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若得了闲暇,总喜欢细细地临一张贴,舒泛舒泛紧张的身心。
黄德飞提及苏姑娘,他一时没想到是谁。大脑还沉浸在上午收到密报的喜悦当中,下意识地,头也没抬就道了声“传”。
等到人从外头被引了进来,黄德飞率众黄门一一退了出去,关门声惊得他抬起头来,俊朗的眉目倏地凝了起来。
已到唇边的那句不耐烦的“你怎么来了”勉强没有出口,神色却是绝不欢迎的。
瞥一眼福姐儿身上的水红色宫装,又继续垂低头去写他的字了。
福姐儿跪下道了万安,上首赵誉久久不言。
他写字的模样极认真,一勾一画,走笔潇洒。
福姐儿不敢再扰他,自行从地上爬起来,垂首立在一旁沉默地等他回应。
过了好半晌。赵誉描完了一张宣纸,心中那点因福姐儿而生的郁气算是消了些,抬眼又瞥了一眼面前的人。比昨日的清爽纯净不同,今日的佳人又是另一番景致。
水红色丝缎紧紧包覆腰身,宫绦佩玉,长裙曳地。昨日那朵栀子花,似乎一夜之间就幻化成了娇艳的玫瑰,唇上抹着淡而润的口脂,嘴唇颜色便如刚掐下来的含着露珠的玫瑰花瓣儿,衬得一张粉面更明媚了几分。
那双眸子不察之下,骇然对上了他的视线。
是一汪泠泉。
原来有人,当真可以目含秋水。
前两次的照面均有些不愉快,今儿赵誉心情舒朗,不知是否因这心境缘由,竟瞧她没那般厌烦。
倒生起了几分耐心来。朝她点了点头,道:“你过来。”
福姐儿似给他的话下了一跳。面容陡然一僵。
过去?
她望着那立在案后的男人。
他身量颇高,从前带兵打过仗,身材挺拔强健。面容是刀刻笔走,细细雕琢的英朗。一对横眉斜飞入鬓。一双狭长凤目,如电如霜。唇薄而线条锋利,抿成一线,威严自显。
那是世上最尊贵不凡的一个男人。
是天下共主,是人中之龙。
福姐儿心下惴惴,一步一步缓缓凑前。
“臣女特来谢恩……”
行至距他十步之遥,她想跪下来说明来意。
赵誉似乎并不在意她是来做什么,大手一挥,朝她招了招,搁下笔,把桌上的纸拿了起来。
福姐儿硬着头皮行至他身边,至桌前,他倏然抬眼,眸中有璀璨的暖意,嘴角勾着抹淡笑,温声道:“你可识得字?”
福姐儿抿了抿嘴唇,若说识得,他考问她的学识,自己其实只是个半瓶水,只怕贻笑大方。
只得羞涩地摇了摇头。
赵誉有些失望。
苏家从前送进来的姑娘,无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情容貌双绝,才敢呈于御前求宠。如今当真是穷途末路,无可奈何了么?竟送了这目不识丁空有一张好皮囊的草包进来。
赵誉倒有些同情,指着上头的字道:“朕临的是魏碑。”
福姐儿“嗯”了一声,举目朝那字迹看去。赵誉见她看得认真,不由嗤笑了声。
“看得懂?”
福姐儿摇头,呐呐地道:“皇上写的好看。”
赵誉这一生,被人夸赞过不知几万遍。朝臣们日日“皇上英明”,后妃们时时“皇上威武不凡”,旁人用再绚烂的言语给他歌功颂德填词作赋,他都不见得扬一扬眉头。
此刻听面前这目不识丁的少女赞他一句“字写得好看”,不知怎么,心里突然就愉悦起来。从胸腔里发出一阵轻笑,他斜眸看着她道:“你瞧得出来?”
福姐儿脸上一红,知道自己正给人取笑。嘟着嘴唇眨了眨眼睛:“确实好看……皇上你……”
说话声戛然而止。
——赵誉的目光,毫无遮掩地落在她面容上,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薄唇勾出淡淡一弯弧度。
蓦然撞上他的目光,两人视线在半空短暂交汇。
直面天颜,乃是不敬之罪。
福姐儿慌忙垂下头去,耳尖泛了一抹粉红。
见少女受惊小鹿一般,怕他怕得不行。赵誉轻笑一声,视线落在她腮边滴溜溜轻晃的细珠耳坠上头,略凝了一息,方指了指她鬓边那只珠花道:“怎不戴朕赏你的?”
赏的是彩凤镂金步摇,宫中各级妃嫔等级森严,衣裳首饰各有其制,福姐儿抿住嘴唇,两手紧紧扭在袖子底下不叫自己露怯,低声回道:“律法所定,无品级之外臣女,不得配凤翅步摇。”
少女站得颇近,一副含羞娇蕾模样,鼻中嗅得几许她身上浅淡的馨香,赵誉扬了扬眉头,笑道:“朕准你戴。”
这般颜色,若不得盛妆贵饰,未免可惜了。
赵誉负过手去,垂眼看了看自己的那张字。淡淡开口。
“这篇字赏你了。去吧。”
福姐儿如逢大赦,小心翼翼卷起那张凤翥龙腾的字帖,适才僵住的身子这才活泛起来,退后三步跪地谢了天恩,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
外头已经掌灯,因着适才福姐儿在内,黄德飞又有皇后事先嘱咐,才没进去点灯。福姐儿脚步匆匆地从里头出来,因行的太急,险些撞在黄德飞身上。
黄德飞身后跟着个眼生的太监,手里捧着巨大的一张托盘。上头一只只莹翠凝碧的绿头签,写有许多人的封号、名字。
黄德飞见福姐儿从里头出面,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但他很快笑了起来,“姑娘慢些,这便回么?候着姑娘的人都在茶房坐着呢,奴才叫黄兴宝喊人来迎姑娘?”
福姐儿机械地点点头:“有劳公公。”她的心很乱,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太害怕,太紧张,浑身脱力,这种情形下,她可不敢一个人乱走。
黄德飞扬声喊了人,朝福姐儿欠了欠身子,自行引着身后太监往殿内去。
赵誉负手立在案后,背对着大门方向。大殿中光线暗了下来,气氛有些冷凝。
黄德飞虚虚开口:“皇上,该翻牌子了……”
半个正月儿过去,皇上除摆驾皇后宫中,和去探望了一回徐贵人,再没召过任何妃嫔侍寝。太后已经过问了许多次,黄德飞这个做近身总管的,硬着头皮也得劝两句。
年节前碍于苏嫔母子的丧事,没传敬事房领事过来。如今已过了十五,皇上身边总不能一直空荡荡的。原想这位苏姑娘得了传见,今晚该是顺水推舟……哪知才开口要撵敬事房领事回去,那苏姑娘就从里头出来了。
赵誉转过头来,面容隐在暗影里,声音幽幽传过来。
“不必了。”
黄德飞张了张嘴:“皇……”
赵誉打断他:“摆驾长宁宫,朕去瞧瞧徐贵人。”
夜色笼罩了四九城。
连天大雾阴云,夜里起了风。
常宁宫东暖阁里,赵誉坐在榻上,手里端了只天青釉瓷盏,用盏盖轻轻拂去盏沿的茶沫儿,热气蒸腾的水面静静浮着几片碧绿的新茶,卷曲的叶子缓缓沁入水中,舒展开身躯,像少女身上的碧纱裙摆随舞步旋开。
赵誉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脊背贴靠在身后的大红毡垫上,斜眸看向下首陪着的人。
侧旁温淑妃身穿烟霞绛色轻纱罩衣,透着里头一件极鲜亮的石榴红湘妃裙,头上简单别着把金雀衔珠步摇,浓密的头发松松挽成髻,一张极艳丽的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斜坐炕旁,媚眼如丝:“皇上,这是妾的哥哥从岭南带回来的新茶,喝着还好?”
赵誉垂下眼睛,声音透着几许疲惫:“淑妃素知朕的心意,岂会不好?”
温淑妃笑着驱前,将身子伏在赵誉膝边,伸出纤柔的指头轻轻按在他膝头,声音绵软地道:“皇上,那今晚……”妙书斋
赵誉淡淡瞥她一眼:“朕来瞧瞧心凝,御书房还摆着一叠奏折等着批阅。”
温淑妃眸中光芒暗了下来,咬着嘴唇道:“若非心凝与妾住在同一个宫里,想来皇上今儿还不肯来妾身这儿坐一坐,妾身年老色衰,自是不及新人颜色好,皇上厌了也是理所应当……”
赵誉眉头凝了凝,话到唇边又默了下来。手中茶盏推到桌上,淡声道:“夜了,淑妃早些歇吧。”
说罢便要起身。温淑妃一把揪住他膝前的衣料,仰起脸看向赵誉,眸中带了哀求之意:“皇上,莹儿只想与您多耽片刻,就连这个,也不能允吗?”
赵誉唇角勾了勾,笑意却始终未能上达眼底,他眸子一派冰凉,伸出宽厚的手掌,将温淑妃下巴捏住,居高临下地俯身看她,话声低而沉缓:“淑妃……苏嫔母子在看着呢,合适么?”
温淑妃的面容陡然变得惨白,齿关微微发颤:“皇、皇上何意?”
周身空气瞬间变得冰凉刺骨,好像南边阁子里的窗被风撞开了,寒潮兜头灌入,温淑妃指尖都跟着僵了起来。
因下巴被托住,无奈地仰着头,对上眼前那道不带半点柔意的目光。
他时时语声温和,可里头到底没有半分情分。
赵誉松开了手,将膝头伏着的美人推开,他站直身子,看也不看淑妃,提步朝外走去。
她抿紧嘴唇想再说些什么,手腕伸出去,虚虚触到一片凉滑的明黄袍角,顿了一息,到底不敢再多纠缠。
满眼惊惶,满腔涩意,无可奈何地目送他远去了。
温淑妃跌坐在炕沿上,视线落在那杯他只饮了一口的新茶上面,碧绿的叶子优美地沉浮在水中,眼前忽然朦胧了一片浅翠。温淑妃戚然的表情陡然狰狞起来。挥起袖子,上好的天青釉瓷盏给她一挥在地。
伴着清脆的破裂声响,满地粉齑残渣。
红杉红绵立在殿前,迟迟不敢入内。
淑妃斜眸瞥见二人,声音尖利如狂:“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阴雾朦朦的天际不知何时飘来了几粒细碎的雪,正月已过半,这天气仍是如此的寒凉。赵誉乘了龙辇,顺着狭长的宫道去往御书房方向。
夜已深沉,偌大的紫禁城犹如一座死寂的荒漠。鸦声阵阵,凉风戚戚,赵誉的仪仗无言穿过半座宫城。他轻轻阖上眼帘,倦意袭来,戴着玉石扳指的手支住下颌,靠在辇背上小小地休憩片刻。
坤和宫殿侧暖阁里的窗被风吹开,福姐儿被惊醒了,爬下螺钿床披着寝衣哆哆嗦嗦摸去将窗关了。手停在窗棂上,发觉下了雪,裹着细白绸缎寝衣的腕子伸出去一截,无声接了片雪籽在掌心,却来不及细看,便已在摊开的手掌中化成一星晶莹的水点。
从御书房回来,苏皇后事无巨细地跟她询问赵誉的态度和反应。她拿着那张字帖交了差。从寝殿出来,隔帘听见苏皇后低低的叹息声。
张嬷嬷轻声劝:“慢慢来,咱们万岁爷不是那等眼浅的男子,隔年奏折堆积如山,正事还理不完……”
岳凌不赞同地驳道:“哪里是公务繁忙,转身就去了长宁宫……”
一阵凉风吹来,冷得福姐儿登时打了个寒噤,忙顺手将窗推严了,堪堪阖上眼,就听外头更鼓响了。
董冰一早侯在外头,说今儿公主风寒才好,欲往太后处请安,苏皇后示意福姐儿一同前去磕头。
福姐儿自打进宫,还不曾见过这位光华公主。早前在苏家便听闻,因皇后身子一向不佳,好容易养下这么一个天之骄女,帝后二人视作掌上明珠。如今长到一十二岁,也如她母后一般体弱,年前和几个玩伴趁雪游了回园子,就此染了风寒,连今年的除夕大典都不曾参加。细细温养了一个来月,这才能出宫见人。
福姐儿不敢马虎,在宫人打点下迅速穿戴好。
苏皇后这会儿正在梳妆。早前就知今儿光华要来,强撑着起身要妆扮一番,这些年苏皇后求子无门,又因病体不能服侍赵誉,除理六宫事外,便一门心思扑在光华身上。
福姐儿上前,从岳凌手里接了象牙梳子,轻手轻脚地替皇后梳顺头发,用一支长柄掐丝金凤簪别住发髻,上戴宝冠,两侧累垂凤凰衔珠金步摇。
苏皇后睁开眼,从铜镜中望见福姐儿不惹眼的打扮。分明是想温声嘱咐两句,到嘴边的话却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皇上准你戴凤翅,做什么不戴?”
福姐儿挑起无措的眼睛看向镜中肃容的苏皇后。
答案如此显而易见。她要去见的是太后,违制戴了不合身份的东西,太后不会怪责赵誉纵她,只会觉得是她不安分。
第一印象便不佳,将来……
可这话,福姐儿不能说。
她的前路几乎已经定下,人已入宫,还与赵誉有过了接触,除此而外,她再没任何旁的选择。可到底她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如何与人分辩,说自己是为自己在宫里的将来考量?
福姐儿低下头去,垂手立在那里,只说:“福儿不敢。”
羽睫纤长,如此诺诺地说话也是惹人怜爱的模样,苏皇后听见自己心底惆怅的叹息。
总是要亲手推人到他身边去。何苦又来刁难这可怜的孩子?
苏皇后眸光柔和下来,张嬷嬷适时端了药进来:“娘娘,将来请安的娘娘们都遣了,奴婢叫人去琼霄阁瞧了眼,殿下这会儿已打点完备,约莫就要来了。”
气氛一经缓解,屋中似乎人人都松了口气。
福姐儿趁势退后数步,将自己掩藏在角落里。苏皇后用了药,用帕子沾了沾嘴唇,屋外一阵轻缓的步声,伴着环佩轻响,岳凌含笑打了帘子:“殿下到了。”
一个身穿碧绿宫装的少女匆匆奔了进来。
苏皇后眸子霎时蒙了层雾气。“光华!”
少女扑进苏皇后怀中,瓮声瓮气地道:“母后,孩儿听说您病了,几番想要过来瞧您?他们非拦着不准,说怕相互过了病气。孩儿担心死了!”
抬头细细打量苏皇后的神色:“母后,您可好了么?”
母女俩哭了一阵,张嬷嬷在旁劝了几句才止了泪。苏皇后招手唤福姐儿近前,指着她道:“这是你三舅父家的婉柔。”
光华抬脸瞧了瞧她,刚哭过的脸上染了几分羞意:“许久不见母后,心里实在太过忧心,一时失态,叫柔表姐瞧笑话了。”
福姐儿上前见礼,被她一把扶住了。光华挽着福姐儿手臂亲切地道:“我在宫里素来也没玩伴,柔表姐既进了宫,我今后定不会孤单了。”
眼睛滴溜溜望着福姐儿不放,笑嘻嘻地道:“柔表姐真好看。”
福姐儿本还担忧这位天之骄女不好相处,几句话下来,发觉她竟是个十分娇憨可人的孩子,两人只差两三岁,本又多了几分亲切感。福姐儿提起来的心稍稍回落,大大方方地跟她见了礼。
苏皇后不免嘱咐二人:“去了太后宫里,要乖顺些,要有眼色。太后喜欢伶俐的孩子,莫像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什么都等着人吩咐,听见了?”
福姐儿和光华并肩朝外走,天色十分亮了,阳光洒下来柔柔地笼在身上。福姐儿低声问她:“去太后娘娘宫里,我该……”
话未说完,被光华挽住的手臂陡然被用力甩了开。
福姐儿错愕地看向她,但见光华稚嫩白皙的脸上带了一抹嘲意:“怎么,讨好我母后勾搭我父皇还不止,还想讨我皇祖母欢心?”
福姐儿怔怔地看着她。阳光下,少女脸上细细的绒毛都镀了一层光芒,她娇俏的面容却是如此狰狞,如此陌生。
与适才在屋中与她亲切说话儿,喊她“柔表姐”的少女判若两人。
身后的宫人似乎早已见怪不怪,纷纷垂头远远立在原地,只作听不见、看不见。
光华抱臂上下打量着福姐儿,嘴里发出讥诮的轻笑。
“你不是不乐意进宫伺候我父皇么?怎不做绝些,把这张狐狸精脸皮彻底毁了?乔张作致摆姿态,不过想要我父皇心痒难耐多注意你吧?你把我父皇当成了什么人?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福姐儿已从一开始的错愕中回过神来。
眸子轻轻眯起,弯起好看的弧度。
鲜嫩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微启的唇瓣颤了颤,又轻轻抿起。
光华听见她轻轻叹了一声。
福姐儿瞥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如今她所能倚仗的一切,不过就是苏皇后需要她。
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朝前走。
光华高高扬起下巴,不屑地越过她。
苏皇后指给她的宫人玉柳上前,有些不忍心地劝慰:“姑娘莫往心里去,殿下年纪小,定然不是存心的……”
**
一进慈敬宫,还未登上门前玉阶,就听里头传来一阵耳熟的笑语声。
一位慈眉善目的嬷嬷打了帘子,光华和福姐儿依次走入。
起居间大炕上坐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身侧陪坐着一个十分文秀的贵妇人,下首春凳上坐着温淑妃。福姐儿心想,怪不得觉得这把声音十分熟悉。
近前规规矩矩地磕了头,道“太后娘娘万安”。听光华与屋中各人行礼,跟着喊了“淑妃娘娘、贤妃娘娘”。
陪坐在太后身旁的,是贤妃夏氏。她五官不及淑妃明艳,收拾得素净简便,颇为娴静亲切。福姐儿依稀记得,这位夏贤妃乃是太后娘家外甥女儿,当年与苏皇后一并被迎入宫中。在后宫诸人中最是年长。
太后与光华说了会儿话,话题就转到福姐儿身上来,并没有因她身份不高就冷落了她,叫人搬张小杌子赐她坐了,亲切地嘱咐:“……在宫里莫要拘束,想吃什么只管跟你姑母开口,有什么要求不好意思说的,叫光华替你带话,莫委屈了自个儿……”
福姐儿含笑一一答了,一旁温淑妃掩嘴笑道:“瞧老祖宗说的,人是皇后娘娘亲侄女儿,哪会有娘娘想不到的?这般金娇玉贵一个美人儿,别说皇后娘娘瞧着欢喜,就是皇上也不舍得叫她受半点委屈啊?”
一双美目移到福姐儿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噙了抹笑,打趣道:“听说苏姑娘一进宫就得了咱们万岁爷赏赐,还特特传召去了御书房说话儿呢!”
这话听来是说笑,可拈酸意味十足,屋里光华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太后未免怪她不顾场合,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就听外头一阵齐刷刷的见礼声,嬷嬷进来通传,说:“万岁爷来了。”
太后忙坐直了身子,含笑道:“快请进来。”
话音一落,就见那明黄袍角从帘下闪了进来。
屋中人均站起身来,纷纷蹲身执礼。
光华笑着跳下炕,几步蹿到赵誉身前,笑嘻嘻道:“父皇!”
赵誉伸手戳了下她额角,佯怒斥她:“没规矩!”自行上前给太后行了礼,一双深邃的凤眸缓缓看向屋中诸人,视线最后落到温淑妃面上。
赵誉嘴角勾着一抹弧度,沉缓地道:“在外头隐约听见一嘴,淑妃适才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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