讨去吧。”
要说江知乐大胆,也真大胆。
江知乐一共也就做过两次妄为之事,一次是中途放弃科考,决心远离皇位更迭余波,另寻机会再考;一次便是决心下注在司马承身上,虽有不得已为之因素,倒从来没想过反悔。ωWW.miaoshuzhai.net
如今这大抵是第三件。
这枚玉佩已经留在他身边放了很久,郑家的人曾经来调查过这枚玉佩,靖城侯府是否卷入其中?
其实或许只是为了冉冉,其余一切都是附带的。
江知乐眉头不皱,神情坦然,取出袖中玉佩,道:“家母曾收过靖城侯的一枚玉佩信物,想来是上一辈的一些情分,如今完璧归赵,我想用这枚玉佩换个请求。”
梅氏怔了一瞬,接过玉佩细细打量。
江知乐继续道:“我只想要那幅画。按理说伯阳侯送了不该收回,奈何他之前答应将画转赠于我,结果误入靖城侯府,我偏爱文宗大师的画,不得不取的。”
江知乐说完,也并未瞒着群芳赛的事,三言两语道清了纠葛,看似给梅氏选择。
是帮宋雪薇圆谎,还是将画交给他。
也是一个试探。
梅氏神情看不出什么端倪,只犹豫片刻,便让人送给靖城侯府夫人瞧瞧。
不消一会,靖城侯夫人赶来,她定定看向江知乐,只道:“给他,玉环跟着芳兰去取画。”
.
另一边,群芳赛还在继续。
宋书白说了已经派人去取画,众人心思各异。
邓丹和张修点头同意让旁人先比试,待取了画,冉冉这重新定夺。
宋雪薇唇边露出一丝惬意,那画是取不回来了,看到宋然输,她就高兴。
冉冉听蛋叔说爹爹去拿画了,就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等爹爹。
系统自从和天道一战,把对方搞死,现在能力更强,他“看到”江知乐将玉佩取出来,气得不行。
“傻子傻子二傻子不要脸贪图富贵的小人不要脸……”
系统对冉冉道:“崽,你当我闺女吧,系统亲闺女。”
冉冉认真道:“系统叔叔错啦,不是亲的呀。”
系统叹气,暗戳戳问:“要是你多个娘,不是好人那种,冉冉会害怕吗?”
小孩看着一点也不担心,语气肯定,“冉冉和爹爹都讨厌坏蛋,不会的!”
系统见崽如此相信江知乐,心底拔凉拔凉的。
“书里那个……”系统犹豫道。
冉冉恨铁不成钢,“系统叔叔怎么会相信坏书?聪明的叔叔不信坏蛋的。”
为了当聪明叔叔,系统噤了声,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原书,对江知乐总是有点偏见。
正想着,系统听到冉冉心底欢呼,“爹爹来了!”
宋雪薇率先见到的是芳兰,心底一喜,转而没一会,就看到江知乐。
那人手中赫然就是放画的盒子。
宋雪薇心头一紧,眼睁睁看着江知乐打开盒子,取出卷轴,小心翼翼在长案上展开,一幅山水图跃然纸上。
两幅画放在一块对比,“天”字的一丝瑕疵便显眼起来。
宋书白当下指着江知乐带来的画道:“这画才是真迹,我以前从珍藏殿取出的。”
众人不由看向宋雪薇,一个有瑕疵,一个没瑕疵,心底有了偏向。
宋雪薇忍受着周围怀疑的视线,走到画前,指着两幅画质问:“谁说有瑕疵的一定是赝品?殊不知有些东西越是仿得完美才越是赝品!”
这话掷地有声。
宋雪薇视线转了一圈,看向所有人,“若是凭这个,我不服,薇薇相信自己的判断。”
文宗大师留下的东西很少,一直给众人一种神秘感。
此时局面陷入僵持,无懈可击,两幅画别的方面如出一辙,只有一个“天”的区别,但这不足以成为实证。
康茂适才道:“侯爷能证明自己的画从珍藏殿拿出来的吗?”
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宋书白又是偷偷瞎搞的,无从对症。
见宋书白摇头,康茂道:“既然如此,宋雪薇那幅便是真迹,你说换画,又没有证据,全靠上下嘴一碰,有谁能相信?”
宋书白咬牙道:“那也不能证明我没有换画。”
此时要么算宋雪薇对,要么将这幅画免了,不计成绩。
宋雪薇十分主动,“既然不能确信,薇薇愿意让出这幅画,薇薇在场随意再选一件,重新再答。”
一个是熟悉的画作,一个是再挑陌生的,这孩子是要主动吃亏啊。
如此也算公平的解决方法了。
宋书白心底不情愿,偏偏束手无策,此时什么都来不及了。
被系统担忧的崽正趴在桌案上看画。
冉冉好奇瞅瞅两幅画的天,整个崽快要黏到画上了,目不转睛盯着“天”,好像终于看出了一点不同。
她看假画,看完看真画。
看完真画疑惑举手,“这个大师的画很贵吗?”
康茂见冉冉靠近那幅画,撵她回去,“你莫要弄坏那幅画,文宗大师的画千金不换,可是能用金子来衡量的,快离远些。”
冉冉真离了远了一点,不靠近旁人的东西,担心弄坏,径直抱住自己的碟子,举手喜滋滋问:“冉冉的碟子也和画一样贵吗?”
“你这碟子不值几个钱,还敢和文宗大师的画比,莫要再顽劣了!”
宋书白竖起眉毛,“不过问几个问题,怎就顽劣了!你倒是话多嘴毒,什么毒夫子,简直不要脸!”
康茂被气得脸色发胀,“我是没你们那么大本事,误了那么多人比试,若没本事证明,赶紧下去。”
这时,崽终于把贵和不贵换算完了。
文宗大师的画很贵很贵。
冉冉的碟子便宜。
爹爹带来的真迹也便宜。
假的那幅更便宜。
所以——
冉冉道:“这幅画是假的,两个都是假的。”
所有人怔了一下。
康茂冷笑:“简直荒唐!”
崽气哼哼的,瞪了一眼这个坏先生,“冉冉会证明。”
崽气势汹汹走到蛋叔旁边,抓住蛋叔的手,“蛋、爹教过我。”
被抓住的宋书白一脸茫然。
他什么时候有教过崽?他自己正头秃呢?崽怎么知道的?
康茂并不相信,心底看笑话,面上点点头,“你说怎么证明?”
宋书白正恍惚着,就听冉冉特别小声问:“蛋叔,你心疼银子吗?心疼画吗?”
宋书白呆呆摇头。
“蛋叔,你记得问爹爹要银子。”小孩叹了口气。
冉冉是真的不想证明,她别的不心疼,就是心疼银子。
崽想想还是不安心,她仰着头问坏先生,“冉冉证明了,你给冉冉银子吗?”
见坏先生点头,冉冉走到画前,两只小手抬起,犹犹豫豫往下。
“不会证明便回去,这孩子真是……”
“这宋侯爷也是,将闺女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以后谁敢娶。”
“本来就不敢娶,没听过煞星吗?克夫呢。”
听觉敏锐的系统再次被气成河豚。
撕拉——一声。
周围静了一瞬。
又是撕拉——一声。
周围寂静无声。
冉冉半是高兴半是心疼看着被撕成两半的两幅画,像蛋叔招手,“看!是不是假的!”
崽听蛋叔说过,仿造的画纸张会不一样。
冉冉就琢磨开了,这个画外表,反正崽是看不出来的,外面看不出来就看看里头。
被冉冉一声喊,众人回过神。
邓丹嘴唇颤动,张修呼吸急促,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
文宗大师的真迹毁了!
宋书白反应快了些,急急过去,脸色有点白,尚且稳得住,他细细端详两幅画撕裂的边缘,脸上慢慢染了一丝红润,指尖还在颤抖。
“几位先生来看、看这幅画。”宋书白说话还有点不顺溜。
在坐的所有先生不由起身,一个个捂着胸口心肝不稳。
一个年纪大的老者摸着画当下哭了出来,“假的,是假的啊!都是假的!”
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的。
所有人像是在悬崖上荡秋千,心律不齐,好不容易才勉强稳住。
只是——这般辨真伪方式?
画作来说,纸张的仿造是重中之重,技术精妙的可以以假乱真,很难辨别,然而再怎么仿造,毕竟留有端倪,内里更容易判断。
旁的东西也是一个道理。
若瓷器辨认不出真假,将瓷器打碎,一一来看,便轻易可得出结论。
造假造假,外部轻易可骗人,内里是最坦诚的。
奈何还真没人这么干过。
若是真的,这该是多么大一笔损失啊!简直让人心脏绞痛。
如今虽证明是假的,冉冉也成了当之无愧的头名,在众多先生眼里,却成了一个混世魔王。
群芳赛结束后,冉冉被几个看着很好的爷爷叔叔揪住不放。
“你啊你,你怎可撕画呢?这万万不可啊,万万不可。”
冉冉以为大家是心疼银子,咧嘴一笑,露出一个可爱的窝窝,“有人赔银子,不怕的。”
这是银子的事吗?
“你啊别被你爹给带坏了,若这是真迹撕坏了会如何?那个虽然是仿品,也有几十年之久了,以假乱真的仿品也不可多得。”
冉冉听了进去,认真道:“冉冉知道是假的,不撕真的,不撕值钱的。”
见冉冉乖乖回答,先生们心底对这个答案不大满意,态度却很满意。
嗯,肯定是被伯阳侯给教坏了!
张修温和摸摸冉冉的脑袋,“你有这方面天赋,便不可轻易废弃。若是假画,下次也不可用这种方式。不管值不值银子,对书对画对学问,都要怀有敬畏之心。相较之下,书坊中很多抄书并不昂贵,你觉得该不该好好爱惜?”
冉冉的态度其实还是和大人有关。爹爹原来爱书,后来他的藏品随意冉冉翻阅。宋书白不爱读书,收藏保存得很好,知道崽特别乖,也是带着冉冉随意看。
崽确实是个乖崽,不会乱动东西,她只是觉得不能随便破坏东西,至于对书籍的敬畏,自然并没有。
听了这个好先生的话,小孩还有点懵懂,她似懂非懂摇摇头,“要爱惜的,不能破坏。”
众先生笑了。
崽最后要走时还不忘要银子,康茂丢了银子拔腿就走,崽也不在意,把银子给蛋叔。
被老先生揪着念叨的宋书白一脸丧气,“冉冉啊,你果真有你蛋叔当年的风范!”
冉冉拍了下小手,“蛋叔教得好,要谢谢蛋叔。”
说完觉得好像有点不对,抿着唇恍然大悟摇摇头,“那个是不好的,蛋叔~”
小尾音荡漾了一下,冉冉凑近道:“你是不是和冉冉一样,被先生说啦。”
崽很有义气道:“两人做事两人当,好!”
宋书白:???
这个崽是不是跟着江知乐学坏了!他才不背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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